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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第五十九章 吃醋
    田思柳走的又急又快,身后的四个人也只能努力跟上,免得她又跑掉了,吴哥虚惊一场之后,现在知道只是田思柳,整个人也放松下来,又恢复了平时那种健谈的模样,他走山路还是比较习惯的,所以跟着田思柳的速度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吃力,一路上还在抱怨田福光这个人不靠谱,就算是自己闺女也变丑了,也痴痴傻傻的,但是毕竟是个女孩子家,总不能就由着她这么漫山遍野的乱跑,什么时候坏人的额头上也不会贴着标签,真出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杜鹃下山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脚踝有一点隐隐作痛,痛感不是特别强烈,应该不是什么严重的扭伤,只不过是走起路来感觉有点不舒服,但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让田思柳再跑丢了,所以她就没有吭声的跟上其他人。
    凡是有走山路的经验的人一定都会知道,有一句话叫做“上山容易下山难”,那是因为人在上山的过程中,身体的重心是向下的,人向上发力,这一上一下就形成了一个平衡的状态,比较容易控制,稳得住身子自然危险性就小,而下山的时候情况则是截然相反的,人的重心向下,同时也是向下发力,这双重力道叠加在一起,除了需要更加小心的去保持自身平衡之外,下肢所需要承受的压力,尤其是膝关节和踝关节,都要比平时大上许多倍,非常容易造成损伤。杜鹃的脚踝虽然不至于扭伤,但是毕竟是扭到了,现在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田思柳往山下走,越走就越觉得脚踝处的痛感在加剧,她很努力的想要保持住自己的平衡,不要被人看出来有一点点微微的跛,尽量不露出什么痛苦的神色来。
    唐弘业原本跟在吴哥身边,紧随田思柳,走到一处地上有一个不太容易被发现的大土坑的地方,他回过头来提醒黄帅和杜鹃注意脚下,当他看到杜鹃脸上的表情时,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然后脚下的步伐就放慢了一点,逐渐从原本的位置移动到了黄帅身后,杜鹃身前。
    “把手搭我肩膀上。”他用不大但是杜鹃绝对可以听清楚的音量对她说。
    杜鹃一愣:“干什么?”
    唐弘业一脸嫌弃的瞪了她一眼:“我的眼睛不瞎,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平时走路这姿势?不扶着我肩膀,一会儿看你怎么过地上的那个坑。”
    杜鹃听他这么说,便也没有再犹豫什么的把一只手搭在唐弘业的肩膀上,虽然说两个人在平地上是有很明显身高差的,但是现在走在下坡上面,唐弘业在前,杜鹃在后,身高差就刚好被消除了,这样把手搭在唐弘业的肩上,杜鹃也能够得到一点助力,下山的时候脚下承受的压力也减小了一点。
    在下山的过程中,搭着唐弘业的肩膀帮助杜鹃减轻了很多的行走困难,但是当他们走到了山下,没有了坡度来帮忙平衡两个人的身高差的时候,这个姿势就非但不能让杜鹃感觉到更轻松,反而会有一种猴子挂在树上的诡异感,于是她非常识趣的把手从唐弘业的肩头拿开,并且尽量在平地上走的姿态自然一些。
    “怎么了杜鹃?刚才下山时候不小心把脚给扭了?”尽管杜鹃已经尽量走的和平时一样,不想被人看出自己有一只脚的脚踝不敢用力,但走到了开阔的平地上,黄帅还是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异样,于是凑到跟前来关切的小声询问。
    杜鹃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脚踝就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黄帅拉扯了那么一把的时候不小心绊在了一根树枝上,所以才扭到了,但是考虑到当时黄帅这么做也是出于好意,所以她便点了点头,默认了这种说法。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什么时候扭到的?”黄帅关切的问。
    杜鹃本来觉得想要轻描淡写的应付过去,谁料到唐弘业偏了偏头,瞥了她一眼,然后对黄帅说:“估计是在你把她拉到最后头去‘打狼’之后吧。”
    黄帅一愣,连忙一脸歉意的向杜鹃道歉,前面的吴哥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知道杜鹃扭了脚,连忙把在前面走得飞快的田思柳给拉了回来,不让她走那么快,这样就可以让杜鹃不至于太吃力,只可惜田思柳现在的那种状况,根本就不是好沟通的,偏偏她力气再大也拗不过吴哥,最后只能好像一个耍脾气的小孩子一样被吴哥拖住了速度的慢慢朝着自己家的方向移动。
    杜鹃感觉有些不自在,她真的是很怕这种因为额外的关心而给身边的人添了许多麻烦的局面,一直以来这种情况都是她在尽力避免的,就比如当初唐弘业在毕业之后放弃了家乡的好机会,跑到a市考取了刑警队的时候,唐爸爸和唐妈妈最初是极力反对的,倒不是他们非要儿子留在身边,而是两家的长辈都私下里希望杜鹃和唐弘业能够近水楼台,水到渠成,当时还是杜鹃单独和唐爸爸唐妈妈谈过,劝说他们支持唐弘业自己的决定。杜鹃觉得不管是因为唐弘业喜欢a市这个地方,还是单纯的想要拉大距离,以获取对生活更多的自主权,不被父母过度的干预,这都是可以理解并且应该支持的,虽然说她也有自己小小的期盼,但她宁可再争取机会,向唐弘业靠拢,同样在双方家长的视线之外,顺其自然的发展,而不是留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因为双方家长对自己的关心和偏袒而造成她和唐弘业,乃至其他所有人的麻烦。
    简言之,杜鹃是那样一种只要能避免,就不想引起一丁点多余关注,更不愿意给任何人找麻烦的性格,所以眼下这种除了田思柳,几乎所有人都在照顾着自己的局面,让她感到格外的局促,甚至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便谢绝了黄帅想要扶她一把的好意,刚巧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田思柳又变了卦,不肯回家去了,吴哥一个人有些拉不住她,开口叫黄帅一起帮忙,黄帅也不好拒绝,便过去帮忙一起拉住田思柳,免得她挣脱了之后又不知道要跑去哪里。
    这样一来,在后面跟着走的就剩下了唐弘业和杜鹃两个人,杜鹃再怎么努力赶上,毕竟脚踝的不适还在,所以走起路来速度会比平时略微慢上那么一点,而一向脚程很快的唐弘业,这会儿也没有着急往前赶,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边。
    “你刚才真的是没有必要跟黄帅说那件事,弄得大家都大惊小怪的,”杜鹃小声对他说,“他不是有意的,这里面也有我一下子没站稳才扭到一下的因素,而且扭得不重,估计等吃过了午饭就什么都恢复正常了。”
    “看样我是猜对了,”唐弘业原本也只是自己的推测,现在看杜鹃都这么说了,知道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杜鹃果然是在那个时候扭到了脚,“你计较不计较,在意不在意,那是你的事,我说出我的判断,也是实话实说,怎么了?你是对你在原来单位的同事都这么有包容心啊,还是就光是对黄帅比较包容?”
    杜鹃本来还是比较无奈的,现在一听唐弘业咕哝出来的这一番话,眼睛里、嘴唇边都顿时就多了几分笑意,她睨了唐弘业一眼,半真半假的向他小声问道:“干嘛呀?我怎么觉得这话听着有点酸呢?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唐弘业被她这么一问,似乎也有些不自在了,他闭上眼睛把脸转向一旁,抿了抿嘴,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对杜鹃说:“我疯了才会吃这一口醋吧?你要是真对这小子格外包容倒好了,我赶紧把这个情报告诉我妈我爸,免得他们两个人天天惦记一些根本就不靠谱的事儿,隔三差五的就打电话轰炸我!”
    说完之后他就一副不愿意再多说话的样子,不过脚下的步调倒是还始终保持着方才的节奏,并没有加快或者放慢,依旧走在杜鹃的身旁。
    杜鹃轻轻的咬了咬下嘴唇,免得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她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自己如果一不小心笑出来了,有的人恐怕就要恼羞成怒的翻脸了。
    田思柳虽然别别扭扭的不肯乖乖回家,但终究是拗不过吴哥和黄帅两个人的力道,到底还是被他们给拖回家去了,回到家的时候田福光并不在,说是去镇上采买什么东西,家里只有他老婆一个人,看到田思柳一身脏兮兮的被吴哥他们给带了回来,连忙上前一通道谢,说是本来他们都把田思柳给关在家里头了,门窗都锁起来的,结果田思柳敲碎了玻璃,从窗口挤出去跑掉了,她心里也正在着急,还想着如果自家这个闺女再不回来,就想要拜托别人帮忙找一找了。
    “都怪我们家老田!”田福光老婆一只手帮田思柳梳理着凌乱的短发,另外一只手抹了抹眼角即将滑落的眼泪,“闺女跑了,我就跟老田说,让他赶紧去找人,可别出了什么事,结果这个死老东西,他跟我说不找,爱回来不回来,不出事算是命大,出了事也没啥不好的,反正我们俩将来肯定要死在我闺女前头,我闺女这么痴痴傻傻还一点也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将来我们俩没了,没依没靠又没什么钱,也是横竖活不下去,还不如现在就随便她自生自灭的!我真的是听得心都要碎了,左邻右舍的打听了一个遍,他倒好,直接一甩手就走了,这要不是你们把孩子给我带回来,我真的是都要急死了!我闺女是个苦命的孩子,我这个当妈的当初没保护好她,现在她都这么可怜了,我那还能看着她自生自灭啊!要是那样我还能算是个人么!”
    田思柳坐在那里,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母亲的这种悲伤的情绪,她只是觉得母亲帮自己梳理头发的动作有些烦,所以一直试图用偏头的动作来躲闪,同时垂着眼皮,专心致志的把玩着手里面的那个钥匙链,好像很喜欢似的。
    “田思柳手里拿着的这个东西是哪里来的你知道么?”杜鹃问田福光老婆。
    田福光老婆这才发现田思柳手里面拿着的东西,她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啊,反正肯定不是我们家的东西,你们特意打听这个干啥?这不就是个钥匙扣儿么?咋了?这个钥匙扣儿是什么名牌,特别值钱啊?哎呀,这不会是我闺女从别人家里头给人家偷出来的吧?那我可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啊,这东西是谁家的我们还回去,我再给人家赔礼道歉还不行么?”
    “那个倒是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杜鹃对她摆摆手,“你们村子里丁康强的儿子丁正青出事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当初他和你女儿还有过一段感情和交往,这个你知道么?”
    “唉,原来不知道,是我闺女脑子出了问题之后我才知道的,”田福光的老婆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看起来似乎性格也是比较简单的那一类,并不会做太多的联想,就只是有一说一,问什么答什么,“以前孩子住学校那边,也不怎么经常回来,回来也不跟我们说她在学校里头的事儿,后来一直到孩子都被刺激的疯疯癫癫的了,我们才知道弄了半天她跟老丁家的那个儿子好过!那个时候知道啥也都晚了,而且她爸还要面子,觉得自己闺女跟人家好了一场又被甩了,最后还变得疯子傻子一样,太丢脸了,所以我们就都捂着盖着不让人知道。”
    “那这回丁正青回来,你觉得田思柳是什么时候知道消息的?”唐弘业问。
    田福光老婆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那我还真不知道,我们家里根本不提这个事儿,也不能随便提丁正青这个人,不然的话我家那老田第一个就发火!”
    第六十章 老公
    说到田福光对这件事的态度,他老婆似乎也是有些气愤的,虽然她没有主动说出来,但是翕动的鼻翼泄露了她此时此刻正在剧烈波动着的情绪。
    “你……对你丈夫处理这件事的方法好像是不太满意?”唐弘业问。
    “嗯,那我当然没办法满意了,他从头到尾压根儿就没真的心疼过我闺女,他就觉得我闺女给他丢人现眼了,让他在村子里差一点就抬不起头来,所以他烦我闺女,恨我闺女,根本就没有想过孩子其实也是被人骗了,也是吃了大亏,需要家里头安慰安慰,照顾照顾呢!”田福光老婆抹着眼泪,估计平时顾及着田福光在场,所以也没有什么机会来倾诉一下自己内心里面最真实的想法,所以现在终于逮到了这么一个机会,情绪顿时就有些压抑不住了。
    杜鹃看她话还没有说上几句,眼泪就先掉了下来,赶忙在一旁递了纸巾过去,田福光老婆也顾不上客气,接过纸巾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然后又响亮的擤了擤鼻涕,田思柳坐在一旁,依旧专心致志的摆弄着那个钥匙链。
    “其实这事儿也怪我们俩,”田福光老婆抽抽搭搭的继续说,“当初我们俩也没给孩子那么多的关心,就想着我们家闺女懂事儿,乖,不会乱来,就忘了我们家孩子乖是乖了,但是那乖孩子有几个心眼儿特别多的!而且她还特别的一根筋,什么事儿都得一条道跑到黑,别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了,就算是撞了南墙,她估计还想要试试看能不能把墙撞塌了过去看看呢!等我们发现她不对劲儿了,知道她跟老丁家的那个儿子都到了那种地步了,什么都晚了,老丁家已经都搬走了,我闺女也变得疯疯癫癫,没有个人样儿,我当初就想说是替我闺女讨个公道,反正我们家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就跟丁家的人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但是我们家老田不愿意,他觉得丢脸,说丁家都已经走了,追去闹,人家也不一定认账,而且到头来还是笑话我们女孩子家,我们以后还怎么村子里头生活。他说这要是没有跟丁家的那些事儿,人家顶多说我们家运气不好,怎么好端端第一个姑娘就这么疯了,别的倒也说不出什么来,但是扯上丁家这种有钱有势的,人家就说什么都有可能了,到时候公道套不来,还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三道四。”
    “那在你看来,去找丁家鱼死网破,还有现在的这种状态,哪一种对田思柳可能会更好,更公平一些?”杜鹃开口询问田福光老婆的个人观点。
    田福光老婆茫然的摇了摇头,心疼的伸手去摸了摸一旁田思柳的头发:“我也不知道,我其实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觉得我闺女被人给欺负了,我就算是再怎么打不过,我也得狠狠的去抓花了那个丁正青的脸,我让他耍流【hx】氓,我让他对我们家闺女做那样的事儿,把我们原来有漂亮又听话的好孩子给弄成现在这样!但是老田不让我去,他说我不去,虽然说我们心里头这些年肯定是憋屈,但是好歹别人看到我闺女会觉得怪可怜的,这要是捅出去,闹大了,别人就只会在背后看我闺女的笑话,搞不好还会觉得她是活该,觉得我们家都活该!”
    杜鹃听田福光老婆说了这些之后,对于田福光到底是不是足够关心田思柳的问题有了和田福光老婆不太一样的答案,她觉得田福光虽然没有在得知事实之后的第一时间跑去打闹已经搬走了的丁家,没有用那种激烈的方式去替女儿出一口气,但是至少他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愤恨,避免了田思柳被人私下里指指点点甚至恶意欺凌的可能性,田福光的那些考虑不能说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杜鹃过去在上学和实习的时候,都有遇到或者听说过那种因为精神刺激或者情感打击而变得疯疯癫癫,精神不健全的女性,她们很多都没有得到很好的对待,并且有一些居心叵测的人,利用她们的精神状态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占她们的便宜,这种现象尤其对于那些“名声不够好”的女性失智者要更甚许多。
    “所以你觉得田福光这么做,不是为了保护田思柳?”她开口问。
    田福光老婆赌气似的点了点头:“啊,是啊,这怎么能算是保护我闺女呢!他就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大不了,闹大了怕我闺女在外面受欺负,我们多跟在她身边,别让她离开自己眼皮子底下,那不就行了么!他倒好,这边好像是在替闺女的名声着想,那边还根本不管她,就让她漫山遍野的自己乱跑,你们说这叫关心么?那说白了不就是为了他自己的脸面!这他就不怕闺女在外面出什么事了?而且他还不许我们在家里提丁正青和丁家的事儿,我倒是能做到,但我闺女……”
    她说着,扭头过去看了看一旁的田思柳,田思柳原本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东西,听到母亲在旁边说到了丁正青,她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露出了一脸娇羞的笑容,虽然她的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也乱蓬蓬,但是在这一瞬间,她脸上的那种带着羞涩又透着幸福的神情,就好像一瞬间把她整个人都点亮了一样。
    “你们看!看!一提这个人,她就这样,唉!”田福光老婆叹了一口气,满眼都是心疼,“她总是绷不住,动不动就提那个人,说他们以前的事儿,就她现在这个样子,谁知道她说的那些事儿是真的,还是她自己想出来编出来的,但是老田可不管这些啊,只要听到我闺女说,就生气,手头有什么东西也不管个轻重,拿起来就往孩子身上打,把孩子打得鬼哭狼嚎的就往外跑,有时候一两天都不敢回家,他也不让我去找孩子,就说让她自生自灭吧,哪有这样的爹!”
    “也就是说,田福光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在女儿的遭遇这件事上去争取一点补偿什么的么?”唐弘业若无其事的在一旁问,他听田福光老婆说了半天,好像和之前田福光私下里跟他们沟通过的情况不太一样。
    “他要是肯去找那一家人替我闺女出头,我还觉得他是个爷们儿呢!”田福光老婆摇摇头,“在家里不许我们娘俩提那家人,出去之后也假装的好像没事儿人一样,我倒是不指望真的能维护我们什么,就是太心疼我闺女了,你们不知道啊,她原来可漂亮了,本来都有那种考空姐的学校愿意要她了,后来搞成这样,除了精神病院,谁还能愿意要她!我闺女实在是太可怜了!”
    杜鹃看了看一旁安安静静的田思柳,开口向田福光老婆征求意见:“我们能单独和田思柳聊一聊么?你放心,我们不会刺激她的。”
    田福光老婆有些迟疑,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那行,我出去干点活儿。”
    她走的时候两步一回头,很显然还是不放心把自己这个有点痴痴傻傻的女儿交给三个之前只打过那么一次照面的陌生警察,但是既然答应了,总不好反悔,于是只好磨磨蹭蹭的出了门,杜鹃也跟了过去,到了门外,轻轻把门虚掩上。
    她小声问田福光老婆:“田思柳知道丁正青死了的事么?”
    田福光老婆有一点犹豫,然后摇了摇头说:“我也说不好,反正老丁家那小子出事儿了之后,我跟老田在家里肯定是偷偷说过,我闺女有没有听到过我不知道,我估计就算听到了,现在她也不记得。唉,我也不瞒你们说,我闺女现在的脑子,根本就记不住事儿,她满脑子都还是以前呢,总觉得自己还是上学那时候那么大的小姑娘,总觉得自己跟丁正青还好着呢!除了那时候他们俩的事儿她记得清楚,别的什么事儿,今天弄出来,明天她就忘了!当初她闹着要找丁正青,我说丁正青不在我们村子里了,已经搬走了,去城里了,去吃香喝辣不回来了,她还不相信呢,非说我骗她,怎么拉都拉不住,硬是跑去老丁家的房子那里去了,后来到那儿看大门锁着,怎么叫都没有人,就哭了,我们俩才把她给拉回来的。”
    “好,那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放心,我们有分寸。”杜鹃听了田福光老婆的话,心里也大体有了一个估计,怕对方不放心,又安慰了几句。
    田福光老婆叹了一口气,伸手拍拍杜鹃的胳膊:“我其实倒是不担心别的,都说虱子多了不痒,我闺女变成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不太担心她什么,倒是有点担心你,你可要注意一点儿啊!让你那两个男同事多担着点儿,我闺女真要是发起疯来……对着男的还好一点,大不了就是把人家当成了姓丁的,哭着喊着的要跟人家结婚什么的,但是要是女的……尤其是年轻的,长得漂亮的,那在她眼睛里头看着就都是狐狸精,都是抢了她男人的,一个不高兴,扑上去就又是打又是咬的,可吓人了,你注意一点儿啊。”
    杜鹃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小心,田福光的老婆这才惴惴不安的离开了,杜鹃转身回去的时候,也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说她并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但是也要防备田思柳突然发起疯来不管不顾,自己不能受伤,同样的因为自己力气大,如果收不住,在制止对方行为的时候伤了对方也同样不好。
    重新返回屋子里的时候,田思柳就那么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处,根本没有移动过,手里攥着那个钥匙链还在专注的把玩着,唐弘业和黄帅在一旁守着,看杜鹃从外面回来了,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她,看样子他们两个人都觉得这件事情由杜鹃这唯一的一个女孩子来开口,或许会比较适合,也容易沟通一些。
    杜鹃几乎快要苦笑出来了,这件事放在平常的情况下,当然是说得通,可是换到田思柳这里,就和方才田福光老婆提醒自己要注意的是一样的了,田思柳以前有过把不认识的无辜年轻女性当成是试图和她抢丁正青的“狐狸精”,对人家进行了一番攻击和厮打,所以杜鹃并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激起田思柳的这种敌意。
    但是再想一想,田思柳也有过错把别的男人当成是丁正青,抱着人家非要立刻结婚的举动,所以由唐弘业和黄帅来负责与她沟通也未必就真的更保险。
    既然这么一比较,谁都没有更多的优势,还不如就由自己开口吧,毕竟自己和田思柳沟通起来可能会更柔和一点,说不定能够避免刺激到她。
    “田思柳,咱们聊聊好不好?”杜鹃面带微笑的在田思柳旁边坐了下来,与田思柳保持了一个可以用来防备她突然攻击的距离,但又不会表现出一直防御的姿态,她迅速的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切入点,“你平时总上山去玩儿么?山上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么?我们几个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哪里有什么好玩儿的。”
    “山上你们去不好玩儿,我去就好玩儿!”田思柳并不是特别抗拒和杜鹃对话,被杜鹃问到了头上,抬起头来瞥了她一眼,然后略微有些得意的晃了晃脑袋,就好像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在炫耀什么似的,“因为我去的是只有我跟我老公才知道的秘密的地方,你们别人都不知道,你们也找不着!”
    她一开口就说“老公”,指的是谁其他人当然都是心知肚明的,不过他们都不能表现出什么来,免得刺激到了田思柳,接下来就没有办法沟通了。
    杜鹃佯装有些惊讶似的看了看田思柳:“你都已经结婚了呀?”
    “还没有,不过快了,他说等他事业有成了就风风光光的给我办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婚礼,就像娶公主那样把我给娶过去!”
    第六十一章 保护
    田思柳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都是幸福的微笑,如果忽略她现在那狼狈的衣着装扮,从神态来看俨然就是一个幸福的准新娘,沉浸在爱情甜蜜当中的人。
    “那恭喜恭喜啦!你都快要结婚了,你爸妈是不是得给你准备准备嫁妆什么的啊?”杜鹃好像完全看不出什么不对劲似的继续和田思柳攀谈。
    田思柳一听到杜鹃提到了自己的父母,脸色忽然就变了,方才的一脸幸福和甜笑一瞬间就收敛了起来,速度简直比川剧变脸的演员也毫不逊色,她站起身来,朝杜鹃猛地一伸手,一把掐住了杜鹃的手腕,把她使劲儿的朝自己这个方向拉扯过来,杜鹃冷不防被田思柳这么拉住,一下子也失去了重心,朝田思柳那边跌了过去,幸亏唐弘业在一旁适时的轻轻扶了一把,这才没有落得个和田思柳一起摔个人仰马翻,一旁的黄帅很显然也提防着田思柳会不会突然做出什么袭击人的举动,现在看她突然这么出手去拉扯杜鹃,差一点当场就做出反应,幸亏唐弘业手快,一把扶住了杜鹃的同时,顺便不着痕迹的也拦住了黄帅。
    “嘘!嘘!嘘!你别说话那么大声!”田思柳紧紧攥着杜鹃的手腕,另外一只手竖起食指,放在嘴巴前面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可不能让我爸听见我又说我老公,尤其不能提他名字,也不能提我要跟他结婚的事儿,要不然的话,我爸就生气!我爸生气可吓人了!每次我提我老公,他就发火,要扒我的皮,抽我的筋,拆我的骨头当柴火烧!你们可别害我啊!我和我老公感情可好了,我爸非说他不是好东西,还说他想要占我便宜,骗我感情,那都是不可能的!我们两个可是学校里头就在一起的,我最了解他,他也最爱我,那时候有多少小姑娘都屁颠儿屁颠儿的追着他后头,他看都不看一眼,就喜欢跟我在一起!他这辈子就只爱我一个人,没有我他都活不下去!我跟你说个秘密吧,本来我都能去当空姐了,是我老公不让我去,他说怕我当了空姐认识了别人,就跟别人跑了!”
    说完之后,田思柳终于松开了杜鹃的手,然后捂着嘴嘻嘻嘻的窃笑着。
    杜鹃的手腕被田思柳攥得生疼,她觉得这姑娘现在的力道跟自己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自己这手腕十有八九是要留下点淤青。
    “这么好的男朋友,你爸怎么还不同意啊,太不应该了!”杜鹃好像没有感觉到自己仍然在隐隐作痛的手腕一样,继续和田思柳闲聊,“那你们这样一来,还能有机会见到面么?你去找过你男朋友么?”
    田思柳的脸色又是一变,忽然板起脸来,死死的盯着杜鹃:“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是不是想要去跟我爸告密?你是不是想让我爸发现我和我老公的事儿,然后又去打他骂他吓唬他,好把我们俩给拆散了,这样你就有机会了?”
    “你瞧你!说什么呢!我有男朋友,干嘛要抢你的老公啊!”杜鹃回答的自然极了,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内心里生怕田思柳忽然发起疯来的那种担忧和紧张,“我就是觉得相爱的人就应该幸福的在一起,想要帮一帮你们呀!”
    田思柳听了这话,脸色又缓和过来,杜鹃发现和这个姑娘沟通起来其实也并不是特别困难,但是必须要有随机应变和处变不惊的能力,让她保持一个好的心情,否则她真的会分分钟变脸给人看。
    “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我爸太凶了,我老公也怕他,”田思柳面带忧伤的摇了摇头,“所以我都只能背着我爸偷偷的去看我老公,连我老公自己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偷偷的过去看他,这样就算我爸发现了,他也就打我一个人就行了,不能再去打我老公,等我老公变得更有钱了,他就带我私奔,这样我爸就再也不能拦着我们,不许我们在一起了!我现在就忍着就行,实在想他了,我就偷偷摸摸的去他家里看看他,之前他还住那儿,最近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猜肯定是我爸又去找他麻烦,把他吓跑了,所以那天我也把我爸给报复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嘻嘻嘻嘻的笑了起来,用手轻轻的掩着嘴,缩着脖子:“我把我爸养了准备卖钱的兔子都给咬死了,把他气得要命,还打了我一顿,那我也高兴,谁让他去打我老公了,他打我,我可以忍着,但是他找我老公麻烦,那可不行,他打我在乎的人,我就弄死他在乎的兔子!我们两清了!”
    这倒是让杜鹃和唐弘业都有些感到惊讶,原本他们都以为田思柳当初做那件事的时候是一种无意识的举动,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是故意在报复田福光。
    另外一件让杜鹃感到惊讶的事情就是田思柳刚刚提到的关于田福光“不能再去打”丁正青的问题,听田思柳的意思,很显然田福光之前是打过的,这又和田福光自己之前主动承认的事实有了一定的出入,不那么吻合了。
    “你爸还打过你老公呢?最近的事儿?”杜鹃试探着问。
    “他没打着,我老公跑的快着呢!”田思柳歪着头,似乎感到很自豪似的,“第一次的时候,我爸跑去想要打他,正好他家有人,帮他挡了挡,所以他就跑掉了,第二次我爸还没等去呢,刚刚有这个打算,我老公家那个朋友就又去给他通风报信了,然后我老公就躲出去,躲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我都去找他好几次了,他家里黑咕隆咚的,都没有人!我都想他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啊啊啊……”
    说到后来,田思柳就干脆咧着嘴巴大哭起来,并且不是那种装腔作势的假哭,而是实实在在的伤心,眼泪一颗一颗的从她的眼睛当中留出来,在她脏兮兮的脸上冲刷出了一条一条细细的水痕,眼泪留过的地方,污渍也被冲干净了,让田思柳的脸色黑一道白一道的,看起来比方才还要更加狼狈几分似的。
    “你爸要去打你老公的时候,你跟着一起的?”唐弘业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根据之前他们了解到的情况,当时田思柳并没有在场,所以现在忽然听到田思柳这么说,他一下子也有些吃不准这到底是田思柳真的当时就在那附近,还是说她无意当中从别处听说了这些事情,然后主观加工出了另外一个版本。
    田思柳起先并没有对唐弘业的询问做出任何反应,依旧抽抽搭搭的哭着,就在谁都以为她已经忽略掉了这个询问,不打算做出任何回应的时候,她却忽然用手胡乱抹了抹眼泪,给自己抹了一个大花脸出来,然后开口说道:“我在那儿,不过他们谁都不知道,我想我老公,我想看他,但是要是让他知道我去看他,回头再不小心被他说漏了嘴,我爸知道了肯定要找他麻烦,所以每次我都是偷偷过去看他的,从来都没被他们发现过!我当时都想好了,我爸要是真的打我老公,我就冲出去帮他,说什么也不能一个人藏起来,让他自己受罪!”
    杜鹃听完了田思柳的话,忽然之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田思柳,你能不能带我们过去看一看,就是你以前藏起来偷看你老公的地方。”
    “行,我正好想看他回来了没有,你们跟我去,要是被我爸抓着了,就说是我陪你们去的!”田思柳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一口答应下来,并且看起来还非常的开心,一下子站起身来,抬腿就往外走。
    其他三个人赶忙起身跟上,到了院子里遇到田福光老婆,田福光老婆看着田思柳这么急匆匆的走出来,还以为是女儿又发起疯来要跑呢,吓得赶忙上前阻拦,唐弘业及时上前拉住了她,把她拉到一旁去小声说了一下他们的去向,并且保证一定会安然无恙的把田思柳给送回来,田福光老婆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三个人跟着田思柳一路疾走,田思柳别看体型有些发胖了,走起路来可是一点也不笨重,反而还十分的敏捷,大步流星,她也不走大路,出了门左拐右拐的就上了山坡,带着三个人穿过树林,沿着除了她自己没人认得出来的小路轻车熟路的行进着,走了差不多二十几分钟,终于看到前面的树木变得越来越稀疏,隐隐约约竟然能够看到一栋房子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虽然说那房子从他们现在所处的角度来看这房子的模样不算熟悉,但是那周围的环境三个人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认错的——那就是丁康强家的老房子——的后院。
    田思柳很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她在林子里就好像是一只在巡视自己领地的狮子,带着一种洋洋得意的劲儿,她迅速的走下山坡,来到了丁康强家老房子的后门外,先是小心翼翼的探头看了看里面,确定后院里面没有任何人,便非常熟练的拨开后门那个有些简陋的门闩,推开后门走了进去,唐弘业和杜鹃他们紧随其后,当然了,他们并没有好像田思柳那样一副做贼的模样,因为与田思柳不同,他们很确定这个房子里面现在就不可能还有别人。
    丁康强家的后院可以说是十分的破旧,荒废了很久之后,地上杂草丛生,一旁的院墙边上有一个棚子,棚子里面横七竖八的堆放着一些木柴,这些陈年老木柴有的已经腐烂的七七八八,有的则上面长出了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蘑菇和青苔。
    田思柳熟门熟路的朝另一侧的院墙边上靠了过去,丁康强家的后院并不是与前院贯通的,两侧院墙一直延伸到了房子前面,几乎卡齐了房子前面的墙壁,这样就形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前院,和一个“凹”字型的后院,田思柳拷过去的那一堵墙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破损痕迹,中间有几块砖已经残破了,露出了或大或小的孔洞,田思柳凑到了一个她自己比较喜欢的位置,把眼睛凑到了面前的孔洞上面,想要看清楚前院那边的情形,看一看丁正青是否在那边活动。
    唐弘业个子高,他从旁边选了一个位置比较高一点的洞也看过了,从这一堵墙的角度并不能看清楚前院的全部,倒是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前院那个丁正青遇害小仓库的一角,他又试着弯下腰,找了一个田思柳正看着的那个孔洞附近,视角比较相近的墙洞看了看,发现好像还没有自己方才站得高看得更清楚。
    “你之前就是在这里看到你爸跑来想要打你老公的?”杜鹃在一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