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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还是别插手吧。”庆阳帮主摇一摇头,“这事还牵及东厂,我们招惹不起。再说,昭娘那边……”
    “我瞧这父子俩翻了脸,昭娘准定帮儿子。当年一意孤行嫁给那么个混账,还为此和东福神医翻了脸,是因为年轻。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谁好谁坏她还瞧不出吗?”二当家这般说完,又摆摆手,“不过听您的,您若拿准主意不想管,咱就不管。”
    “那就先不管,再看看。”庆阳帮主一叹,遂将人把信好好的收了,以备来日有用。
    秋意又深一层,落在地上的枯叶变得更加脆弱,一脚踩过就碎成了细片,随风飘得再寻不到。
    信件在此时辗转入了京城,飘到了东厂督主薛飞案头。
    奚月杨川此前就知这事瞒不过京城,于是沈不栖这信中半句没提天下大计,只说自己想将此事公诸于世。薛飞读完自然怒不可遏,将刚回京中的周促急召而来,一巴掌把信拍在了他脸上:“这是怎么回事,你自己看!”
    周促一头雾水,草草读完,悚然一惊:“这不可能!”
    “沈不栖是什么人!怎会突然得知此事!”薛飞切齿质问,周促只觉脑中嗡鸣不止,仍连连摇头:“不、不可能,这不可能!没人知道咱那些高手是怎么来的,江湖上……”
    “你去给我查个明白!”薛飞阖目强沉下一口气,“曹吉祥的事之后,皇上已不似从前那般信重宦官了。这事如若闹大……”
    如若闹大,满江湖都闹起来,免不了要捅进皇上耳朵里。
    到时,一旦皇上疑他们网罗高手是为谋逆,他们东厂有口难辨。
    周促想到这些,一后背的冷汗,匆忙叩首:“是,是……我这就去查!督公您放心,绝不会再出纰漏!”
    薛飞疲惫地摆了摆手,让他退了下去。周促从他森寒的面色下逃过,自感捡了条命,当即不敢耽搁地立时查了起来。
    从这些年网罗高手的档里查到沈不栖这个名字时,周促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名字下,明晃晃地写了个“失踪”。
    ——让薛飞知道人是从他手底下跑了的,薛飞得弄死他吧?
    周促强自静了静神,叫了个手下进来:“这个……这些档里没有我要找的人,你去把六部九司二十四衙门的档都给我拿来,我看看有可疑的人没有。”
    手下自没多想,领了命便走了。房里,周促咬了咬牙,将那一页纸一撕而下,转手丢进了火盆。
    攒动的火舌很快将纸页淹没,火焰将纸边灼烧出金红的光圈,又一分分向里吞噬,不过片刻,已只余灰烬一团。
    之后,周促足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泡在各路官员的典籍之中。他琢磨着,沈不栖这名字不常见,寻个年纪合适、又和薛飞有过节的沈姓的官员交差便是了。从烧了的那页档看,沈不栖如今应是十六七,他可以说是哪个官员的儿子。到时薛飞出手灭了人家满门,这事便死无对证。
    至于江湖上哪个沈不栖,他可以尽快找人收拾了。
    然则周促没想到,翻到锦衣卫的档时,他还真寻到一个就叫沈不栖的,如今记的也是“失踪”。
    他简直大喜过望,再细看下去,发现了更多的端倪。
    这个沈不栖,和从前的奚镇抚使——也就是男扮女装的那个,是同时谋得的官职。而且一上来便是小旗,可见是有什么人脉。
    那看来他和奚月有关系?
    周促暗松了口气,脑子转了几转,一番故事便这般编了出来。
    翌日一早,这“故事”就传进了薛飞耳中。
    “奚月?死了的那个?”
    “是。”周促躬着身,“我估摸着,这是她的好兄弟,想给她报仇,是以来找咱们的麻烦。”
    薛飞呼吸微窒:“可他如何知道……”
    “张仪!”周促斩钉截铁地报出了个名字,“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张仪。我出去找人时碰到过他,他好像……正去帮门指挥使杀奚月他们,估计怕我插手,便拿这事威胁我来着。”
    沈不栖?张仪?门达?
    奚月、杨川……
    一些以盘旋许久的疑云再度涌上心头,令薛飞震怒,怒得指节颤抖。
    这门达,还真把他给诓进去了。只怕从他答应帮门达开始,就已掉进了他的计。
    “你的意思是,门达叫张仪把这些透给沈不栖,激得沈不栖来找我寻仇?”薛飞森冷而笑。
    周促只想瞒着他沈不栖是从自己手下逃走的事,自然顺着应道:“是,属下觉得是这样。”
    “好啊,好啊。”薛飞切着齿缓下一息,“我本以为,我们厂卫能是一条心。既然他门大指挥使不仗义,咱们东厂也就不必拿他们当兄弟了。”
    他笑了一声:“去给我备几份厚礼,我得空要去拜访一下诸位大人。丑话得提前说清楚,免得他们迷迷糊糊不知帮谁,掺和进去还要怪我们东厂不留情面。”
    第67章 再入江湖(三)
    南京, 三人在袁彬的住处苦等回音。初一个月无果, 第二个月有几封零零散散的回信送至, 说了几桩与此有关的事。
    一封来自于川地,写信的是位少帮主。他说他弟弟几年前在闹市上被一干人马硬生生抢走了, 至今杳无音信,他们找遍了四川, 也报了官,都毫无结果。
    一封是一位独自行走江湖的游侠寄来。他说自己成婚后不久有了一子,孩子三岁时, 一家三口一道去附近的县城中买东西。过了没几日, 突然有山匪打劫,但不要金银, 只抢走了孩子。他们难以以少敌多, 后来求助于附近的数个帮派, 在半个月后从那伙匪徒手中将孩子抢了回来。但那伙匪人也功夫颇高, 趁乱全身而退, 一个也没抓着, 所幸孩子也毫发无伤。
    还有一个来自于北方极寒之地, 道早年曾有人贩到附近的人家打听过本地帮派的情况。不过那年正好碰上旱灾, 当地官府又昏聩,百姓能活下来全靠江湖侠士出手逼官府开仓放粮,都对这些个帮派千恩万谢。是以人贩这么一打听, 百姓觉得不对劲, 扭头就告诉了这些帮派, 各派登时都防心大起,后来倒没出什么事。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四人一起细细地看过,觉得应该与东厂的事有关,可最终又只能叹着气搁下。
    ——这些信,没有一个是将矛头直指东厂,最多也只是说“或许与你们信中所言之事有关”。如此这般绝不足以作为证据,要以此让满江湖的人去与东厂叫板更不现实。
    “看来还是得先把别的罪证送进去了。”奚月一喟,“得找不会令门达起疑的人送。”
    不然,万一刚一进城就被拦下可就糟了。他们从一开始就在防备这事,原想等岳广贤醒后让雁山派为萧山派洗脱嫌隙,惹起江湖震怒逼迫锦衣卫收敛,谁料岳广贤醒来时他们已成了两个“死人”?为了不让门达怀疑他们没死,雁山派还是别突然出面了。
    奚月苦思良久:“镖行都可信么?”
    “大多应该可信,但万一碰上见钱眼开向门达报信的……也说不好。”杨川说着喟叹,“广盛镖行倒真信得过,可惜被屠了满门。”
    奚月又看向沈不栖,沈不栖也摇头:“我没什么熟悉的镖行。你们若想找个门派帮着押送,倒能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