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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小丫头闻言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又走进来,郑嬷嬷跟着在后头上前,犹豫了一会儿说:“吉祥姨娘过来了。”
    林若青正喝汤,闻言脸上有些似笑非笑的神色在。
    陈彦看了她一眼,又想起前面自己说以后不去小院的话,脸色便有些挂不住。
    “什么事儿?”陈彦开口问,“没有要紧的事儿就打发回去。”
    林若青说:“吉祥是个稳重人,这个时候过来必定是有要紧事的,郑嬷嬷,让人进来吧,这外头冷得很,不能让人一直这么等着。”
    郑嬷嬷等了两息功夫,没听见陈彦反驳,她这才转身出去将吉祥给领了进来。
    吉祥进了门,先给两人行了礼。
    “见过少爷少夫人。”
    林若青吃得差不多,用旁边翠竹端上来的茶水漱了口,然后温声问:“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吉祥脸色红润,浑身透着轻快的意思,不过语气依旧很恭敬谨慎。
    “前面侍候奴婢的丫头冒失过来,我怕她冲撞了少夫人,特意过来赔个不是,另外,还有一件事也不敢欺瞒。”
    吉祥抬头看着林若青,林若青也回望着她,吉祥随即又将目光给挪开了,全心全意落在了陈彦的身上。
    “刚才请了大夫看了身子,大夫说是已经有了身孕。”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各异。
    第37章
    开枝散叶是你的事,与她们没有关系。
    言犹在耳, 却偏偏讽刺起来。
    陈彦脸色错愕, 林若青却是止不住想要笑。
    吉祥则满眼希冀与盼望地看着陈彦, 祈求着他的关注与喜悦。
    没想到陈彦只转头看向林若青, 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林若青的余光感受到陈彦的视线,没去理会,只柔和地望着吉祥说:“有了身孕这是好事,不过既然有了身孕就要更加看重自己的身子,报喜的事儿交给下面的人来就是了,何苦自己特意过来一趟?”
    吉祥听见林若青的话,她略微回过神来, 有些失望地收回了落在陈彦身上的目光, 低声回答说:“先前丫头过来的时候莽撞了些, 我怕她办不妥,又怕少夫人这边不见……”
    末了这几个字经过仔细斟酌说得怯弱极了。
    林若青垂眸看着吉祥,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她不在意吉祥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却不代表她能够容忍她得寸进尺的手段与心机。
    “下午过来时我正与母亲说话, 是耽搁了一会儿, ”林若青望向旁边的翠竹道,“往后你们要记住,姨娘那边院子里来的人千万不好这么怠慢了,头一个就请进来,以免让姨娘忧心去。”
    翠竹点头:“是,少夫人。”
    吉祥没想到平日里温和的林若青忽然会尖锐起来, 她心里一慌,抬头再看陈彦的时候,果然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变了。
    吉祥连忙屈膝跪下,仓皇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请少夫人饶恕。”
    林若青轻笑一声,她拿起旁边的茶盏,轻轻抬起杯壁扣了扣杯沿:“还有呢,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特意要过来说的了?”
    吉祥不傻,她能亲自过来就是为了见到陈彦,要开口说的话自然也不止上面这可有可无的一件。
    与其她磨磨蹭蹭,林若青觉得自己倒不如帮她开了这个口,后面倒还干脆一些,她也好早早打发了人自己休息去。
    林若青这句话出乎吉祥的意外,更让她心里的不安往上升腾。
    然而来之前就想好要说的话这个死后不可能硬生生憋回去,况且陈彦现在也在场,吉祥算得清清楚楚,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都得赌一赌。赌对了后面的路就更顺畅,赌错了也没有什么大的损失。
    “奴婢怀了身孕以后,想到了如意的事情,心里十分不安,所以特意过来想要求夫人宽恕,让奴婢生下这个孩子。”
    林若青早就说过,吉祥与如意,一个聪明过了头,一个蠢笨得可怜。
    吉祥前后思索想过那么许多事情,唯独没有想到过陈彦将林若青摆在了那么高的位置。她以为陈彦不来小院疏远她们都是因为林若青的手段,却没有想到这之中最少的就是林若青的所谓手段。
    她想用只言片语在陈彦面前将林若青的形象丑化一番,落在林若青眼里却也不过就是如此。
    在这样一个大家庭里,一个妾侍有了自己的孩子,对于吉祥来说是一件好事。她的以后她的未来,基本全都与这个孩子有牵扯,这更是她捆住陈彦的希望的种子。
    林若青看着吉祥的脸,将她的心情与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她对吉祥的观感十分复杂。吉祥所处的位置,太过聪明并不是好事。连林若青自己都有这么多身不由己与无可奈何,更何况吉祥?
    她如果真的聪明,那么怀了这个孩子以后就该安安分分呆在小院里,而不是如今自己到林若青面前用一个主母的宽容来为自己在男主人面前博取疼爱。
    林若青的目光冷下来,她看着吉祥慢慢开口说:“无论怎么说,孕事最大,姨娘既然不安心,那就要认真好好对待起来,郑嬷嬷,一会儿安排小院那边多送两个丫头进去,吃穿用度上面都精心照料些,如果姨娘还是觉得不安心,觉得我不够宽恕,那我去府外别院住一阵也无不可,毕竟姨娘有了身子,这是天大的事儿。”
    她字字讥讽,听得陈彦脸色越发难看。
    他抬手将小几上的茶盏砸到了吉祥脚边,茶盏尽碎,茶水也四溅起来,炸裂的声响让在场的人无一不吓了一跳。
    “你专程过来就是为了说两句这样的蠢话?”他怒目看着吉祥,“你既然不安心,那就别出院门!”
    吉祥被吓得眼里当场就滚出泪珠子来,她胆怯地望着陈彦,听他往下继续说。
    “生出这个孩子之前,你都别再出小院的门,孩子生出来直接就送到乐安院来,省得你有不安心的地方。”
    外头呼啸着的冷风直直打到窗上,将窗户拍出了沉闷的声响,也好似打在屋里人的心上。
    偌大的里间,除了林若青在旁边小口喝茶像是在看别人的事情以外,丫头婆子们都被陈彦的怒火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唯恐下一刻要遭殃的就是自己。
    吉祥更是被陈彦刚才的话吓得肝胆俱裂,紧接着涌上心头的全都是悲怆。
    陈彦刚才那短短几句话,就已经割裂了她和自己亲生孩子的关系,直接送到乐安院来养着,那还有她什么事情?
    孩子现在还在她自己的肚子里,可有与没有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吉祥这才后悔起来,她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是奴婢越矩了,请少爷少夫人饶恕!”
    然而这个时候说这话已经迟了。
    林若青看着吉祥,见她的额头已经有发红的地方,再看陈彦已经是冷硬着目光没有半点心软的意思。她还是没忍心,林若青对旁边的丫头说:“还愣着?赶紧把人扶起来。”
    小丫头们听了这话才连忙敢上前将吉祥扶了起来。
    没忍心归没忍心,可放任吉祥这么下去也没有好处。
    林若青开口:“姨娘是觉得将孩子送到他母亲身边,是错事了?”
    他母亲。
    这三个字让吉祥傻傻怔住。
    她恍然回过神来,他母亲,面前的少夫人是她孩子的母亲。
    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三少爷不就是姨娘的孩子,可是哪里叫过姨娘一声娘?姨娘在自己孩子面前那都依旧是个奴婢。
    她们的肚子不过是为主母添了一条路,从谁肚子里出来的不叫林若青娘?
    吉祥抬起头看向林若青,她坐得那么高,几乎怜悯地望着她,眼里又全都是通透的神色。吉祥这才晓得,前面那些事情,她自以为周到的小聪明与小心思,在林若青的眼里,恐怕都蠢笨至极。
    她坐得这么高,根本不用花心思去争取她们这些姨娘眼里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她可以和陈彦并排坐着,甚至连陈彦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都忽略不去看。
    再多的心思与手段,在出身与地位这条无法逾越的鸿沟面前,就如同学步稚童一般引人发笑。
    吉祥想好的三言两语,小心翼翼的措辞,不过林若青的两句话便被戳得支离破碎。
    月色明亮,照在整个杭城之上,疏离又冷淡。
    吉祥走了,乐安院却并没有因此而安宁下来。
    丫头们忙着收拾前面陈彦发脾气下来的残局,林若青站在旁边换衣服,陈彦坐在软榻上没有说话。
    仿佛前面无事发生,林若青背对着陈彦开口道:“爷明天出门早不早?我这两天睡得浅,若是爷起来得早,那我就东厢睡去。”
    这话说得再漂亮,也是个不愿意和陈彦同床的意思。
    陈彦眉头紧锁:“青青,我也不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
    林若青抬手的动作一顿,她知道陈彦说的是什么。
    吉祥怀孕是个意外,这并不在陈彦的预料之内。
    对此,林若青依旧觉得好笑。睡了就睡了,怀了就怀了,她又没有二话,她都要帮着吉祥养孩子了,她不也什么委屈都没说么?
    现在陈彦倒是委屈上了。
    睡觉的时候你怎么不委屈?
    林若青继续在丫头的服侍下换了衣服,她背对着陈彦说:“多子多福,这是喜事,爷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陈彦起身走向林若青,他面色郑重的将林若青拉到了自己身边,强迫她看着自己的脸说话。
    “我说过,她们都不算什么,”
    林若青打断陈彦:“爷前面还说过开枝散叶的只我一人,那话才落音多久?”
    陈彦的脸色一下不好起来。
    林若青笑着仿佛安慰孩子似的对陈彦说:“有些话,既然大家都晓得说出来也不好当真的,那么爷以后就少说一些,反正说了也都是些白话罢了,是不是?”
    陈彦的脸色一时白一时青,三言两语难以说清楚。
    他不知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有些难以开口,然而陈彦还是开口说:“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从今往后……”
    林若青伸手在陈彦的胸前抚了抚,像是安抚他:“爷一定要说也无妨,只要是爷说的我就都听着,这世上真真假假的事情那么许多,增加一件两件又有何妨呢?”
    这话是说给陈彦听的,同样也是说给林若青自己听的。
    陈彦的急切,他的想要剖白自己的内心,无疑不是源自于他现在对林若青的真心喜欢。
    他是个糟糕的男人吗?
    林若青其实也知道,他并不算是。起码在这样的社会氛围里,陈彦的许多理所当然才是这个时代的常态。作为不符合这个时代潮流的林若青深知自己才是逆反了时代潮流的那一个。
    因此她并不会去要求陈彦什么,也不会要他有什么守身如玉的先进思潮。她能做到的只有理性克制,不去爱自然也就没有恨。
    她晓得,这就注定自己无法回应陈彦的心情。
    陈彦满脸失望,他看着林若青的眼睛,半晌说:“我去东厢房睡,你好好休息。”
    第二天早上,林若青起来时已经太阳大出。
    她洗漱完毕用了早点,便动身去了松陵院。
    翠竹跟在她后面一路说话:“有什么事情,小姐让我们去就是了,何必自己辛苦又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