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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6节

      知道皇帝这是关心则乱,祝英台既理解也同情,只能一边派人回去通知青云子准备开坛要用的东西,一边让弟子去把自己那些“登坛”的小玩意儿拿来。
    好歹安慰剂的效果也要够,别让皇帝觉得她敷衍不是?
    也不知是梁山伯刻意把消息延迟,还是天意就是要成全祝英台,就在祝英台使用“无风自燃”的小伎俩点燃第一张符纸时,梁山伯带着的御史们终于在药师堂中找到了那几条毒蛇。
    药师堂里都是僧医,平日长期煎药、炮药,所以有一座长期燃着火的暖炕,用来烘干尚有水分的药材,密西陀借着职务之便在暖炕的侧边修了个小室,将蛇就养在里面。
    梁山伯记着祝英台的嘱咐,知道这蛇和其他蛇不一样,会喷出蛇毒,于是抓蛇时让人带着防具将身体裸露在外面的部分全部盖住,又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在暖炕里掏出了盘旋在伸出的毒蛇。
    想来那密西陀是有什么驱蛇的法子让它们自己出来,否则每次都这么麻烦,早就被人发现了。
    那眼镜蛇被送到皇帝面前时,萧衍正在青云观搭建的法坛前,闭眼向紫虚元君默默祷告,眼见着有效,他当即精神一震,看向那几条毒蛇。
    这几只眼镜蛇被困在佛前的琉璃缸里,顶上加了个盖子,如今受了惊,整个身子直立而起,脑后双翼展开,不停向琉璃缸的缸壁射出毒液,一望便知狰狞无比。
    萧衍看着这两条西域的毒蛇,恨声道:“我曾见佛经里有蛇与龙斗的故事,还以为是夸大其词,如今见着这两条蛇,才知这样的恶蛇果真能伤了龙子!”
    天子以真龙自居,太子自然也是龙子。
    “只可恨这样的凶物,密西陀居然觉得它的毒液能全无害处,给我的大郎吃下去!”
    他越想越恨不得将密西陀千刀万剐,可惜已经下令封缸去烧了,连寺中都在准备柴火,此时再说剐了已然来不及。
    “陛下,不如让我们杀了一只,活取其胆,看看能不能暂缓毒性。”
    祝英台身后的一个道士开口建议,“蛇胆有解毒之能,越是毒性剧烈的蛇类,其胆解毒之性越强。”
    “那还等什么,速速剖蛇!”
    萧衍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梁山伯任务已成,看了眼手中握着法剑的祝英台,便找了个角落默默欣赏她做法的英姿。
    大约是符纸烧了有效,萧衍对“紫虚元君”更加期待,连连催促祝英台继续焚烧符纸请神,祝祷天上的诸神降临来保佑他的儿子。
    祝英台心中叹了口气,将手中法剑蘸了蘸供桌上的“符水”,迎风晃动自言自语了几句“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之类的“咒语”,便见那法剑从剑尖处开始剧烈的燃烧起来。
    与此同时,桌上的符水也开始燃烧,由液体转为大量的烟气,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向着四周蔓延开来。
    月色之下,那火不是红色,而是隐隐发青,剑尖所指之处,几张符纸依次燃烧,而供桌上烟雾袅绕,像是供桌上方的空气中出现了一道裂缝似的,从中不停地喷薄出雾气。
    青幽幽的火光、无边无际蔓延着的烟气,再衬着这浓重的夜色,这一幕让观者无不为之动容。
    一旁保护皇帝安危的侍卫们不安地戒备着四周,也有胆子大的,眼睛一动都不动地死死盯着这难得一见的道家神妙手段。
    “陛下,是碧火而不是紫火,紫虚元君在回答‘天命如此’,怕是祝真人能起到的作用有限。”
    一旁的青云子怕太子有所不测,皇帝迁怒到道门身上,警觉的给皇帝提前打起预防针。
    “怎会如此?朕以天子之身诚心祝祷,甚至立下了振兴道门的誓言,难道就不能改了这个天命吗?!”
    萧衍对着青云子怒目而视。
    青云子能在建康站稳脚跟,除了会做人,也是道门在京中的“眼线”和“喉舌”,自然知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陶弘景当年和萧衍又是知交,所以青云子眼光微闪,便含糊其辞道:
    “陛下,立誓也有先后。天命其实早就注定了,上天得先应您之前立过的誓言,才能应您之后立的誓言啊……”
    这话说的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至少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听不懂什么意思。
    “阿徽,阿徽……”
    唯有萧衍脸色一白,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嘴唇翕动,自言自语地念起一个人的名字来。
    这一句呼唤犹如一句咒语,所有的符纸灰飞烟灭之后,萧衍目光一凝,定定望向虚空的某处,又轻唤出声。
    “阿徽,是你来了吗?”
    “不,不……要罚就罚我,不要惩罚我的儿子们……”
    他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领口,仿佛喘不过气来似的,神智已经陷入到过去的岁月之中。
    “不是他们的错,不是……”
    “是丁令光那个贱人害了你,不是孩子们。大郎虽然是她的儿子,可是却是个好孩子^”
    萧衍眼神迷离,在法坛前低声喃喃自语。
    “你是来看我的吗?”
    “不,你这么坏的脾气,一定是要亲眼看着我应誓才能开心。你愿意来就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都不入我的梦里呢?”
    他嘴角扬起一抹轻笑。
    “阿徽,我想你想的厉害,我有了子嗣之后就没有再碰过她们,再也没进过后宫,我怕你生气……”
    “阿徽,我一直都没立后,等入了皇陵,我只想和你躺在一起……”
    除了离得近的祝英台,没有人能听清楚皇帝在说什么。
    而无意间得知了“真相”的祝英台,除了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也不敢做出任何听见的表情。
    只是待用余光打量了萧衍一眼后,祝英台的心中还是忍不住叹气。
    陶弘景除了是化学大家,也是医药大家,这种法剑燃烧冒出的烟气不但能发出碧光,剑身上涂着的药材其实也有微毒,这种从蘑菇孢子里提取的毒粉会让人产生一定的幻觉,算是道门“请神”时的某种手段。
    祝英台自己知道有这种致幻的效果,便提前闭了气,又振袖挥开了烟气,但萧衍离得近,所以迷烟大多都给他吸入了。
    如今皇帝神色已经有点不太对劲,显然便是中了暗招,开始思念先皇后了。
    也不知皇帝以前在先皇后面前立过什么样的誓言,竟能让堂堂一国之君失态成这个样子。
    其他人既不知有这样的“暗招”,也不敢窥探皇帝的隐私,眼见着烟雾袅袅之中,皇帝好像真的在和“先皇后”交流一般,忍不住骇然失色。
    偏偏那位“请神扶乩”的真人此刻双眼紧闭,仿佛已经神游天外,完全不给旁人一点暗示接下来该怎么办。
    烟气渐渐散去,皇帝也快要从那如梦似幻一般的境界中清醒过来。
    面前的妻子依旧年轻貌美宛如好女,那双不怒自威的丹凤眼冷淡地觑着自己,犹如过去年少夫妻时的每一次怄气,自己只是与其对视,气势不由自主就弱了下来。
    “阿徽,我知道错了,你且饶了大郎吧!”
    情急之下,皇帝竟朝着虚空的方向双膝下跪而拜,向着已经模糊的妻子身影发出了一声哀求。
    就在皇帝的膝盖“噗通”一声磕在青砖石板上时,从禅房方向匆匆闪出一位宦者,喜颜悦色地喊道:
    “陛下,太子醒啦!”
    第485章 应誓之始(下)
    知道了是什么蛇所伤, 又让一只蛇咬伤了兔子观察其中毒的症状后, 一屋子的名医和太医们使出了浑身解数。
    结果也不知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还是太子的毒性确实是解了一些,就在祝英台登坛做法后不久, 太子终于幽幽转醒。
    太子一醒, 几个道士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位出了家的储君,眼见他脸色灰败,精神衰弱, 几人不悲反喜,这表示太子是真的暂时摆脱了死亡的凶险,若是他精神正常血色红润的醒过来, 那八成就是回光返照了。
    太子刚刚醒过来时, 神智还不是太清醒,一旁守着的三皇子萧纲担惊受怕了一晚上,见到太子睁开了眼睛立刻扑到了床沿,唤了一声“阿兄”后便泣不成声。
    “三郎,你怎么在这里呀?”
    可怜的太子是唯一一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他最后的印象便是喝了一碗粥,结果拉起了肚子, 拉到双腿无力时眼前只发黑, 就给人抬到了屋子里。
    之后的大部分时间,他是没有什么意识的, 浑浑噩噩间似乎一直在做梦。
    “三郎, 我刚刚正在做和你的梦。我梦见和你在下棋, 你非要拿我的佩剑当赌注,下到一半时我突然错了一步,刚刚要把佩剑给你,我就醒啦。”
    他的意识渐渐清晰,扭头看向四周,疑惑不解地开口。
    “现在天这么黑,三郎你为什么不点灯啊?”
    听到太子的话,原本安静守在太子身边的几个道人错愕地看了眼满室点亮的油灯,惊呼出声:
    “太子殿下,屋子里点了灯的!”
    萧统扭头的动作一滞,大概是想翻身起来,结果除了脖子颤了颤,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这下他更清醒了,不知所措地问弟弟:
    “你们把我绑起来了吗?为什么我不能动?是给我吃了什么不能动的药吗?”
    萧纲终于也看出了不对,伸出手掌在太子眼前晃了晃,却见兄长的眸子一眨也不眨,毫无所觉地望向前方,表情满是迷茫。
    他又伸手捏了捏萧统的胳膊、大腿,入手之处绵软无力,而萧统连弟弟伸手在他身上摸都不知道,只能嗬嗬地喘着粗气。
    “晋安王殿下,请让一让,让我等诊脉。”
    几个太医得知消息匆匆入内,为首的太医端起太子的手腕,入手也是一怔。
    屋子里伺候的宫人这才看出情况不对,可早有人匆匆跑去向皇帝道喜,这时候再唤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太子只是中了毒,不是伤了脑子,脑子只是迷糊了片刻就清醒了过来,眼神一厉:
    “我是不是看不见了?还有我这四肢……”
    事关生死,他向着弟弟的方向连声喝问。
    “是谁下的毒手?是不是那碗粥有问题?过手的人抓起来了吗?”
    萧纲已经哭到呼吸不能自已,哽咽着连连点头,又想起来兄长看不见,急忙开口安抚:
    “皇兄你别着急,父皇亲自过来主持的大局。下毒的人找到了也抓起来了,太医和祝真人都来给你治病,能治好的,你莫急!”
    “父皇也来了吗?”
    萧统眨了眨眼,情绪有些低落。
    “应该说,‘终于来了’。”
    非要到这种地步,父皇方才肯见他。
    “是我不孝,让他担心了。”
    他叹气。
    此时几个太医都诊过了脉,也用银针试着扎过了萧统的四肢,互相对视的眼神中都有忧色,显然也都是束手无策。
    这种蛇中原人就没见过,既不知道它的名字,也不知道它的毒性,自然也就不知道解法。
    再怎么精湛的医术,面对未知的“对手”,也只有“听天由命”。
    “殿下可有哪里疼痛?”
    为首的老太医面露不忍地问:“或是哪里有所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