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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明长宴被他一噎,打哈哈道:“要饭?要饭可不是什么好行为,你堂堂一个小国相,衣食无忧,就别做这种下等事情了。”
    他连忙甩开怀瑜的手,笑嘻嘻地凑到阿珺面前:“阿珺,带我一同去白鹭书院。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你虽然是个女子,不是大丈夫,那就对折一下,算你四点五个鼎,你便也不能反悔,得带我去!”
    阿珺道:“本公主说话算话,从来不反悔!”
    赵小岚举手:“带上我,我也去!”说罢,他偷偷瞥了怀瑜一眼。明长宴按着他的脑袋令他往前看:“看你哥干什么,不管他,我们不带他去!”
    阿珺道:“不过,你去白鹭书院干什么。”
    明长宴道:“我么,我跟着你一起去见见市面!”
    此时,老嬷嬷开口:“公主,这几日白鹭书院放课,我看几个小世子都在乐司坊玩,柳先生必定也不在书院。”
    阿珺听了,懊恼道:“他不在书院在哪里,先前说好了我去大寒寺求了平安福回来给他,每一次都爽我的约!”
    明长宴正欲开口,喉咙又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他吐了一口血出来,登时眼前发黑,后颈犹如针扎一般疼痛。
    赵小岚喊道:“烟姐姐!”
    阿珺见了慌乱道:“她怎么了?怎么又吐血了!”
    明长宴伸手按住后颈,那处皮肤陡然一动。怀瑜上前一步扶住他:“你……”
    明长宴全身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喘了口气道:“有刀吗?你腰上的除外。”
    怀瑜懒得理他,左手把脉,一探便察觉到明长宴脉象不稳。他平时都好好地,能吃能喝能睡,估计就是刚才拔了一下苍生令引起的反作用。苍生令素来煞气极重,他催动内力强行拔刀,只能加快他体内的毒液流动。
    怀瑜作势要抱,明长宴连忙道:“别像抱女人一样抱我。”
    怀瑜沉思片刻,把他往肩上一扛。明长宴胃被一压,又吐了一口淤血,张牙舞爪地惨叫道:“祖宗!亲祖宗!我求求你了!你还不如抱呢!”
    他脑袋砸在怀瑜背上,晕头转向。怀瑜啧了一声,只好把他往前一拉,这会儿,明长宴整个人便坐在他手臂上。他此刻成了‘女人’,身量不高,坐着比扛着好受些,明长宴几番折腾,神志不清,虚弱道:“作孽啊。”
    双手找不到抓的,只抓到了他脖子上挂的琥珀项链。明长宴毒效上来,走遍全身,不省人事地靠在肩上,喃喃自语道:“这个狗链好别致。”
    他顺势摸到下边的琥珀,晕成这样还不忘感慨:这么大的透明石头,这小子果然有钱,果然臭美!
    说完,终于倒头晕了过去。
    第20章 落魄君子(九)
    窗户被叩了三下,夜莺叫了三声,蓦然,寝殿的一扇窗从里至外被推开。
    一双洁白如玉,少女的手出现在黑暗中。夜莺在窗前的月桂大树上啼叫,她听了会儿,试探性的喊道:“哥哥?”
    忽然,树上倒挂下一名黑衣青年,冷峻苍白,双手抱臂,笑意盈盈。
    此人,就是明长宴,他道:“伊月,肚子饿了吗?”
    “哥哥!”伊月红褐色的眼睛一亮,张开双臂,作势要抱他。明长宴怕她从屋里掉出来,连忙翻身从月桂树跳下来。
    从窗户进屋,伊月点灯,屋内霎时大亮。
    明长宴有一年没见过她,于是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伊月穿着大月特有的纱裙,黑色长发打卷,如画中娇女,姿容绝色,貌似仙子,风流占尽。
    伊月坐在桌前,倒了一碗羊奶,“哥哥渴不渴?”
    明长宴坐下,笑道:“你有点长胖了。”
    伊月道:“等我长得再胖些,哥哥就能看见自己胖起来的样子了。”
    明长宴端起碗一饮而尽,又从背后的包裹里翻出了大量中原带过来的胭脂水粉。这些小玩意儿在临安随处可见,算不得稀奇,但伊月从未踏出大月国一步,明长宴无论从外面带点儿什么东西给她,对她而言都十分珍贵。
    伊月拧开盖子,手指沾了些胭脂,抹在自己嘴唇上:“去年哥哥给我带的,我已经用完了。是这样用的吗?这个呢,黑漆漆的,难道也抹在嘴上?”
    明长宴道:“这个是画眉毛的。你过来,我教你怎么画?”
    伊月道:“你会画吗?这个是中原少女摆弄的东西。”
    明长宴一挑眉:“别小瞧哥哥,我有什么不会的!”
    二人移动位置,伊月坐在镜前,明长宴右手拿着螺子黛,往她眉上轻轻涂抹。镜中,两人相貌相同,天资上等,是双生并蒂,难分你我。
    妆成,伊月道:“哥哥画的眉毛好难看。”
    明长宴在她的眉心一弹:“挑三拣四,下回求着让我画,我都不画了。”
    伊月站起身,在镜子前面转了一圈,手足上的四对铃铛叮咚作响。
    “哥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中原?前年说了,前前年也说了,你总是撒谎。”
    明长宴叫冤:“你冤枉我。”他道:“再等一年,就能带你去中原了。我记得,逐月大典要开始了,你舞跳熟了吗,万一又像小时候那样,跳到一半忘记了,阿爸会把你吊起来打。”
    伊月嘻嘻笑道:“被阿爸吊起来打的是哥哥,你趁乱颠倒是非。”
    明长宴也笑道:“我被打还不是帮你忙,小没良心。你不哭着上我这儿来闹自己跳不好,我能冒充你上去跳吗。”
    伊月道:“你和我长得一样,谁认得出来。”她想了想,又说:“只有阿娘分的出来。”
    明长宴吃了两块糕点:“阿娘都走了好些年了,我们留在大月毫无意义,等今年逐月大典一过,我便接你到中原去。”
    伊月看着他腰上的玉佩,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怪好看的。”
    明长宴开口:“哦,我小师弟送的东西。怎么,你喜欢?那就拿去。”
    作势,他便要解开。伊月摇头:“我不要,等到了中原,哥哥给我买新的。”
    明长宴道:“那是自然,你想要多少我给你买多少。对了,还有这个。”明长宴拿出两把小木头梳子,工艺十分漂亮:“这个给小铃铛,这个给小骰子。去年我答应她俩带的,你等明早她们伺候你起床的时候给。别说我来了。”
    伊月将其中一把梳子推回给明长宴:“一把就够了。小骰子被阿爸杀了。”
    明长宴一愣。
    “我不喜欢阿爸,他脾气越来越差,动不动就杀人。你带我走吧,哥哥,今年就走好不好?还要带小铃铛一起走,阿爸杀了小骰子,她吓坏了。”
    明长宴回过神,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叹了口气:“今年不行。我在中原根基未稳,还需要一年才能把你悄悄带走。今年带你走,我不能保你周全,等到明年,明年我就有能力和阿爸抗衡了。”
    明长宴嘴上这么说,心中却知道,天清派在中原武林的形势比他说出来的更加严峻。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把伊月接到中原最好的时候。
    伊月趴在桌上,用手拨弄着茶杯:“我不喜欢月亮,它很大,很无聊。”
    明长宴见她神情低落,便岔开话题,说道:“你猜我今天从乌安回来,见到了谁?乌安族的勇士在森林里围猎,拔得头筹的……”
    他故弄玄虚,果然,伊月听到乌安族三字,便眼巴巴的看了过来。
    明长宴继续道:“你猜猜是谁?”
    伊月道:“是布奉吗?”
    明长宴调侃道:“是我妹夫。”
    伊月脸色一红,嘀咕道:“你戏弄我。”
    明长宴道:“不敢不敢,我今日真的遇到了布奉,他猎了一头小鹿,说要把鹿角摘下来做成首饰送给你。哦,还有这个。”
    他从怀里拿出一支羽毛笔:“布奉托我带给你的。你的笔是不是坏了,他说你很久没有给他写信。”
    伊月把笔收起来,回道:“哥哥说我。你在中原这么久,怎么也没给我找个嫂嫂?”
    明长宴翘着脚,哈哈笑道:“嫂子嘛没找到,但是我养了一大堆小崽子。”
    伊月向往道:“等我到了天清派,我也要学武功。跳舞好没意思,总是那一支舞,年年跳,跳了这么多年,我的脚都要断了。”
    明长宴道:“逐月大典每年一次,由不得你不跳。不过,等以后到了中原,我就教你武功。”
    伊月从床上拿起一本古籍,上有《神女大歌书》五字,内容便是逐月大典需要吟诵的曲词。明长宴见此书,也分外亲切。他少年时与伊月共同学习大歌书,因他是男子,巫祝只让他全篇背诵,伊月却还要学习祭祀舞。
    明长宴还想与伊月说些中原的趣事,鼻尖一动,闻到了一股暗香。
    “伊月,你屋子里点了什么,为何有香?”
    伊月没说话,明长宴抬头望去,视线一片模糊,他喊道:“伊月?”
    明长宴一揉眼睛,醒了。
    茯苓拧干帕子,诧异道:“少侍醒了!”
    明长宴坐起身,头发散了一背。暗香愈加浓郁,他问道:“怀瑜来过这里?”
    茯苓将帕子递给他:“小国相刚走。”
    明长宴叹口气:“难怪不得。”
    茯苓察言观色:“少侍,你心里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明长宴摆摆手:“没有,做了个梦,梦见以前家里的一段事情。”
    茯苓为他披上衣服:“原来是想家了。宫中嫔妃想家的也多,等少侍侍寝之后,位份升高了,以后就可以把老爷和夫人接到宫中相聚几日。”
    明长宴无心听她废话,兀自沉浸在那段梦境中。从大月回中原没多久,天清接连出事,他被六大门派肃清,坠入烟波江之后,侥幸逃过一劫,却昏昏沉沉地过了快两年。醒来时,遭受创伤性的失忆,其中一部分事情在他脑海中已经无迹可寻。
    思及此,明长宴叹了口气。
    下次?下次又是什么时候。他两年没回大月,不知道伊月此时会如何怨他。如今自己成了一个废人,别说带伊月来中原护她周全,他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明长宴正因如此,寻神仙草之事才迫在眉睫,他必须尽快查清楚两年前的真相,谁陷害他?谁杀了万千秋?
    他凝神冥想时,冷不丁,后颈传来针扎一般的疼痛。明长宴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用手抚上后颈,一个鼓起的小包正上下蠕动。十指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肉而出。
    “茯苓!给我拿把刀!什么刀都可以!”
    茯苓被他突然提高的声音下了一跳,慌神道:“少侍,宫内没有刀。”
    明长宴道:“尖的东西也行,你头上的发簪拔下来给我,再去给我找个盆来!”
    茯苓见他满头冷汗,脸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不敢耽误片刻,摘下发簪,端起盆子,就坐在明长宴身边。
    明长宴半卧在床上,握簪时,没有片刻犹豫,往指尖一扎,用力之大,下手之狠,皮肉翻开,血滴成丝。十指连心,茯苓单在一旁见他动作,便毛骨悚然,尖叫一声,退后一步,跌坐在地,捂嘴发抖。明长宴面色不改,似乎做惯了此事,轻车熟路,游刃有余的把十指给扎了一个遍。
    片刻之后,盆里便积出了一个血洼:污黑粘稠,俨然是毒血。
    明长宴做完这一切,抬起头看向茯苓:“今日之事,只有你我知道,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芍药也不行。”
    茯苓咽了咽口水,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少侍、少侍为什么……”
    明长宴道:“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老毛病了。今天不小心被你看见的,记得替我保密。”
    茯苓点点头,又惊道:“少侍,我去给你拿药来!”
    她匆忙往外间拿了包扎用的纱布和药粉,明长宴接过后,拒绝了茯苓的帮忙,连药带扯,并不心灵手巧的包了几个难看的布疙瘩。
    伤口太大,明长宴就算缠了三四圈,伤口处的血依旧浸透了纱布。茯苓提议道:“少侍,我去叫小国相过来吧。”
    明长宴咬着纱布,一边拆一边又缠,含糊不清道:“叫他过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