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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精心打理过的大黑马浑身黑色的皮毛绸子一样光泽顺滑, 鬓毛梳得整整齐齐的,就连尾巴毛都格外的飘逸,随着它优雅的马步左右摇动,好看极了。
    “大黑!”阿七一眼认出来是被小红捡来的马大黑,只是大黑的主人难道不是姓江么?
    奔霄被喊了几次大黑就记住这个名字了,听见阿七的声音,它高兴地叫了一声,“啾啾。”这种撒娇的叫法全是跟着小红学的,又嫩又娇,顾容安每次一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掏荷包给小红投喂核桃酥。
    人讨厌,马还是可爱的,顾容安习惯性地摸一摸腰间装糖的荷包。
    大黑可比它的主人讨喜多了,乖觉地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顾容安跟前,温顺地低下头去,大眼睛湿漉漉地望着顾容安,“啾啾。”
    怎么可以这么乖。顾容安立刻就把荷包里的核桃酥掏出来了,捡了一块放在手心,大黑就低下马头,伸出大舌头来舔糖。
    手心叫大黑添得痒痒的,顾容安一面笑,另一只手就摸到大黑的马头上去了,大黑是一匹很俊美的马,它的皮毛柔软光滑,摸上去温温软软地,很是暖手。顾容安摸着摸着就舍不得放手了。
    人不如马啊,刘荣有些心酸。然而他发现脱了兜帽的顾容安发上斜插着一支灼灼的桃花钗。他的心情就如风吹散了浓雾,阳光明媚起来,安安戴着他送的钗子呢。
    “未曾当面跟县主道谢,我甚是遗憾,今日偶遇,真是难得的缘分。”刘荣说着话,很自然地在顾容安的对面坐下了。旁的桌子都有人了,只有安安这里最清静,他才不是故意的。
    他坐得腰直背挺,理直气壮,阿五都不好意思斥责他,岂可与县主同桌?
    顾容安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刘荣得寸进尺的做法,摸着大黑不理他。装头回见她也很擅长啊,最擅长的是不说话。
    “奔霄很喜欢你,”刘荣看被顾容安摸着头喂着糖幸福得啾啾叫的奔霄,好不羡慕,“它在你面前乖得像一匹小马。”
    “你是它的主人,难道它不喜欢你?”顾容安觉得给小红找个大黑这样的女婿很不错,将来生的小马一定特别神骏。
    “还好还好,就是脾气有点大,”刘荣谦逊道。
    “既然它不喜欢你,就把它卖给我好了。”顾容安紧跟着说。
    呃呃呃额,刘荣一哽,安安要当奔霄的女主人他当然没意见,只是前提是安安嫁给他,买卖关系是不存在的。刘荣正色拒绝,“心头所爱,不能舍弃。纵然它有些别扭,不怎么喜欢我,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想它总会喜欢我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注视着顾容安的眼睛的,不闪不避,温柔真挚,说的是马,未尝不是说人。
    好主人啊,阿七赞同地点点头,她要是有一匹大黑这样的宝马,也愿意任劳任怨呢。
    总觉得县主和这个人的相处有些奇怪,阿五和阿大对视一眼,她往顾容安身边看似寻常地走了一步,却巧妙地挡在顾容安身前,刘荣要想对顾容安出手,就不能绕过她。
    刘荣目光熠熠地看着顾容安,全当不知旁人的防备。
    只有顾容安听明白了,她垂下眼,用手帕擦擦手,“可它要真的无法喜欢你呢?”
    “那也没有办法了,”刘荣豁达一笑,伸手拍拍大黑的马腿,“喜欢的事勉强不来。”
    大黑不高兴地呼哧一声,哒哒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这就放弃了?顾容安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该高兴,一股气梗在胸口,很不舒服。
    “反正它已是我的了,不喜欢也只能凑活着过,”作为一军之帅,敏锐的洞察力自然是必备技能,刘荣察觉顾容安情绪的变动,心里一喜,她也不是无动于衷的,“世上哪还找得到比我更对它更好的人。”
    呵,自大,顾容安轻嗤,胸口的那股气却是消了。
    恰在这时摊主把刘荣点的元宵端了上来,摊主是个憨厚的年老男人,带着他的小孙儿做帮手。顾容安的元宵也是他亲手端的。
    “客人,你的元宵,”老人把刘荣的元宵放在了另外一张桌子上,刚才坐在这张桌子上的人已经结账走了。
    头发发白的老人家,皱纹里刻满了风霜,刘荣生怕这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摔了,虽然很舍不得与安安同桌的机会,还是很尊老地坐到了老人给他选定的位子。
    顾容安这才反应过来她和刘荣同桌坐了那么久。她瞪了刘荣一眼,用大黑来让她麻痹大意,自己趁机侵占她的地盘,真是使得好一手声东击西,不由令她想起普光寺两人下棋,她被棋盘三十六计所折磨的悲催日子。
    哼,还是她人好,老人家都看不下去了帮她把苍蝇赶跑。顾容安勾勾唇,心情愉悦地吃自己的元宵。元宵皮的材料并不是很好,里头的甜桂花糖馅儿却别有风味,带着天然的淳朴甜香。
    看来湖阳县主很得人心啊,个个都把他当狼一样防着。刘荣也拿起勺子舀了一个元宵吃着,虽然他确实是想把她叼回自己的窝里养着,但是狼可是最忠贞的动物,放着他作甚。要防也该防着那些做着迎娶县主飞黄腾达美梦的登徒子啊,他今晚可是揍了好几个盯着安安发呆的浪荡子。
    顾容安要的是小份的元宵,然而老人家实在,八个元宵个个都有荔枝大,她是废了很大努力才是把八个元宵吃完的。经历过一场雪灾,吃不完倒掉这种事顾容安已经不能忍受了,就算只是一份普通的元宵,她也尽力吃完了。
    刘荣看她吃得干干净净,还以为她很喜欢这里的元宵,他记得那次请她吃烧尾宴,她都没动几下筷子。
    “结账吧,”顾容安放下勺子站起来,吃个元宵还要盯着她看,很下饭么?不要逼她翻白眼啊。
    阿五拿出钱去付,没想到老人家推辞不肯收,“多亏了县主施粥赠药,我们祖孙才熬过了雪灾,就连身上这棉衣也是县主送的呢,小小一碗元宵而已,小老儿哪能收县主的钱。”
    又叫他的小孙子来给顾容安磕头,“快谢谢县主的恩情。”
    小孙子扑通就跪下了,“谢谢县主救了我爷爷和我。”小孩子的声音脆生生地,又响又亮,摊子上的人都听到了。
    明明是做了好事,可顾容安就是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看了刘荣一眼。哪知刘荣正看着她笑,目光温柔得令人沉醉,顾容安心头悸动,脸上一红,不敢再看刘荣,低下头去看小孙子。
    小孙子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穿着一件厚厚的土黄色棉袄,看面料很是细密扎实。既不是万寿衣,那就是王小麻子当了旧衣换的那一批衣裳了。
    倒也是个人才,这差事办得漂亮。顾容安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伸手把小孙子扶起来,顺手塞了一把银瓜子给小孙子,“拿去玩。”银瓜子不是贵重到引起歹人贪念的东西,给了祖孙俩可以拿去换些东西。
    “这如何使得,”老人家连连推辞,“我们受了县主的大恩,怎么能再要县主的东西。”
    “只是小玩意而已,今日过节,给小孩子的见面礼,”顾容安是不肯占老人家的便宜的,祖孙俩人这么晚了还在摆摊,摊位也不好,想来是很艰难的,既然遇上了,她能帮就帮点,好人做到底吧。
    刘荣笑看着顾容安跟老人家客气,越发觉得她可爱。这次雪灾,要不是有安安的预警信,邺城的州县不知要死多少人,而他也不会白得了一个天命所归的名头。
    还看还看,怎么一直看着她。顾容安现在对刘荣的视线很敏感,不用看就知道他一直在看她,也不知道是在看个什么劲儿,还好她足够好看不怕人看。
    这时已然是下半夜了,巷子深处有鸡鸣声传来,此起彼伏。
    也该归家了。顾容安拢拢斗篷,把帽子戴上,举步而行。
    刚走两步,衣角就被扯住了,她懊恼地回头,却是大黑咬住了她的衣角。
    刘荣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看来奔霄甚是喜欢县主,舍不得县主走啊。”
    马和主人一个德行,顾容安终于忍不住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在阿五阿七的帮助下把衣角从大黑嘴下夺了出来,不敢再多留,匆匆走了。
    刘荣从她的背影里看出来落荒而逃的慌张。他满意地拍拍大黑的马脑袋,“奔霄干得漂亮,下回继续努力,这样你才能娶到小红生小马驹啊。”
    结账付钱的时候,刘荣直接给了一袋子钱,“我想买一罐元宵里头的桂花糖。”
    元宵皮不太好吃,想来安安喜欢的是馅,刘荣自觉贴心,想买了送去给顾容安,哪知老人家见他对湖阳县主有所意图,就是不肯卖给他。钱也只肯收一碗元宵的五个钱。
    最后,刘荣是让比较像好人的江左平夫妻来吃了一顿元宵,才是借着江夫人爱吃的由头买到了一瓦罐桂花糖。
    然而等送到顾容安手里已是几天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烈女怕缠郎,太子使出缠字诀。安安闪避不及,被缠上啦。
    灵异故事放作话怕吓到胆子小的。
    其实灵异故事我有很多啊。
    第74章 良夜
    连日天气晴好, 暖气催发,窗外的梅花竟然发了几枝, 白梅绿萼,疏影横斜, 别有一番意境。窗下,被养在竹笼子里的绿毛红嘴小鸟叽叽喳喳地蹦来跳去, 给这个春日添了几分活力。
    屋子里很安静, 香炉里青烟淡薄,一如辟晦香的香气宁远淡泊。顾容安提着笔, 一笔一划默写心经, “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 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可惜她心有挂念,无法清净,因之而生忧惧恐怖,难以得到正果。顾容安落下磐字最后一笔,略停了半刻, 才重新在砚台里蘸了蘸。
    然而屋子里暖和, 砚台里的墨已半干了, 她只得放下笔,找服侍笔墨的阿五,“阿五做什么呢, 磨墨。”
    阿五还没有说话,阿七抢答道,“县主你都默了一上午的经了,歇会儿吧。”阿二请了假回家探亲,阿六出去见阿三了,书房里就只有阿五阿七守着。
    “县主喝点水,歇歇吧,”阿五给顾容安倒了一盏杏仁茶,她有些担忧地,“抄经也不急于一时,这么赶着抄,等到了晚上,您要喊手疼了。”
    “就是,等阿六回来了,让她来抄,阿六模仿县主的笔迹最像了,”阿七贴心地给顾容安找了个帮手。
    顾容安接过阿五递来的青瓷莲纹杯,笑着摇摇头,“亲手抄的才见诚意。”
    “县主的脾气真是太好了,”阿七愤愤地,那个玉夫人凭什么让县主给她抄经祈福,也不怕福气太大,命薄受不住。
    “是我不小心惊了玉夫人的胎,抄抄经书也没什么,往年都是抄惯了的。”顾容安一脸温婉。她捧着青瓷盏的手不自觉用了几分力,不知何时起,她也如此伪善了,难道抄几份经书就能消除自己的罪孽吗?不过是让自己安心的手段罢了。
    她们曾几何时见过县主这般委曲求全,就连好脾气的阿五都忍不得了,“明明是她自己走路眼睛长在了头顶上,要不是县主反应快,她自个就要撞上来了。”
    “就是,县主还好心扶了她一下呢,结果恶人先告状,非要县主给她抄经祈福,”阿七想起来还很生气,王爷也是的,劝不住玉夫人,就叫孝顺的县主让步。
    “好了好了,我都不生气,你们气什么。”顾容安笑笑,安抚为她抱不平的侍女。她自是不能说,自己其实是特意去堵朱玉姿,故意惹恼朱玉姿的。她巴不得朱玉姿闹呢,朱玉姿闹得越凶,她就越开心,祖父就越心疼她受了委屈。
    柳夫人来看她的时候,就给她带了后宅的消息,祖父打那日起就没有亲自去看朱玉姿了,只每日让人送了赏赐去。短短几日,依着朱玉姿的短视,收着丰厚的赏赐,估计都没发现她被顾衡冷落了。
    “唉,县主你就是太好性儿了。”阿七给顾容安下了评论,全然不顾湖阳县主往日那些赫赫威名,因为现在提起湖阳县主,大家都说是菩萨县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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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娉婷姐姐你就是太好性儿了。”
    宋欣宜住的香梨院里,宋欣宜怜惜地握着曹娉婷的手,说出同样的话。朱玉姿有孕以后,沉香殿水涨船高,多的是烧热灶的,就连宋欣宜也被人高看一眼,地位直线上升。
    曹娉婷在顾容安和顾容婉那里得不到重视,自然而然就转投了宋欣宜。
    能收服顾容安的嫡亲表姐,宋欣宜是很乐意的,哪怕曹娉婷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谁让我没个好身世,只能寄人篱下,”曹娉婷揾着眼泪,眼角的红色泪痣让她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风韵。
    听她这话,宋欣宜不免思及自身,也有些伤感,她何尝不是寄人篱下,还要对着仇人摇尾乞怜。
    “表妹不耐烦应付我也是应该的,”曹娉婷絮絮地,“我只是个乡下来的,表妹是高高在上的县主,长得又美,名声又好,我有什么。”
    曹娉婷这话挑起了宋欣宜对顾容安的怨气,“她就是会假装好人,菩萨县主,呵。”宋欣宜冷笑,“你可知她原来有个名头,混世魔头,见了谁不合心意,直接抽人鞭子。”
    “还有这事?”曹娉婷吃惊道,“我还以为她温温柔柔的,拿着鞭子只是好玩。”
    顾容婉是不屑背后议论人的,宋欣宜憋了许多话都没能倒出去,如今来了个不满顾容安的曹娉婷,她是恨不得一股脑都跟曹娉婷说道说道。
    “那如意现在如何了?”曹娉婷有些后怕地摸摸自己的脸,就因为不喜欢人家的长相,顾容安居然就把人打破了相。女子都是爱惜容貌的,曹娉婷不由暗暗庆幸顾容安没有一言不合拿鞭子抽她。
    “听说去年才嫁出去,嫁了个瘸子,”宋欣宜也是听长春殿的侍女们传的。
    曹娉婷沉默一瞬,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张叠成方胜的帕子,打开来里头裹着一个碧绿的药丸子。
    “这是什么?”宋欣宜不解地看着曹娉婷。
    “虽说表妹不喜欢我,但她总归是我妹妹,我不免担心她着些,”曹娉婷解释,“表妹背着人在吃这个药,我担心她的身体是不是有些不好,怎么好端端的吃药呢。”
    “那你拿着这个药是……”宋欣宜转念一想,就猜到了曹娉婷的用意。明明是想知道顾容安吃什么药,非要说得自己很关心顾容安的身体一样。
    “我也不认得可靠的人,还请阿悦帮我私下里找个妥帖的大夫,问一问这是什么药,我也好安心,”曹娉婷说得恳切。
    宋欣宜当即就答应了,她也想知道顾容安这个药里究竟有什么玄机,若是避子药,那就有趣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谁不知道湖阳县主养着四个贴身侍卫,去年又新买了一个美少年。
    “那就多谢阿悦了,”曹娉婷见宋欣宜妥帖地收了药丸,知道宋欣宜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这有什么,安安还叫我一声阿姑呢,”宋欣宜觉得曹娉婷也还有些可取之处。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颇为惺惺相惜。
    曹娉婷告辞以后,天色将晚,宋欣宜理了理身上新做的大红遍地金织锦衣裳,起身去朱玉姿的沉香殿。也不知今日王爷会不会来,她的及笄礼就要到了,得多在王爷跟前露露脸才好。她母亲是个不可靠的,刚怀上就防备起来王妃,几乎闹得王妃撒手不管她的及笄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