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小溪边阳光灿烂,而空无一人。小黄在她手边待着,担忧地朝她“吱吱”叫,贝莉儿低头对它勉强笑了笑说:“没事的,小黄。”
她忍不住想,上一次白龙有这种表情的时候他冷酷无情地把她从溪边赶走,告诉她他们之间没有一点关系。现在呢?他不见了,他是发现他拿这个人类毫无办法,然后把自己赶走了吗?
贝莉儿没有再给白龙做饭,她只做自己和小黄的量,就算这样也没有人会来不满、谴责和欺负她。她还搬回湖边住了两天,可一点动静也没有,所以她又搬了回去。没有白龙这么大的饭量她还能空出更多时间做些别的事情,她开始砍树,一棵棵装在车里运回来,一棵棵处理烘干打算把小木屋的屋顶盖完。草地上那些曾经做过各式各样食物的灶都被拆掉和重建,贝莉儿现在再也不需要那么多灶。
可她还是坚持在树林里继续寻找新的食材,越走越远。她漫无目的地换着方向,说不清自己是在找白龙还是在找食物。后来贝莉儿的食材库丰富得她要另外盖个小木棚来储存,她抓到了两只怀孕的母兔把它们圈养起来,六天后她得到了三十只兔子。她试吃每一种看起来可以吃的东西,观察所有她看见的动物并从它们嘴底下抢食物。没有观察期,没有过敏试验,贝莉儿随身带着龙血草和神奇小溪,要是有什么问题就直接喝水硬顶。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找死,并不是所有动物能吃的东西她都能吃,否则以前为什么要养小黄呢?要是以前的贝莉儿看见她现在这样保准觉得自己疯了。可贝莉儿忍不住地想,再多积攒一些、多积攒一些……
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慌。好像只有手边留着的所有龙鳞,还有身上白龙给的那件衣服,只有它们诉说着这一切都不是梦,每天晚上和早上看到的都是空无一人的草地、小溪、屋子。巨龙没有了,白龙也没有了,遥远的地方有曾经重物砸过的大坑,曾经流水而过的那一个多月时光,像是一个一触即溃的幻境。
不会的。贝莉儿想,白龙会回来的。每天早上起床后她都这么想,每天晚上入睡前她也这么想。
——白龙会回来的,这里有他的小溪,他的宝藏。
他的伤还没好,他会回来的。
贝莉儿在树林里越走越深,有时她疑心自己已经进入森林。很多地方甚至看不见阳光,盘根错节的老树上积满落叶。但也有地方会让她有新收获,贝莉儿发现了一处开阔谷地,那里长满一大片随风摇曳的长杆红花,而红花上空满布嗡嗡响声,辛勤的蜜蜂们振动翅膀来回采蜜,贝莉儿跟着蜜蜂找到了一处断崖,而断崖顶端,粘附着的一人合抱的巨大的蜂巢。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吗?贝莉儿找来一大堆绿叶子和青树枝堆在崖下准备熏走蜜蜂,从现在开始蜂巢就归她了。
她点燃叶子,然后在附近躲起来,口水测试找一个合适的上风处,然后就待在那儿静静等待。现在的贝莉儿是玩火的高手,堆柴砌灶她自有心得,要大火就大火,要小火就小火。她想要烟,那么烟就会来。巨大的白烟从叶子堆中升起,一路冲上天空。蜜蜂在烟中一群群地飞出来,在周围徘徊,然后飞走。然后是一只接一只,一会儿接一会儿。
等了二十分钟都再没有蜜蜂飞出来时贝莉儿就从藏身的地方出来把烟堆挪走,随手捡起一根够粗够硬的树枝,掂量一下,反手插在腰上,然后挥舞着龙鳞刀开始从旁边挖台阶爬上去。她得够快,否则当蜜蜂回来的时候她就会死得很难看。
这有点难,因为断崖甚至是向外倾斜的,挖石头与挖木头不一样,石头更脆,非常容易顺着纹理断裂。贝莉儿要很小心不让石头突然大块地掉下来砸到自己身上,而且她没有任何安全绳之类的防护措施,所以必须保证每一个落脚点都安全无虞。
贝莉儿努力地刨着台阶,和第一次做的一样,一个平台,然后平台上一个内凹的供歇脚的空间,就这样一格又一格爬上去。一小时后她终于爬到蜂巢底下。近距离查看蜂巢对每个女生来说都是毛骨悚然的体验,还有寥寥几只爬来爬去的蜜蜂,无数密密麻麻六边形的小格子拼成的一个巨大的黄褐色的虫巢。贝莉儿大无畏地把树枝拿出来捅,一下两下三下,蜂巢松动了,晃了两下,四下五下六下,蜂巢越来越晃,最后啪的一声,它最后一点蜡质与石头分开,然后掉下去。
“啪嗒,”蜂巢掉下去的时候几乎是无声的。然后是“吼——”腥臭的气流吹动贝莉儿的头发,她骇然低下头,一头花豹正从贝莉儿脚下跳开,它悄悄跟在贝莉儿身后爬到一半的台阶了,被突然掉下的蜂巢吓了一跳掉到地上。它打了个滚,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绕开蜂巢并打量它,看来它知道蜂巢里原来有着什么样的蜇人虫子。
——豹子。贝莉儿的脑子有一瞬间是空白的。豹子。她在无害的树林里呆得太久了,以至于已经忘记森林里还有那么多可以将她轻易杀死的肉食动物。熊、狼、狮子、老虎……豹子。豹子已经确定了蜂巢无害,它抬起眼睛,它的瞳仁绿幽幽的,它低吼着,舔了舔嘴,看着贝莉儿的目光,仿佛她已是砧上肉。
贝莉儿开始疯狂地向上挖掘台阶!但她第一铲才挖到一半豹子就继续走了过来。它优雅而充满杀机地跑动,顺着贝莉儿的台阶,前爪跟着后爪,跳起来、再往上,一路向她攀登……是了,豹子会爬树的!贝莉儿愣了两三秒,死亡的危机让她全身都发冷!她抓起挖下来的石块拼命往下丢!
石头砸中了它的鼻子,豹子又跳了下去,来回走着,过了一会儿便试探地再次爬上,贝莉儿立刻丢石头。她和豹子就这样形成危险的对峙,豹子不死心地看着她,而她发着抖背靠着石壁,不能上也不敢下。贝莉儿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汗水流进眼睛里刺痛她都不敢眨一下眼睛。她站得那么久以至于自己的脚开始麻,贝莉儿知道自己可能是坚持不住的,就算她能一直一直站着,一直到天黑……天黑的时候,她的死期就到了。
令人绝望的是,蜜蜂回来了。嗡嗡声由远及近,一群代表着死亡的黑色在向这里飞来。豹子有些忌惮地退了一步,或许贝莉儿如果挺到蜜蜂来,挺过蜜蜂蛰咬,她可以侥幸从豹口下逃脱……选被蜜蜂蜇死还是被豹子咬死?贝莉儿太自大了,占着有神奇溪水,她自忖可以从蜂针下存活,再不济也可以提前逃跑,她一点防护措施都没做。她努力抑制着自己的颤抖,咬紧嘴唇忍着眼泪。她后悔死了。
贝莉儿只能站在山壁上迎接死神。她顾不得豹子了,立刻回过身去蹲下蜷缩,,把衣服罩在头上挡住,台阶没有这么宽,容纳不下她蹲下,贝莉儿只能抓着石头刨脚下的地方。快啊!快啊!她的手指剧痛,碎石插入指尖鲜血淋漓,她全感受不到。
然后是瞬间的剧痛,龙鳞刀的把在手中滑脱了,龙鳞崩了出来,切入贝莉儿的手掌。“啊——”她痛叫一声,脚下一滑,血喷涌出来,贝莉儿茫然地看着天空,天上的蜜蜂在向她冲来,空气中一阵颤动,黑色的蜂群消失不见。
……接着她摔在地上,滚了两圈,直到撞上倒在地上的尸体。豹子的脖子整个断裂开了,锋利的切面露出雪白的骨头,血汩汩流出来,贝莉儿正面对上了那双幽绿的豹眼,它大睁着眼睛,眼里没有任何东西。
贝莉儿顿了很久才慢慢地坐起来,喘着气拔出龙鳞,她一头一脸一身的冷汗,身上喷遍了自己的血,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痛楚,腰间携带的小罐子抓出来拼命地往手上倒。水倒完了,罐子滚在地上,她抱着自己喘气,眼前一阵一阵地发晕,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时候,眼角的余光里,好像看见过,那抹梦中的银色。
“……白龙。”她说。
“白龙,我知道是你。”她说。
声音从呢喃到逐渐的变大,太久没见过了,以至于她以为是做梦。或许贝莉儿真的活在梦里,和死亡擦肩而过之后,重新醒过来的时候,她看见小木屋的屋顶,阳光洒满窗前,小溪在草地上流淌,她走过去,洗脸喝水,抬起头的时候,白色的巨龙在沉睡。
贝莉儿站起来朝周围大叫:“出来啊!白龙!我知道是你!”太久太久了,她梦中的巨龙。他离开了那么久,贝莉儿一天比一天更形单影只。可是断崖边静静的,豹子的尸体和蜂巢的残骸,蜂蜜在地上流淌开来,那些紧绷的东西终于打开阀门,恐惧和愤怒像暴洪席卷而来,吞没贝莉儿的理智。“有种你就滚出来啊!你这个胆小鬼!你想什么直说啊!你要我道歉你就直说啊!你要我滚蛋你就直说啊!你以前没干过吗?你现在没胆子吗?你这样算什么!你这个白痴!你这个混蛋!你这个胆小鬼!”
“滚出来啊!”她声嘶力竭地吼,带着脸上飞出来的眼泪。“滚出来!你这个胆小鬼!你这个大白痴!你这个大混蛋!”
而周围只有安静,林间一片寂静,须臾后,传回来的她的声音回荡开来。
“大混蛋!大混蛋!大混……”
贝莉儿狼狈地坐在地上,抱着那个蜂巢,终于嚎啕大哭。
最后贝莉儿还是自己擦干眼泪,拖着豹子和蜂巢回了家。晚上她和小黄吃的就是烤蜂蜜豹子肉。吃完饭后她把晒在外面的摇椅搬到平台上,两把摇椅,贝莉儿很用心地雕了花,有细长的椅脚和精美的把手,砂岩磨磨光,树油漆上漆。树油干涸的时候发出很刺鼻的味道,贝莉儿把它们摆在外面晾了十几天。现在这种味道终于散掉了。
她抚摸着椅子把手,一把椅子的把手上雕着一个波浪头发的笑脸,另一把的把手上雕着一个长角尖牙齿的龙脑袋。那晚天气很好,贝莉儿坐在自己的摇椅上看着天空,小黄趴在她的手边,摇着尾巴打了个哈欠,有一点热的风迎面吹来,星星满天地眨着眼睛,夜晚多么晴朗,连月光也明亮。
“好吧,白龙。”贝莉儿对着天空说:“我不管你什么原因跑掉,你不出来的话,那就由我来把你揪出来好了。”
来到异世界后的正刻到第十五个,夏天终于来了。
第32章
贝莉儿开始计划要怎样才能捉住白龙。
白龙是在躲她, 毋庸置疑。贝莉儿过去的一个多月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这么避她如蛇蝎, 甚至他愿意抛弃自己的宝藏——那应该就算抛弃。贝莉儿觉得自己做梦都会关注那条小溪, 她好几次半夜里突然醒来就为了看看那边有没有人, 她有几次在出门搜寻食物的时候在小溪里做了标记。她想就算白龙不想见她,小溪他还是会在她睡着或者离开去找食物的时候偷偷回来泡吧?甚至她还留了碗血在那里, 白龙曾经每隔三天都要她的血。
他受了伤啊。
当然每一次都是失望。半夜没有人,血没有动过, 标记没有动过, 什么都没有动过。清晨起床和日落回家时都是一样的,白龙铁了心不回来。贝莉儿一度在茫然和愤怒中又觉得荒谬, 为什么他在这种白痴一样的地方这么坚持?她何德何能能惹怒一头巨龙?他完全可以一口吃了她, 他早就能变回巨龙了,那天晚上就可以。他不把她踩成肉泥,他不伤害她,他不杀她——就只是远远躲开她, 甚至连他自己的性命都罔顾?
现在贝莉儿懒得管了。白龙就是个没担当的孬种。她发誓要把他揪出来, 不管用什么办法,她发誓要揪着他的衣领用最凶恶的咆哮问清楚他到底因为什么事跑掉,他想怎么样她都可以逆来顺受,要她道歉就道歉要她做饭就做饭, 如果他真的那么不想看见她她立刻就搬走, 就回湖边去, 就算要重新建一座小木屋也无所谓,她会三天送一次血, 然后他就爱死哪死哪去。
——对了。贝莉儿突然想起来。白龙从来没有对她明年离开的说法表示过异议。明明他定期需要她的血。或许他还有别的办法?贝莉儿一边转着石磨一边思考。
石磨是才刚雕出来的,为了可以磨碎盐石,随着菜单的扩展贝莉儿需要更精细的盐。她试过把盐石放在水里煮,煮干了了再过滤杂质,这样一遍又一遍,出来的盐就越来越细致而偏白。于是贝莉儿决定做个石磨。这很简单,找块合适的石头搬回家,两面削平令它可以立稳,中间横剖,横剖面围着中心刻出一条条的平行斜纹。盖上,上面那块石头穿个可以倒东西进去的洞,再穿个可以让粉末出来的洞,最后,给它安个能握着转的把手。
这样一个比巴掌就大那么一点,可以随身携带的小石磨就做好了。这是贝莉儿难得一做出来就可以立刻投入使用的手办。她拿来磨盐石、干蘑菇、根茎甚至是野花,然后她就有了盐、蘑菇精、淀粉和花汁。贝莉儿还给它做了配套的漏斗——人想偷懒起来,动力真是无穷无尽。
顺便贝莉儿还正计划做个更大更重的,曾经她拿来晒衣服的溪边那块巨石就很好,她可以试试能不能磨骨粉,用来喂兔子什么也挺好的。除此之外,贝莉儿还找到一些野白菜和野洋葱,她已经把它们连同根茎一起移植回来了。如今小木屋的背后就是一块简单清出来的菜园。但怎么让它们长得蓬勃茂盛,快快繁衍生息,这是个问题。贝莉儿可不想用大粪肥田,如果有必要,她可以试试用骨粉、虾粉和贝壳粉末什么的,看能不能调出合适的肥料来。
贝莉儿有点发着呆。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隐约的、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关于怎么抓住白龙。她只是在犹豫要不要真的去实施它。白龙应该是看着她的吧?当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会出手帮忙?就像她那天遇到豹子。以此类推,贝莉儿也可以继续闯入森林,横冲直撞地找到任意一种食肉动物的领地,把自己送上门当食物,白龙就会出来英雄救美。
……老实讲这个选择和找死差不多。贝莉儿又不能保证白龙是不是真的在看着她。万一有什么闪失呢?她被咬死的时候一定会觉得自己死得特别特别冤。贝莉儿得做个试探。
过了几天,天气晴好,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贝莉儿选在早上不那么热的时候做点活儿,中午吃过饭,她就背着背篓上山去采花,啊不,采野菜顺便避暑。夏天的时候野菜大部分没有春天那么嫩了,那时什么都刚刚萌芽,新鲜浅绿的叶子充满甜汁和水分。现在它们开始进入成长期,积蓄的营养都用来对付夏日的烈阳,叶子又老又涩,东一片西一片,高高低低地散布在地上被晒得发干。
树林里可以供采野菜的地方就这么大,贝莉儿很挑剔地左看看右看看,走了很久背篓里也没有放进多少能吃的东西。直到天色将晚,她找了个有阳光的地方抬手看了看手上的小日晷,还有两个小时太阳就下山了,贝莉儿得赶紧回去,但今天的收获很少,她有点犹豫自己是不是就这么放弃。
这时她在林间听到鸟叫。贝莉儿循声走入树林深处,高高的树上有一个鸟窝。一只褐白斑纹的大鸟扑棱棱飞走了,贝莉儿思考了一下,决定不能放过这个鸟窝,几个月的野外生活也让她有了些经验,她猜那只鸟是在抱窝的雌鸟,她要想办法看看窝里有什么,如果是刚孵出来的幼鸟那就算她自认倒霉,但如它们还是鸟蛋,哪怕是一个两个也是能带回去补贴伙食的好东西。
不过爬山容易,爬树却麻烦。树干就那么粗,挖个洞出来贝莉儿也踩不上去,万一里面有鸟蛋,她也不能冒着鸟蛋被摔破的风险砍树拿鸟窝。龙鳞刀派不上用场了,贝莉儿试着用吹箭想把鸟窝打下来,但她没怎么练,准头不好,箭夺的一声穿入树干里就消失不见。
总不能放弃,贝莉儿想了想还是决定爬。她放下背篓,手心里抓两把土搓搓手,在旁边找两根藤条拧成一股,绕过树干两边缠两道在手腕上再到手中握牢,然后她就借着藤条的力道,腰腿发力,向树干上一下一下地蹬上去。
这么干听起来轻松却是一个累得令人发指的活。树有十米高,才爬到一半贝莉儿就满身是汗,手臂跟大腿痛得火烧火燎。她疑心是自己发力的部位不对劲,背篓尴尬地顶着屁股随着她的动作一戳一戳的,腰椎也开始痛得厉害。贝莉儿紧了紧手里的藤条,它们太粗糙了,磨得她的手心都是血痕。
贝莉儿咬牙继续往上爬,树干到了有枝叶的地方就好爬得多,她小心地把藤条挂在腰上,自己扶着树干努力往鸟窝那边挪。她有点后悔背着背篓上来了,它太碍事了,一直卡在树枝中间,要贝莉儿左晃右晃地蹭出空间,整棵树危险地摇晃着。
她爬到了鸟窝旁。鸟窝里是五个灰色光洁的小蛋,另外两个刚刚破开,湿漉漉的雏鸟眼睛都没有睁开,身上沾满碎蛋壳,倒在干草叶间发出微弱的鸣叫。唉,幼鸟都孵出来了,剩下的蛋估计也是毛蛋了。贝莉儿有点失望,但又觉得能看见这些雏鸟也算今天没有白爬树一趟。她小心翼翼地一手抓在树枝上稳定,一手努力伸长,一根手指头轻轻摸了摸雏鸟湿湿的头顶。
或许是忙碌多日突然看到这样新生的小生命让她的心情放松下来,贝莉儿停顿了好一会儿都没离开。直到突然“呱——!”空中一声尖利鸣叫,是雌鸟回来了。发现入侵者的它凶狠地朝贝莉儿发出警告的鸣声,敛翅直朝她冲来!“啊!”贝莉儿尖叫一声,雌鸟直直撞到她的脸上,差一点儿她眼珠子就给啄破了!贝莉儿慌里慌张伸手挡着脸,觉得胳膊下又被一撞!她摇晃一下,恐怖的失重感,然后失足直跌下去!
“啊——!!!”砰!贝莉儿滚在地上转了两圈,惊魂未定捂着眼睛喘气,背篓直接摔断了连接的部位滚到一边。雌鸟继续冲下来疾风暴雨地猛啄她!身上剧痛!贝莉儿慌里慌张爬起来就跑,连背篓也来不及拿!直到跑出很远雌鸟才胜利地高叫一声示威,转身飞回去了,贝莉儿跑得气都喘不过来,全身上下都是血道道血点子,被啄破的地方细细的血线流下来,没被啄破的地方发紫,过了一会儿,开始变成一种由内向外紫红白的诡异的彩虹色。
所以还是认了吧,今天就是没有任何收获。贝莉儿哀叹一声,两手空空伤痕累累地回了家。然后她愤而开始练习吹箭,在草地上随机到处竖几个靶子,用木炭画上圆心,每天心血来潮无论走到哪里就摆出帅气pose掏出吹箭往上面一吹。
一个月后贝莉儿终于练成了指哪吹哪的神奇绝技。于是她再次全副武装向树林进发去打猎。首先是惯常去的狩猎地带,野鸡山鼠林雀斑鸠什么的通通来一发。不过她隔三差五的来,现在她脚步一响,小动物们就都知道那个“上门扫荡”的大魔王来了,立刻纷纷走避,贝莉儿没能占到多少便宜。
看来今天也收获不足。贝莉儿也不是很沮丧,毕竟家里还有一窝野兔,野鸡也已经抓了两只拔了翅膀羽毛塞在笼子里孵蛋,小黄看守着呢,如果运气好,再过一个月她又会有一窝小鸡。但贝莉儿总是想找些新品种新口味……嗯,纯粹是过去的变故养成的习惯。老实说也没什么不好的,偶尔打猎换换新口味,也算是熟悉树林,为将来离开原始森林做准备。所以贝莉儿也不打算改变。
然后她在草丛里看到一只鹧鸪。贝莉儿喜出望外地追上去。“咯咯咕!”鹧鸪受惊地扇着翅膀跑远了,贝莉儿赶紧追着撵。
它动作可灵活,又不像野鸡颜色那么鲜艳,贝莉儿终于把它吹死的时候自己也跑得气喘吁吁一身大汗了。“叫你跑,你再跑啊!”她得意地把鹧鸪捡起来放进背篓,然后站起身左右环视想找到回去的路——然后她的脸白了。
她追着鹧鸪跑得太远了,不知不觉她已经来到森林深处。贝莉儿惶恐地看着周围,参天的大树,看不见阳光的阴沉深邃的林间,湿冷的空气下腐蚀着的地上的枯叶,一踩一脚恶心的泥泞感。
——她迷路了。
贝莉儿惊惶地在森林里转悠,抱着希望四处想找到熟悉的路标。她用龙鳞刀做标记认准一个方向走出去,但是每次都是走到一半她就总感觉自己越走越深,不得不害怕地换个方向。最后这附近所有的树木都被贝莉儿刻了一刀,这并没有什么用。
天要黑了,贝莉儿不得不做好最坏的准备、她停下来,简单地找一些树枝沿着树干搭起木棚,再收集了枯枝生起火,抓一把枝叶把地面的叶子扫干净直到露出土地。她用火把泥土燎一遍,再把龙血草放在上面,然后泥土翻动,十几条黑乎乎的各种虫子从土里爬出来飞速爬远。它们上下起伏的身体和多毛的脚看得贝莉儿毛骨悚然。
而她得将就在这儿度过一夜。
贝莉儿考虑很久要不要吃东西,她害怕这些血腥会引来饥饿的野兽。但是转念一想,她也不能饿着肚子度过一夜,要不真有什么变故都没有力气抵挡。贝莉儿在背篓里挑来拣去,勉强选中了最小的一只山鼠,她尽量低调地把它拿到远处剥皮掏内脏。她口渴得要命,可是没有带水,只能喝一点山鼠的血润润喉。山鼠死了有一段时间了,血液臭得恶心,她才入口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吐完以后更渴了,肚子抽搐地发疼,而贝莉儿还要赶快把这堆呕吐物清理干净。
……她后悔死了。为什么没有看路呢?一只鹧鸪算什么?什么也不能让她得意忘形迷失道路啊!贝莉儿懊丧也没有用。她赶快地处理完山鼠,拿回来用最快的速度把它烤了吃掉,骨头什么的她都包起来扔在远处,背篓装着所有猎物也都放在远处,里面满是尸体和血,贝莉儿不敢冒险。
夜渐渐深了,林间伸手不见五指,她脸色苍白地靠着树坐着,怀里抱着龙鳞刀,另一只手拿着吹箭。脖子上挂着的小木筒里是混杂着龙血草粉末的神奇溪水——贝莉儿验证过这样混合效果没什么影响,就是之后会很亢奋。
但她现在不敢喝。这是救命的东西,尽管她很困。贝莉儿大睁着眼警惕周围,不时往火里添柴,然后渐渐渐渐地,她睡着了。
半夜贝莉儿听见了声响。悉悉索索,吞咽咀嚼,咬碎骨头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她突然就惊醒了,远处有绿光,一双、两双、三双,绿幽幽的鬼火在空中漂浮,上下飘动。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吃着,吃着贝莉儿背篓里的东西。而还有两双绿光,慢慢地向贝莉儿围拢过来。
她倏地直起身体,火光中露出一头狼的身形,它的嘴角还带着血肉残渣,想必已饱餐一顿,仍不满足地要来试探贝莉儿。它被贝莉儿的动作惊了一下,警惕地后退。“咕呜……”它的喉咙里发出咆哮,嗜血的绿色眼睛贪婪饥渴地望着她。
贝莉儿一身冷汗,和死亡共舞的惊悚让她全身冰冷。她尽量不动声色地贴着树干,慢慢站起来和那头狼对峙。“吼——”头狼发出召唤,绿光们望了过来,黑暗之中,鬼一样的火飘过来,五头狼向贝莉儿围拢,头狼稍微后退出包围圈,在远处睥睨着,掌控战局。贝莉儿颤抖着手,慢慢将吹箭凑到嘴前。
狼们伏下前肢,低下身体,后腿绷紧,野兽们咧开嘴角,露出的锋利牙齿间还有碎皮血肉。
它们已做好准备,随时扑击。这一瞬间仿佛时间都放慢了,贝莉儿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醒。她使劲咬住吹箭用力一吹!“嗖!”“吼嗷!!!”头狼一声嚎叫,五头狼瞬间扑击上来!
砰!咬中贝莉儿的那头狼突然在空中整个被撕裂开来,发出巨大的爆裂响声!然后第二头被撞飞到一边,第三头倒飞出去,第四头狼和第五头狼没来得及接近,整颗头已经从脖子上撕裂下来滚到一边,狼尸犹在往前冲击,撞到大树上。头狼无声无息地死了,贝莉儿拼命往前冲!
她撞进措手不及的白龙怀里,直接把他撞倒在地。龙鳞箭插在他身上,被贝莉儿死死一抱,噗嗤,箭尾穿透她的肉,也插在了她的身上。
血喷涌出来。贝莉儿痛得脸都扭曲了,一脸一身的冷汗,然后她抬起头,一只手还死死揪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从那柔软华美的长发中撩出自己的脸,那双熟悉银色竖瞳正惊慌地瞪着她。
“哈,白龙。”她得意又冷冷的笑起来。
“抓住你了。”
第33章
玛利多诺多尔有一瞬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半夜他放在人类身上的信标有了警告——他从没想过一直在日落前乖乖回家的人类会在晚上出事, 他以为她仍在小溪边, 那里还留存他的气息, 不应该有危险。因而他犹豫了,来得晚了一些, 五头狼要扑到人类身上将她撕裂,而他只来得及将最近的那张血盆大口撕裂。
随即他中了箭。他没料到人类的武器向他袭击, 措手不及地歪了一下, 然后她径直朝他扑上来,把他撞倒在地。那支箭也插入人类的肩膀, 她挣扎一下, 从他的胸口抬起头来,他的头发落在她脸上而被她拂开,露出那张寻仇一般的冷笑的脸。“哈,白龙。”她说:“抓住你了。”
她的血鲜红, 流到他身上, 滚烫得惊人。玛利多诺多尔突然惊慌失措。这一点都不是他预料到的情形。他瞬间想离开,然后灵魂深处剧烈的震荡,玛利多诺多尔猛地咳嗽起来,满口的血腥味。他这才发现人类正死死拽着他的头发, 他们的伤口还相连着, 他把她也带了回来。错误消耗的魔力太大, 他千疮百孔的身体不堪重负。
而人类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爬上来。她直起身跨坐在他腹上,他动不了, 巨龙被迫在她面前摊开要害,她就像胜利的战士俘虏了她的猎物。漆黑的山洞里没有一丝光,人类喘了口气把箭拔掉,扔到一边,胳膊上还咬着的狼头,她摸索着掰了两下,不得其法,于是从腰带里掏出一块龙鳞割断牙齿。
砰,狼头沉重地从他们身上滚下去,被人类动动腿踹到一边。然后她捏破脖子上的小木筒,水的清凉气味传来,还有龙血草的味道混杂其中——显然她准备万全。水拢在手上有几滴往下流,人类吝啬得一点都不给他,一捧水自己喝了,一捧水涂在伤口上。
她疼痛的喘息渐渐平息下来,之后山洞里有一时的寂静。玛利多诺多尔别过了脸,明明人类应该什么也看不见,她低下身逼近他的时候眼睛却仿佛真能看见他似的,直视着带着兴师问罪的光辉。
“终于逮着你了,你可真能跑哈。说,你为什么要跑!”
玛利多诺多尔就连那一点明白被愚弄的愤怒都无法燃起。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这是一个圈套,这是一个饵。狂妄而可恶的人类,她把自己当饵,诱他上钩。巨龙难得的好心竟成了被算计和践踏的烂泥。他应该要咆哮着让她滚,立刻滚回她的小木屋里,而且这辈子休想再叫他关注这个人类一眼。
但是星星逼近到眼前来。玛利多诺多尔抽搐似地抽紧了喉咙。
“放开……我的头发!”
“你想得美!”贝莉儿毫不客气地冷笑,甚至还立刻把头发往手上缠了两圈拽得更紧。他以为她傻,她一放开他头发他还不立刻就跑?她就应该动都不动,把自己当石头压他身上,如果可以她还要再加码,最好把他压死,一了百了。“白龙,你别以为我冒着生命危险进森林过夜只是为了找你说声晚安。”贝莉儿恶狠狠地说。血草起效之前她就已经亢奋得像折了药。在忐忑不安中入睡,和饿狼的对峙,抓住白龙时的千钧一发。她的心脏这时还在刺激地输送大量供血,砰砰砰砰跳得飞快。
“今天咱们最好把这事儿说清楚,说,你到底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