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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然而当黄维忠试探性地看向殷鹤成时,殷鹤成眼中方才一闪而过的光亮已经黯淡了下去。
    她过得这样好,他没有必要去打扰她的生活。他从前就发觉她在外并不喜欢以她夫人的身份自居,现在怕是更不想见他。
    顾书尧在燕北女大担任讲师后,并没有放下实验室的工作,女大、实验室两头跑,还要定期去袁馨的诊所。顾书尧身上这种炎症便是要靠磺胺来治,还好顾书尧的药厂生产磺胺,省去了一笔不小的费用。
    顾书尧的新型磺胺药目前只提供给盛军,如今市面上虽然有磺胺,但都是从其他国家进口的,要价高昂。可顾书尧也没有办法,如果新型磺胺药在市场上自由交易,被其他军队已低廉的价格收购,那么盛军在医药上的优势将不复存在。
    眼下只能等新的抗菌药研制出来取代磺胺,才可能改变目前的局面。顾书尧一想到这便觉得肩上的担子万分沉重,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她不知道这个国家以及这个国家的人民还等不等得起。顾书尧连续半个月白天四处奔波,晚上便熬夜查找资料,她身体原本便不怎么好,又加上天气转凉,才折腾了半个月就病倒了。
    顾书尧连着几天都发高烧,没有办法只好先请假在家里休息。她病成这样自然是没有办法照顾自己的,好在当天姨妈便带着阿秀一同过来照顾她了,还从药房带了大夫过来为她诊治。
    姨妈见顾书尧面色苍白,既心疼又生气,握住顾书尧的手道:“书尧,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这么拼命做什么?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姨妈说一半便止住了,她还是不忍心。
    姨妈吩咐阿秀去顾书尧煎药,她自己也亲自下厨给顾书尧煲了驱寒的肉桂红糖粥。
    姨妈因为还要照顾燕平,而且顾书尧公寓也住不下,因此只留阿秀在这边伺候顾书尧,她则时不时过来看望。不过有阿秀在,顾书尧虽然病着,日子却好过。前一阵子她实在是太累了,如今总算歇了口气。
    可顾书尧是个闲不住的人,并不习惯成天到晚只在床上躺着。稍微好些了,便随手抽了本法文小说靠在床上看,可不知是病了的缘故,看着看着思绪便飘飞了,那个不该想起的人一个劲往脑子里钻。
    她是在没忍住,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找出一张照片来。照片上新娘挽着新郎的手微微笑着,新郎一身戎装挺直站着,眉眼含笑。这张照片是她为数不多从官邸带来的物件,照片的魅力在于可以记录某一瞬间,如果时间能停留永远都留在那个时刻,该多好?该多好?
    顾书尧正出神,姨妈却推门进来了。像是见不得光一样,顾书尧自己也知道事到如今她也不该有多余的思念了,连忙将照片塞进书里,然后将书阖上。
    姨妈是进来给顾书尧送新熬好的粥的,见顾书尧靠坐在床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看样子是好些了,于是笑着问她,“书尧,你在看什么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姨妈也开始叫她书尧了。
    顾书尧将书放回床头柜,“随手翻一翻。”然后抬起头将话题挑开,“姨妈,你又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了?”
    姨妈慈和地笑了笑,“你猜?”
    “我好像闻到山楂的香味了。”
    姨妈看了顾书尧一眼,笑了起来。她将汤盅的盖子揭开,里头果然是山楂粥,“我听阿秀说,你不太吃得下东西,特意给你熬些山楂粥开胃。”
    “姨妈,辛苦你了。”顾书尧坐起来喝粥,姨妈见床头柜上放了好些书,怕顾书尧不方便,便将它们都放到顾书尧的书桌上去。哪知她刚转过身去,便见最上头的哪一本书露出一个角来。姨妈随手翻开一看,才发现是顾书尧和殷鹤成的结婚时的照片,她愣了一下,也是因为她这外甥女态度决绝,因此姨妈有好多话都不敢跟她提,没想到这张结婚照她还一直留着,想必心底还是有少帅的。
    姨妈坐会顾书尧的床头,看着顾书尧喝粥,待她快喝完了,故作不经意道:“书尧,我前一段时间听人说,殷老夫人又在逼着少帅纳姨太太,可少帅没有答应。”
    顾书尧抬起眼来,开口却是淡淡的,“他纳不纳姨太太都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他们虽然没有正式离婚,可和离婚也没有差别了,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过面了。
    虽然顾书尧语气有些冷淡,姨妈还是道:“书尧,你之前跟我说少帅在外头有人了,可你仔细想想,如果真的是这样,少帅为什么不把人带回帅府?这样老夫人也省的逼他了。”说着姨妈顿了顿,问顾书尧:“书尧,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你误会少帅了?”
    “我其实想过。”顾书尧垂着眸,看着被套上的茉莉花图案,低声坦白道:“他即使没有别的女人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而他是一定要的。我和他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反而分开会让我和他都好过些。就这样吧,我现在过得很好,或许殷老夫人再逼他一阵子,他也想通了。再说了,分开到现在她也没有找过我,他自已也有心结。”
    “少帅有什么心结?”
    “他一直以为我在吃避孕药,所以才没有孩子。我是从药房里拿了两盒,当初想着怀孕会耽误实验室的工作,可后来看他那么想要孩子,我便放在那没有用过一次。”顾书尧苦笑了一下,“我当初是真的想要个孩子,可他不相信,他更相信他看到的,而不是我。”
    顾书尧摇了摇头,强作镇定地笑道:“其实跟这些关系都不大,我身体不好才是关键,这个谁都改变不了。我一个人可以不要孩子,可和他在一起不行,他知道这些或许会更痛苦,误会反而能好过些。”
    姨妈直到今天听顾书尧说这些,才明白她和殷鹤成之间竟有这么多误会,可即便是这样,殷鹤成听见顾书尧生病之后,虽然没有到楼上来,但还是过来问过好几回了。
    姨妈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这些都告诉殷鹤成。他和书尧今后怎样是他们两自己的事,总不能带着误会不了了之。姨妈其实也好奇殷鹤成的态度,毕竟书尧今后可能都不会有孩子了。姨妈之前也经历过书尧的这些事,她早就明白女人一旦无法生育,男人绝情起来会有多残酷。
    从前姨妈的离婚的时候,都是书尧帮的她,现在书尧和少帅变成这样,也该是她这个做姨妈的帮一帮他们了。
    顾书尧重新回到燕北女大上课是一天后,姨妈也是那天下午去了一趟官邸,她知道这段时间殷鹤成都住在官邸。
    姨妈一到官邸,侍从官便上楼给殷鹤成通报去了,殷鹤成一听见顾书尧的姨妈到访,连忙下来亲自迎接,“姨妈,您怎么过来了?是……书尧有什么事么?”他仍称呼的她姨妈。
    “我过来确实是因为书尧的事,不过我是背着书尧来的,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
    殷鹤成听姨妈这么说,便邀请她去了他二楼的书房,只有他们两个人更方便说话。
    待送茶点的用人离开后,殷鹤成笑着对姨妈道:“姨妈,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姨妈开门见山:“少帅,我听书尧说,你一直以为她在用避孕药?”
    一听到避孕药三个字,殷鹤成皱了下眉,却没有说话。
    一看殷鹤成皱眉,姨妈心里有了猜测,连忙道:“书尧跟我说那些药她虽然拿回了家,但一次都没有用过。她说她之前担心害怕耽误她的工作,便生了先避孕的念头,但是她看着你殷切地盼望孩子,一次都没有用过。她不是避孕才没有怀孕,而是之前流产落下了病根,而且很有可能这一辈子都怀不上了。”
    姨妈话音未落,殷鹤成的脸色已全然变了。
    第179章
    殷鹤成突然又笑了,那是不可置信的笑容,“她还年轻,怎么可能会没有孩子?”说着,他不自觉地点了根烟,吸了一口,“之前也请大夫给书尧看过,不过说是气血虚了些,补一补身子便好了,会有孩子的。”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姨妈虽然不太忍心,但与其有太多期盼自欺欺人,还不如先做最差的打算,于是直接道:“少帅,书尧专门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是流产手术时被感染,以后再怀孕的可能性很小了。”
    姨妈说这话时也有担心,殷家有多看重孩子,殷鹤成又有多想要个孩子,她都是知道的。只是事已至此,按照他们两人的性子,即使说出来也没有更坏的可能了。
    殷鹤成低着头默了许久,才低声问道:“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姨妈苦笑了下,“书尧说,与其你知道了挣扎痛苦,不如误会了心里好过些,便想一个人担着。”
    为了让他好过?所以她不告诉他,一个人去承担这些?这分明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而且这几个月他一点都不好过!
    “她心里其实是有你的,上次我还看到书尧还在偷偷地看你们结婚时的照片。”
    殷鹤成突然抬起头来,转过头往书架上深深望去。姨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那张照片他也留着,摆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
    殷鹤成稍有些恍惚,一口一口地吸着烟,香烟在他指尖滋滋地燃着,忽明忽暗耀着火光。一时之间,烟味在空气中散布开来,姨妈没忍住咳了两声。
    殷鹤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香烟按灭,“对不起。”
    姨妈摇摇头,宽慰道:“不打紧,少帅,我知道你很难过。”
    殷鹤成突然站了起来,姨妈连忙问道:“少帅?”
    “我得去找她。”他这几个字说的干脆。
    殷鹤成走到门口,才记起交待黄维忠,“让司机送姨母回去。”又对姨妈道:“姨母,招待不周,还请您包涵。”
    殷鹤成直接驱车去了燕北女大,这地方他不是没有去过,只是他顾虑重重,担心她不愿意看到他。可如今却不同,他只想见到她。
    殷鹤成到燕北女大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他不想过于惹人注目,便只让黄维忠跟着,可他身量原本就高,又是一身戎装,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在女大念书的女学生多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见殷鹤成立在那,英气逼人,都忍不住去偷偷打量他。
    殷鹤成从前出行都是一群人簇拥着声势浩大,并不是轻易见得到的人物,虽然他的照片有不少登在报纸上,但也不是很清楚。如今他只带了黄维忠一个人,那些女学生只觉得他气度不凡,并不敢肯定他就是燕北六省的总司令殷鹤成。
    殷鹤成一边环视周围一边往前走,学生们从他身边成群结队地走过,可他始终没有见到顾书尧。他这次匆忙赶过来,的确是有些冒失了。
    殷鹤成皱了下眉,黄维忠立即会意,伸手拦了个学生问话,“我们长官想问你话。”
    殷鹤成走过去,问那个学生:“你知道……顾书尧在哪么?”殷鹤成从前在府中跟佣人问话时,也跟着他们称呼顾书尧少奶奶、夫人。如今到这,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唤她,犹豫了一下才说的名字。
    那女学生笑了起来,“您是找顾先生呀?”不过她也好奇,上下打量殷鹤成一番后问道:“请问您是谁,找顾先生做什么?”
    原来在燕北女大,学生们都称呼她作“顾先生”。殷鹤成在学生们面前并没有什么架子,没怎么想顺口道:“我是顾先生的先生。”他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他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自己,“殷鹤成”这三个字本就在燕北六省赫赫有名。
    殷鹤成话音刚落,只听见黄维忠喊了他一声,“少帅。”
    殷鹤成闻声抬起头来,才发现顾书尧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她穿着一件杏色的风衣,袅袅婷婷站在风里,时不时还有学生和她点头致意。许是她对他的到来太过惊讶,她只望着他出神,并没有注意到学生们与她打招呼。
    明明这校门口人来人往,可在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人。殷鹤成主动走上前去,然而她在他靠近前开口问他,语气稍有些冷,“你来做什么?你回去吧。”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来找你。”
    “你不用来找我。”顾书尧偏过头没有看他,迈开步子往校门外走去。
    学生们纷纷扭过头往这边看,她们都知道顾先生是少帅的夫人,可她们从来没有见过少帅,以至于还有人传言说顾先生和少帅感情不和,如今见到顾书尧和一位军官一前一后走着,一个个都好奇得很。
    殷鹤成并不在乎那些目光,直接跟了上去。
    顾书尧的公寓就在女大不远处,顾书尧目不斜视地往家里走,而殷鹤成一直跟在她身后。只是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顾书尧并不想跟殷鹤成发生冲突,穿过两条小巷后,路上终于没有那么多人。快走到楼下时,顾书尧转过身来,对殷鹤成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见她止步,上前一步就势拉住她手腕。顾书尧原本想挣脱,她抬起头瞪他,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正低头痴痴地凝视着她,目光中流露出久别的思念。
    一阵风吹过来,一层一层卷起路边散落的黄叶。
    就像被针扎了一下,那种眼神看得顾书尧的心抽搐了一下,她有些不忍,还是换了种柔和的语气,“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的声音低低地,“书尧,我有话跟你说。”
    顾书尧点了下头,最终还是松了口,“上楼说吧。”她说话的口气就像面对一位旧友。
    殷鹤成跟着顾书尧上了楼,他虽然在楼下停留过不少次,却是第一回进来。那是一间不大的公寓,仅有他们帅府的卧室大小,不过布置的十分整洁,窗台上还摆着几盆茉莉。
    殷鹤成是没有住过这么小的房子的,又没有佣人伺候,见殷鹤成站在门口出神,顾书尧给他递过鞋,“有些简陋,你别见怪。”
    “不会。”殷鹤成笑了一下。
    虽然他们当初不欢而散,夹杂他们之间的矛盾更是重重,但也不妨碍他们和朋友一样相处。既然来了便是客,殷鹤成此刻的态度也客气,顾书尧便让他在沙发上先坐着,自己去餐厅的桌子上替他去泡了杯碧螺春,那是他最喜欢喝的茶。
    顾书尧拿过茶叶时自己也愣了一下,即便是分开了,即便是想从此再也不相见,可有些记忆、有些习惯却是深入骨髓的。
    顾书尧稍有些走神,泡好茶后,直接转过身端着茶杯往前走,完全没有注意到殷鹤成正站在她的身后。她直接撞在了怀里,一杯滚烫的茶水全倒在他身上。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烫到你了没有?”
    殷鹤成摇了摇头,反而去抓她的手,“你没烫到吧?”
    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样的接触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
    顾书尧将手缩回手,拿手帕来替他擦身上的水。然而她刚一走近,他却一把将她揽住。顾书尧身子颤了一下,抬头去看殷鹤成,“你到底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可殷鹤成什么都没说,顾书尧后劲一痒,连带身体猛然前倾,她鼻尖贴上一阵的呼吸。蛮狠的举止,一触即发的柔情。她动弹不得,他驾轻就熟,低下头,慢慢找到她的唇,吻上去。
    第180章
    殷鹤成轻轻咬着她的唇瓣。顾书尧动弹不得,只能任他咬吻。可他得了逞并不罢休,更进一步撬开她的唇,试着轻轻碰了碰她的舌尖,然后加深这个吻。
    那是一种湿热且熟悉的感觉,顾书尧被他这个强势而绵长的吻弄得周身燥热,他身上的烟草香味铺天盖地地朝她涌来,让她真切地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那个人——那个她只能偷偷想念、以为不会再见的人。不知怎的,她身体里突然钻出一股冲动,这是压抑了许久后的爆发,她终于仰起头也去回吻他。
    殷鹤成一边继续吻她,一边动手脱她衣服。他往前走了两步,将她的腰抵在餐桌上。
    顾书尧用余光瞥了一眼,餐桌只有一盒碧螺春,几乎是空着的,她忽然明白殷鹤成想干什么。
    “别在这……”顾书尧轻轻推开他,难为情道:“去床上吧。”
    “好。”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从餐厅吻着到了卧室门口。
    顾书尧反手将卧室的锁扭开,殷鹤成稍稍往前一用力,门突然往前冲开,两个人随着门一同撞到了门上。
    顾书尧是背对着门撞过去的,好在殷鹤成提前伸手护住了她的后脑勺,并没有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