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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沈不栖的功夫并不顶用,去了就是送死。但当下,他们若停下同他解释,前头便不知要多死多少人。当下二人只好牙关暗咬,继续向萧山派的大门处奔去,又过片刻,厮杀终于映入眼帘。
    面前的场面,比他们所想的要好一些。因为双方已经缠斗在了一起,那一方无法使用弓箭,只得近身打斗。
    如此一来,倒是萧山派占了上风。
    杨川目光焦急地寻了两翻,终于找到了师父师娘的身影。
    殷岐与管鹭都在于罗璧过招。其实论功夫,罗璧远不是他们夫妻的对手。只不过此事因误会而起,夫妻二人都不想取其性命,一边以防为主,一边竭力地想要解释清楚。
    罗璧却不肯听。丧父之痛令他双目猩红,只想逼萧山派交出杨川,其余一概不顾。
    杨川一睇奚月:“我去帮师父。”说罢跃起空翻,转瞬间铛地一剑挡开罗璧手上的长刀。罗璧愣怔一刹,旋即暴怒般再度袭来:“杨川,你血债血偿!”
    奚月静静看了几招,见此人功夫实不及杨川,自知不必也赶过去帮忙,便去帮周围的其他弟子。她白鹿门的千斤指到底大名在外,面对南鹰山庄的杀手难以以一挡百,东福神医的这些徒弟却不是对手。
    几息之间,已有六七人命丧指下,一众萧山弟子顿时士气大涨。
    “我没杀你爹!”杨川吼道,侧身避开劈来的一刀,悍然伸手钳住罗璧的手腕,“我刚从京城回来,没去过东福!”
    罗璧一记肘击将他撞开,跃起又一刀砍来:“还敢诡辩,我亲眼看见你动的手!”
    这话直令杨川一懵,又一声铛响,管鹭稳稳挡开罗璧手中的刀:“罗公子,令尊与我萧山派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你还敢说无怨无仇!”罗璧敏捷踅身,顷刻间逼来熟数刀,管鹭稳稳后退,退至殷岐身前,殷岐飞起一脚直踢罗璧面门。
    罗璧蓦一阵头晕目眩,管鹭趁机将话说了下去:“此事之前,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若杨川凶残至极无理杀人,今日也早已要了你的命,何苦同你解释!”
    罗璧被她的话带得一怔,但管鹭到底还是没能说服他。
    毕竟,那日的凶手虽蒙着面,可他遥遥看去,确与杨川身形一般无二。他口中自称也是一口一个“我杨川”,用的又是萧山派的上乘功夫,不是他还能是谁?
    罗璧旋即再度全力攻向杨川,杨川连连闪避,无奈至极:“有人陷害于我,你杀了我报不了仇!”
    罗璧不做理会,手上招式愈发凌厉。杨川并不打算出手伤他,殷岐与管鹭也无意再添新仇,僵持不下间,忽一道身影凌空窜来,一脚直踢罗璧背心。
    罗璧悚然一惊,当即跃起转身,腕上一转钢刀劈下,下一瞬又硬生生收住手:“不栖?!”
    手无寸铁原以为自己要废在这儿的沈不栖骤然松气,抹了把冷汗:“表哥,杨大哥没骗你。我跟他一道从京中回来,并未去过东福,更没见过舅舅。”
    表哥?舅舅?
    杨川不无诧异地打量起沈不栖来,他想起从撒马儿罕回来遇险时,也是他去搬的救兵——可那时是在甘肃,如今是在江南,他这人脉未免也太广了些。
    他又从不肯多提家里的事,杨川至今也只知道他是与父亲不合才跑出来的。
    但当下却不是探究沈不栖身世的时候。罗璧暂且停了手,杨川忙道:“确是如此。罗公子,我从不曾与东福神医有过瓜葛,何苦杀他?神医又素来戒备森严,我如何杀得进去?”
    他说得诚恳,罗璧一时略信了两分。周遭的厮杀也随着几人的收手逐渐停了,众人带着犹疑安静地望过来。夜幕下,死者的尸体横得满处尽是,七八成都是罗璧的人。
    近身打斗,他们到底不是萧山派的对手,殷岐管鹭和杨川会给罗璧留余地,底下的弟子可不敢搭上自己的命也给对手留余地。
    罗璧忽而打了个寒噤。
    杨川的语气太诚恳了,又有沈不栖为证,让他不得不信。可若不是杨川……
    他战栗着看了看满地的死尸,神色彷徨而充满费解:“怎么会……”
    这太蹊跷了,蹊跷得让罗璧觉得跟见鬼一样。
    他这样兴师动众的杀来,原本心里自是十二分地确信凶手就是杨川无疑,现在竟要全盘推翻?竟还可以全盘推翻?
    “广盛镖行的人也说我劫杀他们,可我也不曾做过。”杨川轻喟,“若不出所料,这些栽赃是锦衣卫指挥使门达或东厂所为。我与白鹿门的师妹在京中时,他们就曾收买南鹰山庄的杀手来杀我们,只是我们侥幸逃了而已。”
    “锦衣卫和东厂?”罗璧愈发不解了。
    杨川点头:“广盛镖行的人也在。我们不妨一道说个清楚,消解误会总比再搭上百十条人命要强。”
    于是深夜之中,萧山派偌大的正厅灯火齐燃,厅外,萧山派弟子忙着安置伤者,厅中,镖行众人与罗璧听杨川说完原委,听得面面相觑。
    那二镖头瞠目结舌:“竟有这等事?”
    杨川颔首:“是。门达心虚,唯恐官位不保,早就想要我和师妹的命。三两个月前,雁山派突然得了本《盛林调息书》,就是东厂送去的,画像上要悬赏的,也正是我和师妹。”
    听他这么说,罗璧细细打量了他两眼,恍悟:“啊……还真是!”接着又看奚月,却皱了眉,“不对,另一个人的画像虽是张面具,可写得清清楚楚是个男的,这位姑娘……”
    美成这样,声音又动听,怎么也不能被误认为是男的啊?
    奚月一哂,体内内力一转,就变了声音:“我若这么说话,再戴张面具,公子会觉得我是女人么?”
    “……”罗璧不吭气了。
    然后两方好生互道了一番歉,过程颇为冗长。
    罗璧说对不住对不住,三更半夜惊扰了贵派,是在下不是。殷岐道哪里哪里,你百余人命丧萧山,是我的徒弟们下手没数。
    罗璧比谁都清楚这事儿怪不得萧山派,谁让他自己带人杀过来了呢?一时面红耳赤,拱手又说,是我造孽,待我回去请法师做上九九八十一天法事,必让亡者安息。
    管鹭笑笑:“法事宜早不宜迟,罗公子慢走。”
    就这么半逐半送地把这不请自来的客人给弄走了。
    萧山派里,当然没人会做挽留。一来师娘就这么个脾气,大家都懂,二来罗璧是自己杀来,他们萧山派还平白无故地死伤了三十余人呢,此时真没心情跟罗璧瞎客气。
    于是,罗璧只好揣着愧疚就此离开。广盛镖行的人倒厚道,见萧山派里乱了一场,也不肯再多住,当即就回房收拾东西,向殷岐告了辞。
    一场闹剧就此终了,似乎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而且,待得罗璧回去,此事必定逐渐在江湖上传开,反倒能遏制门达再行陷害,那也算因祸得福了。
    夜雾之中,罗璧一行人和镖行几人先后离了杭州,前者往东,后者往北,都要赶上几日的路。
    秋风簌簌,二镖头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甫踏入一片树林,忽闻头顶枝叶不正常地一阵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