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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季准都没搭理他,虽然吃饭照常,图书馆照上,但季准从不跟多他说一句跟学习无关的废话。
    陈慕注意到他送季准的钢笔季准还在用,也没太担心,他了解季准,如果季准真不原谅他,肯定会把他送的钢笔扔垃圾桶。
    期中成绩出来,陈慕一窜进了班级前二十五名,年级排名又提升了一百多个名次。班主任赵志国很高兴,他再也不用担心陈慕拖他班级后腿了,当众在课堂上对陈慕大肆表扬一番。
    陈慕谦虚了两句,不敢在学习上松懈,他的目标是a市两所顶级的大学之一。当然,这个目标离他还很远,但他都能重生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很快,冬季校运会即将来临。
    班里同学对于运动会并不积极,赵志国看陈慕个高腿长,身形矫健,强迫他报了男子800米、4乘100米接力还有跳远三个比赛项目,而季准身为班长,要起带头作用,就勉为其难报了个铅球。
    体育课跟晚上放学半小时,他们会去操场训练,赵志国为此还自掏腰包请他们吃点心。
    隔壁班的顾成溪也被拎来训练,陈慕一问,得知顾成溪跟他报名的项目差不多,男子800米他们还是对手。
    陈慕笑道:“到时候赛场上我可不会让你。”
    顾成溪也笑,一张酷脸笑成了哈士奇,“我也不会让你。”
    扔铅球这边,季准一边甩着胳膊,做热身运动,一边有意无意地将目光往操场的跑道瞄去,这次他戴了眼镜,陈慕跟顾成溪相视一笑的画面,跟根刺一样扎进他的心里,一抽一抽的。
    这次期中考试,年级成绩顾成溪仍然排他后面,但分数只差了五分,季准不满意,再加上顾成溪跟陈慕交情好,有顾成溪在,陈慕望都不望他一眼,季准对这个顾成溪是越发的看不顺眼,暗暗下定决心,期末考试要发力,一定把顾成溪远远甩在身后。
    “季准?季准?”
    就在他想的入神之际,耳边响起他的名字,季准收回视线,看到周围所有人都在看他,尤其是体育老师,睁着小眯眼,开他玩笑:“看操场哪个美女呢,这么专心,铅球都不扔了。”
    季准:“没,我在欣赏风景。”
    第28章 二更
    接到姚远良的电话时, 季准正看着李雨泽被护士推进急诊室。
    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衬衫,来往的行人纷纷对他投以注目礼,季准疲惫地闭了闭眼,伸手想要抚上抽痛的眉心时,他看到了满手干涸的血迹,殷红的血色顺着指甲渗进了指缝里,眼里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正打算拐去洗手间把手上的血迹洗了,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李雨泽生命垂危, 他根本没什么心思接电话, 然而手机铃声跟催命符一样, 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季准不耐地掏出手机,想把电话掐了, 却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忽然顿住。
    是姚远良打过来的。
    这个时候, 姚远良应该在送陈慕去精神病院的路上, 为什么会打给他呢?
    季准怔了怔,手指轻轻一划, 在屏幕上留下一抹血色的涂鸦。
    “喂?”
    “季准,陈慕跳车了。”
    电话里传来姚远良慌张而焦急的声音。
    听到这个消息, 季准心头一窒,恰巧这时又一名病人被推了进来,季准没注意,被人撞了一撞, 手机啪的一声被甩飞出去,撞到墙上,然后又弹回了地上。
    电话就这么断了。
    季准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只躺在地上的碎了屏的手机,他刚才听到了什么?陈慕跳车了?怎么可能,陈慕是他亲自绑上车的,还有姚远良看着,他怎么可能跳车!
    一向平静冷漠的像戴着面具的脸上龟裂了一个缺口,那一刹那,季准茫然地眨了眨眼,脸上不合时宜地闪过怪异而古怪的冷笑。
    一定是假的。
    那个男人卑鄙又狡诈,还说要一辈子缠着他,怎么可能会用这么决绝的方式跟他抗争。
    脸上扯开僵硬扭曲的笑,季准迅速把那只手机捡起,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指腹按下开机键,等到那只破损的手机开了机,季准想把电话回拨过去,却发现手机触屏失灵了。
    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覆上一层薄汗,见手机没有反应,他当机立断,问旁边人借了手机,然后给姚远良打了过去。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有些长。
    铃声每响一声就拉扯着他的心弦,季准面无人色,沉默地等待着,每多等一秒,他的心就多受一秒煎熬。仿佛有一个世界那么长,电话那头终于接通了。没等姚远良开口,季准声息急促:“陈慕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陈慕他……”
    电话那头,姚远良的声音很沉重,说话吞吞吐吐。
    季准的心忽地如坠冰窖,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担心陈慕的安危而心痛的像是要死掉。
    姚远良的话像是对他的一种宣判,在给他定罪之前,他跟陈慕这分分合合的十年,在他脑海中一帧帧走马观灯地闪过……
    还记得十年前,他跟陈慕第一次相遇时,陈慕正在勒索一个瘦小的男生,瘦小的男生毫不犹豫就把钱拿了出来,陈慕熟练地数着钞票,把钱揣兜里之前,季准看到陈慕抬眸,对着一张百元大钞狠狠亲了一口。
    当时他在心底嗤笑之余,留意到了陈慕那英俊飞扬的眉眼。
    本来以为这不过是上学途中的一个小插曲,没想到居然还会有后续,那个混混,居然成了他的新同桌。他承认,他很不喜欢这个同桌,不思进取、翘课打架,标准的坏学生,却靠着关系硬塞到了他们班级。
    他看不惯陈慕,又不能对陈慕对什么,只能一次次忍耐。
    班主任跟各科老师也对陈慕很是头疼,但碍于陈慕那个神秘亲戚给学校捐了一个图书馆,没有哪个老师敢劝退陈慕。
    本来季准以为只要把旁边这人无视就好,可他低估了陈慕的恶劣,陈慕似乎很喜欢逗他,没事就让他笑一笑,就跟逗个宠物似的,让他烦不胜烦,更让他恼火的是,每次他生气地绷不住表情时,陈慕总会笑的特别开心。
    他觉得陈慕有病,跟他八字犯冲,几次三番跟班主任提出调座位,都被班主任以关爱新同学为由拒绝了。
    有时候陈慕也会问他:“你为什么讨厌我啊?我觉得我这人性格挺好的,长得也不差,学校好多女生给我递情书来着。”
    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么?
    早在第一次看到陈慕勒索低年级学弟时,他就讨厌他,后来看到那个学弟没出息地当陈慕的跟屁虫,主动给陈慕钱后,他对陈慕的鄙视达到了新的高度,连带着也看不起那个叫萧子川的窝囊废。
    他从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虽然看不惯这种恶劣行径,但他也不会出手干涉。只要陈慕不惹到他头上,井水不犯河水,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后来有一次,他无意中看到陈慕被人围殴,那一刻他心底是痛快的。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陈慕栽了是迟早的事。本想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转身离开,离开之前,他最后望了陈慕一眼,却发现陈慕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他。
    额头的鲜血渗进了那双漆黑幽沉的眼里,染红了眼白,总是满不在乎的眼神里,透露出了三分了然七分嘲讽,仿佛认定他是个见死不救的胆小鬼。
    说不出当时心底是什么想法,那一刻,季准鬼使神差地选择了报警。
    如果他知道陈慕会为此而缠上他的话,他绝对不会救陈慕。
    然而没有如果。
    自那件事后,陈慕一改先前对他戏弄的态度,还给他主动带饭,人也规矩了很多,不怎么跟校外那些混混来往,当然,在学习上仍是烂泥扶不上墙。
    如果说一开始他对陈慕有偏见的话,那在后面一段时间的相处中,他发现陈慕其实也有闪光点,比如讲义气、知恩图报。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有一阵子,他提出给陈慕辅导功课,结果陈慕摆摆手,说他不喜欢读书,打算一毕业就找工作。
    两人对于未来的发展规划不一致,陈慕既然不想上大学,那他也不强求。
    本来他跟陈慕的关系有所缓和了,结果有一次,陈慕把他堵厕所,跟他告白了。陈慕在学校确实挺受女生欢迎的,长得帅又会打篮球,女生似乎总会被陈慕那样略带痞气的坏男生所吸引,当然,他行情也不差,优等生,成绩年年排年级第一,是老师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季准从小到大收到无数情书,被很多女生当面告白过,却是第一次被一个男生告白,尤其告白地点还是在厕所。
    那时他第一反应是陈慕又在开玩笑了。
    陈慕也没解释,直接凑过来,对着他的嘴唇狠狠亲了一口,分开的时候,还发出一个暧昧的“啵”声。
    那是他的初吻。
    他面色铁青,二话不说给了陈慕一拳,之后两人的关系重新降到冰点。
    因为姚远良早早就跟他公布了性取向,季准对于同性恋并不排斥,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搞同性恋。他妈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将来娶个名当户对温柔贤惠的妻子,他也是这么一步步规划的,没想到陈慕成了他按部就班的人生里的那一个意外。
    他又开始讨厌陈慕了。
    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季准觉得自己变得不正常了,他觉得陈慕就是个祸害,如果陈慕不跟他表白,如果陈慕不亲他,他跟陈慕就还是同桌,他就不会在看到陈慕的嘴唇时,像被火烧着一样迫不及待地别开目光。
    姚远良说看到陈慕跟萧子川走的很近,还看到陈慕跟萧子川抱在一起,姚远良让他不要把陈慕的话放在心上,他们这个圈子乱的很,认认真真奔着结婚谈恋爱的同志情侣屈指可数。
    姚远良还说,陈慕他啊,就是故意撩他,把他当备胎,不是真心的。
    照理说听到这些话,他应该松一口气才是,毕竟被一个同性恋盯上或者意淫确实是一件挺恶心的事,可他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心里有些堵,尤其是陈慕跟他告白后,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好像真如姚远良说的那样,陈慕就是故意撩他,而不是真看上他了。
    季准觉得自己也有病。
    陈慕越是对那件事只字不提,他就越是挠心挠肺地想知道陈慕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一边把陈慕当空气,一边焦心地等待陈慕跟他解释,结果陈慕跟以往没什么两样,打架翘课还有……泡妞。
    有一次他逛商场,看到陈慕在扮玩偶哄一个漂亮女孩子开心,他气的脑壳差点都掀飞了,强忍着上前去把陈慕那个男女通吃的花心贱男胖揍一顿的冲动,面无表情地加快速度离开了商场。
    自那以后,他连看一眼陈慕都嫌脏了他的眼。
    之后高三一整年,他基本都没怎么跟陈慕说话,包括高考填报志愿,他也没有跟陈慕有丝毫的交流。他知道,陈慕那个只知道打架泡妞泡仔的家伙,根本考不上大学,他们以后也不会有任何的交集。
    是啊,不会有任何交集,如果高中毕业聚会那天,他没有鬼迷心窍的话。
    那天他们喝了很多酒,参加聚会的同学哭哭笑笑,要么抱着人痛哭,不舍分离,要么拿着话筒唱着撕心裂肺的情歌,场面一度喧嚣又混乱。
    陈慕喝了很多酒,一杯又一杯,有女生劝他少喝点,陈慕笑着说他酒量好,喝高了,陈慕顶着张猴屁股似的脸,端着酒杯跟他敬酒,祝他前程似锦。
    也许是离别在即,陈慕看上去也没有那么讨厌了,他就跟陈慕喝了几杯。
    到后来,在座的大部分男生都喝多了,烂醉如泥,吐得到处都是。季准作为还算清醒的少数成员,当然要负责善后,帮人叫出租车把人送回家。
    轮到陈慕时,季准不知道陈慕家在哪里,问了一圈没人知道,问陈慕,陈慕就冲着他傻笑,显然喝迷糊了,没办法,他只能跟几人合力把陈慕抬到ktv楼上的酒店,临时开了间房。
    出于同桌情谊,他没有马上就走,而是选择留下来照顾他。
    喝醉了的陈慕脸儿晕红,唇瓣润泽,眼神迷离又沁着水光,哪有平时惹人厌的样子。联想起陈慕对他做的那些恶劣事,季准心头火起,掐住陈慕的脸,把他的脸故意挤出奇形怪状的样子泄愤。
    陈慕不躲不闪,眼神跟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清澈纯净,觉得疼了,就抓住他的手指,不许他再掐他脸。
    被酒液润泽过的唇瓣微张,偶尔从嘴里发出“嘶”声。
    这样的陈慕,跟平时那个嚣张跋扈的臭小子完全不同,季准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当初说喜欢我,是真的么?”
    喝醉的人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哪能回答他的问题,不仅如此,陈慕还把的手指当成糖果啃。心里绷着的一根弦忽然断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觉得自己病了。
    身体违背了意识,他控制不住地弯下腰,朝陈慕俯下了身。陈慕一定给他下了蛊,自从高二下学期的那个吻后,他就忍不住在意起陈慕,明明应该讨厌陈慕的,可他总是情不自禁地偷看陈慕,有时候陈慕旷课没来上课,他一整节课都会心不在焉,满脑子在想陈慕在做什么。
    他只觉得身体发热,脑子发胀,隐约意识到自己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他浑身一颤,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对陈慕,一个酒鬼产生欲望。
    想要逃离,脚下却生了根。
    然后,就此沉沦。
    ……
    而十年后的今天,他终究没有逃过审判,姚远良的声音清晰灌入他的耳膜。
    “季准,陈慕跳车了,医生宣布当场死亡。”
    嗡嗡嗡。
    姚远良之后说的话他听不到了,脑海里始终回绕着当场死亡那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