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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节

      他道:“怕是太过麻烦。”
    赵琮笑得完美:“立国百年,您是首位来东京的辽帝,理当如此。”
    说罢,赵琮便朝外喊“福禄”。
    福禄进来,跪在地上,小心道:“陛下。”
    “你亲自送辽帝出宫,明日再按时亲自接他进宫赴宴。”
    他道:“不必,我熟得很。”
    赵琮的喉咙处顿时涌起一股血腥味。
    他的双手依然平展,面上也依然带有礼貌笑容:“不客气。”但他知道自己再难撑,先起身,“既如此,朕不再作陪。”他客气地点点头,收回双手便要起身。腿差点一软。他伸手借着宽袖的遮掩,死死扶住桌子,不动声色。
    但他这么一动作,宽袖扫到了桌上的玉与石,它们轻微移动。
    赵琮已在意不得,他又叮嘱道:“福禄,伺候好辽帝。”
    “是。”
    赵琮再没看一眼,回身就走,他为了撑住,用劲过大,袖口扫到玉与石,它们一起落到地上。清脆声后,不知碎了多少。
    赵琮脑中空白,却还记得回头笑道:“什么东西碎了呀,找人进来清理吧。”他再看对方一眼,“您自便。”
    他大步走出书房,往崇政殿右殿走去。
    染陶得人通知,匆匆赶来,一来便瞧见不对劲的他们陛下。
    她吓得立刻上前,扶住赵琮,赵琮紧紧抓住她的手臂,轻声道:“染陶。”
    “陛下。”
    “稍后,别出声,也别叫御医,朕没事儿。”
    “陛下?”
    “你可知道?答应朕。”
    去叫她的人,得的是福禄的授意,说的不清不楚,染陶还不大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抓着她手腕的,陛下的手抖得厉害,他们陛下说话,甚至都连不成句子,要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
    她点头,应下:“陛下!婢子知道的!”
    “好,走,再快些。”
    主仆二人迅速穿过游廊,走到右殿门口,赵琮终于松下强撑着的那口气,立即吐出满口鲜血。
    “陛下!”染陶小声惊呼。
    “记得——”赵琮想说记得他的话,但他来不及开口,甚至来不及扶住门框,人便软软倒下。
    第224章 比较平和
    “陛, 陛下, 小的送您出宫?”福禄舌头有些打转,但到底是将话给说顺了。
    从前的赵世碂, 如今的耶律延理看着地上碎成三段的玉佩与磕了一角的青色石头, 摇头:“朕认识。”
    福禄垂手弯腰, 不再说话。
    耶律延理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玉与破石。
    “小的送您出宫吧。”福禄说得更顺了, 平静下来后, 福禄心中涌上十足的恨意。
    耶律延理听得出来,他回头看福禄:“很厌恶朕?”
    福禄面无表情道:“小的不敢。”
    连福禄都厌他, 为何赵琮不厌他, 还对他笑?
    他都把自己送到他面前, 为何赵琮还是那般平静。
    他还没看够,没有看够赵琮的脸,赵琮怎就走了。
    如今的他就这般令人生厌与不堪?赵琮都能与耶律钦聊得那般痛快,却不愿多看他一眼, 走得那样匆匆。
    他将玉与石头都收到袖袋中, 福禄开口:“那是咱们陛下的东西, 请您归还。”
    他看了福禄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大步走出了书房。
    福禄气得冲上去想要抢回来,只是他刚出书房门,还没追上,便见茶喜立在游廊里使劲朝他使眼色, 分明是有要事。福禄吐出一口气,暂且放过那人,另派人送他出宫,自己则是往茶喜走去。
    耶律延理带着随从走出崇政殿,这座皇宫,他再熟悉不过。崇政殿到福宁殿,共有哪几条路他都一清二楚,他何至于需要人给他带路?他打发走了跟在后头的小太监。
    他原本想留在崇政殿,只是赵琮那样避他——
    今时虽早已不同往日,来时便已做好种种打算。但多年之后初次相见,他不想惹得赵琮更厌他,来日方长。
    走到宫道交叉处,面前忽然滚来一只蹴鞠。
    只不过,这只蹴鞠是用上等彩色丝线编织,还系着小铃铛,精致无比,一看便知是给小女孩玩儿的。蹴鞠滚到耶律延理的脚边,他低头看。
    “啊呀!”不远处传来孩童声。
    他朝她看去,微微一怔,长得可真像赵琮。
    这是赵琮的女儿?当年那位妃嫔所出?还是近年的哪位妃嫔所出?他们对大宋关上大门的同时,大宋皇宫内的诸多消息,他们也无法得知。
    孩童朝他跑来,她打扮精致,一身玫瑰色衣衫,金线绣满缠枝玫瑰,衣襟处的纽扣是用红宝石打磨所制。腰间挂了小金麒麟,跑起来时,身上的小金玲愉悦作响,一群宫女太监跟在她身后。
    是个十分受宠的孩子。
    耶律延理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阴沉。
    她跑得太快,冲到他面前时,身后的宫女与太监才刚好赶来。六年已过,宫中的宫女、太监早已换过一轮,这些又都是年岁小的,从前就没见过他,自然不认得他。见他穿着高贵,又是异族服饰,猜测怕是高级使官,纷纷行礼。
    孩童抬头,笑着对他说:“伯伯往后让一让哦,容容要捡球。”
    耶律延理看着她的脸直出神,越看越像。
    她身后的大宫女再行一礼,微笑道:“烦请使官让一让,婢子为郡主捡球。”
    孩童眼巴巴地依然仰头看他。
    郡主?
    容容?
    他忽然松了口气,想起了她是谁,赵琮对她的宠爱全天下皆知,他也知道。
    他弯腰捡起那只球,递给她,她笑着接过去,甜甜道:“谢谢哦。”
    耶律延理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意,他索性蹲下来,单膝跪地,问她:“你叫什么?”
    赵仲麒其实并不常搭理人,但不知为何,她见到这个伯伯觉得很亲切。她奶声奶气道:“我叫赵仲麒,我是嘉容郡主。舅舅叫我容容,但是娘亲叫我小汤团,因为我的脸圆圆的,我不喜欢娘亲这么叫我。”她说到后来,便痛苦地皱起鼻子。
    耶律延理再笑,甚至伸手揽住她,再问:“喜欢小彩球?”
    “喜欢啊。”她抱着彩球,又问,“伯伯你是谁?”
    “我是——”耶律延理虽已名为耶律延理,但赵世碂的一切却早已深深刻在心底,见到小女孩,他差点脱口而出“我也是你的舅舅”,他也忽然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他从袖袋中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她,“可喜欢?”
    是一串玫瑰色的碧玺珠子。
    每个珠子都是一样大小,最中间的那颗雕成一朵花,用同色的丝线打了个如意结,阳光下映出粉色的斑驳光芒。
    赵仲麒喜欢玫瑰色的物件,这样一串漂亮的珠子拿在手中,亮亮的,她爱不释手地摸了摸,点头:“喜欢。”
    “里头有字儿,你对着光瞧瞧。”
    赵仲麒眯眼将它对着太阳,找了好半晌,看到了字,她惊讶道:“是嘉容!”她认得,也会写自己的名儿。
    耶律延理笑,本就是特地命人找来做了这么一串,刻了字要送给她的。
    这么一串珠子来得可不容易,既要上品玫瑰色碧玺,还要取那最好的一段给磨成珠子,整个天下怕也就这么一串。
    “伯伯,为何刚好是容容的名字?”
    “因为这串珠子是为你而生。”
    “哇——”
    耶律延理亲手给她戴上:“好看。”
    赵仲麒得意地转了个圈:“我要给娘跟舅舅看!漂亮!”
    耶律延理再度笑出声,他看着赵仲麒与赵琮格外相似的脸,似乎都能看到赵琮小的时候。只是赵琮定是不如她这般活泼的,他的眼神难得漾起一些柔和。
    他又问:“平日里,你都做些什么?”
    “我要念书,背书,还要写大字儿。”赵仲麒靠在他怀里,掰着手指头数。
    “不玩儿?”
    “玩儿啊,我喜欢骑大马!可是舅舅说不好,也说小太监们可怜,不许我骑。”
    耶律延理将她抱起来,笑道:“我带你骑大马,好不好?”
    “好!”
    “郡主……”大宫女出声,也真是奇了怪了,他们郡主竟然对一个陌生人这般热络。说说话也就罢了,这骑大马,免了吧。
    她话没说完,那人便看她一眼,她吓得低头。
    耶律延理已经将赵仲麒放坐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伸手扶住她的腿。
    赵仲麒高兴地直笑,一点儿也不怕,还拍着手叫:“伯伯,你走几步!”
    耶律延理走了几步,她伸手,高兴道:“容容想摸天上飞的鸽子!”
    宫中的鸽子越养越多,这会儿正好在头顶盘旋。她刚说完,忽然就有一只格外神气的白鸟从鸽群飞过,惹得鸽群一阵混乱。它捣完乱,又往下飞来,绕着他们飞。
    她更兴奋:“这只鸽子好漂亮!”
    耶律延理抬头一看,笑问:“想摸吗?”
    “想!”
    耶律延理又将她抱下来,吹了声口哨,那鸟回身而下,直直朝他们飞来。
    “郡主!”宫女与太监吓得立刻上前。
    鸟却静静停在耶律延理的手臂上,一动不动,乖巧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