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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节

      或许有一句话是对的。
    他想,她确实不值得。
    *
    方璃迷迷糊糊地要睡去时,听见客厅方向传来的关门声。沉重的“砰”一声,吵醒了她。
    她揉揉眼睛,掀开一点棉被下床,打算到外面迎接他。刚打开台灯,卧室门便开了,卷进一股冷风。
    “哥…”
    刚开了个口,便察觉到他的不同,怔了几秒,“你怎么了,药呢?”
    她懵懵地揉了揉头发,迟疑地问。
    周进并没有回答,从头至尾将她打量一遍,目光阴冷且陌生。最后,视线停留在她的腹部,平坦纤瘦的腹部。
    方璃后脖颈冒起一点寒意,“怎么了?”
    周进不语,缓缓逼近,高大的身影挡住房间里所有光,淡淡的酒意喷洒在她的脸颊。
    “你、你又喝酒了?”
    语音刚落,脖颈被他的右手猛地钳住,她整个人被逼退几步,瞳孔骤然放大,身体发抖,后背紧贴化妆台,坚硬的木头硌得她腰背生痛。
    “你干什么…”
    她惊慌抬起头,迎视他漆黑的眼睛,没有一点光,布满血丝,沉痛锋利,似一把薄薄的刃。
    “为什么。”男人哑着喉咙说,声音缓慢,发颤,刻骨的恨意,“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什么…”
    “原来…我们有过孩子啊。”他说出来,自己还是觉得可笑,笑得胸腔震动。
    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方璃咬着唇,呼吸发窒——他知道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他就是知道了,眼睛里升起浓雾,眼泪扑漱扑漱落下。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用力摇摇头,几次开口,望着他的目光,还是把唇边的话咽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暴怒,斥道。
    方璃一时无话,肩膀发抖。
    周进望着她,眼神一点点冷却。
    房间里鸦雀无声,台灯的微光愈发黯然。
    “璃璃。”
    许久,左手轻柔地拨开她的长发,周进苦涩道:“你不应该这样对我。”
    他摇摇头,右手两指骤然收紧,看着她惊惧的眼神,他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又缓缓放开。皮肤留下极浅的红痕,女人脖颈纤细柔婉,一掰便断。他理智尚存,只是一想到那个无辜的孩子…仍是太恨。
    “不应该这样对我啊…”
    低低哑哑的声音,沉郁悲凉。
    方璃浑身颤抖,倚在化妆台上,垂着头,嗫嚅道:“对不起。”
    这几年,她的对不起说的太多了。
    谎话每次听得太多,他也不想再傻了。
    周进俯下身,嘴唇贴近她的脖颈。
    ——因为知道自己的卑微不堪,六年前,他就没敢奢望过她。是她一而再的靠近,天真,单纯,可爱,她只要柔柔弱弱的一声“哥”,他便心甘情愿为她放弃所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为什么…
    最后是这个结局?
    “哥…”
    “别再叫我哥!!”
    他愤怒低头,猛地咬住她细长的颈项。牙齿重重含住她柔嫩的皮肤,大口吮吸,能感觉到那一处皮肤的收缩,颤抖,充血,胸间涌上报复般的变·态快感。
    方璃扭着脖子,忽的,感觉到温热的湿意顺着她锁骨滑下,她心尖一颤,心口却比伤口还痛,像有无数虫子啃噬般绞痛,也不敢动。半晌,她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住他。
    她抱得十分用力。
    小手摸着他的后脑勺,慢慢下滑,然后是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脊梁,紧实的腰。
    “对不起。”她再次道歉,轻轻地,啜泣声:“…真的对不起。”
    男人没有回应。
    月色清冷惨白。
    方璃抱得更紧一些。
    她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还有他心脏的跃动,一下一下,坚实有力。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拥抱。她暗想。
    折腾这么几年来证明两人不合适,已经足够。
    婚姻真的不能像恋爱,它有责任,也有义务,不允许她再执拗单纯地追求自我。
    她嘴唇翕动,紧紧倚靠着他的胸膛。
    最后一次拥抱他。
    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脖颈上的嘴唇松了,疼痛凝固在一个小点,伤口溢出血痕。方璃轻轻地抽气,抬眸看他,湿漉漉的眼睛,嘴唇苍白。小手往下,还揪着他的一小截衣摆。
    周进伸手,回避着她憔悴失神的目光——怕自己心软,强硬地把那只柔软冰凉的手拿下。
    “我同意,我们离婚。”
    声音有冷金属一般的沉郁质感,坚决漠然:“明天就去。”
    第85章
    那一夜, 周进没有再进卧室。方璃一个人倚靠着床头,抱紧膝盖, 低声啜泣。房间里窗帘四阖, 漆黑一片, 凄冷寂静。
    她攥紧棉被一角, 从来没有一刻这样痛苦。
    跟哥在一起的四年多,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呵护、他的爱,那种被人小心翼翼放在掌心的疼惜, 如同最温暖的避风港湾,让她随时可以依赖。
    可是现在,没有了。
    他们的婚姻走到尽头, 爱也走到了尽头。
    方璃闭上眼睛,直挺挺地躺下,摸到枕头下的相册时, 手指颤了颤, 把相册推得更里了一些。
    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看有什么用呢。
    她抹抹眼泪,盯着灰白的天花板,久久无法入眠。
    方璃并不知道,隔着一扇门,一小段走廊, 周进也同样难受。
    他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望着愈发黯淡的夜色, 一根烟接一根地抽。
    周进知道这是解脱。
    他不用再隐忍, 不用再压抑, 不用再处处讨好。他应该感到轻松,自在。
    可是内心深处——或许是贱吧。
    他还是有不忍,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个十六岁的穿着宽松校服的少女,那杯热奶茶,那张稚嫩的速写;还有她中秋夜说的喜欢,在里院每一个缠绵的日日夜夜……
    几年相处,他已经把她烙在自己心上,看得比他自己都重要。
    割舍不下。
    想到离婚后,他更放心不下。
    ——她要怎么生活?还去不去俄罗斯?生活费怎么办?未来呢?一辈子就独身吗?
    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唇边逸出灰白的烟雾。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隐隐能听见微弱的啜泣声,周进把烟重重碾灭,仰倒在沙发上。手掌盖着眼睛,再度想起那个无辜的孩子。
    刚才的心软被压下,恨意重新袭来。
    难熬的一夜,辗转反侧的两人。
    不知是更希望它快结束,还是希望它永远不要结束。
    但是无论如何,天还是一点点亮了起来。金色霞光穿透云层洒落,窗外的天空变成迷离的紫色,慢慢蓝色褪去,橙红的太阳一点点上升,悬在远方。
    天大亮。
    方璃起身,瞪圆红肿的眼睛,下床,随便穿上衣服,静静等待。
    哥从来不会说气话,说一句,是一句。他说要离婚,那便不会再有回转。
    只是听见防盗门响时,还是有疑惑,心里极轻地松了口气。
    时间滴滴答答过去,每一分都揪心又漫长。
    他去哪了?
    会不会再不回来了?
    许久,大门才拉开,重重阖上。方璃听见脚步声逐渐靠近,一点一点。她闭上眼睛,也不知道他出门一趟是做什么。
    砰砰砰。
    三声敲门声,见她没回应,更重一些。
    “我就来。”方璃整了整头发,打开门。
    “我拿一下东西,一会我们就去民政局。”一整夜过去,周进情绪平静些许,但声音还是透出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