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很冰，冰到刺骨那种。并不是因为气候，而是阝月气。
    河底往上不断散着浓重的让人心悸的阝月气。
    祝河上的祝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地方就变成了终山市的自杀圣地，每年都有不少不想活下去的人从这里跳下去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下意识地跳下来救人之后，才想起来为什么岸边只有人大喊，却没有一个见义勇为的人跟着她一起跳下来。
    不是因为没有想见义勇为的人。
    而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座桥底下，除了自杀的，跳下来救人的，也没有一个能活着上去。
    江小音把口袋里仅有的几张符篆拿出来贴在自己身上，在感觉到稍微暖和一点之后，她马上游向落水的那个人。
    河水的能见度其实挺高的。
    她很快就找见了已经昏过去正在不断往下沉的人。是个男人，留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和好像几百年都没刮的胡子，衣服也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应该是个流浪汉。
    他的手里死死地攥着一个镯子。
    江小音瞥了一眼，总觉得这个镯子有点眼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拉住溺水的男人，马上就往河面上游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符篆的原因，这个过程居然没有一个水鬼出现往下拽她。
    然而在江小音已经游出河面，眼看着就要到达河岸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一颗石子，正好就穿透了她贴在身上的符篆。
    糟了！
    脚腕马上被拽住的感觉让江小音意识到水鬼其实一直都跟在她的身后。
    她几乎是拼着命地把男人推上河岸，在看着岸边的人伸手把他拽过栏杆之后，江小音还没来得及拉住伸过来的那只手，就被水底下的水鬼拽了下去。
    水鬼的力气为什么这么大？
    被拽着往下沉的江小音低下头，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密密麻麻的手让她头皮一麻。慌乱肯定是有的，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张嘴开始无声地念起茅山的驱邪口诀。
    “敕敕洋洋，曰出东方......”
    好冷，身休好重。
    “吾赐灵符......普扫不祥......”
    不能呼吸了。
    “口吐......山脉之火......”
    好呛，肺部好疼。
    “符......飞.......飞......”
    我要死了吗？
    似乎一点都不痛苦了。
    那些手围在我的身边是在欢迎我的加入吗？
    “敕敕洋洋，曰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口吐山脉之火，符飞门摄之光，提怪遍天逢历世，破瘟用岁吃金刚，降伏妖魔死者，化为吉祥，太上老君吾吉吉如律令。”
    不断往河底沉的江小音看见那个刚才被她救了的男人游向她，正张着嘴无声地念着什么。
    那个口型，对了，和她刚才念着的东西是一样的。
    “滚开！”
    她好像听见了男人沉稳磁姓的声音，紧接着她的身休便轻了起来也暖和了起来。
    “姑娘醒醒！”
    “姑娘，对不住了。”
    鼻子好像被人捏住了，接着嘴里传来了吹气的感觉，心脏上方也被不断按压着。
    很突然的，一股强烈的呛吸感传来，江小音猛得就从那种平静又无法思考的停滞感里清醒了过来。口腔和鼻子开始随着她的剧烈咳嗽出水，胃很难受，肺部也很难受。
    “醒了！”
    有人惊呼了起来。
    “快打12o！”
    我还活着？
    剧烈的恐惧开始袭上江小音心头，她伸出手紧紧地拽住刚才给自己做人工呼吸的那个男人，眼泪就这么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不要走......”
    她声音虚弱又沙哑地挤出这么三个字。
    “我不走。”流浪汉一样的男人直接席地坐在江小音旁边，拉住了她的手，“谢谢你刚才跳下来救我。”
    脏不兮兮的男人声音倒是很好听，带着能安抚人心的沉稳。
    江小音现在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嗓子就像是被灼烧到了一样，整个气管都在疼。她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然后不断地流着眼泪。
    她不想哭的，但泪腺就像是完全不受控了一样。
    12o没用多长时间就来了，因为被推上救护车的江小音死活都不肯松开那个流浪汉的手，急救医生也只能让他跟着一起上车。
    “没事了。”男人半蹲在担架侧边，不断地柔声安慰着江小音，“你已经没事了。”
    “我知道.......”
    被像个孩子一样安抚了的江小音瘪着嘴，哑着嗓子别扭地说道：“我也不想哭的，我就是控制不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住。”
    她就是控制不住地不想放开这个男人，这个她连脸都看不太清的脏兮兮的男人。
    其实和江小音一样，张师礼也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他不想松开这个女人的手。仅仅是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流着眼泪让人心疼的样子，自己这些年来一直都无法平静的心就像是终于找到了救赎一样。
    “不用再怕了。”张师礼低头看着自己握着女人脏兮兮的手，另一只本想伸过去拍拍她的手又马上缩了回去。
    “我没有怕。”
    江小音梗着脖子不肯承认她的恐惧。
    江小音必须是坚不可摧的，必须是不能害怕的，不管生什么她都不能害怕，不能撒娇，不能等着别人来救自己。
    “是是是，你不怕。”张师礼扭过头红着脸小声说道，“但是我害怕了。”
    顶着那张脏脸没有人能看出他的害羞，所以江小音以为他是在说他自己坠河之后的害怕。
    “已经没事了。”
    她握紧张师礼的手，眼里明明还带着眼泪，却还是扬起嘴角扯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真是做了一个级亏本的生意。”
    “宜修大概又要骂我了。”
    “好累，我想先睡一会......”
    看着江小音缓缓闭上眼睛，张师礼慌张地转头看向车上的医生问道：“她这是怎么了？刚才明明还好好的，她没事吧？”
    “没事。”医生很镇定地回道，“她只是因为受到惊吓外加溺水后身休虚弱，现在放松下来睡着了而已。”
    “没事就好——”
    张师礼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姐姐，我好像恋爱了。
    他转回头看着担架上的女人，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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