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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苏凌眸光微闪,片刻后,他笑了:“还行吧,我挺喜欢乐理课的。”
    “乐理课谁不喜欢啊?”程寻小声嘀咕。
    告别书本,回到山水之间欣赏音乐,本就是一桩乐事。
    “嗯?什么?”苏凌没听清。
    “啊,我没说什么,我说你琴抚的好么?”
    “尚可。”苏凌略一迟疑。
    程寻眼睛一亮:“是吗?你真厉害。”她知道一般敢说“尚可”的,都不仅仅是“尚可”而已。
    小姐姐骑射一流,擅长蹴鞠,又会抚琴,学习还不错,允文允武,真是厉害。
    苏凌略带骄矜点一点头,心说:她眼睛里的星星真好看。
    他小时候学了很多技艺,有一段时间,他曾想过那些本事是不是根本毫无用处。可此刻望着她眼中的星光,他忽然想:其实多学些本事没错,至少会让她眼里的光芒更亮一些。
    程寻从来不吝惜于对人的夸赞,她正想多夸两句。忽听窗外一声咳嗽,她抬头一看,二哥黑沉着脸站在窗外。
    她眨一眨眼,讪讪一笑,伸手拿了书本,老老实实读了起来。
    苏凌倒是镇定自若,他冲窗边的程启微微一笑,张口就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程启冷冷地盯了他数息,才拂袖而去,转身进了学堂。
    他是真不明白,小妹和苏凌有什么好说的。
    前一段日子,小妹和纪方走得近。他敲打了数次,前不久还调换了纪方的位置,眼看着两人关系淡了。如今倒好,小妹又和苏凌说说笑笑起来。
    程启有点头痛。直觉告诉他,这个苏凌会更难对付一点。
    更难对付的苏凌,面前摊着一本书,口中却背完了一整篇《大学》。他盯着程寻的背影,不知道她听到《大学》,会想起什么。
    事实上,程寻什么都不敢想。刚被二哥抓包,她整堂早课都老实得很。下了早课,乖乖随程启回家,连半个眼神都不敢给苏凌。
    在回家的路上,程启再一次老话重提:“呦呦,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
    “两次,啊,不,三次。”
    程启一噎,到嘴边的话,经她这么一打岔,忘了大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你要读书,就好好读书。”
    “嗯嗯。”程寻连连点头,十分乖巧,“我有好好读书。”她微微抬起了头,可怜巴巴:“二哥,我饿了。”
    她其实不大能理解,纪方倒也罢了,苏凌同学是女孩子。为什么二哥不想她和苏凌来往?就因为是公主的女儿?他们家不想和权贵走太近?
    可是出身不是自己能选择的,苏同学已经是她见过的,最不像权贵的权贵了。热心善良,有理想有志气有想法有能力。
    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二哥不许她和人家来往,那个鬼系统也要她揭穿人家的真面目?真是想不通。
    她轻叹一口气,心说,大约主人公,不管友情和爱情,都是曲折坎坷的吧?
    反正她坚决不做反派,不为难欺负苏凌同学。
    听她说她饿了,程启皱了眉,不再继续念叨,只是加快了脚步。
    程寻心里刚闪过系统这一念头,那个一尺见方的面板就再次出现在了她面前。“任务二:揭穿苏凌真面目”多了一个红点,在她眼前一闪一闪。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罕见地生出逆反心理来。她偏不!
    她才不会为了所谓的“力能扛鼎”技能出卖苏同学呢。她果断点叉关掉系统面板,大步追上二哥。
    第27章 很好很好
    今日有程瑞在, 早饭比平时丰盛不少。
    饭后程寻去学堂, 程瑞站在院子里, 面带笑容:“真不用我送你去?”
    “不用不用。”程寻摇摇脑袋,“就那么一点路程, 还要你送啊。”她眨一眨眼:“真想送, 早课的时候,你怎么不送啊?”
    程瑞摸一摸鼻子:“早课不是没起来么?好不容易休沐一次。”
    “既然好不容易休沐一次,那你就好好休息。明儿你还要上学呢。”程寻转了转眼珠, 压低声音,“你要是没事, 可以跟娘说会话,或者去文库看书也行。”
    “嗯”了一声, 程瑞摇了摇扇子, 没再说话。
    程寻冲兄长摆一摆手:“我去学堂啦,中午的时候咱们再一块儿玩儿。”
    她昨日告假,自忖应该有落下的功课,也不敢耽搁,早早进了学堂, 只看见了正收拾课本的杜聿, 其余同窗还未到来。
    程寻心念微动, 上前询问:“杜同学,你现在忙吗?”
    “怎么了?”杜聿手上动作不停,“有什么事?”
    “哦,我就想问一问昨儿夫子们都教了什么。”
    杜聿抽出了几本书, 三言两语讲明白。
    程寻连忙道谢,欲回自己位置上复习。
    “还有一件事。”杜聿踌躇道,“高夫子说下一回骑射课不在小校场了,到后山去,实地训练,以猎到猎物多少判断胜负。”
    “后……后山打猎吗?”程寻怔住了,原本的好心情消失殆尽。
    杜聿点一点头,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想了一想,他又安慰她:“不用太担心了,你的箭法不是进步了很多吗?”
    程寻木着脸,心说这不是箭法进步或是退步的问题。这是要命的问题啊!她从来没有打过猎啊!
    她对自己说,不要怕,大家都没打过。高夫子应该不会太为难他们才是。实在不行还有告假这一条路可走。
    这么一想,她心里的不安稍微淡了一些,谢过杜聿,她回了自己座位上。
    其他学子陆陆续续而至,程寻低头看书,格外认真。
    苏凌是和云蔚、霍冉等人先后进的学堂,程寻正好抬头看到。一见到苏同学,程寻就想起系统那句“揭穿苏凌真面目”,不知怎么,她一时就没了看书的心思。
    苏凌同学真面目?能有什么真面目?还不就是说是女扮男装的?想到稀奇古怪的系统,再想到下次骑射课的狩猎,她心里一阵烦躁,索性将书一推,低头叹了一口气。
    她这动作不算大,可是全然落在了苏凌眼中。她……这是不高兴了?他双目微敛,盯着她瞧了一会儿。
    夫子还没来,第一堂课又不是程夫子的。苏凌双眉一轩,在她身后坐下,身体微微前倾,佯做无意说道:“我昨日看了一个笑话。”
    “啊?”程寻闻言微怔,她伸手指一指自己,“苏同学是在跟我说话?”对方点头后,她打起精神:“嗯,你说。”
    苏凌清一清嗓子:“说是,有一人奉命去送紧急公文,上司特别地给了他一匹快马。但他却只是跟在马的后面跑。路人问他:‘既然如此紧急,为什么不骑马?’ 他说:‘六只脚一起走,岂不比四只脚快?’”
    程寻愣了愣,后知后觉笑起来。这笑话本身倒不怎么好笑,但是小姐姐一本正经怪模怪样讲笑话的样子逗笑了她。
    她见过苏同学射箭、蹴鞠,听他讲笑话还是头一遭。
    见她眉眼弯弯,眸中漾起笑意,苏凌略微勾一勾唇角,心念如潮。他盯着她,懒洋洋道:“还有一个,要不要听?”
    “好呀好呀。”程寻干脆完全转了过来,一双眼睛笑意盈盈望着他。
    这会儿看不下书的她也有点好奇,苏同学还能讲出什么笑话来。
    苏凌眼眸半垂,避开了她的视线:“说有个官,不知民间疾苦。一年冬天,他外出巡视。见一乞丐站在寒风中发抖。他觉得很奇怪,就问随从:‘这个人身子怎么老是在动弹?’随从道:‘因为天冷衣薄而发抖。’ 此人更觉奇怪,说:‘难道抖抖就不冷了吗?’”
    片刻的静默后,程寻才笑出声。她心说,她现在可算是知道了,苏同学的笑点不怎么高。她笑道:“有点像何不食肉糜……”
    苏凌正欲回答,前面的云蔚凑过来:“你们在讲笑话啊?我也来说一个。”
    程寻含笑点头:“好呀,你说。”
    “咳,从前有个食肆……哎呦,哈哈哈……”云蔚笑话刚开了个头,就兀自笑个不停,“哈哈哈,有个食肆,中秋节的时候,哈哈哈……”他轻轻拍一拍胸脯:“我先去缓缓,你们等会儿。”
    程寻与苏凌对视一眼,静默了数息后,两人一起大笑起来。尤其是程寻,黑乎乎的脸上满是笑容,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苏凌静静地看着她,待她停止了笑后,才含笑问:“怎么样?心情好些了?”
    微微一怔,程寻轻轻“啊?”了一声,她抬头,眨一眨眼,看向苏凌黝黑的双眸。他眸光澄澈,隐约带着笑意。
    云蔚的笑声明明就在耳际,可是却又像是远在天边。程寻有短暂的怔忪,望着苏同学眸中自己的身影,她心中暖流涌动,脸颊却隐隐有点发烫。
    她心底有个声音在对她说,苏同学不是无缘无故要讲笑话,他是看她不开心了,特意逗她欢喜。
    苏同学对她,好像真的挺好的。
    看她箭法不好,就教她射箭。觉得她不开心了,就讲笑话逗她开心。明明笑话讲的不好,可还是一本正经地教她高兴。
    苏同学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呀。
    程寻感动之余,心头又莫名的一阵慌乱。她胡乱“嗯”了一声,丢下一句:“我,我先看书了。”就匆匆忙忙转过了身。
    然而这时她更看不进去书了,她轻轻拍了拍脸颊,深吸一口气,脸颊的温度才降了下来。
    有点神思不属的她低声而又快速地诵读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对她这么好,她怎么会害他?
    对她的落荒而逃,苏凌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又轻轻勾了勾唇角。
    她是害羞了吗?不过小姑娘,还是应该多笑笑。
    程寻在上课前总算是调整好了心情。天大地大,在书院就是学习最大。其余的事情,过后再说。
    中午程寻没有午睡,而是和二哥一起,将三哥程瑞送出了书院。
    兄妹两人回书院的路上,程启轻咳一声,对小妹道:“昨日去外祖父府上,舅舅说起四表弟来……”
    “嗯?”
    程启略一沉吟:“他先时在国子监读书,不过前不久……”他话未说完,目光看向某处的两人,生生止住了话题。
    程寻顿觉讶然,她跟着看向二哥视线所在的方向。
    在安静的挂满楹联的长廊中,一个清瘦的少年和一个中年妇人正在交谈。
    “杜聿?”程寻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少年,但那个妇人她却不认得。
    程启轻轻拽了拽小妹,低声道:“别从这儿过了,从那边走。”
    程寻老实跟着二哥绕道而行。
    快到家时,程启告诉小妹:“那个妇人是膳堂打饭的焦大婶。”他顿了一顿,续道:“也是杜聿的母亲。杜家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家贫交不起束脩,我就免了杜聿的束脩,又安排焦大婶在膳堂帮忙,也算是给她一个落脚的地方。”
    程寻“哦”了一声,又听二哥续道:“书院里没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你也不要声张。”
    程启轻叹一声:“崇德书院学子,大多非富即贵,焦大婶担心给别人知道,会取笑杜聿,平时在书院就装作不认识儿子。”
    程寻摇摇头,心说这又是何必?杜聿同学是书院学习最刻苦的人,谁会因为他家境不好而取笑他?这等身处困境而努力向上的人,明明是大家学习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