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又过了一分多钟,当积雪洪流距离二人不到两百米、甚至已经能感受到打在背上冰渣和其携裹的刺骨寒气时,前来接应的直升飞机终于出现在视野当中。
余火硬生生将速度又提升了一点,气沉丹田声如洪钟,冲着驾驶飞机的韩绍高喝:“起飞!快走!!”
然后双脚狠狠蹬上一块凸起的巨大峰石,巨石瞬间碎裂,而余火二人便在梁其君震撼的目光下,如同一枚火箭,飞速冲进了大开的机舱门中。
江封护住余火的头部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砰”的撞到另一边机舱上,韩绍及时拔高机身,机尾刚刚抬起来,数百丈高的积雪便轰隆而至,转瞬将停机坪下的峡谷完全吞没,腾起的雪雾重重拍打在窗户上,使整个直升机都不由歪斜着晃了晃,然后迅速调转方向将那片宛若世界末日般的可怕景象抛在身后。
梁其君尚未自余火那非人的一跃中回过神来,但也明白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用力关上舱门后立刻将江封二人扶起来:“老大,余火,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江封把余火紧紧抱在怀里:“你做到了!我们逃出来了!”
余火看着窗外的雪浪松了口气,难以抗拒的疲惫和刺痛从四肢百骸每一处地方汹涌袭来,身子一软,便在江封惊恐的呼喊声中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窗外阳光明媚,身下柔软温暖,右手上打着点滴,明显位于什么地方的医院内。
江封刚打完水进来就看到他睁开了眼睛,面露狂喜立刻冲到床边:“宝贝儿你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饿吗?渴吗?要不要喝水?”
余火被他扶着半坐起来靠在枕头上,视线扫过他明显带着青黑的眼袋和脸上密密麻麻的胡茬,“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江封尤自后怕不已,现在只要一回想起三天前他面色惨白晕倒在自己怀里的场景,就忍不住从骨头缝里往外一阵阵冒寒气,坐在床边紧盯着余火的眼睛:“医生检查说你是劳累过度,其他的就再也查不出来了。你老实告诉我,到底严不严重?”
余火摇头:“只是内力透支而已,短时间内估计不能动用功法了,其他的慢慢吸收灵气就能恢复过来。”躺了三天,内力干涸枯竭的状态已经明显缓解,但只要一尝试运转功法,丹田处便锥心刺骨疼得厉害。
江封深呼一口气,稳定心神倒了杯水,确认温度合适后小心翼翼送到他嘴边:“这里是边防军区医院,齐超他们都先回h市汇报任务了,我记得你说过高原上灵气浓郁,想着对你的恢复应该有好处,所以就让你住进了这儿,单人病房,保密性好,想待多久待多久。
爷爷也没走,他坚持要等你痊愈后一起回家,现在就在距离这儿不远的军事据点里处理雪崩的后续事宜。
剧组那边我联系过了,跟刘怀导演解释你受了伤,他说你在雪山的戏份也差不多拍完了,让你好好修养,剩下的等回去再说。
张敏本来想留在医院照顾你,但反正我就在这又不离开,就让她跟着剧组坐火车先走了,换洗衣物和手机之类的东西倒是送了过来。”
余火安静听着,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中情绪,并没有说话。
江封在他喝水的时候用床头柜的座机打了个电话:“麻烦送一份鸡汤和鱼片粥过来,对,3421病房,谢谢。”
挂掉电话后打量着余火的神色,小心翼翼凑了过去,脸上赔着笑:“宝贝儿,你是不是还在因为这次任务的事生我的气啊?”
余火去山谷里救他时他就隐隐感觉到了,只不过当时情况紧急,他们俩也没来得及好好聊聊这个事情。
他能理解余火的愤怒和不满,换作是他估计能直接气炸了。而余火昏迷不醒这三天,他也切身体会到当他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时,到底让余火经历了什么样的折磨,因此早就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好好让他出出这口恶气。
谁知道余火并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甚至都没有加重语气,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没有”。
江封心里一慌:这哪像是没生气的状态啊,这分明就是气得不想跟他说话了。
自知有愧不敢分辩,言行上便越发小心。一会儿给他剥个橘子一会儿给他削个苹果,护士进来拔针时从手背上渗出两滴血,立刻心疼得直抽冷气拿棉签给他按上。可是不管江封做什么,余火始终神色平淡,不和他进行更多的交流。
鸡汤和粥很快就送来了,江封喂食的提议不出意料被余火拒绝,只能像个小媳妇儿似的缩在床边椅子上,心里越发七上八下,看着余火一口一口吃完。
等他收拾碗碟的时候,余火忽然要从病床上起来,江封赶紧上前两步准备扶住他,哪知道手掌还没碰到余火就被他躲开了:“不用,我自己可以。”
从来没有过的抗拒和疏离终于让江封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难以形容的巨大恐慌瞬间将他吞没,手脚冰凉如坠冰窟,转身堵住了余火想要前往阳台的路径:“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撒谎骗你更不该鲁莽冲动差点害死自己,你骂我打我都行,别这样不理我好不好?”
余火停下脚步,眼睫低垂语调平淡:“你选择参加这个任务,是为母尽孝,你保密任务信息不告诉我,是为国尽忠,于情于理,我有什么立场生你的气?”
“你有立场生气,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伴侣,当然有立场生气!”
余火抬眼静静看着他,墨玉似的眸子像是全世界最迷人的宝石,然而此时像是封了一层冰将所有情绪都深深埋入眼底,再没有江封所熟悉的温柔爱意。片刻后轻轻叹了声:“麻烦让一让。”
江封浑身一颤,这几个字竟比敌人那两枚子弹更让他疼得喘不过气,直接伸手拦住他:“我不让!老子就不让!你打我啊骂我啊,什么时候你消了气愿意跟我好好说话,什么时候我再让!”
余火垂在腿边的手掌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与江封对视的眸子里无数情绪千回百转,忽然就滚下一滴泪来:
“江封,我不惧生死,羽获本就应该在护国之战重一命呜呼,能在此方世界内存活的每一天,都是上天的垂怜恩赐。
只是我虽不惧生死,却也不愿承受与爱人生离死别的痛苦。你可知那晚前去救你的路上我是如何过来的?你不能在我爱上你将你视为性命之后,再以这种方式弃我于不顾。
你说过你是有家室之人,所以会爱惜性命,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但你食言了。
倘若和你相守就意味着此生要一次次经历这种不知你身在何处,不知你是生是死的恐惧,甚至是与你阴阳相隔的悲苦,那不如……”
“不许说!”江封双目通红心如刀绞,狠狠将他搂进怀里:“我不许你再说下去!你这辈子都是我的爱人都是我的伴侣,老子认定了!谁他妈也改不了!”
抬手擦掉他的眼泪,低头吻上去:“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已经找到办法了,从今往后绝对不会再跟你说半句谎话,以后不管我要做什么都全部告诉你好不好?”
余火并不相信,眼角红彤彤的闪着泪光:“你在国安部工作,事事都是机密,怎么可能告诉我?”
“机密不能告诉你,是因为你的安全权限等级不够。”江封死死抱住他不敢松开,放佛一松开他就要跑了:“被你救回来之后我就跟爷爷说了这件事,那么多事情憋着不能告诉你,不仅对你是煎熬,对我也是。
爷爷说他可以动用关系将你以我家属的身份,作为军方的一名编外成员,以前也有军官为平民身份的家属这么做过,没有实权没有福利,也不用执行任务,只是提高安全权限等级,但是审查特别麻烦特别复杂,正式通过估计至少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而且以后每年都要重新审查一遍。
一旦进入体系编制,虽然算不上法律承认的伴侣关系,但你也算是彻底跟我绑定了,你愿意吗?”
余火吸了吸鼻子:“没有秘密?”
江封坚决摇头:“没有秘密。”
“不会再像这次一样鲁莽,贸然拿性命冒险?”
江封抓住他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不敢了,我死了你就要跟其他人相亲相爱白头到老,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余火望着他,漆黑的眼睛在阳光下华光流转,很快,深不见底的爱意便浓墨重彩地在眸子里化开:
“我愿意。”
第108章
余火在医院里住满了一个星期, 期间好说歹说将事务都已经处理完毕的老爷子先劝了回去, 出院后便和江封两个启程返回h市。
江封本来打算坐火车, 正好游览沿途风景的同时享受一下久违的二人世界。但鉴于余火的行程忙碌, 最后还是选择了最便捷的航班直飞。
飞机要飞六个多小时, 江封订的头等舱, 座位又宽又软还能拼到一起,一上飞机就铺好毯子枕头,然后按着余火过去坐下:“你好好躺着休息,想吃什么想喝什么直接跟我说, 冷不冷?要不再给你拿件衣服?”
余火哭笑不得:“我没有那么娇弱。”身体都已经完全痊愈了,只是还不能动用功法而已。
江封才不管这点,余火晕倒那一幕实在把他吓得够呛, 在他眼里估计小半年内余火都是个需要悉心呵护的病号小可怜:“我就愿意照顾我老公怎么了,乖, 好好躺着, 有事尽管使唤我。”
旁边的空乘一直憋笑,目光忍不住频频往两人身上飘, 八卦好奇的意味简直溢于言表。
余火面红耳热, 幸亏脸上戴着面具这才没露出来, 实在拗不过江封,只能按照他说的一半躺在座椅上一半枕在他身上,望着窗外缓缓远离的雪山和一望无际的金色云海,不知不觉竟真的睡了过去。
下了飞机走上公司派来接的保姆车,张敏站起来打招呼:“余哥, 江先生。”她不知道余火突然离开剧组到底是因为什么又是怎么受得伤,但那架半夜开到客栈前的军用直升飞机和助理的专业素养都让她明白,有些事不是她该问的。
余火也向她问了声好:“辛苦了,怎么是你亲自过来接?”
“我也没有其他事情,而且梅经纪说让余哥你去公司一趟。”
“余火这才刚回来呢就要安排工作?”江封很是不满,转头看向余火:“我跟你一起去。”他因为任务中了两枪,虽然被余火用灵气修复得差不多了,但其他人可不知道,上头准的假还没休完呢。
梅琴最近迷上了冥想,余火等人刚推开办公室门走进去,迎面便飘来阵阵梵音青烟。江封捂着鼻子抬手挥了挥,在烟雾缭绕中找到了盘膝坐在落地窗前的梅琴:“你要成仙啊?”
梅琴睁开眼睛,慢斯条理的从绣了经文的毯子上站起来关掉音响,也没理他,目光投在余火身上来回打量两圈:“听说你在雪山上受伤了?严不严重?”脸色瞧着的确比离开前差了许多。
“不严重,现在都已经痊愈了,梅经纪你不用担心。”余火从江封拎着的包里拿出一个颇为精致的木盒:“从当地寺庙里求的沉木檀香,想着你应该会喜欢。”
梅琴眼睛一亮,几步走过去把盒子接到手里,打开闻了一口后更高兴了:“喜欢喜欢,啧,还是你最贴心,算我没白疼你,不像有些人,费尽心思给他签过来了,不知好歹不识抬举智商低就算了偏偏还犟得像头……”
话音未落,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已经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赵子墨脚下不停直直冲到余火身前:“你受伤了?伤哪了严不严重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高原那边医疗条件不好要不要我找关系给你安排市医院里最好的主治医生?”
余火还没回答呢,差点被他撞到的梅琴冷哼一声:“进来不知道敲门?跑这么急赶着投胎啊?”
赵子墨剑眉一扬分毫不让:“哪比得上您呢,整天又是燃香又是念佛赶着上天啊?”
梅琴微微眯起眼睛明显是在积蓄怒气,余火赶紧转移话题:“我好得很,没什么事了不用住院,子墨你尽管放心。梅经纪,你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梅琴冷冷扫了赵子墨一眼没有继续跟他纠缠,将手里的檀香放好之后招呼余火在沙发上坐下:“原先是想先问问你的身体情况再做打算,但既然你说已经痊愈了,那我就直接告诉你:接下来的半个月你估计会很忙,不仅《血色铿锵》那边的戏要接着拍,而且《叫魂》和《柜》都在月底上映你知道吧?”
余火点头。本来《叫魂》比《柜》早杀青几个月,应该是能提前上映的,但是审核那边出了一点麻烦,直到前两天才正式定下档期——好歹赶上了暑期档的最后一天,八月三十一号,正好和八月二十八号的《柜》只有三天之隔。
这两部戏余火都有参演,尤其《叫魂》还是他首次担纲男主角的电影,各种发布会他肯定跑不了。
其实这两部戏的宣传早从余火的生日会就开始了,他的热度从年前就居高不下,作为距离真人秀和徐涵事件大半年才上映的唯二两部戏,自然承载了火把们极高的期待。
尤其是被《蒙柯传》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为溜了一圈粉后,简直是嗷嗷待哺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余火的作品。
余火的微博是公关三人组在打理,平时除了偶尔发一些日常,一直配合两部戏的官博进行转发互动,加上余火雪山拍摄期间录的两个短视频,宣传效果比其他剧组挨个城市跑路演还好。
听明白梅琴的意思,江封首先不同意了:“余火刚出院你就给他安排这么多工作?万一再累出病来怎么办?”
赵子墨向来和江封不是特别对付,听完这话却立刻应和起来:“就是,余火脸色不好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完全不把艺人的身体当回事,你这经纪人怎么当的!”
梅琴看着这两个就来气:“余火参演的电影他自己不宣传,你们俩替他宣传啊!江封他一个当兵的不懂就算了,赵子墨你闲着没事专门喜欢捣乱是吧?一大把年纪越活越回去智商都喂草履虫了吗!”
赵子墨架着二郎腿颠了颠,十分欠揍的一撩头发:“不好意思,没你年纪大。”
梅琴凤眸里寒光一闪,起身就要拿脚踹他,被余火赶紧拦住:“梅经纪你别跟子墨一般见识,他只是关心我而已,我真的已经完全康复了,有什么工作你尽管安排。”
梅琴冲着赵子墨森森冷笑两声,重新坐了回去:
“我的话还没说完:
《血色铿锵》那边我跟刘怀导演联系过了,他说主要戏份都已经在雪山拍完了,剩下的就是要补一些室内镜头,因为是在摄影大棚里拍,时间比较好调控,我跟剧组商量好后把详细计划发给你;
《柜》呢你是个番位勉强进入前十的小配角,之前发布会的时候你人在雪山拍戏没参加,瞿导也了解,反正是新宇主演的戏,都是一个公司的也不用见外,h市内的路演你去一次,微博上继续宣传,等首映礼的时候再出席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最关键的是《叫魂》,这是你接下来半个月的主要工作重心。”
梅琴帮余火接下《叫魂》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么高的热度,片酬标准也偏低,所以当时跟剧组签订的合约里,个人酬劳是等上映后按照票房比例抽成的,反正恐怖片本来就投资少成本低,导演乐得空手套白狼等赚钱了再给片酬。
这个片酬比例原本梅琴谈的是百分之十,后来因为余火一人分饰两角又加了百分之五,也就是说《叫魂》的所有票房利润里,余火单独就能拿走百分之十五,就算扣除给公司的两成分成那也还有百分之十二。
“你不是想多赚点钱嘛,《叫魂》的票房和你的片酬是直接挂钩的,你又是男主角,这部片子要是能爆,那才是真正的名利双收。”
梅琴理了理袖口:“西西他们几个在预告片放出后做过非粉丝圈的市场调查,目前观众的期待值还是挺高的,多的不说,五千万票房应该没问题。”
对于一部小成本恐怖片来说,这个成绩已经非常能打了。
“定档发布会在明天上午十点钟,具体地址我已经发给张敏了。因为离首映也就不到两个星期,所以宣传任务比较重,你估计得连续跑好几个城市。”
余火点头:“我没问题。”
五千万,那余火能拿到的也就六百万而已。江封咳了一声挺直脊背:“我有钱。”余火才不需要为了这六百万奔波劳累。
“哟,那江少将不是好棒棒?”梅琴讥讽一笑:“要不要余火直接退出娱乐圈息影回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工作理想都不要了专门让你养啊?”
江封后槽牙咬得嘎吱响,迅速转头对着余火表衷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怕你太辛苦了,宝贝儿你是最棒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全力支持!”
赵子墨和梅琴同时翻了个白眼,等发现竟然和对方表情同步,立刻又像是吞了只苍蝇似的对着彼此翻了个白眼。
“行了,就是这点事,我说完了你们可以回去了。”梅琴挥手开始赶人,忽然又想起来:“对了,余火你记得把粉丝寄给你的生日礼物全带回去,后勤那边说仓库都快装不下了。”
礼物?余火微微皱眉:“不是说好不用他们送礼物吗?”参加生日会的火把们已经送得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