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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绕过姜元往车子的方向走,错身之时,他说道:“人生中遇到的诸多难题,并不是都有答案的,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解题方式。”
    似在回答姜元讲座上说的话,又似另有所指,太隐晦了,姜元歪歪头,不是很弄得明白。
    姜元收回脚,感觉自己被讨厌了,方晟言冷漠的态度令他有些受伤,仿佛又回到了两个人一开始抢桥洞的时候。姜元心性豁达,稍微低落一会儿就回血复活,他转过身冲着方晟言的背影说:“我叫姜元,电话号码是159xxxx8888,很好记的,可以加我v信。”
    方晟言摆摆手,并未回头,直接上了车。
    性能优良的车子发动,平滑地开出了停车场,开出去两三百米,车上魁梧的司机声音低沉,“主上,那人还在后面看着。”
    方晟言仰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阖,轻轻地说:“我知。”
    见主上不再说话,司机闭上嘴,专心开车。
    ···
    六月上旬的时候,文学院大三的学生就陆陆续续完成了期末考试,但没有到放暑假的日子,下旬便安排上大学生就业指导课或者各种讲座,课程轻松,要不是指导科和讲座需要签到,不然影响学分,在学校内就见不到绝大多数人的踪影。
    没有课,姜元就会去杂货店。
    昨天看了《道德经》整卷,姜元似有体悟,到店里面闲暇之时可以琢磨琢磨。
    “嗷,姜元你个小没良心的,竟然撇下我自己回去。”一大坨白毛如同千斤坠一般砸进了姜元的车篓子里,车头瞬间猛烈摇晃,差点儿摔了。
    姜元看着大金肥硕的背影,汗颜,他心里面想着事儿,把在宿舍呼呼的金爷给忘记了,弥补地问:“早饭吃了吗?”
    车篓子不大,难为大金把自己给塞了进去,猫果然是水做的。他艰难地扬起了脖子,琥珀眼倒看着姜元,控诉地说:“饿死了。”
    “马上到了,回去给你做葱油饼。”厨房里有米面,昨日摘的葱还未用完,正好做了葱油饼吃,快十点了,做完了葱油饼差不多就是午饭时间,“要不我拐去菜市场买些菜?”
    大金严肃地说:“你的首要任务是转正,不是围着灶台转。”
    “那算了,我们中午吃外卖。”
    “偶然间做上一顿那绝对是可以的呀,是老板体恤我们员工,给我们的员工福利。”大金一秒变脸,“我要吃粉蒸排骨,红烧带鱼,清蒸蒜蓉粉丝大虾,还要炖蛋和大酱豆腐汤,吸,我的毛!”口水掉下来了。
    大金一口气报了一桌菜,还在费心想着买什么菜的姜元瞬间被解决了难题。
    菜市场距离学校三站路,骑着自行车很快就到。虽然不是最热闹的早市,但菜市场内人依然很多,各个摊位上的东西他看过了,挺新鲜,紧着好的买了,回杂货店时已经是十一点。
    大金说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硬是让姜元“孝敬”了一只炸鸡。菜市场靠里的那家荷叶炸鸡非常香,先蒸后炸,吃的时候还会撕碎了拌上调料,就连最柴的鸡胸肉送入口中咀嚼也是汁水丰盈、香烂入味,就连骨头嘬几下也带着鲜香的味道。
    姜元从虎爷口下磨到个翅根,吃完了一路口齿留香。
    远远地看到杂货店门口停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雄健非凡,近了看,目光朗朗,是难得的好马。
    大街上停了这么一匹能上战场突入重围亦能够跑马场上争霸第一的健马,来往于此的人们尽皆当自己眼瞎看不见。
    姜元再次感叹了昆吾居的神奇,跨入室内就看到柜台前站着一员小将,身披甲胄,头上未带头盔,长发用黑绸带扎成个丸子。见姜元进来,小将双手抱拳行李,声如洪钟,中气十足,“见过老板。”
    “有礼有礼。”拎着菜的姜元绕到了柜台后,放下手上杂物,询问小将前来买什么。
    小将说:“我家都督曾经在下邳城外丢失了一把方天画戟,昨日晚网店上新,我一看那丈八的方天画戟便是我家都督的,特前来购买,好在都督做寿之日献礼。看到旧物,都督一定高兴。”
    姜元约莫知晓了小将的都督是谁了,丈八的方天画戟可不是谁都可以舞动起来。昨天才被玄鉴吐出来,今日便有人前来购买,可见昆吾居的生意有多好,“稍等,马上拿来。”
    按照现代计量,一丈为三米三,古代与现如今有差异的话,那丈八长的方天画戟也是个四米左右的庞然大物,能够用起此物肯定是臂力惊人、身材魁硕、武力高强之辈,想想小将的都督是何人,也就了然。
    从仓库里拿出来就挺费事儿,仓管小满是单手提出来的,横放在柜台上。
    姜元抽了抽嘴角说:“小将士看看,是不是此物?”
    小将仔细查看,激动地说:“对对,就是它,我记得靠近尾部的地方有一道凹痕,是都督与人斗阵之时磕到的。”
    “是它就好。”姜元笑眯眯地看了一眼绑在方天画戟上的价钱,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好歹是历史名人的武器,应该摆在博物馆陈列的文物,怎么着价钱也应该五位数起。但事实上,价签上的数字是8888,听起来倒是吉利。定价不是姜元弄的,昆吾居自有一套规则,接手杂货店时日尚短,他对这套规则尚不是很熟悉。
    小将高兴地付了钱,“我攒了好久的俸禄,还以为不够,没有想到却多了许多,真是太便宜了。唔,我还可以给都督买些别的。”
    姜元:“……”你不觉得太便宜了掉逼格吗?
    小将脑子里没有此概念,付完了钱之后准备扛起方天画戟走人,扛……呃= “……太重了。”
    姜元上手试了试,干脆地放弃,他也拿不起来,看向沉默的珠珠,珠珠比仓管小满还要鬼气森森地从座位上走了出来,单手拿起了方天画戟,绑在了门外高头大马的身上。
    姜元和小将面面相觑,颇有些为男子汉的尊严默默流泪。
    ···
    午饭过后短暂的休息,姜元被大金赶着去地里面干活,走进后院的那一刻他惊呆了,昨天刚种下的花生竟然发芽了,长出了巴掌高的小苗苗,以这种速度,不出两三日便有落花生吃。
    “神奇吧,昆吾居神奇的东西多着呢。”大金与有荣焉地昂着头走在前头带路,站定在新出现的一亩地里面要求,“今天种西瓜,种子都给你拿出来了。宝贝儿,加油,我看好你哦。”
    昨日种地的酸疼还没有消失,今天的体力劳动又来了,姜元拿起锄头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走到边缘开始翻地,姜元是有毅力之人,不埋怨、不抱怨,该做什么保质保量的完成。
    当种下最后一颗西瓜种子(姜元不懂具体怎么种田,有种子直接就塞地里,总能够长出来的吧?),阴郁沉默的珠珠掀开了门帘子,朝着正在干活的姜元说:“有加急件,酒方残卷送到锦中古宅。”
    第7章 锦中古宅1
    锦中地处内陆,离着沿海的南洲市有千公里的距离,坐飞机就要好几个小时。收藏本站干完了活的姜元在心里面想着,身为店主可不可以申请车贴,报销个来往的车马费,不然这一趟一趟的,他压岁钱再厚也经不住折腾。
    胡乱想着的姜元怀里被塞了个小包裹,用绸布包着,上面贴了昆吾居特制的快递单,看着和普通的机打单子没什么样儿,放在灯光下仔细瞧能够看见“昆吾居”的水印。水印用料特殊,市面上不可能出现仿制。
    “老鬼叔去套车了,小老板你准备些吃的带着呗,以防万一在那儿耽误了。”小满把包裹给了姜元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撑着下巴拧着细长的眉毛思索着传授给了他一点儿经验,“送货不是每次一过去就可以找到客人的,总有耽误的时候,还会遇到各种危险,要注意安全。小老板,你第一次长途送货要加油哟。”
    姜元做了两顿饭后就多了个小迷妹小满,在小满的心里面姜元的地位就比老板差一丢丢,称呼上就很明显,加个“小”字,总是有差距的。
    “好,我会努力的。”姜元在小满的头上摸了摸,“谢谢小满。”
    小满羞涩地捧住脸,嘟嘟嘴,故作气呼呼地说:“人家的脑袋只有老板可以摸的啦,你还不可以。”
    说完就抚开了姜元的手,阴嗖嗖的巴掌大小脸蛋上似浮上了一些红晕,飘着回了内堂。
    有了方才小满的寥寥几语,姜元知道,出差有专车,不需要自掏腰包买车票了,就不知道车速如何,要是太慢了,还不如飞机灰来灰去。
    “姜元出来,出发了。”大金扯着嗓门在外面喊着,这一趟还是他跟着姜元出去,一来督促,二来保护,总不好昆吾居的主人囫囵的出去,缺胳臂断腿的回来,多没面子,让外人知道了要笑掉大牙的。
    “就来。”姜元拽过了放在柜台上的背包,胳臂里抱着包裹往外走。
    走到了昆吾居的外头,并没有看到专车的身影。大金拖着一身肥扑扑的肉灵活地爬上了姜元的肩头,老神在在地说:“老鬼去套车了,马上来。”
    姜元呲牙咧嘴地应了一声,单边肩头承受着生命的重量,太重了。
    老鬼叔就是靠在槐树上休息的那位健壮老汉,称呼其鬼但并不是真鬼,是门外参天槐树的树灵,今儿个姜元知道他除了守门外,还是昆吾居的车夫。他从昆吾居左侧的小道内出来,看起来就是个朴实的种田老汉,老鬼叔手上拿着缰绳,缰绳另一头系在一头青驴身上,青驴高大,个头与健马相比不逞多让,拉着一辆青布小车哒哒走了出来。
    “上车。”待车子靠近,大金从姜元的肩头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在车辕上,又一个跳跃落进了车内。
    姜元紧随其后,朝着老鬼叔点点头,掀开青布车帘坐了进去,里面倒是比站在外面看着宽敞许多,还有小板凳可以坐。有些年头的小车,没有经年陈腐的气味,是草木天然的清香,卷上侧边的竹制车帘,推开车窗,透过花窗可以看见街上的景象。
    来往于此的人,目不斜视,他们看不见停在这儿的青布小车和高大的青驴。
    槐,木鬼也,长于人间,头顶天、根入地,被认为连通阴阳,驾车走的便是阴阳相交之路,可以看见高楼林立的繁华都市,亦可以见到大片荒野、长满鲜红彼岸花的幽冥鬼界,两个世界在风驰电掣之时奇异地重叠在一起,令坐于车上的姜元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是实、哪一个为虚。
    阴阳相交之地,岔路极多,只有经年的老人才敢走这条路,不然很容易就迷失在其中,被阴阳二气绞碎成齑粉。
    车行其中,速度极快,人类手段几个小时才能够到达的锦中不过须臾便至,下车时便看到了暮色下城堡一般的古宅大院,气势恢宏、威严高大,在日暮西垂的昏暗天色里,像是一只蛰伏的巨兽,等着弱小的猎物进入它的狩猎范围。
    ···
    “你也是过来探险的?”看起来三十岁不到的男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姜元,笑眯眯的脸上藏着戒备。
    姜元没有想到进入古宅内后,会见到七个组团过来探险的年轻人,举着自拍杆的、拿着所谓专业探鬼仪器的、嗑瓜子吃零食的……五男两女,站在七八十米长的甬道内说着话,姜元看着,恍惚间有种看国产恐怖片的既视感。
    姜元笑了笑,“就是过来看看。”
    “你一个人的,要是不加入我们,就转身离开吧,这儿晚上可不太平。”男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着锦中古宅的离奇故事。
    古宅位于锦中市下的偏远老村里,占地五千多平方米,大概建造于明末时期,因为当地县志佚失大半,具体已经不可考证。主人家原来姓什么不知道,只知道是做酒的,掌握着一手好秘方,酿造出来的酒水清冽甘美、醇厚绵长,是禁中贡品,辉煌一时。
    后来家道中落,古宅萧条,连带着整个村子都陷入了破败之中。
    锦中轰轰烈烈发展旅游的那几年里,古宅也被列入了发展对象,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不了了之。
    原因是什么,众说纷纭,说的最多的便是古宅闹鬼,仗着好奇心慕名而来的游客言之凿凿地说在古宅内看到了鬼影,每到月上中天,就有鬼哭的声音幽幽而来。
    附近一带的人都说了,白天可以过来看看,到了晚上千万不要靠近,会被鬼迷了心智的。
    古宅最出名的莫过于有剧组到这儿拍过一部《深宅女人》的电视剧……
    “你猜怎么着?”说话的男人很会讲故事,把坊间关于古宅的种种传闻会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走在幽深甬道内,在天光逐渐消失于地平线之际,营造出了阴森恐怖的氛围。
    抱着肥猫的姜元配合地问:“后来怎么了?”
    “剧组拍戏之前,就有当地人告诫了,不允许晚上在这儿逗留。但是剧组一连拍了几个白日,连个鬼影都没有看见,胆儿肥了,夜戏也敢拍了,后来,拍戏的时候女主被鬼附身,哼唱起了小调儿。”男人犹如亲历现场,在“啪嗒”按开手电动的声音中,缓缓说道:“有人上前拍打女主的肩膀,一下子就被女主掐住了脖子,那力气大的,十个男人都拉不开,那个人活生生就被掐死了。疯了一个、死了一个,电视剧就没有拍下去,半路流产。”
    “张哥你别说了,吓死了。”两个女生抱在一块儿,被吓得脸色青白,瑟瑟发抖。
    而说故事的张哥反而一反之前营造气氛的古怪,声音变得正常,“哈哈,别怕别怕,都是骗人的,哪里有鬼。”
    “真是的张哥,你就喜欢骗人。”长发的女生跺跺脚,生气地拉着同伴走向了最前头。
    “还没有做自我介绍,我姓张,叫张天酒,是锦中市本地人,灵异社团的组织者,这回探访古宅就是我发起的。我们都是一个群的,不过他们不是本地人,就过来玩儿。”张哥伸出手,脸上的戒备已经消失,“刚才还以为你是村里面找来的管理员,不允许我们进来的。哈哈,不过看你这么帅,哪里雇这么好的员工。”
    ···
    吱嘎——
    老旧的门扇被推开,发出很大的声响。
    正在说话的姜元和张天酒一同看过去,发现是走在最前头的两个女生推开的门,她们身后的人陆陆续续走进了室内。
    “好恐怖,我们出去吧,这边竟然是祠堂,放的全都是牌位。”就听有人在里面这么说。
    姜元已经站在了台阶上,就着手电筒的光亮看着室内,半明半暗中对着门的供台上放着几层的牌位。牌位出乎意料的干净,供台上摆着瓜果、鲜花,香炉内插着的线香已经烧完,就残留着香脚。
    一切都显示着,还有后人前来祭奠。
    “别怕,我们不就是来找鬼的,越是这种阴森森的地方,就越有可能有鬼。大头,你的仪器有显示吗?”张天酒询问拿着仪器的人。
    那人盯着跟探雷器差不多的仪器皱着眉,上面的指针摆来摆去,不停地动,“仪器不行,一直在动。”
    “就说你这个破机器不行,要么不一动不动,要么不停地动。”
    “咸鱼淘换的二手货,将就着用用吧。”
    姜元在绕着祠堂走了一圈,在一些角落里发现了诡异的身影,也许机器不是坏掉了呢。
    “喂喂,出来说个话。”姜元用气音对诡异的身影说话。
    黑暗扭曲了一瞬,有东西消失不见了。
    绕了一圈回来,姜元头疼地想怎么找收件人静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