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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按理来说接以宓回夏家该是由夏二老爷和夏二夫人出面,奈何夏家也知道魏国公府不待见那两人,夏老太爷便让夏老夫人带着夏大夫人姚氏过来了。
    当初以宓离开湖州府的时候,因着沈家沈老夫人寿礼以及以宓“害”夏以珠之事,夏老夫人怒斥以宓,以宓却步步不让,近乎反目。
    只是大半年未见,那些争执似乎也都随着时间风消云散了,此时夏老夫人和夏大夫人看着以宓的目光温和又慈爱。
    以宓给夏老夫人和夏大夫人行礼,夏大夫人就亲自起身上前扶了她,然后笑道:“半年多未见,宓姐儿出落的真是越发的好了。这些时日,你姐妹们都惦记着你,我们回京,她们想着能见到你,不知道有多开心。”
    以宓笑,她们自然是开心的,不过不是因为要见到她,而是她们一直觉得在湖州府勋贵世家太少,寻不到好婚事,所以想回京城定亲的。
    以宓行礼,只道“劳祖母,大伯母还有姐妹们惦念了”,并无多言,然后顺势就将自己的手从夏大夫人的手中抽了出来。
    韩老夫人便适时的道:“宓姐儿到我身边坐。”便唤了以宓过去,搂了她坐下,留了夏大夫人颇有些尴尬的自顾回自己位置去了。
    第27章 花纹图案
    夏老夫人和夏大夫人陪着笑和明显冷淡的韩老夫人以及客气的国公夫人曾氏寒暄了几句, 夏大夫人便道:“老夫人, 国公夫人, 宓姐儿在国公府已经叨扰了许久, 我们老太爷和老夫人都挂念得很,所以这刚回京, 老太爷就不停催促着, 让我们老夫人亲自过来接宓姐儿回府。”
    韩老夫人扫了夏老夫人和大夫人一眼,扯了扯嘴角, 带了些讽意道:“挂念我们家宓姐儿?这回不会又是哪位夫人老夫人寿辰,没有寿礼,就想着接我们宓姐儿回去要压着她没日没夜的绣什么寿礼吧?若是这样,我看不若我还是挑个绣娘送去你们夏府更合适些。”
    夏大夫人没想到韩老夫人说话这么……直白, 一时之间又是尴尬又是难堪,而夏老夫人的脸更是瞬间涨得通红。
    若是依照夏老夫人平时的脾气,此时应会立时反驳回去,说上一句“宓姐儿说到底是我们夏家的女儿”云云,可今日夏老夫人因着来时夏老太爷的千叮咛,万嘱咐,憋了半天,终究还是努力把怒火给憋了回去。
    夏老夫人忍着气道:“韩老夫人, 沈家和我们夏家乃是世交, 沈老夫人也是老身自幼在闺中便已相识的好友。宓姐儿绣技出众,老身便有意让她在沈老夫人的寿宴上献一献才艺,这也是湖州府世家们的风气传统。但无论如何宓姐儿都是老身的孙女, 夏家的大小姐,如何能用绣娘来类比,什么没日没夜的绣寿礼,更怕是误传了。”
    夏大夫人就忙在一旁打圆场赔笑着道:“也是我们宓姐儿用心,这才日日绣着,其实别说是韩老夫人您听说了心疼,我们看着也怪心疼的,这孩子,也是韩老夫人您养得好,做什么事情都尽心尽责,又孝顺懂事,把我们家里的其他姐儿都比下去了。”
    伸手不打笑面人,韩老夫人说一句都要带三个刺,可今日的夏老夫人却一改往日清高自诩门第清贵的模样,竟是韩老夫人说什么都忍了下来,又有夏大夫人姚氏和国公夫人曾氏在一旁打圆场和稀泥,最后场面虽冷,但到底没闹崩。
    只是无论夏老夫人和夏大夫人说什么,韩老夫人却是只道“你们刚刚来京,想来必是十分忙乱,我们宓姐儿就还是先住在国公府,待开春再择个日子回去便罢了”,总之就是不肯应下夏老夫人提的年前让以宓回夏家的要求。
    夏老夫人是吃了一肚子的气离开的,一出了魏国公府的门,那脸便立即垮了下来,黑得简直要滴墨汁了。
    上了马车,夏老夫人便忍不住怒骂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然是蛮不讲理,仗势欺人的一家子,当年就不该把这三姑娘给韩家养,这才养成那心狠自私不饶人的性子。”
    想到自己刚才被韩家那老太婆刺得各种难堪,那所谓的孙女竟是端坐在一旁一声也不吭,面上更还是隐隐带了笑意,夏老夫人心中更是怒气压都压不住,其实还又恼又臊。
    夏大夫人面上也不好看,但仍是压着不适劝道:“母亲,宓姐儿这性子已经是养成了,又有国公府在后面撑腰,怕是再难扭过来了,依媳妇看,既然已经这样也就算了,就当是为着夏家,以后接回来,就好生哄着。不管怎么样,她在家中也是住不了多久了。”
    夏老夫人咬了咬牙,“哼”了声,却到底没再说什么。为了儿子的前途,为了夏家的将来,她不能忍也得忍了。
    夏老太爷本已打算在湖州湖安享晚年,此次竟然又举家来京,却是受人以夏家夏大老爷夏二老爷的前途相胁,被迫之举。
    那人拿了将夏大老爷从湖州府正五品平调至礼部为正五品郎中的调令,以及为夏二老爷在国子监谋一五经博士的职位的应诺,请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回京,从魏国公府接了夏以宓回夏家,主持夏以宓的婚事。
    至于婚事成后,自又有另一番关照。
    至于为啥一定要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回京,因为他们大约也知道,无论是夏大老爷还是夏二老爷,想从国公府把人接走,那是非常困难的。
    夏老太爷本心是不想再蹚这些浑水的,奈何就算你不求进一步,得罪了那家,将来夏家怕是现状都保不住,在两个儿子涕泪横流的苦求下,只好又回了京城。
    且回到国公府。
    夏老夫人和夏大夫人被韩老夫人冷嘲热讽的送走,一旁的曾氏欲言又止。
    韩老夫人瞥见曾氏的目光,冷冷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不必那副样子。”
    曾氏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以宓,以宓便笑着起了身,跟韩老夫人和曾氏告退了。
    曾氏这才带了几分小心对韩老夫人道:“母亲,宓姐儿毕竟是夏家的姑娘,这迟早也是要回夏家的,观夏家人行事,就不是大方的,媳妇担心若是夏家恼羞成怒,是不是对宓姐儿也是不好?”
    韩老夫人看了一眼曾氏,端了茶冷哼一声,然后道:“我就是故意的,我告诉你,我就没想让他们接走宓姐儿。”
    她还就是想让那夏婆子忍不住在魏国公府发脾气,大家反目,她就不让接走以宓,那夏家又能如何?还能告官不成?
    曾氏张了张嘴,有点吃惊道:“母亲,这,宓姐儿毕竟是夏家的姑娘,我们不让夏家接走,道理上也说不过去,再让他们传出些宓姐儿忤逆不孝的话来,岂不是更耽误了姐儿?”
    归功于薛家和燕王,现在在京中以宓的名声本就已不好,若是再传出些不孝跋扈品性不好等传闻来,想说个满意的婚事怕就更是难了,以宓的婚事一日不定,曾氏就担心韩老夫人会逼着国公爷把她定给自己儿子。
    “砰”得一声老夫人就将茶杯重重放回了桌上,然后对着儿媳就斥道:“传闻,什么传闻?我们宓姐儿不怕什么传闻!曾氏,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思,我告诉你,你最好收收心思,我已不求你善待宓姐儿,但也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曾氏的脸也是一下子涨红,韩老夫人不是苛刻的,她嫁到韩家,上孝公婆,下育儿女,国公府里里外外也都打理得很是妥帖,婆母甚少有不给她脸面斥责她的时候,但就因着这个外甥女,已经对她诸多不满。
    曾氏满心烦闷的回到自己院中,想到儿子,就召了嬷嬷问儿子在外院可好,才得知儿子竟是去了婆母的院中,想来便是因着夏家人的到来,儿子也耐不住,跑去老夫人那里相询了,一时更是又气又恼。
    曾氏在房里想着这事到底该如何是好,就有女儿依玥上了前来。
    依玥和以宓感情好,夏家人的到来,依玥也替以宓担心,先前就去了花厅后面的耳房偷听,所以自己祖母和母亲的争执她也看了个正着。
    依玥看母亲强颜欢笑的模样,忍不住就劝道:“母亲,其实阿宓对哥哥只有兄妹之情,并没有其他心思,母亲您根本不必过于担心。阿宓留在我们国公府,祖母反而会放心些。”
    曾氏听言仔细看了看女儿的神色,便知她刚刚必是听到了自己和婆母的对话,这事……女儿到底是还小,不知道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于外甥女她对儿子有没有那个心思……当然,也是外甥女是个好的,所以她对她,当真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
    整了整心情,她拉了女儿到身边坐下,就温和道:“阿玥,母亲知道你表妹她是个好的,母亲也十分心疼她。只是阿玥,你表妹她始终是夏家的女儿,无论从国法还是从人伦上来说,她都是应该回夏家的,将来也得是从夏家出嫁,母亲只担心,你祖母这般和夏家强硬着,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表妹。”
    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又道,“母亲知道你和你表妹最是要好,平日里你也试着劝劝你表妹,其实回夏家不过是意思一下,得空母亲和你祖母定都会接了她回国公府住着的。”
    依玥咬了咬唇,她知道母亲说的有一定道理,可是她也不喜夏家,一点也不愿意以宓回去看那些夏家人自以为是的面孔。
    且说以宓,她从花厅出来,慢慢的走回自己院子,她的心情并没有因着刚刚见到夏老夫人和夏大夫人而受到多大影响,明亮亮的也没丝毫阴影。
    只是隔了这大半年多没见夏老夫人和夏大夫人,她没想到两人竟是变了许多,以往那么高高在上自诩清贵,现如今身段竟能放得这般的低,虽然她看到那火苗星子不停在祖母眼睛里窜,但到底也没窜出来,忍住了不是吗?
    这,必然是有原因的。
    以宓想着就该寻人去查上一查,莫名其妙突然就回了京城,连已准备在湖州隐居养老不理世事的祖父都回来了,内里必定是有隐情的,现如今又对国公府低头就是为了接自己回去……
    以宓琢磨着就回了自己院子,然后傅先生身边名唤凉儿的小丫头就送来了一张信笺给她,打开便见着了燕王的邀请约见,信笺的一角是个花纹图案。
    以宓从怀中拿出匕首,拇指轻轻滑过,可不正正是那匕首上凹凸的刻纹?
    第28章 接连赐婚
    以宓这次仍是在合一轩见的燕王, 只不过和上次不同, 此次她去到之时燕王已经在房中等候。
    以宓见到他, 先谢了他和亲之事。
    燕王看着她, 带了些隐隐的笑意道:“你又怎么知道是我?”
    以宓笑道:“原本不完全肯定,但现在是肯定了。”
    见燕王仍是看着自己, 以宓的笑就有些不自然起来, 脸也不知为何慢慢有些发热,她暗自咬了咬唇, 定了定心神认真道:“能让皇后娘娘和薛家改变主意,还有让北沅三王子以及薛芯怡欢欢喜喜的接受这个赐婚,这中间没有人做些什么肯定是不可能的,我不信诚郡王府能有这个本事做到。”
    若有那个本事, 就不会上蹿下跳的折腾得欢了。
    燕王看着以宓难得有些局促却努力维持镇定的模样,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耳垂上微微染了绯色,小巧圆润,红唇轻轻抿着,明显有些紧张。他的气息不由得就有些不稳,心也多跳了两拍。
    他慢慢沉了一口气,别开眼,看着外面有些萧瑟的景色, 顿了片刻, 才道:“诚郡王府会将嘉惠郡主嫁去薛家,嫁给薛修啓,此事陛下暂时未准, 但诚郡王府既然应了薛家,将来是必定要嫁的。”
    以宓一愣,嘉惠郡主嫁给薛修啓?
    这回她倒是忘记了先前的不自在,看着燕王,脑子却在寻思着这些事中间的关联。
    她刚理了大概的头绪,正欲出声向他确认,却又听到他道:“我皇兄病重,他想在生前替我定下王妃,所以我便直接跟他说了,希望能娶你为妃。如果你不十分反对的话,年后他就会赐婚。”
    以宓先是微张了口有些没反应过来,接着就蓦地瞪大了眼睛看他,愕然至极,一瞬间她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而他说完后也认真不带一丝笑意的看着她,看到她惊愕的表情,也并没有再重复或解释。
    以宓看他表情冷凝严肃,目光深得让人心悸,她大概是被震过了头,竟然不合时宜的想到,自己是不是应该像他的属下一样,也该一脸畏敬的应诺?
    他这个表情,敢说不的人也不多吧?
    两人静默了许久,以宓吞了吞口水缓了缓满嘴的干涩,然后有些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带了些涩涩问道:“我,是不是应该,很感恩的接受这个赐婚?”
    燕王伸手,不过在快触到她脸颊之时又慢慢收了回去,然后轻叹了口气,道:“不必,在我面前,你不必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因为那其实并没什么用。”
    “我从没有想逼你,所以最初在我皇兄欲赐婚之时未曾对他说出实情,不料却也因此横生了不少是非。此次你可以试着考虑一下,并且即使赐了婚,我们也不会那么快成婚,你那时仍可以慢慢适应。”
    以皇兄的身体,已经熬不了多久了,国孝是百日,但他是他的嫡亲弟弟,至少一年之内他都是不可能成婚的。
    只是给你时间适应,但却不是给你拒绝的权力……
    以宓深吸了一口气,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没有多少选择的机会,那些冠冕堂皇好听的话不过是为了面子上好看一些心理上舒服一些罢了。
    就是她自己权衡多日之后,内心也早已作出了决定。
    虽然她觉得无关男女之情。
    以宓垂下了眼,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痉挛帮动了动,最终低声道:“我尽力。”
    燕王的脸上露出了些笑意,就像冬日的阳光照射到湖面上的寒冰上,泛出阵阵暖意,那一直紧紧握着的拳头也松了下来。刚刚他看起来冷凝镇定至极,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也是绷着的。
    哪怕他觉得她会答应,但那一刻,他还是真的怕她会不顾一切的拒绝的。
    他看出她的不自在,便笑着转移了话题,道:“我听说你打发了你身边的几个丫鬟,又在清点着各个铺子庄子里的管事掌柜,还在命人另置产业,可有需要帮忙的吗?”
    以宓看着自己手上的冰玉指环,仿佛水滴般,光芒隐隐流动,她的心随着刚刚说出去的那句话也慢慢定了下来。
    以宓拒绝了其他的帮忙,最后却要了两个燕王从他的暗卫营里抽出来的女暗卫。
    除了几个是她自己挑出来刻意培养的,她身边多是魏国公府或者母亲诚郡王妃的人,以前当然是信得过的,但处理和燕王相关的事时,还是谨慎些好些。
    两人分别唤作缃绮和缃素,看起来眉清目秀,和普通的丫鬟也并无多大分别。以宓并没有即时就带回两人,而是让她们乔装打扮了进了自己的一个庄子,在半夏的母亲帮半夏定了亲事,领走了半夏之时,庄子上送来了几个丫鬟给她选,其中便包括了缃绮和缃素。
    年前夏大夫人又来了一次韩府想接走以宓回夏家过年,奈何韩老夫人只是不应,夏家也是无法,最后以宓还是留在了魏国公府过年。
    大年初五,庆源帝清醒时召了燕王,内阁五位大臣以及各部尚书至其寝宫乾心宫,安排了后事。
    着内阁次辅杨卫嫡长孙女杨静瑜为太子妃,待太子满十六岁之后成婚。
    着燕王穆元祯为辅政王,太子未亲政前所有军国朝政大事,都以辅政王为首,由内阁五位大臣和六部尚书共同辅佐议定。
    薛皇后还是在赐婚圣旨发出之后才得知的消息,庆源帝任燕王为辅政王之事更是在翌日朝臣均已知晓之后才得知消息。
    打击太大,薛皇后差点没昏厥。
    太子妃一事也就罢了,将来谁嫁入宫为太子妃,也都是捏在她手里,还不是她说了算,可辅政王……将来她和她的儿子岂不是都要看他的面色生存?
    虽然明知道不妥,薛皇后还是涕泪横流的哭倒在了庆源帝病床前,此时再不争取,成了定局,影响的就是自己和皇儿的身家性命。
    庆源帝闭着眼睛,听着自己皇后的啜泣声,就在薛后都以为他是不是又昏睡过去了的时候,才听到他微弱的声音道:“将来你是太后,皇儿是皇帝,哪怕皇儿未曾亲政,燕王对你们也只有敬着的份,他是辅政王,却管不到后宫去,前朝还有内阁在,自有内阁去监督他行政,你这般哭哭啼啼是为哪般?”
    “可是陛下,燕王他手握军政大权,届时他若是…….”
    “够了,后宫不得干政,朕还没死呢,你的手就已经想伸到前朝,你是嫌自己的命活得太长吗?你且下去吧,这几日都不必再过来了。”庆源帝斥道,声音虽低且慢,但每个字都又利又重,直接敲击得她头晕目眩,手脚冰凉。
    自她入东宫起,庆源帝就不曾这般对她说话过。
    薛后的脸煞白,在庆源帝心腹大內监启安站在面前恭敬的请其退下之时,仍跪在地上起不了身,庆源帝却是再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