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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都把人的好奇心给挑起来了,结果最后却说不出个是非曲直前后原委,那么一大群人就只是捕风捉影的感慨着,还弄不清究竟是真事还是造谣,那也太扫兴了。
    要是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萧燕绥又终究不是个太八卦的人。她喜欢把事情彻底弄清楚,然后心中自然会有评判,却不喜欢听话只听半截,这会让她感觉,四处传着这种消息的那些人很不负责任。
    就算是看戏,也要看全套不是?否则多扫兴啊……
    李倓听了,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笑道:“我倒是知道一个有趣的地方,过去瞧瞧吗?”
    “好,”萧燕绥一口答应下来,径直转身,同李倓并肩站在一起,甚至还有几分好奇的兴致勃勃道:“哪边?”
    “跟我来。”李倓说着,也已经毫不犹豫的往前走去。
    李倓比萧燕绥大了约莫三四岁,这会儿也已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身形比之成年人要瘦削几分,不过,身高骨架大致的模样,却是已经初露端倪了。
    同他比起来,不过豆蔻之龄的萧燕绥,便是比以前长高了不少,如今,却依然还是五官精致却稚嫩的少女模样。
    也就她那一双漂亮的眼睛,明亮灵动却总是会带着几分沉吟思考之意,让人看起来的时候,似乎比她的年龄更加成熟些许。
    萧燕绥直接跟了上来,走在路上的时候,还随意的问道:“你怎么会对寿王府这么熟悉?”
    李倓乃是太子李亨的第三子,而太子李亨和寿王李瑁,并非一母所出的亲兄弟。
    萧燕绥这么一个不通文史的理科生,因为这些年一直生活在萧家,从祖父萧嵩等人的话语中,也能辨别出来,太子和寿王这兄弟两个之间的关系,可实在是说不上好来。
    在这种情况下,李倓竟然会知道寿王府哪里好玩有趣?这就有些让人意外了。
    李倓倒是回答得颇为自如,“倒不是对这里熟悉,我只是此前碰巧看到过工匠所作的寿王府图纸,以及,刚刚还听咸宜公主身边的婢女说,院中有几棵果树,颇为有趣。”
    “果树?”萧燕绥微微挑眉,面露几分好奇之色,“我刚刚在上面的时候,居然都没注意到这些……”
    即使李倓有意放慢了步伐,因为萧燕绥这会儿比李倓还是腿短了不少,所以,走着走着,依然还是不小心便被拉下了一小段距离,萧燕绥自然是稍稍快走了两步,重新跟了上来。
    李倓也一直都在关注着身边萧燕绥的情况,见状,又稍稍放缓了速度,才笑着打趣了一下,回答道:“毕竟是冬天,果树的叶子也都落得差不多了,前些天还下了场雪,树梢上或许还有积雪覆盖,哪里分辨得出是果树还是普通的林木?”
    “有道理。”萧燕绥点了点头,却直接反问道:“既然都是光秃秃的树干了,那你说的,果树究竟是有趣在哪里?”
    李倓这次却没有再直接回答了,而是看着萧燕绥眨了下眼睛,故意卖了个关子的笑了一下,“看到你便明白了。”
    “好吧,”萧燕绥也不再多说什么。
    毕竟,虽说是两世为人,可是,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辈子,萧燕绥还真不是在农村田园长大的孩子,而且,以前的时候,她也不是专门学农业、林业这些的,所以,对于植物、果树的接触了解,基本就还是局限于城市中的公园、萧家的园林,亦或者是生物教科书里的基因、遗传、扦插、嫁接、生长素、叶绿素之类的常识中……
    寿王府的面积本就不算小,萧燕绥刚刚又是在假山的山顶处,这一路绕着下来,而且,连带路的时候,还有一避开了人群众多的地方,所以,萧燕绥和他走了好一会儿,才听他终于开口道:“到了,看!”
    李倓的声音里并不带惊奇,却含着几分笑意。
    “唔……”萧燕绥自然也一眼便看到了前面小路尽头的景象那是一片小树林,不过,种的却并非是观赏类的树木,而是好几颗颇为粗壮的柿子树。
    霜寒深秋早就过去了,柿子树上的叶片也早就随着萧瑟的秋风一起,变红变枯,因为干燥那些叶片甚至变得稍稍一碰便发出沙沙的破碎声响,然后轻飘飘的打着旋落在地上,融入树根附近的泥土里。
    萧燕绥面前的这一小片柿子树,枝叶早就变得光秃秃了,只剩下了深灰色的树干、枝条,不见半点绿意。
    当然了,以萧燕绥的眼力,她能依然认出这是柿子树,最简单的原因自然是,附近这些叶片光秃秃的柿子树上,叶子没了,一个个或大或小,金红橙黄的柿子,却依然还有不少都高高的挂在枝头,也有好些已经掉落在了地面的落叶里。
    寒冷的冬日里,还有几只并未远走他乡的鸟雀,正认真的啄着树梢上三两个柿子,原本圆润的柿子,自然也就在鸟喙下,变得只剩下空了的半个还挂在枝头上。
    寿王李瑁肯定不会缺这么几个柿子吃,所以,他院子里的柿子树,还真的就是每年开花结果,然后长一树的柿子挂在上面等着喂冬日的鸟雀了……
    这些柿子树,早在秋日里便是红遍一隅人未识。
    萧燕绥正抬头盯着一个挺大个、并且还没来得及被鸟雀所啄的柿子,琢磨着能不能找根挂着布袋的竹竿把那个柿子摘下来,便又听李倓在旁边轻声解释道:“柿子树是有年景的,并且,每一棵树的年景都不一样,通常是今年结了果,明年便不会再结了,还要等到下一年才行。”
    “哦!”萧燕绥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在生物书上看到过类似的阅读材料,并且,她记下来的内容,似乎刚要是针对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就是果树的大小年吧!果树一年坐果太多,就会过度消耗养分,导致第二年是小年不挂果。”萧燕绥单手托着下巴,一边瞅着那个柿子,一边仿佛很有经验一般的深沉道:“一般可以采用适当疏果的方法,人为的将结得过密的果子摘掉,并且施肥补充养分,这样的话,果树就可以每年都连续结果了,嗯……”
    突然听到萧燕绥这么说,李倓大概是有点懵,甚至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的呆了一下,下意识的问道:“是这样的吗?”
    “嗯。”萧燕绥肯定的点了点头。
    唐朝这会儿,其实也有一些农学的书籍,并且,庄稼地里有经验的老农往往也会有些独到的见解。
    不过,其实也不仅仅只是唐朝,整个古代时期,国内的农学科学,大多都是局限于经验总结,依照以往的经验,在种植过程中,人为的进行一些有良好效果的经验性的工作,以期能够丰收。
    短暂的沉默后,“果树如此,其他的庄稼是不是也是如此?”
    “庄稼想要收成好,最重要的就是种子的品种和化肥的使用。”萧燕绥实话实说,虽然她不太懂农学。
    李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见萧燕绥一直都还在盯着那个柿子,甭管好不好吃,反正她肯定是想要就是了,李倓倒也干脆,直接道:“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哎?”萧燕绥下意识的看他。
    不一会儿,便见他从附近的护卫那里拿来了一柄长枪,然后抬手刚好截断了那个柿子根部的不过寸余的树枝。
    李倓伸手接住了那个柿子,转身递给了萧燕绥,“给你。”
    第52章
    萧燕绥看看一手握着长枪站在那里的李倓, 再看看那个被他托在手心里的柿子,眨了眨眼睛, 毫不犹豫的伸手, 将柿子接了过来。
    那个柿子其实很大,十三岁的少女一只手根拿不过来。
    尤其它还在枝头上披着风霜冰雪挂了这么久,微微发凉的果皮早就变得极薄也极脆, 稍不小心,就会将它碰坏。
    萧燕绥也不含糊,直接抽出了原本插在毛绒绒的衣兜里的双手,就这么将这个冰凉凉的柿子捧在了手心里。
    “谢谢。”感谢的话语,萧燕绥说得干脆利落, 脸上还带着些礼貌的笑意。
    刚刚动作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指有一瞬间的轻轻碰触, 萧燕绥一直插在兜里的手指十分温暖, 李倓刚刚虽然一直拿着袖炉,不过,袖炉里的温度也早已经慢慢散去,再加上李倓又是去取长枪, 又是捧着刚刚摘下的柿子,是以, 他的手指, 反而透出了些微的冰凉。
    萧燕绥还在打量着手里的柿子,皮薄却重量十足,想来会很甜, 只不过,它一直被挂在树枝上,冻在外面,肯定很凉,直接吃掉的话,冰牙不说,保不齐还会弄得肚子疼,萧燕绥略微琢磨了一会儿,在心里暗下决定,果然,还是把它带回家里,然后放在暖和地方,弄成室内的常温状态之后再来吃吧!
    冬天的时候,她最喜欢把柿子洗干净,然后将尾巴那里挖掉,接下来,就可以捧着一整个的柿子皮,用勺子将里面的果肉挖着吃干净,最后剩下来的,都还是一张完整的柿子皮,翻过来扣在果盘里,不仔细瞧都不会发现的那种=v=
    萧燕绥正心情愉快的看着这个柿子,甚至都不太在意自己一直用双手捧着它很快会觉得冷的问题了。
    倒是李倓,看到萧燕绥这般模样,却是微微一怔,觉得自己刚刚带她来这里玩,又帮她摘了一颗柿子的举动,有些轻率了。
    “冻手吗?”李倓将手里的长枪重新还给了附近的护卫,然后才走到了萧燕绥的身边,微微低头看着她关切道。
    “有点,不过也还行。”萧燕绥一向坦诚,李倓问了,她就实话实说。
    反正她身上穿的衣服暖和,手里就算稍微凉一会儿,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等会儿回去找个暖和的屋子休息一会儿,自然就能缓过劲来了。
    李倓见状,已经是径自伸手,复又将这颗柿子从萧燕绥的手里拿了起来,“我帮你拿回去吧,等下再给你。”
    萧燕绥看了一下李倓的手指,知道他是好意,不过,拿着这么一个冷冰冰的东西,谁拿谁冷,几乎是必然的。
    “我没事。”不等萧燕绥开口,李倓便已经主动说道。
    萧燕绥略微迟疑了一下,“唔……谢谢。”终于不再拒绝。
    反正李倓比她大了几岁,这个年龄的男孩子,身体素质大概正是最好的时候,便是稍微冻一下,可能问题也不太大?
    他们两个往这边跑了一圈,时间也已经不早了,估计等会儿,寿王府和新任寿王妃的婚礼便要进行,随后便是开宴的喜酒,虽然对于这个,李倓和萧燕绥两个人都没多大的兴趣,可是,身为客人,总不好连今天前来的目的都忽略掉,念及此处,两个人自然也就并肩往回走去。
    不过,半路上的时候,萧燕绥倒是又直接开口,拦住了一个寿王府的婢女,从她那里要来一块手帕,然后便兴致勃勃的凑到了李倓的身边,“来,用这个!”
    李倓的手里还托着那个柿子,见状微微讶异的睁大了眼睛。
    萧燕绥直接把手帕垫在了下面,然后将柿子放在了上面,手帕的四个角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稍微一系,就这么做成了一个简易的盛着柿子的拎手。
    然后,萧燕绥也没有直接将柿子和手帕从李倓的手里收回来,依然由他帮忙拿着,只不过,只是拎着一块手帕的边缘,比起捧着那个凉飕飕的柿子,手上的感觉肯定是好多了。
    也不只是萧燕绥和李倓两人,还有别的刚刚在院中低声交谈的客人,随着时间的进行,也都渐渐的往正厅里挪。
    结果,就在萧燕绥和李倓刚要分开,一个人去前面的正厅见自己的兄长李俶,一个打算先去暖阁花厅里寻母亲裴氏的时候,被两名贴身的婢女簇拥而来的万安公主,却正好走到了他们两个人的面前。
    说是冤家路窄也好,不是冤家不聚头也罢,反正,原本一身华丽宫装、尽显雍容之态的万安公主,在她和萧燕绥的目光对上的那一瞬,原本精致、而又保养得宜的面孔上,竟有一瞬间的晦暗闪过。
    至于李倓,他的心中也是微微一动,毕竟,当年万安公做下的事情,他身处东宫,虽然从未言明,却也同样算是一个知情人……
    “万安公主,”萧燕绥反而笑了出来。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极其微妙的味道,有点像是漫不经心,还有点像是不以为然,不过,她脸上的笑容却是真诚又愉快除了置身其中的万安公主,估计旁人看见她这般明媚的笑脸,也只会觉得,这个女孩子心情一定很好,所以,她和人说话打招呼时,言语里都带着雀跃的轻快。
    没办法,虽说事情早就过去了许久,可是,萧燕绥这几年里也确实都没和万安公主碰见过,如今再见,岁月似乎并未在这个刻薄而危险的女人脸上留下太过清晰的痕迹,万安公主依然还是如当初那么美,那么高傲。而对于萧燕绥来说,看到万安公主这高高在上的模样,她的第一反应,依然还是当年在玄都观里放炮竹烟花的经历,即使当时未能看到万安公主的狼狈模样,可是,萧燕绥依然还是一想起来就心生愉悦。
    万安公主不是旁人,所以,她清楚的知道,萧燕绥含着盈盈笑意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的时候,那凉薄中带着几分挑衅的笑意却是冷到了眼底。
    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本就隔着辈分,年龄也相差许多,不过是一个照面之间的交锋,萧燕绥依然笑得轻快自若,万安公主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的笑意,可是,那僵硬的笑容里却也有一瞬间的扭曲。
    “万安姑母。”李倓也微微颔首,主动打招呼道。
    十六七岁少年的声音依然清朗,却因为他从小到大格外成熟的心性,而透着股和年龄不太相符的沉稳。
    李倓的声音似乎稍稍打破了萧燕绥和万安公主之间那种,彼此双方都在微笑着、却尤为危险的气氛,然而,下一瞬,万安公主看到萧燕绥和李倓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并肩站在一起,并且,李倓的手里还拎着一个颜色柔软、明显是女子所用的手帕裹着的东西,万安公主的眼神却是猛地阴沉了下来。
    她几乎是又惊又怒的看着萧燕绥和李倓,那视线从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扫过,锐利如刀。
    万安公主这突如其来的敌意,让原本神色淡淡的李倓也不由得心中一动。
    他下意识的侧过头去看身边的萧燕绥,然而,她却视若罔闻一般,精致的小脸上仍旧挂着兴致勃勃的笑容,愉快的同万安公主的打过招呼之后,便径自朝着李倓伸手,打算接过自己的柿子,然后转身绕过万安公主去后面的暖阁花厅了。
    李倓当然知道萧燕绥的此举何意。然而,本来就要分开的两个人,因为万安公主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意外,李倓几乎是瞬间便暗下决心,他并未将柿子交给萧燕绥,而是继续走在了萧燕绥的身边,沉声道:“我帮你拿过去吧!”
    “好呀!”萧燕绥笑着点了点头,那双漂亮的眼睛似乎比之刚刚还明亮了几分。
    虽然不知道李倓的这般举动,又如何刺激到了万安公主,可是,能随手做一些让万安公主心里不痛快的事情,她反正是高兴了!
    越过万安公主后,一路无话,等到暖阁花厅就在不远处的时候,在将那个柿子连同手帕一起交给萧燕绥的时候,李倓却是压低了声音,私下里用极轻的语调柔声叮嘱道:“小心万安公主。”
    萧燕绥停在耳朵里,却是下意识的微微睁大了眼睛。
    李倓对上了她略带惊奇的目光,只是本能的想要露出一个微笑,结果,下一瞬,出乎意料的,萧燕绥竟然并没有伸手去接柿子,而是轻轻的拉住了李倓的袖口,也不去花厅里找母亲裴氏了,而是直接把李倓往偏僻的地方拽了拽。
    萧燕绥并没有太用力,事实上,以一个十三岁少女手上的力气,和一个十六岁少年相比,终究还是远不如的,只不过,萧燕绥拉住李倓的衣袖之后,他却直接就顺着她动了,根本没有挣脱的意思。
    萧燕绥自顾自的拉着李倓一起,寻了个没人经过的僻静地方之后,才睁着那一双大眼睛,笑意盈盈的认真问道:“你知道?”
    明明都是些许多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可是,对上萧燕绥那双比星空更明亮的眼睛,李倓的心中却是一突。
    当年的事情,除了宰相萧嵩,不过还是个几岁小孩子的萧燕绥,难不成竟然也知道!?
    李倓的眼神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惊诧的神色,短暂的沉默后,他低声开口,仿佛打哑谜一般,“你知道?”
    萧燕绥愉快的笑了一下,眼睛一眼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他们都不知道我知道。”
    李倓顿时哑然。
    萧燕绥口中的这个“他们”,当然也包括此前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