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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赵翎走后,趁着赵苏禾在一旁玩自己的,庄笑迫不及待地拆开了方才赵翎给的盒子,他想看看,里面会装着怎样的点心。
    不一会儿,赵苏禾又精力十足地蹦跶到了庄笑面前:“祝大侠,给你钱也不要,给你房子也不要,我看你无欲无求,不如,你和我做朋友,教我功夫,将来我把你的功夫发扬光大,也要让你后继有人!”
    庄笑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道:“我为何教你?”
    赵苏禾十分心痒。自从他早上看见庄笑使得那一招之后,就抓心挠肺地想学。在江湖上,会用针,而且用得十分厉害之人,十个手指都能输出来。如今,被赵苏禾误打误撞找到一个,他断然不能让庄笑就这么溜走。
    “祝大侠!我不是说了吗,我会把你的功夫发扬光大的!”
    庄笑坐在石凳上:“我不需要发扬光大。”随即又拿起手中吃了一半的点心问道:“这是什么点心?我从来没吃过,还有吗?”
    “有的有的,祝兄,你怎么连这个都没吃过,你手上拿的那个是荷花酥!”说完,赵苏禾又让人端了一盘荷花酥上来,谄媚道:“祝兄,就把你的武功教给我吧。”
    “我再考虑一下。”
    赵苏禾摸了摸后脑勺,庄笑替自己倒了一碗茶,微微笑着,看着他在原地抓耳挠腮地干着急。似乎这样,能够令他心旷神怡。
    十一月,天气转凉,后院的红枫被秋风冷冷地吹。枫叶被吹得簌簌作响,其中一片,晃晃悠悠落在赵苏禾脸上。
    空中,一滴雨落在茶杯中,茶水微微震动。
    滴答一声,庄笑眨了一下眼睛,醒了。
    相识数载,如黄粱大梦,梦中一切,又如泡影光阴,转瞬即逝。
    庄笑沉默片刻,一动手,手上的锁链便发出沉重的,难听的声音,与铃铛十分不同。
    方才落在脸上的那一滴水,原是牢房盯上落下来的。这个地牢大概年久失修,偶有漏水并不奇怪。
    空旷死寂的牢中,一阵脚步声,不急不缓地传来。
    庄笑听到后,动了动身体,扯到了腹部的伤口。这伤口很深,是个被一箭贯穿的伤口。此刻却已经被包扎完好。不过,他丝毫没心情在乎疼不疼,只听到那阵脚步声,隔着牢门,停在了他的面前。
    庄笑抬起头。
    面前的人穿了一件浅金色的劲装,与昏暗的地牢格格不入,来的人,就是怀瑜。
    庄笑看着他的脸,嘲笑一句:“你医术不错。”
    怀瑜平淡道:“这倒不算是医术不错的功劳。我只不过是特地避开了要害而已。”
    庄笑冷冷开口:“你有病吗。我求你救我了吗。”
    “你很想死吗?”怀瑜慢条斯理地问道,双手背在身后,“现在看起来,你比较有病。”
    “让你活着,自然是有东西要问你。”
    第76章 大宴封禅(七)
    怀瑜从地牢出来, 明长宴站在门口。
    天色很暗, 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从周身的气场来看,是十分阴寒的。
    怀瑜道:“刚才他说的, 你都听清了吧。若是这样, 你如何打算?”
    明长宴没有接这句话。
    怀瑜又道:“现在天冷, 你不要站在外面。”
    明长宴被他拽住手臂,往前走了几步。
    “阿珺还在哭闹。”
    怀瑜垂下眼帘:“她哭闹是正常的。没赶过来一刀捅死庄笑, 都是她的懂事。”
    明长宴叹了一口气,将说未说,心力憔悴。
    怀瑜停下脚步,有些生硬, 拍了拍他的肩膀。
    沉默无言。
    明长宴道:“我本来等大宴封禅,准备好好吓他一跳。现在,他先吓了我一跳,小岚啊小岚……”
    半晌, 他苦笑一声:“若真是吓我便好了。”
    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方,人来人往, 运气好的话,能看到一些奇装异服的外邦人士,此时距离大宴封禅, 还有一个月。
    元和坊外, 有一处无遮无挡的戏台子。原先是大菖园的戏班子在这儿唱戏,后来这戏班子的老板死了,他妻子一人撑不下去, 就把戏台子给卖了。又过了几年,接手的那位老板不知怎么的,也突发痢疾死了,如今,这个戏台子空下来,成了一名江湖书客的地盘。
    这位江湖书客姓刘,大家都管他喊老刘。
    老刘不知道是哪里的人,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众人知道他的时候,他就已经一生破烂衣裳,在此处说了好几年的书了。
    别得说出先生要钱,且说得文绉绉的。但老刘说书不要钱,他走街串巷,听到什么就说什么,三分真七分假,令人难以分辨是非。不过,一个不收钱的说书先生,势必他说得书,就夹杂了自己强烈的私人感情。观众爱听就听,不爱听也没收人钱,说不得他。
    老刘说书,最爱说江湖事。十大奇门冤案,百家灭门惨案,什么刺激说什么!因此,爱听他说书的人,在京都中排成队伍,能塞满两条长街。前几年,老刘不知怎么,迷上一念君子了。当然,也有传闻,说他是被明长宴救了,后来便对明长宴佩服至极,推崇至极。
    凡有明长宴的事情,就有他的说书。
    这一日,元和坊处,老刘正在说一件江湖上的大事。
    一个好几年没有破的冤案!
    惊堂木一响,老刘骂道:“那庄家的小少主真是贼狗叼了良心走!杀人灭门,栽赃嫁祸,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狗日的江湖缥缈录,柳三清那龟儿子!根本就不配写江湖缥缈录。我早就说了,天下用针的人那么多,贼老天全都怪到明长宴头上!江湖缥缈录为何不统计这个!现在看到了吗,看见了没,那灭门的事情是他做的吗,是这庄笑做的!明长宴被污蔑这么多年,这么多件!谁替他喊冤!”
    谁知,他刚说完,台下有一人就叫板道:“含冤!笑死人了!你亲眼所见那些门派是庄笑杀的吗!就算其他的门派不是明长宴杀的,难道万千秋也是庄笑杀的不成?!”
    老刘定睛一看,呸了一声:“秦老三,你还敢来京城!”
    众人一看是秦老三,纷纷看起戏来。
    要说一念君子的第一推崇者,轮不上老刘,但是这第一讨厌一念君子的人,就非秦老三莫属。
    二人之前没见面时,一个在临安府,一个在京城,却也是没少互相隔空叫板。起初只是在评书中骂骂,后来骂不过瘾,又开始投稿去了秀玲珑的报纸上骂。秀玲珑喜闻乐见,单独给他俩开了个板块互骂。
    一来二去,传得整个江湖沸沸扬扬,谁都知道这秦老三跟老刘不合。如今见了面,骂得就更是凶狠。这秦老三,大概是眼看因为一个月前的一桩案子,自己平生最讨厌的人要咸鱼翻身了,忍不住要亲身上阵。
    老秦哈哈笑道:“怎么你敢在京城,我就不敢来?这京城是你家开的吗!”
    老刘道:“好哇!你刚才说什么,我亲眼所见?那我问你,你亲眼所见明长宴杀人了吗?”
    老秦道:“我不用亲眼所见,我都知道他杀人!”
    老刘破口大骂:“老狗贼,臭不要脸!血口喷人!放你娘的狗屁!你知道个屁你知道,明长宴是你爹吗你天天盯着他!”
    老秦道:“是我爹?我看明长宴是你爹吧!他要是没做过这件事情,我把头拧下来给诸位看官当球踢!”
    老刘撸起袖子,从台上跳下来:“他妈的你是不是有病,你这么恨他还成天盯着他,老子今天省点儿口水不骂你了,正好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自己跑来京城,今天不把你的头打下来我就把刘倒着写!”
    秦老三也看他不爽,老刘要和他干一架,他没有说不打的道理。于是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当即在马路上扭打在一起。
    众人见事情不对,好说歹说,将二人拉开。
    但是讨论却水涨船高,并未停止。
    一人道:“我听闻,一个月前小国相与十三卫将庄笑抓了个人赃并获,那庄笑杀了赵家公子和一名侍卫,用的正是万针穿喉的手段。”
    一人又道:“既然有云青仙人在场,想必这件事的真实度不会太低。难怪不得,我说明长宴他好歹也是天清派的大师兄,天清是个名门正派,他也不至于成天干出灭人满门此等丧心病狂的事情!万千秋的事,说不定另有隐情!”
    “前几年,不是谣传那杀人满门是他做的吗?还有那个雨阵!我看啊,悬!”
    “那庄笑怎么啦?”
    “还能怎么,肯定是被抓起来了嘛!赵家的人能放过他吗!据说,他与那赵家的小公子感情颇深,没想到最后竟然做出如此令人心寒之举,冲到皇宫里去大开杀戒……真是个白眼狼!疯子!若非他是个孤儿,说不定要灭九族哩!”
    “庄笑武功如此之高,为何没上江湖缥缈录?”
    “哼!你没听见老刘刚才破口大骂吗?那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嫁衣阎罗不也没有上江湖缥缈录?但是你见过这么多年来,哪个人从他手中活下来过?”
    听闻“嫁衣阎罗”四字,周围的人连讨论声音都降下来了几分。
    毕竟,这魔头在江湖中,叫一众豪侠闻风丧胆,唯恐自己被嫁衣阎罗盯上。他的武功鬼魅残忍,但凡出手,从不失手。江湖缥缈录上虽没有他的名字,却是令所有人都默认他与明长宴之流在伯仲之间,并且,这也是当年有人说一念君子就是嫁衣阎罗的原因之一。
    片刻后,才有一人说道:“只可惜,明长宴死了!否则,我倒想知道,他和嫁衣阎罗,到底谁厉害些!”
    “他若是真的没死,喜阎罗也不敢这么猖狂了。在这两年,他是不是杀人成瘾了!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管他了?”
    “怎么管?去管的全都死了!换成你,你愿意去送死吗!而且……他从来不杀平民和官员,只杀江湖人士,朝廷才懒得管他们。这本来是拿着苍生令的人才会管的闲事!”
    “这……我又不是天下第一……再说,还不是你们逼死他的!要是他在!喜阎罗能这么嚣张吗!外邦的蛮子能这么横行霸道吗!真是一群废物,明长宴死后中原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不说,还为了争个苍生令起内讧搞得内耗得快完了,这段时间我是受够蛮子的气了!要是换成三年前,他们敢吗!还不是看了我们就要低头走!”
    “别说得好像是你的功劳一样,你敢说你当年没有为明长宴的死拍手叫好?!”
    “我、我又不知道这些是庄笑干得!陈年往事提他作甚,人都死了!”
    “说实话,我也看不惯这群蛮子,真当我们中原没人了吗?”
    一众人唏嘘片刻,又兀自散去。
    人群的末尾,只剩下一个男人。
    他嗤笑一声,十分不屑,拍了拍衣摆,转身离去。
    刚走了两步,几名少年喊道:“二师兄!”
    这几人,身穿白衣,袖坠两条丝穗,随风摆动,俨然是天清派的校服。
    被几个少年喊住的,就是天清派的二师兄李闵君。
    李闵君道:“不是让你们呆在客栈默读心法吗,怎么都跑出来了?”
    秦玉宝道:“二师兄,客栈里来了好多门派的人,吵吵嚷嚷的,隔了好几个房间的声音都能被我们听见,根本默不了嘛!”
    花玉伶连忙道:“是的是的!我作证。不过,师兄为何在这里?难道你也是来听书的吗?我们刚才站在另一边听,原来京都里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情。”
    李闵君道:“这件事情跟你大师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他人死得渣都不剩了,但也算是沉冤得雪,我看他也别阴魂不散,该好好地去投胎了。”
    秦玉宝嘴巴一瘪,说道:“我不喜欢听这些话。”
    李闵君开口:“不喜欢怎么了?这是事实,不喜欢也给我听着!”
    秦玉宝道:“不是说大师兄可能还没死吗……”
    李闵君:“死没死难道我不知道?你要去听坊间传言?我说你大师兄其实没死,改嫁男人了,你信不信?”
    秦玉宝低下头,踢了一踢小石头。
    “二师兄总是说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哼。”
    李闵君骂道:“说你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多大了,明长宴死前怎么跟你说的,要你好好练功!今年大宴封禅,我们天清一定要扬眉吐气,秦玉宝,玉楼走后,只有你的天赋最好,武功也最高,要是不给我拿出一点儿成绩来,我就要打你了!”
    燕玉南道:“二师兄,那苍生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