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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汐朝来得时候高高兴兴的,走的时候垂头丧气。恨不得刨个坑把赵苑活埋掉。
    珠儿最是嘴快,她眼真真的瞧见汐朝不高兴了,遂从旁出小主意,道:“大小姐别生气。既然少爷这么不识趣,咱们不妨暗地里给他点颜色瞧瞧。好让他知道以后在府上要看谁的脸色。”
    汐朝偏头看了珠儿一眼,淡淡道:“哦?那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珠儿脸上一喜,以为汐朝是听进去了,遂预备着大显身手,兴致勃勃的将主意一一道来:
    “小姐,您瞧啊,少爷是二房老爷硬塞进咱们府的,说得好听点是过继,说得不好听,那就是强逼!夫人膝下就小姐您一个孩子,下面的姨娘们这么多年一无所成。二房老爷这时候过继个儿子过来,可不就是打了夫人的脸面?连带着小姐也吃了大亏?”
    汐朝捏了捏腰间的荷包,微笑着道:“吃亏?我吃了什么亏。你说来听听?”
    珠儿越发得意,她接着道:“府上谁人不知老爷对小姐宠爱,日后赵家的家业可全都要交到小姐和未来姑爷的手里。如今突然过继一位少爷过来,那日后的家业岂不是要分出去一半?”
    顿了顿,珠儿凑近身来,压低声音,小声道:“小姐,奴婢觉得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人将他绑了去,随便卖到哪个勾栏院里,或者大户人家当奴才。日后就再也没人惹大小姐生气了!”
    汐朝眉尖一蹙,疑惑道:“勾栏院?那是什么地方?”
    珠儿道:“就是那种下九流的地方,女人进去了,那叫娼妓。男子进去了,就是小倌儿,一辈子都出不来的!”
    汐朝眸色骤然冷了下来,她深吸口气,面上略带笑容,温声询问道:“原来如此,这么好的主意,是珠儿自己想得么?”
    珠儿笑得越发开怀,她摇了摇头,道:“小姐,是先前奴婢跟翠凰姐姐一块儿想的,正打算找时机说给小姐听听。小姐能早日将人赶出府,真是再好不过了!”
    汐朝也笑,她勾了勾手指头,笑容满面道:“来,你凑过来一点,我有话要告诉你。”
    珠儿应声凑过身去,一记耳光迎面甩了过来。她捂住脸,不敢置信的望着汐朝,小声道:“小姐,奴婢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汐朝甩了甩打疼的手,一字一顿道:“错了,哪里都错了。不论赵苑以前是谁,如今既然入了赵府,就是府上的大少爷。谁准许你们暗地里害他的?居然还怂恿我将他卖到勾栏院里,我从前竟然不知身边的丫鬟如此歹毒!”
    珠儿没想到汐朝居然如此生气,当下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求饶,“大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只是想替小姐分忧,并没有其他歹意啊,小姐!”
    汐朝抿唇,忍不住道:“我从不记得吩咐你们私下里作贱赵苑。说,你还对他做过什么?不说就把你卖到勾栏院里!”
    珠儿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勾栏院里是什么地方,她再清楚不过。姑娘家一旦进了去,这辈子都出不来了。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小姐,奴婢真的不敢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小姐不要将奴婢卖到那种地方!”
    汐朝道:“说,我要听真话。”
    如此,珠儿这才哭哭啼啼的,将她们这些丫鬟如何作贱赵苑的小伎俩全盘托出。
    汐朝越听心越沉,越听越是后怕。听到最后腿一软,险些跌在地上。
    她竟然不知前世的赵苑居然过得是这种日子!人人都能怠慢他,欺负他,折辱他。就连粗使丫鬟都不给他好脸色,想方设法的欺辱赵苑,用来讨好她这位大小姐!
    可扪心自问,汐朝前世真的没有吩咐任何人这么做!她前世的确厌恶赵苑不假,可每一次都是自己上阵。欺负也是她自己欺负,捉弄也是她自己捉弄。从来没想过府上的下人们,居然都是见风使舵、火上浇油的小人!
    汐朝哆嗦着唇,终于明白前世为何赵苑会见死不救了。
    换而言之,赵苑前世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幸好,今世什么都来得及。
    她赵汐朝要是不把赵苑从黑化的边缘拉回来,枉费上苍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15.陷害
    可是问题又来了,既然赵苑曾经经受过如此磋磨,想必心里早将汐朝用墨笔圈起来了。
    换而言之,汐朝在赵苑心目中的形象,大约还不只是嚣张跋扈、不讲道理。
    汐朝不免头痛,可又无计可施。这曾经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覆水难收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如此想来,汐朝头更疼了,非常想刨个坑把自己也给埋了。
    珠儿跪在地上哭哭啼啼,捏着方小帕子不住的擦拭着眼泪。一边哭一边小声替自己辩解,“小姐,奴婢真的不是有心的。从前小姐那样厌烦赵……不,是大少爷。还吩咐奴婢们不许给少爷好脸色,这都是小姐准许的啊!奴婢也只是想替小姐分忧,半点杂念都没有。还望小姐看在奴婢尽心服侍多年的份上,就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闻言,汐朝眉梢略略蹙起,她垂眸盯着珠儿道:“你说你对我尽心尽力?我看不见得吧。翠凰犯了错,被夫人罚到后院打杂,你到是时时刻刻都记着她的好。可若真是如此,那日你又为何将她的供出去?你和翠凰原先都是我身边的大丫鬟,我虽器重她更多些,可也未曾薄待你吧?你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不去当个细作,真真可惜了才华。”
    珠儿一愣,随即哭得更大声了,她道:“小姐,奴婢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奴婢以后一定尽心尽力,再也不敢动半分歪心思了,小姐饶命啊,求小姐不要将奴婢卖到勾栏院里。”
    汐朝暗暗叹了口气,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天,自我反思。她前世怎么就这么傻呢,身边器重的大丫鬟们,不是想爬她爹的床,就是想爬赵苑的床。这个珠儿到好,两面三刀,平日在芳华院没少欺负人。
    可单就这些就算了,还到处嚼舌根,挑拨离间,今天撺掇这个,明天撺掇那个。简单来说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只可以珠儿到底打错了如意算盘,汐朝可是重生而来,这点小伎俩再看不懂,她还不如一头撞柱子上撞死。
    再者,前世赵府满门被抄家时,珠儿提溜着小包袱跑得比谁都快。一把将汐朝推搡出去的仇,她还记着呢!
    如此,汐朝便道:“我身边不留爱嚼舌根的丫鬟,你既然同翠凰情如姐妹,不如一道儿随了她去。在后院洗衣服扫地,也算是有个伴儿。”
    珠儿不曾想汐朝如今做事这般雷厉风行,说将她赶走,就半点不肯留情面。
    可她纵是有诸多怨恨和不甘,也只能藏在肚子里头。
    待汐朝回了芳华院时,正巧见凤尾在外头收拾衣裳。今个汐朝去上房时,见天气好,遂随口吩咐了一句。哪知这个凤尾真真是实心眼的,整整清整了一日,也没将衣裳收拾出来。
    凤尾一见汐朝回来了,连忙跑过来见礼,怯怯道:“小姐,您回来了。方才上房传话,说是晚一些,请小姐过去用晚膳。”
    汐朝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略一思忖,又招来两个丫鬟去帮衬凤尾一二。
    如今正值秋天,咸州雨水最是充沛,鲜少有艳阳高照的时候。汐朝在外头立了片刻,额头上立马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汐朝遂回了房里坐着,才喝了杯茶的功夫,帘子就被人撩开了。一个穿着绿罗裙,圆脸蛋的小丫鬟打外头进来。一见汐朝的面,立马道:“大小姐,奴婢是四姨娘身边的丫鬟茯苓,来请大小姐安。”
    汐朝微微有些诧异,她素来厌恶这几位姨娘,平日也没少帮她娘料理。今个哪儿刮来的斜风,将四姨娘身边的丫鬟吹来了。
    她淡淡笑道:“哦,茯苓是吧?我对你有些映象。在四姨娘身边当差,生得到是十分伶俐,看着就讨人喜欢。”
    茯苓道:“多谢大小姐抬爱,奴婢此次过来,是受了四姨娘的吩咐。姨娘说有事想请大小姐过去一趟。”
    “哦?姨娘居然也会有事找我?”汐朝放下茶杯,暗暗思索片刻。这几位姨娘虽说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伦样貌来说,这位四姨娘最是受赵老爷的宠爱。
    正因为这点宠爱,前世四姨娘没少在赵夫人跟前晃荡,各种上眼药,明里暗里挑事端。总之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眼下突然要请汐朝过去有事相商,必不是什么好事。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四姨娘就是幺蛾子本尊啊。
    汐朝一向都奉行“敌不犯我,我也要犯人”,遂答应下来。她蓦然想起自己身边两个大丫鬟都被罚去后院了,思来想去便唤来凤尾跟着。
    茯苓在前头引路,三人很快就来到了四姨娘的院子。
    这是处不大的院落,离上房甚远,再往里头走,屋内陈设虽多,摆件也算是华贵。可万万不如汐朝屋内的陈设贵重。
    四姨娘最爱笑脸迎人,一见汐朝过来了,连忙挽着她的手,引进屋里坐下。又连忙吩咐丫鬟拿茶过来。
    汐朝笑了笑,也不率先开口,坐等四姨娘耍花样。
    果然,四姨娘忍不住了,她对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茯苓立马会意,拉了凤尾就要出去。
    早先便说凤尾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她见汐朝还未曾发话,任凭茯苓怎么拉她,就是不肯走。
    汐朝瞥过去一眼,道:“有什么话,姨娘但说无妨。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藏着掖着做什么?”
    四姨娘狠狠剜了茯苓一眼,这才对着汐朝赔笑道:“是这样的,我啊,前一阵儿染上了风寒,一直没见好。前几日大小姐突然昏倒,本想过去探望,又怕过了病气。今日请大小姐来呢,有两件事想说给大小姐听听。”
    汐朝道:“姨娘请说,我听着呢。”
    如此,四姨娘这才一一道来:
    “大小姐啊,就在昨个我去上房给夫人请安。路遇梅院的时候,听见里头有人在小声说话。我便往里头看了几眼,就见二房过继来的那位少爷,正往身边丫鬟手里递东西。我细细听了两句,就听他说要早香将东西拿当铺里卖了,换些银钱往二房送呢!”
    汐朝皱眉,道:“哦?居然会有这种事情?”
    四姨娘道:“是啊,小姐。我可是亲眼瞧见的。那个赵苑留不得啊,他虽过继到了长房,可心还留在二房呢。变着法子的往二房送钱,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16.添油加醋
    闻言,汐朝微微有些诧异,不由自主的就多瞧了四姨娘几眼。
    按理说,赵苑在府上一直都很安分守己,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汐朝还像大家闺秀。怎么就无端招惹了这么多是非?
    就见四姨娘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莫须有的眼泪,叹道:“我的大小姐啊,你就是太心善了。夫人这些年也是不容易的,膝下就你这一个孩子。真真是捧在手心里的明珠,老爷跟夫人疼的连句重话都不肯说。怎么就能无端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随便编排。”
    汐朝立马就听出了四姨娘话里的关键,她道:“这又同赵苑有什么关系?他怎么编排我的?”
    四姨娘伸手攥着汐朝的手,满脸愤色道:“那个赵苑长得也不错,看着人也老实。可就是个黑心包子。青天白日的,梅院的大门都是打里头上了锁的。小姐,你想一想啊。早香和早春两姐妹可都是在赵苑身边伺候的。又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家,这日夜处在一块,可不得发生点事儿?”
    顿了顿,四姨娘注意着汐朝的脸色,继续添油加醋,“平日对我们这些做姨娘的,不恭敬就算了。他居然还不去给夫人请安,简直就不把夫人和小姐放在眼里!我还听说,赵苑到处造谣,说大小姐欺辱继兄,苛待府上下人,是个十足十的悍妇,日后决计无人敢娶!”
    汐朝佯装大怒,一拍茶几,怒气冲冲道:“四姨娘,赵苑真的这么说?你可听真切了?”
    四姨娘立马回道:“千真万确,不仅是我听见了。就连府上的下人们也都知道!”
    闻言,一直在旁边站着的茯苓,立马接口道:“是啊,大小姐。四姨娘说的每一句话都属实。奴婢也是亲耳听见的,不敢有半点隐瞒。”
    如此,汐朝这才站起身来,她装出一副怒火冲天的样子,伸手一推旁边的博古架,登时碎了一地的瓷片。
    四姨娘尖叫一声,连忙跑过去蹲地上,满脸痛心的瞧着满地的碎片,举着双手,哭道:“我的送子观音啊,青花瓷瓶啊,我的彩釉琉璃罐啊,没了没了,都没有了啊!”
    汐朝连忙清咳一声,用来掩饰笑意,她怒道:“四姨娘!你放心,我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再放过赵苑了!我回头就跟我娘说,定让赵苑吃不了兜着走!”
    四姨娘一听,气也不是,恨也不是。她在赵府不过是一房小妾,万万不能同大小姐起了什么龃龉。
    茯苓连忙上去将四姨娘的扶了起来,四姨娘就跟失了魂儿似的,半晌儿才回过神来。
    她强忍着心痛,勉强露出点笑意,感激道:“多谢大小姐相助,还是大小姐通情达理,日后谁娶了大小姐,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最后几个字,四姨娘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汐朝装作听不懂,她笑意盈盈道:“四姨娘不说有两件事要告诉我?这才是一件,另外一件事呢?”
    经汐朝这么一提醒,四姨娘总算是想起来,自己请赵汐朝过来的真正原因。
    她复坐好,拉着汐朝的手,轻轻拍了拍,满脸亲切道:“既然大小姐都问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我自打入了赵府,时时刻刻都把夫人当亲姐姐看待。对小姐您,更是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啊。这个赵苑眼瞧着靠不住,夫人身体也大不如前。若是府上再添个亲生的少爷,日后谁还敢轻视了长房?”
    汐朝闻言,暗自鄙夷一番,心知四姨娘这又要跟她套近乎,打上一出感情牌。
    四姨娘本家姓王,是个小户人家。前几年因为家中哥哥赌博欠了许多银钱,这才不得已将妹妹许配给赵老爷做侧房。
    说是许配,其实也就是卖到赵府,顺便还得了不少钱,除了还账还余下许多,足够一家老小几年开销了。
    可这位被卖入府中当妾室的四姨娘,非但不怨恨娘家,反而时时刻刻想着攒点体己钱,好用来贴补娘家。四姨娘入了府后,赵老爷着实疼宠了好些时日,后来新鲜感一过,便不甚过来了。
    又因四姨娘入府多年未孕,平素爱搬弄是非,赵老爷便越发不喜欢她了。一个月能有一、两次来她房里,都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方才汐朝那么轻轻一推,大约将四姨娘房里值钱的东西摔了个干净。
    眼下见四姨娘又来这么一出,几乎不用深想,便知是为了什么。如此,汐朝道:“大人们的事,我这个小姑娘怎么好说?我爹常年在外头做生意,奔波劳碌最是辛苦。姨娘不帮衬着打理府上事务,怎么还想着如何夺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