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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商辂眼看她从这车上下来,不说君臣尊卑,就为了男女之别,也万万不敢真的上车,忙道:“劳陛下挂念,在下这便急步入宫求见。万侍还请登车先行,在下附骥尾随便是。”
    万贞知道他顾忌所在,笑道:“商先生请登车,让梁芳送你进宫罢!我还有事,需要骑马急行,就不等你了。”
    梁芳应了一声,将他的坐骑让给万贞,车队一分为二,万贞在侍卫的拥簇下驾马北折,梁芳则陪着商辂一起登车往五凤楼那边而去。
    商辂见她纵马骑行,身姿矫捷,浑然没有半点内宫女子的温驯柔绵,不觉眉头一皱;待见她遇见拥挤之处,并未着侍卫喝道赶人,而是挽缰让人过了这才上桥,便又松了口气。
    万贞避嫌走了东路,又不愿惊动了仁寿宫的人,特意让人把马送回御马监,自己带了小娥他们步行。
    仁寿宫和清宁宫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之一,走的宫道选得僻静,除了巡守的禁卫,并没惊动旁人。眼看穿过花园,便到了西路,突然听到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小贱人,你别不识好歹!”
    万贞耳力灵敏,一听这声音是夏时的,便转头看了一眼,正见夏时抬手打了他面前的小宫女两掌。那小宫女不敢躲避,却也没有低头求饶,只是站着不动。
    万贞与周太后的关系已经十分糟糕了,本来不想跟夏时再起冲突。但这小宫女的倔强,却又让她有些不忍,便扬声问:“夏时,你在这里干什么?”
    夏时听到她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转身分辩:“没……没什么啊!”
    他是仁寿宫的大总管,办的事要是光明正大,哪用着找这么偏僻的地方?万贞眉尾一扬,嗯了一声:“没什么事,你突然打宫女的脸?”
    宫中的女子,脸面乃是晋身之资,最为重要。就是贵人惩罚犯错的宫女,多半也是洒扫宫苑、清洗夜香、提铃报时、小杖笞脊、发配浣衣一类,不会因为小错去打脸。夏时骄横惯了,被她提起这个话头,猛然醒起这条惯例,吓得连忙道:“万娘娘,这宫女失职误事,连累小的也在太后娘娘那里吃了挂落!小人一时激愤,失手打了她,实非有意!”
    那宫女嘴唇噏动,看着万贞想说什么,又没敢开口。万贞见她不说,便也不深究,只对夏时道:“犯了错,你可以罚她几日苦差,实在气不过送到慎刑司去也没人挑你的礼,怎么能这么打人的脸?”
    慎刑司就在万贞手上握着,连周太后都使不动,夏时哪敢借了这地方整治跟自己不合的宫人,只是低头保证以后一定循规蹈矩。
    万贞怕她一退开脚步,夏时就加倍报复这小宫女,想了想,又问:“丫头,你识字吗?”
    小宫女大喜过望,连忙点头:“奴识字,会写会算,也能吃苦!”
    夏时大惊,转头狠瞪了她一眼,急道:“万娘娘有所不知,这贱奴是大藤峡平叛后带回来的土司之女。非我同族,其心叵测,按例是不能近御侍奉的!”
    小宫女怕她因此真不带自己走,连忙伏地叩首:“娘娘,奴虽是土司之女,但母亲本系土司强掳的汉家好女,父固有生恩,母则实有死怨。峡峒兴亡,于奴而言无恩无仇,入宫服役,乃是时运所驱。断不敢因此而挟恨于心,对贵人不利!愿追随娘娘鞍前马后,任劳任怨。”
    万贞一怔,她原来只是一时不忍,想救她一救,现在见她说话条理分明,却是真有几分欣赏了,点头道:“夏时,这丫头我领走了。”
    夏时不敢和她相争,恨恨地看着那小宫女跟着她离去。
    那小宫女也知道自己这下算是真把他得罪死了,被他盯得寒毛倒立,直打寒战。万贞看不得小姑娘这副被吓破了胆的样子,伸手轻轻一揽,将她推到内侧。
    万贞腿长腰高,肩宽胸丰,身量高出这小宫女一大截,把她遮得严严实实。小宫女愣了一下,安全感油然而生,也不再发抖了,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没有报名字,连忙又道:“娘娘,奴本姓李,小名唐妹。因大藤峡之事随军入宫……其实,奴有位同乡好友,现在就在昭德宫听差,只是位卑年幼,娘娘可能不认识。”
    昭德宫万贞几乎不住,里面的人手都是秀秀她们选的,宫人众多,万贞见的次数有限。李唐妹提及,她便随口问了一声:“喔?叫什么名字?”
    “叫汪直。”
    万贞从名册上见过了这个名字,点了点头,又问:“夏时性子阴鸷,一向爱在背后使坏,不怎么当面发怒的,今天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
    李唐妹扭捏了一下,小声道:“不敢瞒娘娘,夏太监想纳妾,提了几次,奴都不愿,所以他就恼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秋风起花枝霜
    万贞顿时皱眉,宫中有权势的大太监,大多都结了菜户或者在外面娶了妻;但纳妾嘛,即使要强取豪夺,也是在宫外欺压老百姓,在宫里逼迫宫女的比较少。难怪夏时不敢光明正大的说,却要躲在僻静处逼人就范。
    她不愿小姑娘被夏时的阴影所罩,转头仔细打量了她一下,笑道:“嗯,果然秀美清丽,品格出众。夏时这老太监,眼光还是很好的。长得漂亮并不是罪过。到了我这边,安心当差罢,不会有人敢强迫你做妾的。”
    宫中规矩严苛,李唐妹以叛军土司之后的身份入宫服役,偏又长得漂亮,隐约为同僚所忌,进宫半年,除了同乡外几乎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更何况是被人这样由衷赞美,善意褒扬,顿时面红耳赤,连连摆手道:“娘娘才是天姿玉质,煌煌气象。奴蒲柳之色,哪里敢在娘娘面前称漂亮。”
    说话间一行人穿过宫道,来到昭德宫前,小秋率人迎了上来。万贞将披风解下交给她,将侍从奉上的湿巾递给李唐妹,柔声道:“好好敷一敷脸,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别被打坏了。”
    现在宫务都由万贞实际掌控,要调人直接从册上一勾就行,突然带个脸都被打肿了的小姑娘过来,不由小秋好奇:“姑姑,你从哪里捡来这么个小丫头?”
    万贞回答:“夏时那里。”
    小秋顿时急了:“姑姑,您和太后娘娘的关系已经够僵了,您还……嫌麻烦不够多吧!”
    她是好意,万贞也不能让她没脸,连忙陪笑解释:“我知道,可我要不把她带回来,夏时非毁了人一生不可。小姑娘家才十三岁多点,花骨朵一般的年纪,怎么能这么被毁呢?没看到我不会特意多管闲事,碰着了就搭把手嘛!”
    小秋也知道事情做下了,抱怨无济于事,只是再看李唐妹,不免横竖不顺眼。万贞见小姑娘吓得眼泪在眶里直打转,还不敢哭,便又安慰她:“别怕,秋姑姑是性子急了些,没有真恼你。何况我跟夏太监的关系不好,有你没你都一样,说不上麻烦。”
    小秋现在是昭德宫的尚宫女官之一,她不喜欢这小姑娘,昭德宫就不好留人了。万贞正想怎么安置她,忽见到秀秀带人过来送新烧的御制瓷,连忙招手道:“秀秀,快来!你最近不是嫌人手不够吗?我给你找了个人来!”
    秀秀天资有限,胜在勤勉仔细,只管东宫的库藏还罢了,执掌昭德宫和皇帝的私库却有些吃力,急需能文会算又信得过的人帮衬,一听就赶紧问:“什么人啊?”
    万贞一指李唐妹,道:“这孩子能写会算,据说还能吃苦,你带去好好教着,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秀秀笑道:“只要真舍得吃苦,就能成一半的才了。”
    万贞看李唐妹还有些瑟缩,便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随这位秀姑姑去罢!好好学个一技之长,才是最好的立身之本。”
    昭德宫有门直通前三殿,万贞估算了一下时间,把小秋和秀秀报上来的事处理了一下,便回了东暖阁。
    朱见深看到她一出宫,这精神气就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样子,暗暗叹气,笑问:“当年父皇查抄曹家,把田庄商铺一类的东西都封存了。没人仔细照管,收成差得很,要不,我把它也并入皇庄,你一并管起来?”
    万贞只愁自己没事做,闲着变成个目光只三寸远的无聊女子,一听有事交办,顿时满心欢喜:“你这是允了我日常出宫啦?”
    朱见深不甘不愿的嗯了一声,又警告她:“顶多像以前在沂王府那样出入啊!绝不允许跑太远,想走远,一定要等我也有空了,一起结伴出去。”
    万贞眉开眼笑,满口答应:“知道啦!”
    去了将她拘在宫里的紧箍咒,她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看着他皱眉头痛的样子,赶紧过来帮他取冠按摩,笑问:“你和商先生说话了没?”
    朱见深享受着她的温柔抚慰,回答:“说过了,商先生闲居林下,对朝政却关心得很,一点也没落下。我觉得他只要略熟悉一些,就能与李先生他们几个合上来,因此让他还复旧职,入内阁办事。”
    说到朝政,他又想起了一件事,道:“你父亲办事谨慎忠诚,我想把他的职位再调一调,资历足了,就把锦衣卫交给他。还有万安,既然认了是你的族侄,也调到礼部历练着,看看当不当用。”
    万贞对原身的父兄几无感情,至于认亲的万安,更是利益来往,并不愿意他们因为自己而显荣超升,皱眉道:“有才能的话,用他们无妨,但特别恩宠,却是不必。”
    朱见深知道她心结所在,解释道:“他们与你一荣俱荣,要是不加擢拨,只怕别人就要猜疑你的地位了。何况你父亲稳重老实,年龄虽然大了些,却比你那三个兄弟要强,让他掌锦衣卫也不错。”
    万贞娘家底子寒薄,为了充实她的羽翼,他索性将万贞在沂王府时使唤得力的人,无论出身都以中旨点了官,塞到各地去,想看看能不能有几个出挑的培养得起来。不经吏部选拔的官员,皇帝中旨任用的私臣,都被称为传奉官。以前虽然也有,但数量没有现在多。一时群臣鼎沸,指责皇帝将国家公器当成人主私器,不是帝王正道。
    万贞虽然觉得这事办得不妥,但毕竟是他的一番心意,且以八股取士的任官制度,对她来说本就落后得很,中旨点选官员也不失为补益之法。
    何况任用私人虽然名声不好,但对于帝王收拢政权,稳固座位来说,很有好处,她心里衡量了一下,也没有狠劝。
    其时由于宗族势大,民间素有皇权不下乡之说。朱见深以中旨点选的官员不居高位,多是发到各县随亲民官办事,用意在于与胥吏争夺地方的治权,对政局的影响其实不大。群臣见皇帝固执己见,不肯撤回中旨,也就只能做罢。
    李贤老病,近日时有精神不济之相,商辂复职,正好能接上其中的空当,于朝政大有裨益。朱见深点了商辂起复,又因群臣以景泰旧事指摘商辂不力,不当入阁,特意画了一副“一团和气图”送到内阁,算是为他压阵。
    李贤地位超然,更兼自知时日无多,总要有人接继其位,接到天子御笔丹青,呵呵一笑便罢。彭时与吕原、李贤都相处得好,对商辂入阁却同样不喜,对着画中的隐喻哭笑不得。至于商辂,却是深感帝恩,拱手道:“陛下拳拳之意,微臣肝脑涂地,不足为报。”
    李贤老去,陈文以资历接任首辅,彭时、吕原、商辂几人在阁,外朝政务清明。内宫的周太后却因为钱太后去世,不准她与英宗同葬而闹得不可开交。万贞在钱太后生前愿意暗中照料,但对这种死后同葬之事,却不看重,并不想因此与周太后翻脸;而朱见深因为屡次意图废王皇后立万贞,都被钱太后阻止,心中实有几分着恼,更不愿意为了她的身后事与生母较劲,便想将这事糊弄过去就算了。
    彭时率群臣在左顺门外大哭力谏,夏时害怕,周太后也不敢相强,这才勉强将钱太后的身后事办妥。
    钱太后在世时,周太后想一想就心中发恨,可真等到这生平劲敌过世,她又有些茫然,不知该做什么好,最后将心情都放在了关心儿子身上,三天两头的召朱见深过仁寿宫说话。
    朱见深已经过了需要母亲抚慰的年龄,母爱却又来了,当真是哭笑不得。
    做母亲的要见儿子,谁也没有阻拦的道理,万贞更不可能去争这个风。她不着急,知道她与周太后不和的众人,却急得很。尤其是新近因为慧黠过人,受到重用的小宦官汪直,更是三天两头的打探仁寿宫那边的动静,劝万贞要多防备周太后偏宠的柏贤妃:“娘娘,您是没见着她们那样子,简直就恨不得把皇爷吃了!”
    万贞被他这形容逗得哈哈大笑:“傻孩子,什么都不懂,就爱乱说话。”
    李唐妹因为聪敏过人,心算过人,如今已经是秀秀手下的得力臂助。这丫头喜欢万贞明显多过对皇帝的忠诚,一点都不乐意她跟别人争宠,赞同的点头:“皇爷要是心里有娘娘,凭她是哪里冒出来的妖精,也吃不了!要是没有,争也没用!”
    万贞失笑:“你这孩子,倒是看得明白。看着罢,若是皇爷自己乐意,那便不要管他;若是他不乐意了,你们才来报我。”
    她没有执政的经验,不是这个体系培养出来的人,又怕对朱见深产生不好的影响,在政务上不敢轻易干涉。但又忍不住想让这个世界变好一些,便在日常管理皇庄之余,准备借用各地寺庙道观,试建慈善体系;选拔培养数学、天文、地理、农学方面的人才;了解海外的情况,看是否要联系杜箴言当年的旧部,推开海禁。千头万绪,纷繁难理,并没有过多的精力去管宫里这些杂务。
    再则她与朱见深多年夫妻,相处已经极之熟悉稳定,不免在这上面有些疏忽。直到有一天汪直急冲冲地跑进来告诉她,朱见深被周太后召去说话,已经三四个时辰了仍然没有出宫,她才霍然而惊,不及传驾,拔腿就往仁寿宫方向急赶。
    第一百八十七章 心锁关山难渡
    仁寿宫的欢宴尚未撤去,殿内仍然一派莺歌燕舞,觥筹交错的风流景象。周太后领着王皇后等人笑语盈盈的观舞赏乐。万贞气急败坏的赶来,周太后心中得意,明知故问:“贵妃一向少见,所来何事啊?”
    万贞心中焦急,也顾不上她话里的刺,直接道:“御驾多时不传召近侍,人心不安。娘娘莫要说笑,赶紧请皇爷出来一见。”
    周太后把儿子身边的近侍都打发了出去,自然是要做手脚的,听到万贞的话,怫然不悦:“哀家做母亲的,难道留儿子说些悄悄话都不行?近侍亲臣怎会一时半会不见御驾,就大惊小怪?”
    周太后偏心小儿子朱见泽,崇王已经娶妻生子了,却仍然留居京不使就藩。偶尔言谈还透露出若长子无子,便让崇王以弟继兄之意。万贞实在有些怕她发起疯来,会对朱见深做出什么不利的事,问:“崇王何在?”
    周太后再不懂政治,对于皇室继承问题也是敏感的,再加上她确实心里有过念头,听到万贞这话也不由变色,怒道:“你真当我就心毒到要害了亲骨肉的地步?”
    万贞见她意外发怒,显然并没有真害了长子扶持幼子的意思,松了口气,正想哄她一哄,忽一眼看见柏贤妃扶着宫女的手,满面红晕的从后殿转了过来。万贞在宫中积威甚重,柏贤妃虽有周太后撑腰,此时与她照面,却也吓得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万贞心一沉,急步朝她出来的方向冲去。周太后大喝:“拦住她!”
    两名小宦官不知利害,果然扑过来拦万贞。
    万贞伸手推开两人,径往前走。夏时与她有怨,此时大事底定,自觉有了底气与她相争,亲自扑来拿她。
    万贞心中的恐惧与愤怒,实已到了爆发边缘,容不得半分挑衅。夏时不知好歹,她右臂一探,登时扼住他的脖颈把他提了起来:“夏时!你找死!”
    她的力气天生就大,这么多年勤于锻炼,又有道佛两派的高人及御医看护,养神益气,调和阴阳,更见增长。夏时这老宦官哪里经得起她这神力,登时被她扼得直翻白眼,再也说不出话来。
    万贞拎着他砸开守门的小宦官,冲进内室,便闻到一股浓郁的奇香,靠近床边,香中又混着酒气和腥臊。万贞心中热血直冲上脑,颤着手揭开青帐,朱见深满面通红的躺在绮罗丛中,睡得人事不知。
    刹那间她脑中轰然大响,一颗心却似热炭整个被丢进了冰水中一般,倏然灰败,全无半分热气。怔了怔,一言不发就往外走,走了几步,终究心有不忍,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喑声问:“濬儿,你是自己愿意的吗?”
    周太后紧赶慢赶的进来,听到她这话,大怒:“他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摆着满宫妃嫔却至今无子!彭时他们上谏,请他雨露均沾,他也听而不闻!怎么,你还真想独占他一辈子?叫他断子绝孙吗?”
    无论是万贞的问话,还是周太后的喝骂,躺在床上的朱见深都没有回话,只听得到他的呼吸声粗重急促。万贞回过神来退回床边,伸手摸到他的额头滚烫一片,顿时惊怒交集:“你究竟干了什么?他是你儿子,你就这么折腾他?”
    周太后发现异常,也大惊失色:“就是宫中偶尔助兴用的春酒香料,并没有过格的东西。”
    万贞气得发抖:“再无害的东西,过量就有害了!你……你……”
    她拿周太后无可奈何,一腔火都冲着夏时等人去了,怒道:“你们敢再私下怂恿太后,暗算陛下,我便将你们抄家灭族,绝不放过一个!”
    夏时刚缓过气来,听到她这杀气腾腾的话,顿时腿软。周太后每逢谋事,无论怎样思虑周全,最后必然出现意外,心中既怒又悔,顾不得和她置气,一迭声的命人传御医。万贞哪里放心把人交给她?将锦被一卷,抱起朱见深就走。
    周太后情急大叫:“你就这么带人走了?”
    万贞转头问她:“你还要我怎样?”
    周太后跺脚大叫:“算是我求你了!让深儿生几个孩子吧!你就算不为深儿着想,你就不想想自己以后吗?别管你让谁生,怎么生,只要他有子,任你收养也好,独占也罢!我都不管了!”
    她一向不肯向人低头,今天开口说出一个“求”字,却是真的只将自己当成了寻常母亲,见到儿子无子焦急,宁愿丢了尊严,也想帮他一去隐患。
    万贞心中凄凉,难以孕子,是她最深的隐忧,也是她心中最深的愧疚。她一直想着,他还年轻,子嗣之事并不着急;但却忘了,对这个时代来说,妻妾众多而二十四岁无子,已经是件令人担忧后继无人的大事。
    周太后若是一昧胡搅蛮缠,她还有借口驳斥,但她这样恳切求劝,她却实在没有争辩的立场。因为她深深地知道,身为帝王,若是后嗣无继,究竟会出现什么样的危险。这是她珍逾性命的人,她怎么忍,又怎么能让他也因此而受劫难?
    她怀里的朱见深不适的哼一声,在昏迷中喃喃地唤了一句:“贞儿……”
    这是她日常惯听的呼唤,但此时听在耳里,却是令她不知应该怎样回应。
    半晌,她才茫然地说:“我答应你,若他求子,只要明言,我绝不纠缠!然而像这种偷施暗算的下作手段,再有下次,我不会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