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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这个人是谁呢,是让他们的重生有意义的人,他们的母亲。
    陈昱一顿,再看向两个孩子,只见他们说完这句话,呼吸慢慢平复下来,脸色也红润了,居然睡去了。
    而身后的太子妃则是脸色铁青,她如何不知,那所谓的阿娘,并不是她呀,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陈昱果断起身,道:“高景,你留下,小彘和阿苍有任何情况,立刻报于孤。”说着陈昱出门,高景则来到陈昱身边,陈昱道:“豹苑那边,如何?”
    高景急声道:“我们在城中盯着的几个点均未有所获,不过豹苑外围的布防似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高景还想说,却见陈昱道:“走,立刻去豹苑。”
    “殿下。”高景略有迟疑,道:“若那人真去了豹苑,殿下岂可身临险境,请殿下三思啊。”
    陈昱笑,道:“险境,他还不够格。”
    陈昱秘密出宫,宫中人皆不得知,只当太子殿下在休息,不过眼下魏帝态度转换,他的两个儿子都废了,秦氏的鬼蜮伎俩又防不胜防,他不管心里怎么想陈昱,可为了大局,陈昱就是最好的选择。陈昱遭人诬陷之事被澄清,魏帝也表现得如往日那样信任他,只怕这大魏未来的君主还是这位太子。
    陈昱遮掩了行踪,带着身边的暗卫,快马而去。
    许濛这厢的确凶险,她见那花豹朝她看来,又低下头吃东西,她下狠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神智渐渐清楚,浑身力气稍微回来,她哆哆嗦嗦扶着栏杆,悄悄地移动。只见这兽园中的人都差不多跑了个干净,许濛四下看看,似乎只有不远处的暖阁可以稍微躲一下。
    她简直就是一寸一寸地往暖阁那边挪,生怕惊动了正在享受美食的花豹。忽然只听砰得一声,许濛抬头,一个小宫人手里捧着果盘走进来,却不想见了花豹,失手摔碎了果盘。花豹弃了身下的死尸,朝着那小宫人扑了过去,许濛把心一横,此时不跑,怕是走不脱了。
    她正慌忙往暖阁跌跌撞撞跑去,却踩到了自己的裙角,眼看就要摔倒,她被人扶住,这才勉强站定。许濛叫一个人拽着手,一路跑到了那暖阁中,许濛和那人都靠着门,喘了两口气,许濛立刻捞了裙子,起来道:“快,我们快把门堵上。”
    那人即刻起身,同许濛合力将房中的柜子推过来堵上门,她们喘着粗气,许濛过了好大一会儿,忽然一捂嘴,在一旁干呕了几下,她从没见过那样血淋淋的场景,当时只顾着让自己冷静,现在回想起来,又是恶心又是害怕。
    “不知道现在外面怎么样了?”许濛轻声道。
    “许孺子还在关心外面?”只听那小宫人这样说。
    许濛心中纳罕,这人怎么这样说话,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管她叫许孺子,她的身份其实并没有据实告知豹苑众人,他们仅仅知道她是太子的姬妾,姓甚名谁,什么位份,全然不知,于是才用贵人相称。
    “你……”许濛心道不好,可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只是迟疑抬头,看着这个喂肉的小宫人,只见他面貌普通,身上穿着低价宫人的青黑色袍子,真是丢在人海里都找不出来的。
    忽然,电光火石之间,许濛抚上了自己的脖子,脖子上的淤痕早就消了,可是那窒息的感觉和濒死的绝望,还保留在许濛的身体中。
    许濛出神地望着他,喃喃道:“是你……”
    那女子笑了,道:“许孺子,你可以叫我华音。”
    “为什么,告诉我你的名字?你不怕……”
    语未尽,只见华音诡秘一笑,道:“因为你就要死了,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才出豹口又如狼窝,许濛看着华音站了起来,朝她走来,许濛起身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却叫华音拽住了头发,许濛把心一横,一口咬在了华音的胳膊上,她顾不得头皮绞痛,便往内室跑去。华音捂住手臂上的伤口,露出一个带着戾气的笑容,她一步一步走进来,轻声道:“许孺子,你别逃了,若是你乖乖出来,兴许还能留个全尸,否则,便什么死相都有了。”
    华音闪过了许濛丢过来的花瓶,见许濛发疯了一样地扔东西,她又道:“许孺子扔过来瓷片,一会儿我便用这花瓶的瓷片划在许孺子细嫩的脸上,这有多少碎片,就给你划多少道子,怎么样?”
    许濛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同你有什么仇怨,为何屡次要杀我?”
    华音道:“将死之人,知道这么多做什么?”
    许濛扔光了手边的所有东西,瘫坐在榻上,她眼睁睁看着华音一步一步走来,许濛向后缩了缩,碰到了榻上的玉枕,就在华音向她扑过来的这个瞬间,许濛不由抓住了玉枕,闭上了眼睛,她只怕要死在这里了。
    只听轰然一响,许濛身体向下掉落,失去平衡的瞬间,只见华音也扑倒在她身上,二人从床榻上忽然出现的大洞那里掉了下去,许濛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觉得自己背后一痛,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许濛痛得满脸流泪,她擦干了眼泪,环视四周,这里居然是一处密道,略有些昏暗,许濛向上看看,只见上面已经关上了,她可没这个能耐爬上去打开那机关。许濛再一看,华音就躺在她旁边,双目紧闭,许濛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华音,只见对方半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她死了?许濛这样想着,伸手探了探华音的鼻息,呼吸浅浅的,应该还活着,这人乃是一尊煞神,许濛趁着她还没醒,准备找个地方逃命。
    她起身,微微一动就觉得屁股和后背剧痛无比,只得扶住了那墙壁,用了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站起来,她靠着墙壁,粗喘了几下,准备往前走,忽然脚脖子叫人抓住了。
    许濛汗毛倒竖,想叫又立刻咬住了嘴,心道不能乱叫,她脖子像是生了锈一样扭向地上,只见华音双目圆瞪看着她,面部扭曲,牙根出血,分明是痛极了的样子。接着,华音松开了许濛的脚,整个人在地上痛得打滚。
    许濛想逃,却听到华音低低地说道:“阿娘,华音好痛。”
    许濛顿住了,她也是做了母亲的人,她想华音的母亲应当也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孩子这样吧,许濛不是个滥好心的人,但是她却是个坚守本心的人,她要遵从的事情,她要坚持的原则,无论多么艰难困苦,她都会去做,对太子如是,对华音亦如是。
    许濛躲在墙角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华音已经晕了过去,她把身上的衣服撕开一块,做成了布条,她来到华音身边,将华音的双手绑起来,确定绑得结实,这才把她扶起来。
    许濛扶着华音,废了老大的劲在拐角处找了一间密室,她把华音放在石床上,这才发现华音青黑色的袍角有一块变成了暗黑色,许濛伸手摸了摸,是血。
    许濛心生纳罕,华音掉下来的时候是碰到哪里了么?为什么流了这么多血。
    这里缺医少药,她自然是没办法的,许濛用帕子给华音擦了擦脸上的汗,她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走了出去,准备去找条出路。
    许濛身上疼,脑袋也嗡嗡地响,她在密道当中七转八转也没找到什么出路,走了半天,她心想只能回到那个地方去,那里毕竟是她掉进来的地方,若是有人能够发现她的踪迹,留在那里说不准是最容易获救的。
    许濛回到了密室,她站在门口,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华音还没有醒过来,她悄悄走了进去,想要看看华音的情况。
    她的手刚附上华音的额头,便同华音长大的眼睛对上了,许濛一惊,收回了自己的手,道:“你醒了。”
    华音看了看自己被缚的双手,咬牙道:“是生是死,悉听尊便。”
    许濛被气乐了,哭笑不得道:“你当我是你这样的人么?”
    “哼,伪善。”华音道。
    许濛也不恼,坦然道:“你若觉得是那便是,我对杀人没兴趣。再说了,你若是死了,我一个人在这暗道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岂不是很可怕,你活着,总比身边一具死尸要强吧。”
    华音闭目养神,也不说话,许濛看了她下身许久,忽然道:“你不是被撞着了,我还在你下面,掉下来的时候我给你做了垫背,你怎么可能伤的比我重,我看你使劲出血,应该是妇人疾病,是不是?”
    华音怒道:“你别以为绑住了我的手,我就不能杀你。”说着华音挣扎起身,却从石床上跌了下来。
    许濛没法子,只能走过去,把华音扶起来,入手许濛一惊,短短半刻钟,华音已经浑身湿透了,她该是有多疼啊。
    许濛又用帕子擦了擦华音的面庞,道:“你这样太严重了,痛成这样还能走动,出去以后,你要去看大夫,抓点药调理应该能够缓解。”许濛见华音怒视她,她此刻忽然不害怕了,这个多次想要杀她的人其实是个同她年纪相当,还会因为月事而痛得起不来身的小姑娘。
    许濛道:“左右你现在也杀不了我,不如就好好休息。”许濛松了口气靠在一旁的墙上,走着路感觉不到,她的背真的很疼很疼。
    二人默默无语,许濛却发现石床下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许濛不由上前,她把那东西捡起来,入手温润细腻,她借着昏暗的光,只见这是一枚缺了一块的玉佩,许濛细细端详,忽然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这样一枚玉佩。
    “你,和李樾是什么关系?”许濛迟疑道。
    闭目养神的华音听到了许濛的话,冷笑一声,道:“那人还要巴巴地舍命来救你,可笑你啊,什么情况都弄不明白,你心中只有你的太子殿下吧。”
    许濛握紧了那枚玉佩,总觉得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直被她忽视的东西,她喃喃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许濛,我要杀你,为的便是李樾,你当你被留在豹苑,被那魏太子陈昱另眼相待,原因是什么,真是因为你是什么绝代佳人么?呵,你该有自知之明。”
    “归根结底,便是一个李樾罢了,他要救你,你便成了陈昱给他的一个陷阱,与其让李樾飞蛾扑火,不如让我先来灭了你。”
    华音见许濛站在那里迟迟不说话,只是握紧了那枚玉佩,她恶意地笑了笑,道:“你救了我,我就给你个忠告,亏你要为那位太子殿下生生死死的,你以为他待你温情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想要用你来引李樾罢了,你当你真的得了几分真心。”
    “你的愚蠢,会害死李樾。”
    华音说完了一席话,却见许濛抬头,面上无泪,竟十分镇定,许濛道:“所以,喊魂李婕妤还有六殿下之死,都与你们有关对么?”
    “你说,我会害死李樾,那么我想,李樾未必只是李樾吧。”
    许濛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第64章 磐石
    正是下午,艳阳高照,暑气正热,陈昱面上都是汗水,他从马上下来,道:“快到了。”身后的护卫皆着玄衣,面上整肃。
    豹苑依山而建,有一条大路可以上去,陈昱下马稍事休息,喝了点水,便又上了马,带着护卫绝尘而去。
    他们刚走,便有一人从路边草丛中爬起来,他望着陈昱离去的方向,喃喃道:“这是,魏太子陈昱,他来干什么?”说着脸色一变,道:“不好,情况有变。”
    他刚想转身离开,忽然他身旁的树上射出一支箭,这人不防,叫那箭射中了小腿,他叫都没叫,看也没看自己受伤的小腿,便夺路而逃,还没走出两步,只见他身形晃动,晕了过去。
    树上下来一个带着面罩的男子,他上前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人,将其提了起来,朝着密林中钻了进去。
    陈昱到豹苑的时候,豹苑乱做了一团,陈昱叫人护着走进去,豹苑外围已经没几个人了,地上四处可见死尸,陈昱身后为首的护卫道:“殿下,这帮贼人真是大胆。”
    陈昱摇头,看了看死在了一旁的小宫人,只见他身上有野兽撕咬过的痕迹,致命伤在脑后,仿佛是很大力地摔到了墙上。
    豹苑中如此诡异的情形,身边护卫不由有些紧张,陈昱道:“走,去兽园。”
    他们到了兽园,只见兽园中有好几个笼子都空着,按照陈昱上次来的记忆,这些笼子里关着的基本都是虎豹之类的猛兽,陈昱皱眉,不由心中焦急。他原想,即便李樾要来带走许濛,也不会伤害许濛性命,是以,这番景象,是他不曾预料的。
    “把守在山上的人收缩起来,把豹苑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务必找到许孺子。”陈昱道。
    “诺。”
    陈昱等人又往里面走了走,倒是在路上碰到了一群护卫在联手斩杀花豹,陈昱对身后的护卫道:“你们去帮他们。”
    陈昱身边的护卫留下了一些,剩下的都围了上去,不出一会儿,那花豹便败下阵来,叫人把头砍了下来。见陈昱在这边,一个断了一臂的护卫上前,跪伏在地上道:“拜见太子殿下。”
    陈昱道:“怎么回事?”
    那人道:“豹苑中有人潜入,放出了猛兽,先是这只花豹,后来我等皆全力围捕和斩杀它,可不曾想,园中的老虎豹子和蟒蛇都被放了出来,我等不曾防备,是以这般狼狈。”
    陈昱听得不耐,他不关心这些,道:“孤问你,许孺子呢?”
    那人一愣,道:“许孺子当时似乎便在兽园中,可是我等皆忙着斩杀野兽,不曾留意许孺子动向。”
    陈昱皱眉,道:“你们都到兽园中寻找许孺子的下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众人皆道:“诺。”
    陈昱摆手,举步往兽园走去,他心中十分沉重,让他透不过气来,他甚至不敢想,如果许濛真的出了事该怎么办?他素来算无遗策,即便叫秦韵用陈晏的一条命陷害的时候,都不曾慌张,只是暗自布局,可是现在有些事不在他的掌控中了。
    当他知道许濛和李樾的情谊之后,当他在元夜之时见到李樾看许濛的眼神时,他便有了要以许濛为饵诱捕李樾的心思,否则也不会让许濛来豹苑,不会用许濛来牵制李樾。
    按照陈昱的原定计划,他会让许濛归家,然后故意给李樾可乘之机,而不是让她留在豹苑中。
    明明这一切,陈昱都算计好了,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为什么,此时此刻,陈昱心中多出了无限恐慌。
    如果,如果,他看到的是许濛的尸体。不,陈昱不敢想。
    他眼前,二人相依相对的情景一一闪现,最后终于定格在许濛最后同他说的那句话,她说:“要一起看日出。”
    陈昱苦笑,懊悔、心疼甚至恐惧,他何曾有过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
    ————
    许濛恍恍惚惚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散架了,浑身都疼,尤其是后背,许濛心想过几天后背怕是要青紫了。
    密室中愈发黑了,许濛看了看石床上的华音,华音好像还睡着。许濛抱着双腿,望着这里黑暗的角落发呆。
    “我一个无名小卒罢了,哪里值得这样兴师动众?”
    “哼,到时候你看李樾来不来,他若是现身你看这豹苑有多少人等着他,你心里就该有数了。”
    一个诱饵。
    许濛表面上镇定,其实心中早就已经把华音那一席话过了无数遍,大概有了一个确定又不敢承认的答案。她心中苦涩,却又释然。
    她也曾有过奢望,以为豹苑中的那些日子真的是太子与她真心相待,但是这种奢望就像是浮光掠影,一碰就不见了。爱而不得,自然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