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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声音算不上大声儿,可嗓门吼得最有气势的凝开芳却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声响,连忙缓了表情抛下跟斗鸡一样的二女儿,到鞋柜那里弯腰拿了双补满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的拖鞋,“老祁回来了?这天儿虽然不冷,可也要小心别着凉了,你那身体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还天天儿的往图书馆跑。”
    说着话又从进来的男人手上接过盒饭打开看了看,瞧见里面没动多少的饭菜,凝开芳顿时皱了眉絮絮叨叨的抱怨男人,“中午怎么又没好好吃饭?要是明天你还这样,那我可就要去跟老吴打个招呼不准你进图书馆的大门了!”
    戴着眼镜长相斯文的中年男人好笑的点了点头,“是是是,我明天一定记住,今天看书一时入了神就给忘记了,记起来的时候泡饭盒的水都凉了,我怕吃了凉的饭又要不舒服,所以就没吃几口。”
    男人说着话,垂头换了拖鞋。
    凝开芳一听,顿时又抱怨男人不该吃那几口饭,该是花点钱去外面吃点热乎的才对,“你等着,我去给你舀一碗热粥来,今儿阿芬用炉子熬了粥,这会儿喝正好。”
    凝开芳说着话的功夫就风风火火的拿着饭盒去了厨房,之后又听见碗碟碰撞的声响,应该是在拿碗。
    祁海茂换好了鞋又重新把鞋柜上的书拿上,抬手顶了顶眼镜,看着客厅里坐在沙发上捂脸哭的二闺女叹了口气,“英子,虽然我也就听见一点话,可你哭我也不会就认为是你妈不讲理,你做的那些事实在欠妥当了,你不为家里人考虑好歹也要为自己考虑。”
    “你是个聪明又有野心的,你该知道这年月,好名声对女孩儿来说有多重要,刚才我上楼的时候还有人跟我开玩笑,说我家二闺女有本事,前儿才领了个男人回家,今儿又跟另一个男人手拉手红着脸咬耳朵。”
    原本还在抽抽搭搭捂脸哭的祁英抽泣声戛然而止,一旁的祁芬也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厨房准备炒菜去了,有时候妹妹做下的事听别人说起都让她觉得脸红。
    祁海茂说完了话就不再管二女儿了,这个女儿不止一次的骂他这个当爸的没本事是个窝囊废,只能在家吃软饭被婆娘养,这些话祁海茂多听两次就彻底冷了心。
    祁海茂看着儒雅软和,实际上不被他放在心里的人哪怕跳起脚来指着他鼻子骂也半点伤不到他心里去,如今祁海茂只把祁英当做自己的责任,等她自己折腾得把自己嫁出去了他就再也不管了。
    很多人都觉得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说话做事伤了父母家人的心也是无心之举,可祁海茂却不认为。
    祁英好歹已经十九了,可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小孩儿了。
    祁海茂回房间放了借回来准备好好研读的书,出来之后就脸上带笑的去了厨房,凝开芳见他进来了连忙嚷嚷着要赶他出去,“这油烟大得很,晚上你又要咳嗽了,对了,你儿子买的那件背心我把褶子给压好了,今儿晚上你洗了澡就能穿上睡觉了。”
    “我可不敢穿,穿了你还不得羡慕嫉妒得要来给我撕烂咯?等儿子下回给你也寄了东西咱们再一起用吧,阿云信上不是说了准备写文章挣钱么?”
    祁海茂拐着话题把凝开芳给哄着忘了轰他出厨房,凝开芳果然被哄住了,笑斥这当爸的还惦记起儿子那还没影儿的钱。
    三人在厨房里说说笑笑,伴随着叮叮嘭噹的一起忙活晚饭,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祁英觉得难堪极了,心里又一次迫切的希望尽快离开这个连空气都叫她恶心的家。
    怀城老家那边如何,蜀地茳那市李家镇水月村这边的祁云可不知道,等寄了稿子以及给大哥的信出去之后,祁云趁着一只胳膊还能动,背上背篓跟着吊着胳膊也要去山上掏蜂窝的唐三儿他们上了山。
    周国安虽然俩手都不能用,可他还能跟着吼一吼给兄弟们加油啊。
    唐三儿他们笑闹着打趣周国安靠嗓子干活出力,不过还是让周国安跟上了,六月末七月初,山上野果还没熟,可藤蔓地瓜却是已经开始出来了。
    比起那些小屁孩儿,唐三儿这些玩家祖宗可是知道不少好地方。
    祁云见周国安也要跟上,干脆又去找江河借了个背篓让周国安给挂上,一会儿能多背点柴火回家。
    这段时间江画眉两姐弟对他们的照顾可不少,那两姐弟忙着要下地挣工分,祁云想着对方怕是没什么时间去捡柴火,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也给江家背一背柴火过去。
    虽然抵不上人家的照顾,可好歹也算是一点目前情况下力所能及的回报。
    “老祁,这你这虐待伤残人士啊。”
    周国安嘴上嚷嚷,行动上还是挺支持的。
    这会儿手已经能稍微动动了,只要不用力不提重物,不过村医建议他们这群年轻娃子还是多吊一阵子,尽量养护好,要不然以后脆骨关节没长好就会使不上劲儿。
    男娃子们长大了可是都要干活养家的,一个男人手上使不了力气可就严重了。
    所以别看唐三儿他们闹腾得厉害,可在家里老爸老妈棍棒威胁下还是不敢随便拆了挂在脖子上的带子。
    “快点,老祁,小心点别刮到胳膊,你这双手可比咱们的金贵。”
    唐四儿见到祁云,连忙做出一副狗腿扶老佛爷的姿态颠颠儿上前要扶祁云。
    祁云笑着推开这厮,再抬腿揣了这家伙一脚,“走你的,越来越皮了啊,等我手好了我得好好收拾收拾你。”
    唐四儿嘿嘿笑着躲开,躲在堂兄身后特别得瑟的挥了挥自己的右胳膊,“咱们一群人里就我好得最快,这回捅蜂窝我可是主力军,老祁你可不能不顾大部分群众的利益。”
    唐四儿救人的时候是站在上面的,加上又有其他人帮忙,所以受伤最轻。
    大家一起去村医那里换药检查之后,唐四儿作为第一名被村医宣布“解放”的伤员,这几天可不就要好好得瑟几回么?
    祁云只淡笑着看这逗比毫不自知的继续拉仇恨值,只看彭海他们在一旁磨牙赫赫甩眼刀,祁云就能预见不久的未来唐四儿会有个多么凄惨的下场。
    作为唯一的健康人士,唐四儿确实作为先锋队员,便是这回的蜂窝也是他冒险爬树观察确定里面是出蜂蜜的花蜜蜂,这才带着兄弟气势汹汹的杀向了山头上。
    那蜂窝挂得不算高,也是,一般产蜜的蜜蜂其实是没有食肉蜂身体强壮的,便是飞行能力也比不上。
    所以一般稍微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挂得特别高的那种蜂窝,一般那住的就是不产蜜的马蜂窝,而在略低矮的枝桠上筑巢的则一般是花蜜蜂。
    至于住在地下的,那最好还是莫要去招惹,那玩意儿不仅要用尾针扎人,还要用口器咬人,凶得很。
    “你们蹲远点儿,别动知道吗?一会儿蜜蜂飞跑了咱们再过去捡窝!”
    这回一起来的有八个人,除了上回跟祁云他们一起去挖泥鳅的唐三儿三人,另外还有三个同村的周代涛王小海和杜山,年纪也都差不多十几二十的。
    原本是跟祁云他们不大合群的村里二流子三人组,不过上回救人的时候这三人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是唐三儿拉着的第四个人肉绳。
    估计也是佩服祁云看着小白脸儿的样子谁知道关键时刻还挺爷们儿的,所以养病的时候溜溜达达的也会来祁云这边,一来二去倒是跟唐三儿他们这三人组玩到一块儿去了。
    这会儿三人也不时不时的去别处溜达了,就跟着唐三儿他们搞点小孩儿才耍的玩意儿,发现这日子还挺不错的,跟兄弟几个玩得高兴了还能拎点东西回家哄家里老头儿老太太高兴。
    他们这会儿捅蜂窝那是真的用捅的,一点不讲究什么烟熏啊之类的计策,简单粗暴得令人发指。
    唐四儿找来早就准备好藏在一旁茅草窝子下面的长枝桠,头上罩了件春秋穿的那种单层薄外套,仰着脑袋一手捏着杆子一手扯着外套瞅准时间用杆子往那蜂巢跟树枝结合的部位狠狠的一戳。
    还不等看蜂窝落没落下来唐四儿就驴打滚的往旁边黄荆灌木后面一滚,同时手脚麻利的将外套往头上一罩,整个人像朵蘑菇一样撅着屁股抱着脑袋蹲那儿不敢动。
    祁云也是第一次见识这样正儿八经的“捅蜂窝”,跟着唐三儿他们躲在稍远一点的树后面伸着脖子瞅。
    眼看着那大大的蜂窝嘭的真掉地上了,那乌压压的蜜蜂就嗡嗡嗡的从蜂巢里飞了出来,第一时间就是找周围的“嫌疑犯”。
    据说蜜蜂的眼睛看不见静止不动的东西,祁云没认真去研究过,所以虽然觉得有点不靠谱,还是暗暗希望唐三儿他们的经验能是正确的。
    蜜蜂嗡嗡的从头顶飞来又飞去,周国安都已经吓得要往祁云怀里钻了,比祁云壮实至少四分之一,可偏偏生就了一颗“少女心”,似乎每回遇见危险了第一时间就是找祁云。
    祁云也是无语,不过这会儿也不敢动,只能让周国安那颗大脑袋塞进了自己腿跟肚子胸膛中间。
    也亏得这家伙会找地方保护脑袋,要知道他们这会儿都是蹲在地上的,周国安这么一钻,可不就只有后脑勺还留在外面了么?
    二流子三人组捂着嘴嗤嗤的笑,可又怕惊动了蜜蜂,只能硬憋着脸都给憋红了。
    唐三儿听见后面有响动,可这会儿也不敢转头去看,只能按捺住好奇瞪圆了眼睛的去瞅蜂窝那边的动静。
    找不到凶手的蜜蜂没办法,只能认为自己的巢穴是自己掉的,嗡嗡飞来飞去又在蜂窝上钻进钻出的,最后估计是商量出结果了,大部分的工蜂都开始离开,估计是准备找材料在今天之内抓紧时间重新筑造巢穴。
    唐三儿他们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唐三儿嘴上“批次批次”发出两声气音打暗号,唐四儿当机立断跳了起来用之前盖头的外套将那蜂窝一把就裹进了衣服里。
    不过这会儿也不敢直接伸手抱起来,毕竟外套布料算不上厚实,那蜜蜂绝境之下用尾针乱扎可就遭了。
    唐三儿胡乱在一旁撸了几把宽树叶,然后里三层外三层的又给裹上了这才伸手把蜂窝抱在了手里颠了颠,脸上露出个笑来,“还挺沉的,这会儿山上野花多得很,怕是里面蜂蜜很多,咱们回去先用烟烤一烤,把里面的蛋弄出来烤了填填肚子,蜂蜜蜡块儿够咱们泡水吃好久了。”
    折腾了这么半晌能得到大丰收,大家伙当然高兴,祁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天然的蜂蜜,很是好奇掰开里面之后会是什么样。
    唐三儿也没故意卖关子,当即就找了地儿搭了火堆烤了蜂窝,把里面最后剩下的老弱病残给解决了,大家就围着火堆用树枝戳着蜂卵烤来吃得干干净净的。
    别说,那蜂卵看着是恶心,可闭着眼睛尝一口,一开始感觉口干很古怪,再一尝就觉得挺好吃的。
    原本祁云是拒绝尝试的,奈何这一群牲口疯起来能直接把人给按在地上掐着下巴往嘴里塞。
    闹腾了半下午,一群大小伙子又跑去刨了地瓜,因着没多少人知道,收获还挺丰富的。
    祁云不爱吃这些东西,不过江河六月里就念叨过好几回了,祁云准备带回去给他,要不然又得怪他们不带他玩了。
    到傍晚的时候一伙人才下了山,因为有唐三儿他们帮忙,祁云跟周国安背去的背篓都被干枯的树丫填满了,杜海他们还跑去林场那边偷了两颗碗口粗干死的树子。
    一伙人为了销赃还费劲儿的全给蹦跶起来踩断成能放进背篓里的小段,所以说这回上山,是各种意义上的丰收。
    作者有话要说:
    凝开芳:听说咱家小云在乡下有了个相好的?【掰手指
    江画眉:噗,小云?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祁云:......【假装没听到
    第29章 回信
    平城《国风》编辑部, 老王发现了一篇挺有意思的投稿, 展信阅读之后忍不住露出个笑来,编辑部每日的工作量很大。
    而且这种工作量是主要在脑力耗费上,一个个此时已经是精疲力竭,能板着脸不皱眉头的都是英雄好汉。
    因此老王这么一笑,算是正常人中的神经病。狭窄的格子办公桌旁边的同事抬头就瞅见老王那有病的笑容,顿时一愣,趴在格子挡板上伸着脖子去看,“老王, 你是早上吃错药了还是怎地,居然还笑得出来?”
    原本应该送去排版印刷的内容被有关部门抽查到了一篇不合格的文章,直接给他们全部打下来要求重审。
    昨晚上头儿就闷着火气连夜喊了大家伙来加班, 这会儿早上大家也才刚完成大部分工作,另外选文章出了问题的那个编辑组还要写八千字检讨书, 办公室里可以说是愁云惨淡。
    老王扭头看了一眼同事, 脸上的表情不自觉的放松了许多,“你看看, 我刚找到一篇好文章,这文章简直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老王其实想说的是这写文章的人简直就是专门研究过现在特殊形式来写的文, 不过这话不好说,即便是再信得过的朋友也不能随便说,因此老王含糊带过。
    同事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伸手接了信过去,垂眸认真读完, 还真别说,短短几千字,可几乎每一个字每一个词汇都没有累赘的。
    要说具体表达了什么感情,好像也说不出,可看完了心里就是暖呼呼的,便是他们这样遍阅众多文章的老油条看了都不由露出会心一笑。
    读的时候文字似乎清清淡淡,可读完之后那种感觉却久久萦绕在心,便是主人公初初下车时在公社里吃的那一晚热汤面也透着股温情。
    比起现在那些不是激情呐喊就是沉闷压抑的文章,这朴实文笔中又透着股莫名诙谐,诙谐之后又让人忍不住心有感触,感触之后更是自然而然让人生出一种对未来新祖国的期望,堪称是开创一门新文风。
    同事感慨的用手指弹了弹信纸摇了摇头,而后将信递还给了老王,“老王,还是你运气好,这位文人笔触老练文风也独特,即便是这短短一篇文章,怕是也能一次性就让读者们印象深刻。”
    如果发现了有潜力的投稿人,他们编辑一般会上报领导,然后以后专门负责跟这位投稿人联系交流,有点类似现代责编的职责,当然也只是类似。
    老王笑了笑,也觉得自己运气好。
    要不是看文风确实没有见过,老王都要怀疑这位投稿人是文圈哪位有名的文人了,虽然文章里的主人公是个十七岁的下乡少年,不过老王可不信十七岁的少年能写出这样富有感染力的文章。
    因为老王一开始就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看投稿人的笔名“归自云深处”,也觉得这笔名透着股历经风浪最后看淡世间百态的归隐高人之感。
    老王这边把文章拿去给主编看了看,主编也觉得这文章好,跟老王差不多默契的认为,这文章简直太适合这个时代了,即便是以后政治上再如何风云变动,这文章也完全能安全通关。
    “主编,我觉得这位投稿人有很聪明的头脑,咱们可以给他稿费拉高一等,劝他长久投咱们这里。”
    说是聪明的头脑,其实就是有敏锐的政治触觉且还十分圆滑的懂得规避。
    老王话没说明白,可主编还是听明白了,笑着点头允了,“行,以后你就负责跟这位云深同志联系吧。”
    老王笑着谢了主编,然后拿着文章送去后期排版部门,回来之后第一时间找来信纸,给这位“归自云深处”写回信。
    稿费也在决定选用的时候就已经在财务部那边挂了号,明天把信寄出去之前就可以去领盖了公章的汇票了。
    汇票跟着信一起寄到外地,收信人拿到汇票就能直接在当地邮政局领钱。
    养伤的半个月里祁云寄了信投了稿,之后带薪养伤的特批时间过去之后他们也开始下地干活了,不过老村长有心照顾,特意给祁云他们安排了轻松的活儿,比如说捋玉米叶喂鱼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