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走到门口的宋蕊又飞快地折回来。
    宋纪年抬手又要摔东西，于少卿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他放在床边的那只手，对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宋纪年的手抖得厉害，却像是在克制一般，脸上的表情都呈狰狞地状态，到底是没有做出更加激动的事情来。
    “外公是跟我说话呢。你先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
    于少卿语气如常，宋蕊哪怕心底真的担心些什么，这个时候也只能先离开。
    她这个表哥太过聪明了。
    宋蕊怕自己会露出马脚，只得笑了笑，“好。表哥，那我先回去了。外公，我走了啊。”
    宋纪年又想发火，于少卿覆在他手背上的手加大了力道。
    宋纪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冷漠非常。
    宋蕊拎着手提包的指尖泛白，她疾步走出病房，却没有真的就此离开，而是隐在房门的墙边，只听见宋纪年还是哇啦哇啦地讲话，于少卿温和地劝着老爷子少开口，让他好好休息之类无关紧要的话，这才真正地离开。
    宋蕊走后没多久，原本坐在病床前的于少卿站起身，走到门口，确定宋蕊已经离开，这才返回到床边。
    “我知道，您有话跟我说。这样，从现在起，我问，您答。如果是，您就点点头，如果不是，您就摇摇头？”
    宋纪年点头。
    “您的摔伤是不是跟小蕊有关？”
    很显然，一提及宋蕊，宋纪年的情绪就非常地激动。
    “哇啦哇啦哇啦——”
    宋纪年说了一长串，最后发现于少卿根本没办法听懂他在说些什么，于是只能用力地点头。
    心中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一时间，于少卿的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外公已经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小蕊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连几年的功夫都等不住，现在就对外公出手？
    还是这么多年，小蕊对外用累积了浓烈的恨意，因为某个契机爆发了，所以才下此狠手？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宋学的存在的？从他一出生？”
    老爷子又点了点头。
    于少卿心里一凉。
    如果老爷子真的是一开始就知道宋学的存在，那么当年宋学对宝贝做的事情，老爷子是否知情？
    当年宋学能够逃脱法律的制裁，老爷子又是否出了其中的一份力？
    “我知道了，您先好好休息吧。我改天再过来看您。”
    “哇啦哇啦——”
    老爷子拽住于少卿的手，不肯让他走。
    “您还有事情要告诉我？”
    宋纪年再一次点了点头。
    于少卿犯难了。
    外公的手根本写不了字，讲话他又听不懂，怎么沟通？
    宋纪年双手往于少卿大腿那边摸过去。
    于少卿：“……”
    “爷爷。我来看你来了。
    表哥也在呢？表嫂呢？怎么最近都没有看见她跟表哥一起过来？”
    宋学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百合花走进来，穿了一身浅色衬衫，咖啡色修身休闲裤的他，看上去斯文又儒雅。
    在宋学进来的那一刻，于少卿就站起身，他对宋学打招呼的话置若罔闻，径自对宋纪年道，“外公，我改天再来看你。”
    漠然地从宋学身边擦肩而过。
    宋学捧花的手缓缓地收拢，眉宇间笼上一股阴狠。
    于少卿，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踩在泥里，让你在我的脚下残喘求饶！
    “爷爷，今天情况好点了吗？”
    宋学把花插在花瓶里，转头眸光关切地注视着病床上的宋纪年。
    宋纪年嘴巴紧抿，不愿意说话的样子。
    “是了，我差点忘了，如今爷爷连句话都说不好了。”
    宋纪年的双手剧烈地抖动着，显然在努力克制些什么。
    “明天长假就结束了。
    您说，明天我要不要约我那好姑姑一起，去一趟文悦，提醒我那表哥，早日把股权转让的合同给拟定好呢？本来，爷爷当初从表哥那里讨要来股份，就是为了给我的，不是么？”
    宋纪年的手一直抖，一直抖，他高高地举起，被宋学轻而易举地给拽在了手里。
    “爷爷，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不但余年公司我会管理好，就连文悦……我也会一并把它给吞了！
    于少卿也风光了太久了。
    是时候，该把他从高处给拉下来了，对不对？”
    宋纪年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睛鼓起，表情狰狞，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嘴里发出哇啦哇啦地声音。
    畜生，畜生！
    宋学笑了笑，“噢，对了。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您可千万别死。
    我要您活着，好好地活着。
    活着看我这么拿回本来就属于我的一切！”
    宋学松开了拽住宋纪年的那只手。
    宋纪年欲要扑到宋学的身上，宋学却是倏地站了起身，“爷爷，您好好休息吧。”
    说罢，看也不看一眼趴在床边的宋纪年，转身冷漠地出了病房的门。
    病房里，宋纪年浑浊的眼里留下两行泪水。
    造孽，都是他一手造的孽啊！
    如果不是他太过重视血脉的传承，对优秀的外孙视而不见，一心想要扶持自己的孙子，又岂会在宋勉殁了之后，迫不及待地找到长子，让他把小孙子宋学给接回宋家来。
    是他低估了人性，也低估了宋学那个小狼崽。
    他以为他让恒信把这母子两人接回罗市，宋学便会对他感恩戴德。
    可他当初对宋学母子两人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情，宋学那小狼崽又怎么可能不怀恨在心。
    是他心怀侥幸。
    他以为宋学当时年纪小，对当年的事不会有多少的记忆，宋学的母亲也不可能会跟孩子说那些事。
    是他错了，引狼入室。
    大错特错啊！
    于少卿上了车，这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
    指纹解锁，手机停留在短信编辑的界面，上面只有简简单单地一个字，“勉”。
    输入法界面并没有退出，是外公还想要跟他说些什么，还是因为宋学来得太过突然，外公来不及退出？
    于少卿盯着手机界面看了许久。
    “勉。”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的表哥宋勉。
    可是表哥都已经死了，外公提他做什么？
    难道是思念表哥？
    还是……宋勉的死，另有隐情？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熊宝贝打进来的。
    于少卿在看见来电显示上的“宝贝”两个字，便柔和了目光。
    明天假期就结束了，接下来两人都要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
    尽管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每天都能够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过一旦开始上班、上学，相处的时间定然没有像假期这么多。
    因此，在熊宝贝提出晚上一起在外面用餐，吃完饭，再一起去逛街，看电影时，于少卿也就没有拒绝。
    估计，是宝贝打电话过来，问他什么会后回去的。
    “少卿哥，我肚子好饿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带我去吃大餐啊～～～”
    果然，电话一接通，就传来宝贝有气无力地声音，仿佛真当是饿了三天三夜似的。
    于少卿从宋家一团纷乱的思绪当中回过神来，唇角微微上扬，“马上就回去。等我30分钟。嗯？”
    微微上挑的尾音，带了点安抚跟宠溺。
    熊宝贝在电话那头乖巧地点了点头，后来意识到两人隔着电话呢，少卿哥也看不见她点头了呀，这才说道，“好。那少卿哥你快点回来啊。啊，不，慢点也没关系的。
    安全最重要。”
    听着熊宝贝在电话那头对他的关心，于少卿唇边的笑意扩大，“好。”
    两人又讲了会儿电话才挂。
    于少卿从医院开出时，当时天色才刚刚擦黑，等车子开到小区，已经是华灯初上，灯火璀璨。
    于少卿把车子开到家里的单元楼下，给熊宝贝打电话，告诉她，他已经在楼下了。
    “叩叩叩——”
    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敲车窗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