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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宫人带着满腔疑惑离开,心想着自家的孺子不会是生病了,怎么连传膳吃饭都不如往日积极。
    宫人离开后,赵孺子嘴里念叨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说完,她焦躁地站起来,在房间内转圈,接着道:“怎么办,我不想死,谁来,谁来救救我。”
    当宫人提着晚膳进到屋内的时候,便是看见赵孺子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她道:“孺子,您这是怎么了,不如传了良医过来。”
    赵孺子双目无神,摆摆手道:“不,不必,你下去吧,我想静静。”
    “孺子……”宫人还想继续说,可见赵孺子十分坚持,便满腹疑惑地离开了。
    赵孺子手边放着餐食,她看也不看,坐在榻边,嘴里不住道:“我不想死,我只是一时糊涂,我不想死。”
    餐盒中的晚膳一点一点凉掉,赵孺子忽然想到,白日里那人说过的话。
    那人轻轻地说:“夷九族。”
    赵孺子打了个寒战,眼中的光,熄灭了。
    第21章 自戕
    天光微亮,许濛在榻上酣睡,抱病的事情报了上去,许濛不用老早老早爬起来梳洗收拾,等着李婕妤遣人来找她,一觉睡到自然醒,真是求之不得。小彘和阿苍正睡在床榻内侧,许濛被子盖在身上,小脸红扑扑的,唇边带着笑意。
    她正做梦呢,梦到阿爷在洛阳的宅邸,她初到洛阳的时候想着要在后院种上海棠树,再种上几颗桃树,可惜这些愿望都没能实现,便被带进了宫里。
    她的梦里,阿爷、小彘、阿苍、满娘都在,她摘了今年的桃子,准备给大家吃,刚把桃子摘下来,忽然听到有人喊她:“阿濛,阿濛。”
    好像是满娘的声音,许濛揉揉眼睛,醒过来,只见满娘脸色发白,神情慌乱。
    “阿濛,你快起来吧,出事了。”
    许濛瞬间就清醒了,满娘替她穿衣服,许濛道:“怎么了?”
    满娘看了看床榻上睡得很好的两个孩子,低声道:“赵孺子,她死了。”
    “啊?”许濛呆滞一瞬,立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道:“走,我们去正殿。”
    许濛离开后,床榻上的两个孩子醒了过来,陈熠神情莫测,带着些担忧,陈姝则用余光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微微皱眉。
    ————
    正殿中,陈孺子已经等着了,她也不过是穿了身外袍,脸色不大好,见了许濛便迎了上来,殿中跪着一个宫人,正是平日里侍奉赵孺子的宫人。
    “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许濛道。
    小宫人似乎已经吓傻了,道:“昨晚赵孺子心绪不宁,奴婢给她提了晚膳,也没怎么动,她便让奴婢回房睡了,今日一早,奴婢伺候我们孺子起身,那房中的晚膳动也没动,我们孺子,她,她。”
    小宫人说到这里便脸色煞白浑身冷汗,陈孺子道:“她怎么了?”
    “孺子她吊在房梁上,身子都僵了。”
    “这……”许濛愣住了,她同含春殿这两位孺子之间其实没什么太多交情,但也能看出赵孺子虽然平日里爱往这边凑,像多见太子几面之类的,却都是些无伤大雅的行为,许濛都能理解,但是她不明白,怎么好好端端的一个人就死了呢?
    这一切就发生在隔壁几间宫室中,昨晚她熟睡的时候,许濛不由觉得浑身发凉。
    陈孺子见许濛脸色奇差,她道:“眼下这事不是我们能处理得了的,许孺子,我们回禀太子妃吧。”
    “嗯,你们先不要动赵孺子房间里的东西,先回禀了太子妃再做处理。”许濛这样吩咐道。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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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妃卢氏正坐在镜前梳妆,一旁的宫人小心翼翼从她鬓边拔下了一根白发,太子妃比太子陈昱大两岁,今年二十五,她手里握着白发,神色黯然,道:“红颜未老,就有白发了。”
    一旁的阿妪道:“女郎不可出此言,恐有怨怼之嫌。”
    卢氏讥诮一笑,道:“你瞧,这日子还得让我笑呵呵的过,不能苦哈哈的。”
    “女郎只是最近操心地多,损了心血,是以有了白发,不如叫了良医过来,开个方子调理调理。”
    卢眠笑,她心知若是叫了良医过来,阿妪定然又会问起子嗣之事,她道:“行了,我的身体阿妪又不是不知道。”
    刚说完这话,只见阿妪神色紧张地看看周围,道:“女郎说这些做什么,快别说了。”
    眼下人多眼杂,的确不是卢眠说自己身体的时候,她道:“是呀,想来最近是太忙了,太子殿下也是事忙。”可不就是忙么,秦昭仪还病着,李婕妤有孕,宫中剩下的都是些低位的妃嫔,可是这一整个皇宫还有各种各样的杂事,都是卢眠这个太子妃一点一点忙过来的,她最近几个月实在是累坏了,不过想到她埋下的几步暗棋,卢眠觉得,累点也是值得的。
    “太子妃,含春殿那边有事禀报。”一个小宫人的声音从窗外响起。
    卢眠还没整理好仪容,她示意阿妪,阿妪会意,来到窗边,低头听那小宫人的话。
    卢眠的宫室中宫人最是规矩,极少见那慌里忙张的人,阿妪脸色凝滞,来到卢眠身边,低声道:“女郎,有人来报,说那含春殿的赵孺子,自缢而死。”
    卢眠神色不变,道:“含春殿,赵孺子?”
    阿妪点头。
    卢眠眸色转深,道:“走吧,让我们去这含春殿看看吧。”
    ————
    宫里也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赵孺子自戕之事,不过一个上午就传遍了宫室,陈昱也得了消息,往含春殿去,进了正殿,只见太子妃、孟良娣都在,众人起身道:“太子殿下安。”
    陈昱随意挥挥手,居于上座,道:“怎么回事?”
    太子妃道:“赵孺子被宫人发现自缢于屋内,原因不明。”
    喊魂一事,陈昱最近查到了一些东西,似乎是与宫中原本的一些楚地人相关,只是这事尚未查清楚,自己的后院先起火了。
    陈昱对许濛和陈孺子道:“你们最近可见过她,可有什么不妥。”
    许濛道:“妾上次见赵孺子乃是三月前了,并无不妥。”
    陈孺子也道自己最近没见过赵孺子,并没发现不妥之处。
    赵孺子之死眼看便是一桩悬案了,陈昱道:“来人,将赵孺子宫人压入暴室,着暴室丞彻查此事。”
    陈昱又对许濛和陈孺子道:“含春殿西配殿就先封起来,你们也约束好宫人,不要往那边去了。”
    “诺。”许濛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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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昱走后,许濛坐在殿中,看着榻上的两个孩子,孩子现在能靠着自己的力量扶着东西站一站,所以身边离不开人,许濛神思不属,有些萎靡。
    “怎么了?”满娘走过来道。
    许濛这才回过神来,道:“哦,没事。你想这事就发生在我们隔壁的宫室,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赵孺子要自杀。”
    满娘看过几集电视剧,头头是道地分析:“我觉得赵孺子看着也不像是自杀的人啊,背后还是有人。”她覆上许濛的时候,才发现许濛掌心都是冷汗,忙道:“阿濛,你没事吧,你害怕了?”
    许濛靠着满娘,道:“阿满,我不是怕,我是觉得这事就发生在身边,总让我有不好的预感,可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最近的很多事都很奇怪,我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满娘也忧心道:“嗯,我也觉得啊,我们最近可能太显眼了,所以你才这么没安全感的。”
    许濛抬头看着满娘,道:“阿满,最近一阵子我就一直称病好了,最好不要出含春殿,有些事太复杂,我是真的想不明白。”
    满娘点头,道:“好,我也会小心一点的。”
    许濛抬眼,只见满娘带着关切的神色,便倚在她身上道:“阿满,有你真好。”
    满娘拍拍许濛的肩膀,道:“嗯,我有阿濛也很好。”
    深宫之中,她们命若草芥,就是这样握紧彼此的手才能走过来,走下去。
    第22章 惊悸
    暮秋时节,许濛已经抱病五日,含春殿关起门来过日子,倒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思,赵孺子之死就像是在宫中这平静的湖面上丢下了一颗石子,只泛起一圈涟漪就没了动静,可谁知道底下是不是暗流汹涌。
    不过这些同许濛无关了,她忙着应付这两个非常活泼的孩子,他们自从发现自己有那点儿自由活动的能力之后,就开始爬高上低,许濛着人将案几的边角都用布裹起来,防止孩子摔伤。
    小彘和阿苍在榻上坐着,两个孩子相貌不相似,却叫许濛恶趣味似的穿上了一样的衣服,她手里拿着一本民间集成的故事杂谈,正借着灯火给他们读书。
    许濛这里正读得开心,忽见小彘扶着案几站了起来,许濛放下手里的书,笑道:“小彘,你好棒。”
    小彘这会儿也就是三头身的高度,他站了一会儿就脸上发红,忽然还想扶着案几迈出一步,果不其然还是腿一软往下栽了,一下摔进了许濛怀里。
    许濛伸出食指刮了刮小彘的小鼻子,道:“嗯,已经很好了。”
    一旁的阿苍拍着手掌笑了,她带着许濛做的小帽子,脸上肥嘟嘟的,露出一个笑容,许濛伸手捏了捏阿苍的小脸。
    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她觉得自从在含春殿闭门不出,倒不觉得有多憋闷只是觉得这样过着还挺舒服的,不用去考虑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用惴惴不安地说话和做事。
    许濛伸了个懒腰,躺在榻上,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才是真正的日子嘛,唉,给座金山银山我也不换。”
    “哦,阿濛你生病生上瘾了?”许濛这厢毫无形象可言地躺在床榻上,忽然听到陈昱的声音,她立刻起身整理仪容,下拜道:“太子殿下安。”
    陈昱摆摆手,道:“起来吧。”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榻边,见两个孩子都瞪着大眼睛看着他。
    “不是病了?我看你倒是过得逍遥,孤都要心生羡慕了。”
    陈昱这话也听不出喜怒,许濛低着头,想了半天也找不出借口,她这点小心思在陈昱面前只怕像那一池子能见着底的水,一眼望去,便无遮无拦了,索性也不扯谎找由头了,便道:“宫中多事,妾不过想陪陪两个孩儿,是以称病。”说完就见陈昱还是看她,许濛支吾半天又道:“其实也是觉得四处乱走会给殿下添麻烦。”
    这话说得,倒显得许濛多知情知趣似的,陈昱也不搭茬,只是上下打量立在灯火中的女子,他想着,自己最近忙得没日没夜,这女人在她的小天地里倒是过得有滋有味,真是不公平。
    “你同他们玩什么呢,这么开心。”陈昱又道。
    说起孩子许濛来了兴味,道:“殿下,小彘刚刚能扶着小几自己站起来了,还想要迈一步出去呢,可惜小孩子骨头软,可能要长长了。”
    陈昱将小彘抱在怀中,笑道:“这么快就想自己走了,还早着呢。”
    陈熠从他的视角看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桓帝死得早四十岁就死了,死了之后留下一个烂摊子,八王之乱险些颠覆了陈氏江山,陈熠九死一生得了皇位,也提不起兴趣去查自己的阿父是怎么死得,他心知桓帝死得蹊跷,却也没什么求知欲,天家父子骨肉亲情十分淡薄,他哪来的闲心查自己这个没什么感情的老爹是怎么死得。
    不过眼前的男人实在是太年轻了,意气风发雍容华贵,这是陈熠从不曾见过的阿父。
    陈昱笑了,道:“怎么呆呆地看着阿父?”
    许濛把阿苍也抱了过来,笑着道:“你们的阿父来了,阿苍,快看。”
    陈昱见到自己的小公主也笑了,他伸手摸了摸阿苍的小脸,阿苍却很嫌弃地移开了自己的脸,陈昱奇道:“阿苍这是生闷气了,都不理阿父了?”
    陈昱伸手将阿苍抱在怀里,他一手一个孩子,道:“阿父最近太忙了,都不曾有时间来看看我的小彘和阿苍,乖,不要生气了。”
    许濛坐在榻边,含笑看着陈昱同孩子们互动,这一副景象险些让陈熠和陈姝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陈姝心想,她有生之年居然还见过这样其乐融融的景象,世事峥嵘,早就让她心里的那点暖意熄灭了,她不记得这样年轻美好的母亲,也不记得这样亲善慈和的父亲。
    陈姝记得的只有母亲流血不止药石罔顾的模样,只记得父亲疏远冷漠老谋深算的模样,可片刻的感动并不能让她陈姝稍微的软化,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因何而死,也见识了自己父亲的绝情和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