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既然宋先生罚赵汐朝去藏书阁整理书卷,又派了赵苑这位得意门生前去监督。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去啊!
赵汐朝亦步亦趋的跟在赵苑后面,穿过一条青黛小路,途经了澄光殿,这才在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中,找到了远山书院最大,也是筑的最为华贵漂亮的藏书阁。
此处阁楼坐北朝南,采光极其好,在一众亭台楼阁中傲然挺立。汐朝随着赵苑走了进去,眼前突然一亮,这才知里头别有洞天。
从外头看分为上中下三层。其中有许多暗阁,每隔几步就有一架长梯,横亘在书架边上。数不清的书卷密密麻麻的摆满了书架。
赵汐朝抬头,见头顶由琉璃瓦砌成,而地面则是汉白玉,当真十分精巧。她不由暗暗揣测,深觉这种浩如烟海的藏书圣地,绝对不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她这才事后觉出点味儿,非常想跟王福贵换个惩戒方式。这么大的藏书阁,这么多的书卷,没有上万卷,也得有个好几千卷吧?
赵汐朝欲哭无泪,两手扶住梯子,将头靠在手臂上,直接装缩头乌龟。
赵苑不知打哪儿摸出了一册书卷,用尾端轻轻戳了赵汐朝一下,淡淡道:“这个你拿去看。”
赵汐朝抬起头,瞥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书啊?为什么要看?”
赵苑言简意赅,只有两个字:“好书。”
赵汐朝同样言简意赅的拒绝:“不看。”
“真的不看?”
“…………”
不知道为什么,汐朝总有一种必须要好好想想再回答的错觉。如此,她十分乖巧的将书卷接了过来,昂着脸巴巴道:“哥,这是什么好书呀?为什么要我看啊?不看成不成?我一看书脑仁就疼。”
赵苑却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他伸手一指书架边上的两排矮桌,不容赵汐朝置喙,道:“现在就去,选一个你喜欢的位置坐,将这书看了,回头我考你。”
“哦。”
赵汐朝垂着脑袋应了一声,这才握着书卷寻了个好地方。这藏书阁极大,里头不光有高得吓人的书架,还有许多矮桌,专门供学生休息看书的。
她行至靠窗的矮桌前坐下,此处视野极好,十分通风,最关键的是能一眼就瞟到赵苑。
眼下学生大多都在上课,来藏书阁阅书的极少。赵汐朝往远处瞥了几眼,还瞧见了几个穿着浅绯色纱裙的姑娘。
也是,远山书院虽分男女两院,可藏书阁却只有这么一座,遂只有此处是不分男女的。无论是谁,只要是想来藏书阁阅览书籍,一律是不触犯院规的。
赵汐朝望的出神,眼前突然一暗,她抬头就见赵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前。
赵苑顺着赵汐朝的目光望了一眼,这才回转过身,抬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汐朝身前的桌面,提醒道:“专心一点,不要总是东张西望的。”
赵汐朝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双手捧腮笑眯眯的问道:“赵苑,你看,那里有几个女学生呢!还穿着浅绯色的纱裙,你刚刚也看了,你说她们当中哪一个最漂亮?”
赵苑冷眼瞥了汐朝一眼,淡淡道:“你若是也想穿,大可换下男装。”
赵汐朝撇了撇嘴,不可置否。她将书卷摊平在桌面上,瞧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顿觉头疼不已。
赵苑从旁解释道:“这是《礼记》,教的是为人之道,该如何立身处世,多读一读,对你有好处。”
闻言,赵汐朝愁容满面道:“可是这上面的东西,很是晦涩难懂啊!这不是让蚂蚁吞蛋嘛,我这还没学会爬,就让我学着走,怎么可能?”
赵苑哑然失笑,温声道:“又没有让你一天之内看完,你怕什么?哪里有不懂的,回头我教你。”
如此,赵汐朝这才勉强答应了。却见赵苑折回身,踩着很长的梯子,上去整理书卷了。
赵汐朝暗暗道:“有哥哥,真好。”
她闲时两手捧腮盯着赵苑瞧,见他神情专注,将书卷一本本的重新分类,一一放回架上。恍惚间,竟然有了前世的影子。
前世赵苑就职于翰林院,须得编制,撰写什么的。若得清闲还需整理书卷,编纂史书,也是成日里同书卷打交道。身上总是有一股子淡淡的书墨香。
午时过后,傅青不知从哪里得的消息,忙里忙慌的赶至藏书阁。他累的满头大汗,拽着明小侯爷径直往赵汐朝这里走。
明小侯爷对着二人轻轻颌首,算是见礼。
傅青伸着袖子擦了擦汗,兴奋道:“壮士!我听说你今日逃学啦!还被宋先生逮着了,这才被罚到藏书阁整理书卷,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赵汐朝眯了眯眼睛,懒洋洋道:“是不是真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傅青也不生气,拉着明小侯爷坐下,这才往赵汐朝跟前凑了凑,笑眯眯道:“嗨,你也别不高兴啦!来,我说点好玩的事儿,让你高兴高兴!”
闻言,赵苑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喜傅青同赵汐朝挨的这样近。
却听傅青道:“方才我翻墙去女学那里玩儿,在澄光殿前头,瞧见早上举报你的人啦!长得跟猪叉腰似的,跟你比可差远了。头顶着一盆花,在太阳底下罚站,晒得跟黑猪似的,别提有多猥琐了。”
赵汐朝噗嗤一声笑开了,她兴致勃勃道:“哦?宋先生下手这么狠啊?”
傅青笑道:“是呐,幸好罚站的不是你,就你长得细皮嫩肉的,晒黑了多可惜啊!隔壁女学也没几个姑娘比你生得俊的,你长成这个样子,不断袖真可惜啊!”
闻言,明小侯爷轻轻咳了一声,道:“傅青,说话注意点分寸。”
傅青茫然道:“什么分寸啊?我打小就这样啊,你也从来没让我注意分寸过。”
赵汐朝眨了眨眼睛,偏头去问赵苑:“哥,什么是断袖?”
赵苑冷眼瞥了傅青一眼,回道:“就是夸你生得俊。”
傅青一听,立马嚷道:“不是啊!我……呜呜呜……”
明小侯爷连忙捂住傅青的嘴,面露愧色道:“二位兄台对不住,傅青他从小就这样,喜欢胡言乱语,二位请不要放在心上。”
赵汐朝笑道:“无妨,我哥这人最是大度,待人也最为和善,不会将这种话放在心上的!”
“我会放在心上。”赵苑冷冷的回了一句,目光转向傅青,沉声道:“舍弟年幼,许多事情都不懂,还望兄台说话注意些分寸,拿捏着措辞,不要随便冒犯我们家阿朝!”
此话一出,赵汐朝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埋一会儿。这都什么事儿啊,傅青可是赵苑叔父家的独子,这要是兄弟间起了龃龉,以后赵苑还要不要认祖归宗了?
明小侯爷出来打圆场,道:“我代傅青向二位赔个不是,他没有恶意,只是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有什么冒犯之处,请二位海涵。”
他顿了顿,望向赵汐朝,满脸歉意道:“阿朝,我代傅青向你说声抱歉。”
实话实说,赵汐朝被明小侯爷这句“阿朝”吓到了,颇为受宠若惊的巴巴笑道:“没事没事,我其实挺喜欢说话直接的,真挚又热忱,可远比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小人要好多啦!”
她生怕冷场,赶忙悄悄拽了拽赵苑的衣袖,示意他不要为难人。赵苑抿唇,什么也没再说了。
傅青委屈巴巴道:“我本来也就没说什么啊,怎么都责怪我。”
明小侯爷无奈道:“傅青……”
赵汐朝道:“来,傅青,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听说你今个翻墙去女学了?瞧见美人了吗?”
一提到美人,傅青立马起了兴致,他一拍明小侯爷的大腿,笑嘿嘿道:“我瞧见啦!不仅瞧见美人了,我还瞧见了香艳场面呢!”
明小侯爷生怕傅青又说着不着调的话,连忙提醒道:“傅青,不要胡说,这里是学院,可不是什么风月场所。”
傅青嚷道:“我真的看见了啊,我没有胡说!他们就那个那个呀!”
他竖起两根大拇指,贴在了一起,很快又分开,再贴在一起。
赵汐朝惊诧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傅青急了,身子往中间倾了倾。因赵苑同赵汐朝是对立而坐,如此傅青就卡在二人中间,他偏头看了一眼赵苑,又偏头看了一眼赵汐朝,突然伸手按住两人的头往中间一推。
“你怎么这么笨!就是这样子啊!”
赵汐朝只觉得唇瓣一凉,随后脑子轰隆一声炸开了,整个人就愣在了当场。傅青手劲大,在旁边嚷道:“你俩有点感情行吗?怎么跟我看到的差距这么大!”
明小侯爷率先反应过来,起身将傅青推开,厉声呵斥:“傅青!”
赵汐朝脑子嗡嗡的,什么也听不真切了。她好半晌儿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何事。脸蛋腾的一下红了起来,一直蔓延到修长的脖颈。
赵苑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耳垂通红,一副震惊到难以置信的模样。整个人如同石头般僵硬在当场。
傅青被推翻在了地上,摔了一跤,他“哎呦”一声,在地上一连打了几个滚,哭嚎道:“爹啊,娘啊!明连这个臭不要脸的人,他打我了啊!”
藏书阁最是僻静,这里闹声一大,立马有看守藏书阁的管事在前面斥责:“藏书阁重地,禁止喧哗!都给我滚出去!”
赵汐朝羞愤难当,连再看赵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拔腿就往外面跑。身后立马传来傅青的鬼哭狼嚎:“救命啊!来人啊!我被群殴了啊!夫子!夫子!宋先生!快来救救我呀!”
从藏书阁跑出去后,赵汐朝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一路东窜西窜,好容易才找了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躲着。
她坐在台阶下面,双臂抱膝坐着,将头脸都埋在膝盖上。
简直就是丢死人了!连上前世十五年,她赵汐朝长这么大,从来都没跟男子亲密过,更何况亲的是嘴,还不是别的什么地方!
赵汐朝摸着良心说句实话,她真的对男女之事所知甚少,怎会刻意去勾引自己的继兄。可问题是,傅青那个傻不愣登的憨货,居然……居然!
她没脸说,只要一想起方才的情形,脸蛋就开始泛红。
脑海中赵苑那张俊得杀人放火的脸,简直就是对忍耐力的一种挑战。长成那个样子,对他发火好像是挺困难的。
赵汐朝胡思乱想了一阵,竟然可耻的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火气。可若是不生气,赵苑岂不是得认为她不知廉耻?
如此,汐朝索性就作出一副震怒的样子,两手垫在脑袋后面,平躺在台阶上不回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骤然一黑,她眯着眼睛,视野里立马撞进来一个人影。
赵汐朝吓了一大跳,赶忙往边上一闪,就见傅青脸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对不起,我错了”,六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他一见赵汐朝面,恭恭敬敬的鞠躬,大声道:“大哥,对不起,是我错了!”
赵汐朝更加惊愕了,道:“傅青!你发什么疯?这脸上贴的是什么东西?”
傅青直起腰,闻言将纸条取了下来,随意道:“哦,这个啊,是明连让我贴脸上的,说什么道歉要真挚诚恳。”
只不过,赵汐朝的注意力立马转移了,她惊诧的指着傅青的脸道:“傅青!你脸怎么成这样了?谁把你打成了这副熊样?”
傅青满脸幽怨,先指了指左边眼眶,道:“这是明连打的。”
顿了顿,他又指了指右边的眼眶,道:“这是你哥哥打的。”
赵汐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捂住肚子笑的停都停不住,天知道傅青这张脸被打成了什么熊样。
傅青一见赵汐朝笑了,立马道:“哎!你笑了!笑了就不许再生气了!”
他又揪着一缕头发,委屈巴巴道:“真是的,大男人的,亲一亲怎么了嘛。兄弟两个怕什么啊,我小时候也经常跟明连亲亲,我爹娘也没说什么啊。再说了,还不都是你问我的,我好心好意告诉你,你还不乐意了。”
赵汐朝笑罢,直起腰严肃道:“傅青,你别沮丧,这没什么的。不就挨了两拳头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你长得还是很断袖,真的!”
傅青嘴巴张了张,到底没敢解释什么,生怕多嘴了,赵苑回头还打他。
如此,他怒气冲冲道:“气死我了,我还以为大家都会喜欢这个!我才要说的,早知道就不说了!”
赵汐朝好奇道:“你到底看到谁亲姑娘了?”
傅青道:“李淮啊!跟我一个班的,成日里打扮的就像花花公子。今个,他说要翻墙去隔壁女院,找什么小红,小翠。我就偷偷跟去了啊,我才趴墙上,就看见他抱着个姑娘亲!”
闻言,赵汐朝心里一个咯噔,这个李淮不就是上回考核作弊的那个?他怎么也考进来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若说有过节,那整个远山书院同她最有过节的就是李淮了!
“傅青!我哥呢?他现在在哪儿?”
傅青道:“啊?他在藏书阁啊,替你整理书卷来着。怎么,你认得李淮啊?我刚瞧见他也往藏书阁去了……哎!你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