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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话音刚落,两位貌美姑娘翩翩而至,笑颜如花,清喉婉转,一声“爷”唤得人骨头酥掉大半。
    “果然这里佳人多,大哥何必拘谨,先找个地方坐坐。”几声轻笑化去那人眼中的冷傲。两姑娘见说话的公子相貌堂堂又随性得很,心里极乐意,忙不迭地拖他入了绿阁。那婆子又唤来一位姑娘,可另一人却冷冷推手,寒声说了句:“不用。”
    看他进门,婆子恶狠狠地啐了口唾沫骂道:“死独眼的,摆屁个谱!老娘洗脚水都不配喝!”
    “这位爷,您可是第一次来?以前从没见过您这般好模样的,今日一见真是相见恨晚。”春花嘟着樱桃嘴,蹙着烟笼眉嗲声娇嗔,秋月却似坐在寒山之上,干巴巴地看着眼前男女卿卿我我,眉来眼去。她侧首想要讨好身边人,可一张口就被他的冷眼弹了回去,虽说此人戴了黑色眼罩,像是左眼有疾,但这眉眼鼻嘴生得极好,十分讨人欢心,可惜客人不赏脸,她也只好暗自嘀咕自己福薄,又对那只骚蹄子恨得咬牙。
    茶过半盏,春花就见一亮晃晃的东西从眼前闪过,她目光一顿马上被男客手中的金元宝勾去了魂,那人凑到她耳旁,极低极缓极柔地笑着道:“这里可有一位叫卿卿的姑娘?”
    春花见着金元宝,听着这温柔入骨的男声早已魂不守舍,把春娘嘱咐的话抛到九宵云外,神差鬼使地点起头说:“有啊。”
    “把她叫来,这便是你的。”
    那金元宝狡猾地在她眼皮子底下晃过,然后落入那人袖中。春花侧眸只见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一时间竟意乱情迷,她脸颊飞红羞涩点头,接着就提裙出了门。那人回首递上个眼神,座上冷面公子终于有了丝笑意,而这笑就像冰上开裂的那条细缝,骨子里透着一股子寒意,叫人不禁抖擞。
    “卿卿,你在房里不?”
    听到门外轻唤,卿卿放下手中医书起身开门,见到来人她不禁莞尔,杏眸弯成月牙儿,只道:“怎么有空来我处?哪里又不舒服了?”
    “春娘找你有事,快随我来。”那人说得急,卿卿以为出了什么事就回房披上银丝薄袍,出门时案上的折扇突然掉落在地,她见之蹲身捡起放回案上,走了几步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便折到案边拿起师父折扇插至腰封。
    卿卿随姑娘身后出了后院,可走在半路越想越是奇怪,无意间抬头正好瞥见一抹艳红,定晴一看就见春娘在二楼廊道处匆匆走过,她大感蹊跷,连忙停下脚步拉住那人衣袖问:“到底是谁找我?”
    春花一惊,似被这焦声吓到了,她皱起眉头望她片刻,不由讪讪地笑着道:“我本不想骗你,可是不这样说你也不会跟我过来,有位熟客要找你呢,你露个脸就有一大笔银子,这便宜的事不干白不干。”
    “熟客?”
    卿卿心里嘀咕,正想追问时一人穿过月牙门洞迎面走来。广袖飘逸,玉鸣流空,月下清影迷离,她还没有看清,春花便已迎上。
    “公子,您怎么自个儿来了。看,人就在那儿呢。”
    春花回眸浅笑,卿卿如被人提筋微微一怔,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刺心肺。那人也看见了她,脚步略微踌躇,隐在暗处的脸庞不知是何表情。卿卿不想深究,更不想叙旧,趁他没反应过来,她连忙转身窜上木梯急匆匆地朝哥哥住处跑去,然而到了哥哥房前,她又猛转过身跑向另一处。那道黑影如影随行,细长的手指就要触到她的衣角。卿卿慌不择路,情急之下跑到雅轩门前,一把夺过丫环手里端的缕金茶盘推门而入。薄丝滑过他的手心,隐约留下一丝清凉药味,他握紧拳头,看着眼前雕门合上。
    第57章 对局
    门外喧闹不休,门内却是寂静无声,丫环们奉茶小心翼翼,似乎是怕扰了这般难得的静。萧墨抿口上好龙井,然后将茶盏放上矮几,抬起头看到那只冰冷的眸,他莞尔而笑,彬彬有礼抬手示意他尝尝面前上品香茗。
    萧涵不屑冷哼,声音轻不可闻,凛冽的眸锁在萧墨身上一动不动。丫环奉完茶退身离去,他突然抓住人家手腕,掏出一串血红刺目的蜜蜡手珠赏给了她。这手珠上的珠子大而圆,看来像是男子佩带之物,不过得此贵重赏礼,丫环自然乐不可支,迫不及待伸手领赏谢了又谢。萧墨瞥了眼,然后端起茶盏一口喝干,茶盏落下,他依旧无绪。
    耳室里的姑娘小曲唱得好,余音绕梁连绵不绝。一曲终了,安夏王仍眯着双眼像是微醉,或许众人之中惟有他的心思最难猜透。萧墨来时并不知房内还有一个人,入了门才看见萧家大公子,一年多未见,除了多出的眼罩之外他并无太大变化,可是眼底的杀意却比以往隐得更深,显然萧涵也未曾料到会在安夏王的面前遇到“熟人”,他本在绿阁等萧清,突然有人请他去雅轩,见到安夏王着实吃惊,更没想到他把萧墨也请来了。狭路相逢,暗潮汹涌。彼此身份大家心知肚明,而将他们凑一块儿的主谋看来无辜得很,似乎只为寻个乐子正好拉两个人来。
    沉闷片刻,几记轻咳扰乱静谧,萧涵身子微倾拱手欲言,刚开口安夏王便抢先一步道:“没料今日会在此处遇到故人之后,这真是难得也算有缘,可惜我没能亲自探望,见谅。”
    萧涵还未过孝,实在不该现身于风月之处,此话明褒实贬,他又岂会听不出来。话音刚落,萧涵就拱手回道:“大人言重,鄙人代家父谢过大人,只因家父走得突然,鄙人又恰巧听到些风声,所以才来此处。”
    安夏王微微颔首,目光移落到萧墨这处。萧墨不笑不言,四目相交,他也只是垂眸施礼绝不多半句口舌。其实早在三年前他们已见过面,那时他在替萧家做事,而安夏王还未袭爵位,老王死于心疾后,他才真正得了西夏疆土,当然这也是萧墨的“功劳”。那年相见安夏王还略微稚嫩,如今却已青出于蓝,比老王爷更有几分王者之气,不过他今日之举实在匪夷所思,到底是想拉拢萧墨,还是要讨好萧家?似乎谁也猜不透。
    闲聊之余,外面突然响起一阵燥动,萧墨侧首只见有两道人影从纱窗前晃过,他连忙转头看向萧涵,恰巧捕捉到他唇角浅笑,一股不祥油然而生。卿卿还在房内!
    “二位,在下有事在身,不打扰二位雅兴,先告辞。”萧墨起身拱手告别,萧涵上前故意拦在他去路。目光交错,杀气腾腾。
    “难得叙旧,为何要急着走?”
    萧涵伸臂挡在他胸前,语中带笑。萧墨似没看见他,直接打掉挡在眼皮底下的胳膊径直走向门处,就在这时一人推门而入,手里捧着缕金茶盘,神色略显慌张。萧墨掀起垂纱刹那正巧看见,他脚步微顿踌躇片刻,然后转身折回座上。
    “真不好意思,突然想起那事已经办好,若不嫌我便再坐一会儿。”
    转变突然,让人摸不着头脑。萧涵回望并未看见什么,思忖片刻也回到座上又与安夏王攀谈起来。
    卿卿捧着茶盘闪身入了耳室,刚才走得匆忙并没看到哥哥,她稍稍定神后又朝门处望了一眼,还好那人没有跟进来。耳室里的姑娘见她不由好奇便问:“你怎么会来?”
    “缺人,春娘让我帮忙。”卿卿随口敷衍,边说边透过耳室窗格银丝纱往内窥视,只见上座有位华服公子,下座两人却看不真切。
    “那人是谁?来头好像不小。”
    姑娘摇头道:“不清楚,春娘只吩咐是位贵客,不可怠慢。”
    卿卿凝神思忖,无意间听到个男声十分耳熟,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她将茶盘放上小案理理稍显凌乱的青丝,比起姑娘们的花枝招展,她身上男儿似的银袍着实简单了些,头式也不过是用根缠头巾高束脑后的麻花粗辫,一个送食的丫环罢了,别人不会太在意。
    卿卿想得简单,万万没料到掀起紫红垂纱时第一个看到的人是萧涵,他目光冷厉,如同利剑直刺而来,倘若从前她定会闪开,可此时她似故意迎上剑锋,忍痛折去他的锋芒。卿卿款步上前,小心将盘中茶点瓜果放至安夏王手边,而对右下座的萧墨视而不见。
    “你叫什么名字?”安夏王突然问起,卿卿抬眸看到他的双眼顿时一怔,她见过的权贵不算少,但一眼就能令她肃然起敬可是头一回,而且此人端庄稳重,腰间佩有龙纹白玉,想必身份不一般。
    “卿卿。”她回了两个字,听来像是故意为之。
    萧墨低眸斟了杯茶,小妹走来侍奉颇让他意外,本以为她是知道他在此处,不过此时看来就是误打误撞,先前见她慌张他也猜到几分,既然萧涵在此处,萧清又怎么会不在呢?好在小妹机灵,只要她在他眼皮底下就有持无恐。举杯之时萧墨有意无意地看了过去,安夏王并没非分之举,眼中也无调戏之意,可举手投足间实在有些微妙。萧涵也在看着,但从萧墨这边望去,他明显是在窥视小妹,眼神无比阴冷,就像头伺机而动的恶狼,诸多疑惑似乎就因这一幕迎刃而解。
    “卿卿姑娘好生面熟,以前我们可曾见过?”安夏王又问,听来就像戏言,她嫣然一笑道:“刚来没多久,未曾见过爷。”
    安夏王一边点头一边打量,不经意间看到她腰封上的玉骨折扇,以及扇柄处的那个“青”字,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他像是很喜欢这个丫环,执意将她留在身侧。卿卿点头,跪坐在织锦软垫上细心侍奉,或许她也看出此局扑朔迷离,眼前这人则是重中之重。
    卿卿拈下一颗玫瑰葡萄放入银盘小心递上,然后又拿起热巾给安夏王拭手,原本她就是个婢女,自然服侍得周到。萧涵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侧首看向萧墨,似乎是想知道妹妹卑微时,哥哥是什么样的表情。萧墨依旧无绪,淡漠得异于常人,他就像不认识旁边丫环,不管她与安夏王如何调笑,他都无动于衷。
    风花雪月、无关痛痒的事聊了半天,门外又响起几记叩门声,有人传话说有一公子求见。此人是谁众人都已知晓,安夏王抬手示意放他进来,片刻就听到一阵轻笑,这笑声爽朗悦耳,随之轻快脚步声由远至近。
    “大哥,我正找你呢,他们说你在这儿。”
    人未到,声先来。纱帘掀起,那声儿也似被裁去了。萧清见到安夏王似乎很惊讶,笑脸不由凝住,诚惶诚恐地跪地行一大礼。
    “实不知有贵人在此处,还望贵人见谅。”
    萧清还与从前一样,就是副吊儿啷当无所事事的纨绔模样,实属扶不上墙的烂泥,一见大人物连脚也在打哆嗦。
    安夏王失声轻笑,忙抬手虚扶。“不必行此大礼,快入座。”
    萧清拿袖子擦去额上虚汗,战战兢兢地拱手道谢,起身之后看见右座的萧墨又忍不住惊呼。“哟,这不是墨大哥吗?真是稀客!好久不见,我们可要共饮一杯。”
    话落,他甩起下摆,欢天喜地走到萧墨身侧坐下,一只胳膊熟络地搭上他肩膀,看来亲昵得很。若没记错,这不过是他们第二次相见。萧清欲替萧墨斟酒,萧墨立即用手盖住杯沿,轻声而道:“多谢,在下不喝酒。”
    “哎,不喝怎么行呢?就凭我们的交情,不喝岂不是让我难看?如果你不喝,那就……”说着,他抬头茫然四顾,像是无意间看到卿卿然后随手指了下。“哎,你怎么不识色,还不快把酒伺候着!”
    “萧清,大人在此,不得无礼。”萧涵横眉肃然,安夏王颔首浅笑,摆手示意无碍。卿卿莞尔而笑,起身抚直裙褶,然后移跪到萧墨面前伸手纤纤玉指端起酒壶。
    “如今这青楼也兴男色,出来的丫环还是男儿装扮,倒让我开了眼。”萧清一边调笑一边伸手去摸卿卿的脸,萧墨眼神一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扣住他手腕处的命门,手势起落间着实吓了小妹一跳。萧涵见之脸色突然变,萧清却像无事般裂开嘴嘻嘻地贼笑了起来。
    “原来墨兄是看上这丫头了,瞧我真不知趣。”
    萧墨斜眼一扫,手似铁爪纹丝不动。“再放肆,今天就让你死在这儿。”他低声而道,声音轻不可闻,萧清轻笑着凑到他耳边,回道:“你没这个胆。”
    看似两人亲昵,实则剑拔弩张。卿卿举起酒壶替萧墨斟了杯酒,随后又小心翼翼地替萧清倒上一杯。
    “这杯酒,敬爷。”
    这话是对着萧清而道,见她已端起杯盏,萧墨也就松开了手。萧清眼中笑意渐淡,目光变得空洞迷离,他微微一笑,伸出细可见骨的手指拿起酒盏与她碰杯,随后仰头灌下。安夏王看着他俩的一举一动略有所思,而萧涵似乎也不太明白弟弟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喝完了酒,萧清又似来了精神,手搭上萧墨肩膀笑得狡黠。“姑娘酒量还不错,不知肯不肯赏脸唱支曲儿?”
    萧清有意羞辱,萧墨面上无绪,手指节却捏得咯咯直响,卿卿侧首朝他瞥了眼,然后微垂眼眸,眼波流转间,他便知晓她的意思,随后松了拳头举杯抿了口茶。
    “我曲儿唱得不好,不想辱了爷的耳,请爷别见怪。”话落,卿卿起身回到安夏王身侧斟茶奉点又仰首与他耳语几句,也不知她说了什么话,能逗得安夏王呵呵直笑。
    “你家小妹真会攀龙附凤。”萧清又在萧墨耳边轻言,听来无心实则有意。萧墨不语,心中免不了堵着不快,暗自思量今日他们来此,应该有所打算,不过安夏王在,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过了片刻,安夏王突然起身道:“诸位,今日一叙实在难得,可惜时候不早,我精力不济,改日有缘再叙。”
    听了这话,萧涵自知全盘计划已乱,他沉思片刻起身拱手,恭敬回道:“多谢大人款待,明天我们还得回去,在此先行告退。”
    安夏王颔首笑道:“呵呵,正好,我也准备回府,不如一起同行。”话落,他在桌上放了银两,随后又加上一张银票对折放至酒壶边。萧墨见之一怔,此举之意就是要把姑娘带走过夜,这便是青楼规矩。
    不消半会儿,春娘得知席散过来送客,见银票这样摆法,她也不知所措。卿卿倒十分淡然,轻携起她的手小声道:“去去就回。”
    话音刚落,她就披上黑色斗篷随在安夏王身后出了门,走前她特意回眸望了一眼,蠕起嘴唇说不必担心,可萧墨并不这么想,小妹前脚刚走,他后脚便跟了过去。
    第58章 狭路相逢
    出了门就有辆马车停在巷边,看来很不起眼。卿卿被人扶到车上,然后坐在车内候着,透过窗纱往外看去,买她一夜的男子仍在和萧家二位谈笑风生,瞧着熟络得很。她的目光落到萧清身上,此时此刻终于能看得真切,他白得病态,眼圈青黑,修长的身子削瘦如竹,不过是一年光景,他已经变得认不出来了,哪还寻得到当年影子。卿卿回神坐正,脑子里不停晃着萧清从前的模样,她喜欢那个笑起来没心没肺的少年郎,喜欢他聪明机灵的样子,喜欢和他无忧无虑地嬉笑打闹,可今日一见,孩童时唯一值得留恋的东西也彻底幻灭。
    车板微微下沉,锦帘掀起安夏王便入了车内,待他坐稳之后只听见一声轻叱,车轱辘咕噜噜滚起,马蹄踏过卵石铮铮有声。卿卿又侧首往外探一眼,不知是不是看错,似乎上马的那人也回头望了过来。
    马车驶得极缓,先前还算宽敞的车室此时倒变得拥挤了。银纱帘,白月光,似随阵阵颠簸错落起伏。卿卿摘下挡住眉眼的斗蓬,颔首施礼。马车一颠,坐在对座的安夏王又隐入暗中。
    “多谢贵人解围。”卿卿笑道。
    “举手之劳,姑娘客气。”能听出安夏王尽量放低姿态,可说话口气依然庄重有力,无形中竖起一道高不可攀的墙。卿卿心中早已有块明镜,看马车过了福兴酒楼,她便笑着说道:“王爷若不介意,过了前面个巷口把我放下好了。”
    也不知安夏王有没有嗅出她的戒心,听了这番话他并不意外,抬手掀起纱帘也往外探。“这月黑风高,姑娘不怕?”
    “他们已经走了,没什么好怕的。”
    “那好。”安夏王点头,随后轻叩几下车板,片刻只听外面有人问:“王爷有何吩咐。”
    “等会儿送这位姑娘回去。”
    “不必了,我自己走就成。”卿卿婉拒,安夏王也没强求就吩咐车夫到巷口停下。眼看快要到巷口时,他又开口说:“冒昧地问一句,青洛是姑娘何人?”
    “青洛是我的师父。”卿卿回答得干脆,显然这令安夏王始料不及,他像是愣了一会儿才勉强地笑了笑。
    “不知他老人家可好。”
    “师父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也没变。”这话听来像是与青洛熟悉得很,其实卿卿自个儿也不知道师父以前是什么模样,连王爷都称他为老人家,那他应该很老了。
    “王爷,快到了,您就在这儿把我放下吧。”
    卿卿似乎等不及到巷口了,不停地朝外张望。安夏王颔首浅笑,然后侧首对外面轻声命道:“扎木合,先在这里停下。”
    话音刚落,马车就缓缓停下,下车之前卿卿又道了声谢,接着披好斗篷钻出车外。车边立有一人一马,像是安夏王的护卫,她好奇地朝那异族人看了一眼,却发觉他与汉人没什么不同,似乎还比某些汉人清秀。
    扎木合并未注意她,笔直地坐在马背上警惕周遭动静。卿卿朝车窗边欠身施礼,随后低头疾步匆匆闪入旁边小巷中。不久,他便小声轻问:“王爷,是否要属下跟着她。”
    “不必,她说没事就让她去,我们快些回府。”
    语毕,扎木合点头,抬手向车夫做了个手势,车夫见之轻扬马鞭,随着清脆蹄响,马车转眼无踪。
    此时已夜深人静,巷子内无人亮灯,参差不齐的石子路上镀了层清冷月华,看来格外寂静。胭脂巷离得不远,穿过巷子再拐两个弯便到了,人们常说行夜路就怕撞鬼,卿卿同样害怕,她归心似箭,可又万分小心地走在巷子中央,有风吹来就裹紧身上斗篷加快脚步。明暗不过一线之隔,但她不敢触碰这条界限,仿佛暗中有凶神恶煞,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前面突然有人过来,卿卿心头一紧,不由眯起双眼看过去,原来是个打更的,她大松口气,忍不住轻笑自个儿胆子太小,然而无意间回眸却看到一支枯手从暗处伸过来,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卿卿顿时脸色刷白,死命甩开那只惨白得泛青的鬼爪往前跑去,一道黑影从空中掠过,直接堵住她的去路,扬起的阴风中有股浓烈酒味儿。
    卿卿自觉不妙,甚至是大祸临头,她转身往另一边跑,可那道鬼影始终挡在她面前,离她仅几步之遥。卿卿无处可逃,她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贴上灰泥墙。看到有户人家亮了灯,她不假思索地想要呼救,可嗓音未开,一只冰冷鬼爪就捂上了她的嘴,酒味中又隐约带着丝清凉薄荷味。
    “嘘……”
    这声轻嘘勾起儿时残影,他们就像刚干了坏事怕被人知道。昏暗中,卿卿再次看到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笑意盈盈,灿若星子。她仍是那个时常爱哭的小奴婢,而他还是总想鬼点子、欺负她又喜欢逗她开心的萧二公子。
    萧清拉下遮住她脸庞的斗篷,好似描花极缓极柔,先是眼后是眉,一点一点随之他脑中的美人花样勾描成画。
    “真无情,看到我也不打声招呼。”萧清不悦地嘟嘴嘀咕,脸上看似无邪,可捂住她嘴的那只手却重了几分。卿卿就被他紧紧地摁在泥墙上,一块小尖石正好抵在后脑处,几乎要刺进她的头颅。她痛得皱起眉头,手摸上腰封,刚刚碰到扇骨,他又扼住她的手腕随后封住她的穴道。
    “跑到这么远,可真叫人好找。还好有人放出消息,要不然我们这辈子都见不着了。”
    有人放出消息?是谁?卿卿徒然瞪大双眼,惊诧不已,脑中滤过无数人却无法定格。巷子静得像死去一般,打更声也听不到。她说不出话,动不了身,好似被粘上蜘网的虫只能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