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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怀瑜哼了一声:“睡不着就把眼睛闭上休息。”
    柳况见状,笑了笑,起身告辞。
    明长宴无赖道:“我的眼睛也闭不上。”
    怀瑜往里面坐了些,皱着眉道:“现在能闭上了吗。”
    明长宴哈哈一笑,扯到了心肺,又咳了一声:“你现在可别仗着身子比我好,欺负我。假以时日我恢复武功,我要报仇的。”
    怀瑜没说话。
    明长宴闭上眼睛,听到他肯说话了。
    “我不会学夜莺叫。”
    明长宴笑道:“我虽然难过,却也不至于要你个小孩儿来哄。我是伊月的哥哥,才学鸟叫逗她开心。”
    话说一半,怀瑜轻轻哼了一声。
    明长宴突然改口:“忘了,现在你是怀瑜哥哥了。”他笑道:“好吧好吧,好哥哥,不会学鸟叫,总会点儿别的吧。会讲故事吗,在我的家乡,要是有谁晚上睡不着,家里人就会给他讲故事。”
    怀瑜听罢,苦思冥想了一会儿,便说道:“我没有故事。”
    明长宴躺了会儿,觉得自己的伤势好的差不多,理应可以翘个二郎腿,于是他翘着脚,说道:“哎,行吧,你没有故事,我讲给你听。”
    他用了一个十分庸俗的开头:“很久以前,有一个十分高的楼宇。非常之高,最高的地方,可以达到九重天。楼里面住着一个脾气很差的小仙子,只喜欢说‘哼’‘哼!’‘烦死了’,久而久之,便没有人愿意和他来往。他的头发很长,皮肤很白,还养了个脾气跟他一样差的小畜生,除了撅着个蹄子踹人之外没有任何长处。”
    “小仙子每日住在楼里,甚是无聊。他便将长长的头发放下来,如果有人能看到他的头发,就能把头发当成梯子,爬上去和他玩耍。”
    说罢,明长宴得偿所愿的摸了一把怀瑜的头发。他捏在手中,爱不释手的把玩一会儿,被怀瑜抢了回去。
    “后来呢。”怀瑜淡淡的问道。
    明长宴哈哈笑道:“后来他就把头发抢回去了!”
    他闹了一会儿,药效的安眠作用上来,令明长宴昏昏欲睡。片刻后,床上的人眉头轻蹙,呼吸平稳。
    柳况推门进来,脚步骤然放轻,做口型道:睡了?
    怀瑜点头,柳况望去,他落在床上的发尾,正被明长宴紧紧攥着。
    明长宴在白鹭书院休养了几天,怀瑜日日监督他吃药,喂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难闻不说,还有一股酸味,叫明长宴苦不堪言。
    喝完药,明长宴惯例睡去。不消片刻,又被窗外的动静惊醒。他直起身,听到一名少女的声音,颇为熟悉,正是阿珺。
    “赵小岚,你在写什么呢?”
    明长宴通过窗口望去,原来窗外有一处小院,看建造理应是书院供学生休憩的场所,方才铃声敲了三遍,是为下课,众学生便在此处玩耍。
    赵小岚伏在石桌上,一边磨墨一边写字,十分忙碌。
    “我在写信呢!”
    阿珺坐在石桌的另一头,段段被她按在地上,乖顺地坐着,她手里翻花绳似的,给段段编了个低低的辫子。
    “给谁写信?你的离离姑娘吗?”
    听罢,赵小岚脸一红,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我给很多人写信,还有大姐和二姐!还有祝兄!!”
    阿珺嘻嘻哈哈的笑他:“你一天到晚哪里来这么多信要写,又要给这个姑娘写,又要给那个姐姐写,好风流哇!”
    赵小岚嘀咕一声,说道:“我是、是君子之交。”
    阿珺哼了一声:“你是哪门子君子,天天逃课往百花深处钻,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勾栏名妓,哪个不是你的好姐姐?”
    赵小岚道:“你不要看不起风尘女子,我倒觉得她们有意思多了。我就愿意和她们玩儿。”
    陆行九路过,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重重地翻了一个白眼。
    被阿珺瞧见,她喊道:“喂!陆行九,你什么意思!”
    陆行九道:“我眼睛被风吹了!”
    阿珺笑道:“那今天的风可真大,都能把你的眼珠子给吹到后脑勺去了!段段,给我拦住他!”
    陆行九一听,浑身一僵。段旻算是妤宁公主的贴身侍卫,虽心智不全,武力却十分强悍,并且只听妤宁公主一个人的话。这陆行九虽然经常背地里同几个好友讥讽段旻活得像条狗,但实际上他平时最怕公主指使段旻来教训他。
    而段旻虽有公主撑腰,公主却也没把他当成一个男人看。恰好他长相十分精致,像个雕刻出来的瓷人,令阿珺十分珍惜,因此,此女成日里没事儿便将他放在身前摆弄,不是编头发,就是换衣服和装饰,只把他当成心爱之物。
    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被一个小女孩儿如此玩弄,简直就是滑稽。陆行九找过他不痛快,被阿珺伙着段旻揍了几次,老实不少,这会儿,又贱上了。
    陆行九慌慌张张退了两步,扯着嗓子喊道:“干嘛!你要干嘛!这里是白鹭书院,你、你你你你你你难道想在书院里打人吗!”
    柳况突然出现,笑道:“谁要打人?”
    阿珺惊了一下,“段段、段段你回来。”
    陆行九一指阿珺:“柳先生!楚锦桦无视校规,又在书院里打人!”
    柳况看过去,阿珺抿了抿唇,抱胸转头。
    赵小岚把最后一朵干花贴在信上,抬头问道:“柳先生,烟姐姐好些了吗?”
    陆行九连忙接话:“好些!怎么没好些,在书院里吃了睡,睡了吃,能不好吗!”
    柳况笑道:“好多了,这会儿你们都可以去看看。”
    陆行九又插嘴道:“谁敢去看她!门口都没走到,便被小国相瞪回来了,真不知道里面躺着的是皇帝的老婆还是他的老婆!”
    阿珺道:“陆行九,你有毛病吗,一张嘴叭叭叭最会讲,最会抢,不讲话没人当你死了!”
    柳况制止了陆行九回话:“好了,在书院里这么说话没人管你。要是你出去还这样口无遮拦,小心酿成大错。天子家务事,岂非你我能议论的。”
    陆行九不大情愿地拱手:“是,学生谨遵教诲。”
    柳况道:“山上的枫叶红了,你们写首诗词,晚课的时候我要检查。”
    赵小岚道:“柳先生,我要请假!”
    柳况道:“你怎么又要请假,你上月已经请完了。”
    赵小岚迅速双手合十,狗腿的很熟练:“柳先生,柳先生,最后一次!我保证!”
    “你上回也保证是最后一次。”
    “这回是真的最后一次啦!”赵小岚狂作揖,他生的可爱乖巧,此番动作,引得众人发笑。
    柳况心一软,只好道:“那就依你所言,最后一次。”
    阿珺问他:“你这次请假干什么?”
    赵小岚连忙把桌子上的信纸收拾起来:“我跟祝兄约好了,今天下午一同去司乐坊听曲,他这会儿应该到京都了,我要走了。”
    他冲进学堂,拿了书包挂在肩上,就要往山下走。半路,被明长宴拦住了:“什么事这么急。”
    赵小岚领子被明长宴提着,整个人像只小猫一样缩着脖子,还不忘惊喜道:“烟姐姐,你活啦!”
    明长宴勾着他的肩膀:“什么活不活,我又不是死了。你要去哪儿?”
    一学生道:“去见他的祝兄!”
    明长宴道:“那先别去见,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才能走。”
    赵小岚被他带回石桌前,明长宴倒了杯水,问道:“皇宫里还有死人吗?”
    赵小岚摇头:“你昏过去之后,白鹭书院没几天就开学了,我很少去皇宫,因此不知道。”
    明长宴思索片刻,又道:“大皇子的尸体还在吗?”
    赵小岚撑着下巴,回答:“那肯定早就下葬了,你都在这儿呆了小半个月了。”
    明长宴诧异:“这么久?皇帝没找我吗。”
    他心道:我还有个皇帝老婆的身份在宫中,这一消失,且不说茯苓二人如何交代,那皇帝要是找起来,不也惹祸上身了吗?
    赵小岚道:“没找。皇姑父最近忙得焦头烂额,连大皇兄的葬礼也是草草办了,哪有时间追查烟姐姐去哪儿了。”
    明长宴道:“嚯,这皇帝未免太无情了,连自己儿子死了都不操心。”
    陆行九在边上,远远听着,便插嘴道:“元侧妃的儿子死了,他有什么伤心的!又不是皇后的儿子。”
    明长宴:“你好像话里有话。”
    赵小岚边上的一位小学生开口:“元侧妃是因为长得有几分像皇后才得宠。皇上对她只宠不爱,她儿子死了,当然也无所谓了。”
    陆行九道:“可惜那位皇后心高气傲的很,这辈子除了她丈夫谁也瞧不上。”
    明长宴问道:“皇后的丈夫不是皇帝吗?”
    陆行九嗤了一声,左右一看,阿珺已经跟在柳况后面当小尾巴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开口:“皇后是前朝的太子妃,她的丈夫哪里是皇帝,是前朝太子。皇帝登基后,看她貌美,不顾百官反对,强行立她为后。不然,皇后为什么一年到头都在大寒寺,很少回皇宫!”
    赵小岚难得翻脸道:“陆行九!”
    陆行九自知失言,连忙闭嘴。
    登时,四下寂静。
    明长宴心道不好,连忙要说些话来缓解气氛。就在此刻,一阵十分细碎轻微的叮当声传来,叮铃作响,绵绵不断,颤动不已。
    对面的赵小岚好像看到了什么,连忙站起身。果不其然,小院石门处,一名青年停下脚步,他散发黑衣,披着一件黛色的外衣,气质冷峻,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因此,驱赶了几分冷意,使得神情柔和了不少。
    赵小岚眼神雀跃,像只兔子似的便蹿出去了,振臂挥舞:“祝兄!”
    他一路过去,踩得枫叶乱飞。
    “我在山下等了很久没见你人,就上来看看。”
    赵小岚哈哈一笑:“我本来要下去找你,你上来倒省得我走一趟。你来,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片刻,赵小岚便将他的这位好朋友带到明长宴面前了,“她是我在皇宫里认识的好朋友,虽然是宫妃,可她也喜欢明少侠!”说罢,看向明长宴,“烟姐姐,这就是祝瑢。”
    祝瑢走近后,明长宴突然有一种此人周身连温度都要低一些的错觉。
    明长宴笑道:“久仰久仰。”
    祝瑢莞尔一笑:“这句话该我说,久仰。”
    明长宴打量祝瑢,他曾经见过的高手数不胜数,先前赵小岚挂在嘴边成日里吹捧的祝兄,他总以为是对方夸大其词,少年戏言。如今看来,赵小岚并不是平白无故地吹捧。虽然他现在武功失了,但眼神还好着,只需一眼,便知此人深不可测。
    这位祝兄在白鹭书院走了一段‘行路难’之后,气息依旧平稳,面色如常,不见半分紊乱,可见内功深厚。他手上拿着一把通体漆黑的折扇,上面挂着两个精致小巧的铜铃,一动便跟着轻轻一响,声音温润,使人心静。
    明长宴道:“祝兄,看你的铃铛生得乖巧!何处寻的?”
    祝瑢笑道:“寺庙里问主持要的,寻常的小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