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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别胡说。”步蕨深深皱起眉,神祗的话从某种程度上就是俗话说得金口玉言,神位越高,应验得程度越大。别看叶汲成天胡说八道,但关乎誓愿的话他都谨慎地避开了。
    叶汲笑嘻嘻地揽过他的肩,不顾他的嫌弃,硬是将脑袋挨在他肩上:“老二,刚刚见谁了?”
    步蕨没有丝毫隐瞒:“赵朗。”
    “卧槽!”叶汲一把抓住他,痛彻心扉地哀嚎,“你怎么没把那老孔雀给拦下来!我特么正准备入手几个大股,要是让那小子摸一摸蹭蹭财气,明年我就能带媳妇儿你去法国买大古堡了!”
    步蕨郁闷地说:“你又没和我说,”他被叶汲摇得头晕眼花,指了指自己,“你看我这样子,能留下一个上阶财神吗?”
    叶汲神色变了一变,扶着他双肩低声问:“你动用签文了?几根?”
    步蕨比了个二。
    叶汲沉默了下,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一瞬间他的神色阴冷得恐怖。那一口气缓缓吐出时他已经面色如常,替步蕨理了理衣领,淡淡地说:“是我不好,不该留你一个人,下次不会了。”
    幻境里的那一幕让步蕨触摸到了叶汲内心的一角,那一角是载川之变后留下的执念。任何执念对一个神祗来说并不是好事,尤其是叶汲这种拥有无尽寿命的神祗,他活得越久,执念就会让他越痛苦。
    可步蕨却无法纾解他的痛苦,因为他就是执念的根源。
    他的死,他的活,都是。
    步蕨沉默地被叶汲牵着向前走,男人的手掌火热有力。
    好似无论前方的路途有多崎岖,他都能坚定地带着他踏平险阻,一往无前。
    步蕨忽然问:“为什么叫赵朗孔雀?”
    赵朗即是原先的五方神者之一,被他收入麾下没多久就被提拔进了太清境,封为财官,掌世间财源。步蕨记得他本体不是孔雀,而是个厉鬼。
    叶汲不带感情地说:“因为他花枝招展,成天不分对象不分场合地发/骚。”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步蕨一眼,哼了声,“还不分男女。”
    “……”他这个醋吃得毫无道理,步蕨不得不纠正他,“那是人家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他对谁都这样。”
    叶汲一脸“我不听我不听”的无理取闹,换作以前步蕨早拎起来扔到一边凉快去了。现在他倒是还想,可惜一米八的叶汲已经不是他随随便便拎得起来了。
    步蕨冷冷地说:“幼稚。”
    “……”叶汲一口老血没喷出来,过了一千八百年,老二的情商一如既往低得令人发指。两口子间的小情趣,怎么就是幼稚了呢?!叶气闷地汲揉着胸口,对自己说,没毛病的,从来只有男人哄自己媳妇,没有反过来的道理。
    步蕨留意到他的动作,脚步一顿,一夜没睡后的声音微微嘶哑:“你受伤了?是玉枢?”
    叶汲被他问得一头雾水,茫然地看他:“老二,这世上能伤到你男人的,没几个吧?昨晚我不小心和分你开后,在找你时听到了岐布说得那种声音。追过去时发现声音是从地下传出的,我猜可能是某种虫类,晚上出来觅食。没等我刨开地,就瞅见了我和你说得那个老家伙。啧,一大把年纪,还在外面玩裸奔!”
    “裸/奔?”步蕨的神情有些奇特。
    叶汲马上指天誓日:“媳妇儿!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多看一眼不该看的!!那老头蹿起来和阵风似的,我刚瞟了一眼就没影了!我追他到了个井口,眼睁睁地看他跳了井。我本还乐呵,这水里边是我的天下啊。结果……”叶汲摸摸鼻梁,不满地抱怨“谁能想到那特么的居然是口枯井!!”
    “……”步蕨听他说单口相声似的巴拉巴拉说了半天,眼中渐渐有了笑意,“你跟着跳进去了?”
    “都追到那份上,不跳也得跳了。”叶汲看他心事重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两人分别后的第一个笑容,差一点就脱口而出问道,他在结界里遇到了谁,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理智地克制住了,现在步蕨像一个茧,用数不清的秘密把自己层层包裹在其中。’
    他不敢轻易地去剥掉那些秘密,就像他从来没有去过问,步蕨在这一千八百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他担心剥下那些秘密后,见到的会是一个遍体鳞伤,让他崩溃的步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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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交换了一下昨夜彼此的经历,发现所获甚少。叶汲追人追到一半,中途杀出个蒙面金甲的武士,两人交手没多久叶汲就发现对方在有意拖延时间,她立即果断地将人撂倒想回头去找步蕨,心急之下竟让人拖着一口气逃之夭夭。
    至于步蕨,他和叶汲分享了自己的发现:“我怀疑宗家挂着的绸缎,就是由我们听到的那些虫子吐丝织成的。可是,”他和叶汲并肩望着高矮起伏的楼屋,低声说,“你觉得那些绸缎是宗家发现我们在查这件事所以收起来了,还是它们本身和吐丝的虫子一样见不得光?”
    叶汲刚张开口,惊恐慌乱的叫嚷声让他两的对话戛然而止,楼屋里纷纷探出人影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叶汲和步蕨对视了一眼,叶汲说了两个字:“灵堂。”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二大爷才不是需要被营救的柔弱小白花呢,要是花,那也是朵霸王花!
    对啦!我想调整一下更新时间,每天固定时候更新,下午和晚上各一章。所以今天的日六暂停一天,就更一章。明天开始继续~~~
    第四十二章
    等叶汲和步蕨两人赶到灵堂, 闻声而来的宗家人被疏散得差不多了。宗瑛和昨晚叶汲他们见到的几个宗氏长辈围在宗兰的遗体边,每个人凝重的神情里还夹着一丝不易发觉的恐惧。
    毫无意外, 叶汲他们被厉声拦在灵堂之外。叶汲嗤笑一声, 三两下拧过年轻宗家子弟的胳膊, 将人丢到一边,大大咧咧地带着步蕨往里闯。
    刚跨进门, 留意到这边动静的宗瑛忙客气地出声阻拦:“叶哥,家里有点私事要处理, 这时候不方便会客,多请见谅。”
    叶汲早有应对,麻溜地翻出个崭新的公务证,霸气往前一挡, 没给贴到宗瑛斯文尔雅的脸上:“公安办案, 闲人勿扰。”
    宗家的几个人显然知道叶汲他们的来历,拄着拐杖的中年女人重重咳嗽了一声。宗瑛面露难色,低声下气地说:“家里正办丧事, 好几个长辈承受不住病倒了。两位能不能给通融一下,沈小道友那件事有了点眉目。换个时间,尽管查问,你们看行吗?”
    这么藏着掩着, 没有古怪也有猫腻了。
    步蕨的眼神越过层层白幡,落在灵堂深处被白布包裹的遗体, 在叶汲刚想说“不行”前敲了敲他手背。步蕨看了两眼,收回视线答非所问:“宗鸣人呢?”
    宗瑛愣了下, 马上道:“后天小妹出殡,大哥他去市区的殡仪馆安排遗体告别仪式。冬天到了,丧事不少,他担心殡仪馆忙中出错,就亲自去了。”
    “知道了。”步蕨拉过叶汲的胳膊,“走吧。”
    宗瑛一脸迷茫,忐忑地想,他知道了什么又发现了什么。
    叶汲什么也没问,从善如流地转过身,当着宗家人的面毫无忌惮地问步蕨:“老二,你是怕他们也把老宗给干掉了?”
    宗瑛:“……”
    步蕨用力按按额头,一夜没睡他的耐力快到极限了,他有气无力地说:“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担心宗鸣,我比较担心自己会不会猝死。”面对叶汲比见鬼还惊悚的眼神,他淡定地陈述一个事实,“毕竟我年纪大了,熬不动夜了。”
    叶汲梗了一梗,深情款款地握起他的手:“胡说什么呢老二,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风流倜傥,艳压三界的翩翩神祗。”他促狭地在步蕨耳边呵了口气,“我第一次春梦,就是你身披雪白道氅,拔剑怒斩三千恶魂之后,白衣染血,真特么带劲。”
    步蕨冷冷地蹦出一个字:“滚!”
    宗瑛呆若木鸡地看着两人并肩走远,他和宗鸣的姑母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阴鸷的目光追随两人的背影:“我早说过不该让外人进山,现在还来得及。”
    “不行。”宗瑛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他们是公家的人,背后站着的是太清境,我们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他走到宗兰的遗体边,手指轻轻勾起一角,瞥了一眼后即嫌恶地放下,“收棺吧,以免被人发现了,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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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蕨说去补觉,两人沿着弯曲的山路拐了个弯,彼此心照不宣地往山下门楼走去。叶汲“啪嗒”点了根烟,又摸出块糖给步蕨,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一边兜里装着烟,一边兜里装满了各种糖果。他似乎想用甜蜜的糖味来覆盖步蕨那段苦到咽不下去的过往,即便步蕨本身对那段过去表现得异常释然而从容。
    “宗兰的尸体只剩下一副皮囊了,”步蕨慢腾腾地剥着糖纸,看见粉红的软糖时皱了皱眉,“她的肢体和内脏都液化了。”
    “这你都能看出来???”叶汲瞅到他的眼神,在兜里摸了一圈,摸出个奶糖给他,戏谑地看着步蕨瞬间平坦下来的眉头,“老二,吃糖还挑嘴呢,唔……”
    步蕨顺手将草莓软糖塞进他嘴里,男人的表情和吞了黄连一样不上不下地僵在那。他的反应成功取悦到了步蕨,他轻松地将奶糖卷入口中,浓郁的奶香舒缓了紧绷了一夜的神经:“不是看,是闻,裹尸布下没有尸体腐烂的味道。地府九狱里有一狱就是磨摧狱。凡忘恩负义,弑父杀子者皆入此狱,抽骨肉脊髓,于铁磨里反复碾转,日日夜夜,往返不歇。”
    他微微笑了一下,叶汲没有看到他那缕眨眼即逝的笑容,即便看到也一定会怀疑自己看走了眼。
    因为那是一缕隐蔽而森冷的讥笑,他绝对无法想象会出现在步蕨的脸上,而步蕨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灵堂里散步的就是类似于磨摧狱里,骨肉化成血水的味道。宗兰的骨肉被什么东西融化吃掉了,宗家却遮遮掩掩不让我们知道,很显然吃掉尸体的东西就是他们豢养的。好了,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开始担心宗鸣有没有成为那东西的储备粮了。”
    这个担心很好解决,叶汲动动手指一个电话拨了过去,响了四五声后宗鸣接了起来。他那头响着震天的爆竹声和洪亮的唢呐声,吵吵闹闹得很具有当地殡仪风俗的特点,连着宗鸣的声音也放大到近乎嘶喊:“喂,什么事?!”
    叶汲给了步蕨一个放心的眼神,轻轻松松地回答:“老宗,没事哈,我就是看你还好端端地活着没。”
    涵养再好,宗鸣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神经病啊你!”
    神经病这个词对叶汲来说就像“早上好”一样习以为常,他挂了电话,也没问步蕨还去不去找宗鸣,直接摸出把陌生的车钥匙:“我让老鸟搞了辆车过来,也不知道在这除了上坡就是下坡的地形上爬不爬得动。”
    步蕨听着他的叨叨咕咕,无声地翘了翘嘴角。奶糖留下的甜味从他的舌尖蔓延向食道,好似带起一股暖流,流向他的四肢百骸。他这时候才终于觉得,回到人间是个不错的选择。
    见到岐布千辛万苦拖回来的破轿跑后,叶汲又是一顿怨天尤人的嫌弃。步蕨对车没有他挑剔,径自上了后座躺下补眠,让叶汲期待的眼神瞬间落了个空。
    叶汲在驾驶座上心有不甘,拍拍自己的大腿诱惑已经闭眼的步蕨:“来,老二~我给你做人肉抱枕,比你靠在硬邦邦的座椅上舒服。”
    步蕨翻了个身,顺手拉起外套挡住耳朵。
    “……”轻易放弃这四个字从来不存在于叶汲的字典里,从一开始步蕨突如其来的表明心意,到现在两人少得可怜的相处时间,他始终觉得这段恋爱谈得有点日狗,“媳妇儿啊!我……”
    步蕨突然笔直地坐了起来,脸上带困倦到极致的薄怒,叶汲倏地闭嘴:“你,好好睡。”
    只见步蕨冷冰冰地看了他半天,拉开车门,下车,上副驾驶,倒头就睡,一气呵成到叶汲眼睛都没眨两下。叶汲的表情茫然到木讷,步蕨看不到他滑稽的神情,他十分自然地枕着男人结实的大腿,没过几秒就发出平缓而均匀的呼吸声。
    叶汲脱下外套,盖在步蕨瘦得突出的双肩上,他望着青年在睡梦中都不自觉绷紧的下颚,俯身在他的侧脸上落下个近乎虔诚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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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汲车开得很稳,奈何山城的地貌完全不给他炫技的机会,加上岐布拉回的这辆轿跑本来就不适合过于复杂的地形。刚吭吭哧哧开进市区没多久,一个猛刹车,步蕨向前一栽,幸好叶汲及时伸手挡住了他的头。但这一撞,仍然不可避免地撞醒了他。
    他揉着额角,撑着叶汲的腿坐起来,眼睛都没睁:“出什么事了?”
    叶汲坐在那动也没动,肢体的动作极度不自然:“前边路口好像出车祸了,堵住了。”
    步蕨在睡意里昏沉了一会,感觉到掌下按着的那条腿僵硬得可疑,他的视线从男人抓着方向盘的手指,落在他界限分明的腹肌上,直到下面……
    “……”步蕨盯着那饱满精神的部位半晌,一时间似乎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半天才说出一个字,“你……”
    叶汲无辜地看着他,又低头看看自己,不在意地摆摆手:“男人么,自然反应而已。”他发现步蕨的余光仍然时不时瞟来一眼,本就抬头的欲/望更是沸腾不止,烧得他忍不住悲愤地猛捶方向盘,“老二!能不能别看了!我是个身心健康的正常男人!正常男人被心上人枕着睡,都会有反应的!你再看,是不是想让我就地办了你!”
    步蕨若无其事地从他裤腰上取下军用水壶,灌了一口,人顿时清醒了过来,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有本事你来。”
    “……”叶汲手里的方向盘咔嚓裂开一条缝,他狰狞地指了指步蕨,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你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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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孤城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80124 23:04:38
    第四十三章
    光x震两字就足够让叶汲狼血沸腾, 他有贼心也有贼胆。人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可以轻易地钳制住那对瘦削的腕骨, 压制住他的所有抵抗, 肆意掠夺他隐忍愤怒的呜咽。
    可是时机不对。
    咣啷啷的救护车尖叫着从他们的破轿跑边疾驰而过, 山城拥堵的车流因为这起交通事故彻底变成了条死路,别说堵得叶汲的联翩浮想的很快化为虚无。他敢在这种地方对步蕨下手, 步蕨拼死也要敲破他的狗头,明天全国乃至全球报纸的头版就是西南某市被一夜核平。
    叶汲抢过步蕨的水壶, 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凉水,硬生生降下去旺盛的火气。他阴郁地盯着前方,像是要用目光荡平拥堵的路段:“我早晚得死在你身上。”
    步蕨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他忽略了一件事, 叶汲是个成年(已久)的男性, 按理说水为本体的他应该最是无欲无求,但一切常理在这个男人身上从来都行不通。他的欲望和他的爱意一样,炙热浓烈又真实, 不假掩饰,不存虚伪。
    多么奇怪的一个神祇,从见到叶汲化形那刻起,步蕨对他就是这么一个评价。他比唐晏和自己更接近一个普通的凡人, 虽说凡人也是最初的神祇照着自己的模样捏造出来的,但叶汲身上的人性更胜过孤高寡冷的神性。他热爱并勇于尝试一切新鲜的事物, 也敢于反抗自己所认为的不公不正不允之事,哪怕为之头破血流仍不死不休, 爱与恨在这个男人身上体现得极端又极致。
    步蕨从叶汲兜里摸出个糖来,注视着沸反盈天的车祸现场:“有机会试试。”
    “……”叶汲一口水喷了出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副驾驶座上的青年,“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