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节
莫茹道:“咱们只管编,我看看明儿哪个敢来扯。他们要是敢动手,就剁了他们的爪子!”
莫应熠嘻嘻笑道:“我藏了一把刀!”
说着就去东间塌掉的炕洞子里掏了掏,掏出一把豁口的生锈的菜刀来,邀功道:“你们看,之前他们来拔锅收铲子的,我把刀藏了起来。”
莫茹摸摸他的头,“小弟真厉害,回头给磨磨快一点。”
莫树杰和沈淑君俩人欲言又止,两人把草拿过去他们编草帘子。
莫应熠给他爹递干草的时候距离有点远,莫树杰就弯着身子过来接,快要拿到的时候,莫应熠手一松干草散落在地。
莫树杰下意识地就伸长胳膊去接,结果动作大了一点,“嗤啦一声”,棉袄扯破了!
莫树杰尴尬地哎呀一声,赶紧用手捂着,“孩子娘,快拿针线来给我缝缝。”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也顾不得什么正月里不动针线的习俗。
莫应熠道:“娘你歇着,我拿。”
他冲到墙角去掏一个耗子洞,从里面拿出一个玉米皮包的针线包来,上面插着一根针,卷着一些线。
莫茹看着那根弯曲的针,还有满是接头的线,一看就是用过几次的。
莫树杰脱衣服给沈淑君缝。
大冬天屋里冰窖一样,穿着棉袄都冻得哆哆嗦嗦的,他里面也没有多余的衣服贴身,就穿一件棉袄,这会儿脱下来裹着那床冰凉的破被子更是抖得牙关咯咯作响。
莫茹道:“爹你别裹那个被子来,穿这个。”
她把军大衣脱下来递过去。
莫树杰摆摆手,“不用,我裹着被就挺热乎。”
自己身上都是虱子,别给闺女传染了。
莫茹却不管,强行给他披上,她又看沈淑君缝衣服,寻思怎么从空间拿块布出来,刚才拿了吊瓜和一点面出来,箢子又过早给他们不能再作掩护……这时候,莫应熠上炕不知道干什么,一不小心居然把沈淑君正在缝的棉袄给压住。莫树杰那件棉袄的布料本来就磨得很薄,沈淑君缝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结果被他这一压,嗤啦一声竟然如纸一样碎了,露出里面的填充物。
碎碎的滚包的棉花絮、干草、玉米皮……
莫茹惊呆了!
莫树杰居然穿着这样的棉袄过冬,去挖土上工?
怪不得他脸色那么青,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干重体力活,能活下来估计都是福气。
她眼圈又酸又痛,一把将沈淑君手里的棉袄夺过来,“不要缝了!”
☆、第171章 要账
沈淑君和莫树杰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看着棉袄里的填充物突然露出来,一时间也呆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随之而来的是窘迫和羞愧,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莫茹看得又心疼又愤怒,她道:“你们等着,小熠你跟我来!”
莫应熠激动得两眼发光,一把抄起豁口的钝刀来,“姐姐,咱们去砍谁?”
莫树杰急得赶紧裹着大衣拦他俩,“你们这是干嘛呢,快放下刀,不要干傻事儿。”
沈淑君咬着唇眼泪汪汪的,什么也没说。
莫树杰催她,“孩子娘,你快拦着他俩,别让孩子吃了亏。”
莫茹道:“吃啥亏啊,我们又不去打架。小熠,把刀放下,我们再去找大队干部说说话。”
莫应熠把刀别在腰上,听见莫茹说,只好又去藏到炕洞里,然后跑出来。
莫树杰还想说什么,沈淑君默默地拉住他。
等俩人走了,莫树杰懊恼道:“别又连累孩子,她都嫁人了,不应该再被咱们连累。”
沈淑君淡淡道:“她嫁人了,就不是咱们的闺女了?”
莫树杰叹了口气,“咱们当时可是要了一麻袋地瓜干的。”
沈淑君声音尖利起来,“我好好的闺女嫁人,一麻袋地瓜干怎么了,难道不应该给彩礼吗?”
说完她眼泪就流出来,也不擦,“我知道你和应棠一直觉得我心狠,用一麻袋地瓜干就把闺女卖了……”
莫树杰看她哭,又慌了神,赶紧给她擦眼泪,却是越擦越多,“孩子娘,你看看你,怎么还哭上了。你多心了,才没有呢,我和应棠谁也没这样想。你这个决定对,要不是那小子看上妮儿把妮儿领走,妮儿在家还不定吃多少苦呢,你看咱们吃不饱穿不暖的,妮儿要是不走可就被那老畜生给……”
这么一说,他也止不住地流眼泪,“啪”的给了自己一耳光,“都是我没用,连累你们,你要不是嫁给我,根本不用受这个罪,我要不是求死不得也不会连累你们到这个地步……”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莫家祖上虽然是地主,可日本人来的时候,爷爷和爹他们也是积极帮助敌后抗日的,当初的政委还说要给他们记大功劳,说党和人民记着他们对革命的帮助和奉献,解放以后一定会好好表彰他们莫家的。
谁知道抗日成功以后,不但没表彰他们,反而给他们打成地主坏分子,天天挨批/斗。
46年政策宽松的时候一家人也没怎么样,从47年开始就跟着挨斗,等他爹被斗死以后大哥被带去农场劳改,他家又轻松一些。后来50年土/改他又被拉出来批/斗,不断地毒/打、折磨,弄出一身病来,身子就垮了,呕血呕了一年。
后来虽然不咳血,身子骨却不行。
这些都是对身体的摧残,他可以忍,可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妻子也跟着挨斗挨打,受尽羞辱,儿女也倍受歧视。
他觉得是自己连累的妻子儿女,若是自己死了,可能形势会好转,甚至想如果自己死了,淑君带着儿女改嫁,嫁个贫农雇农的,可能就不用跟着他挨打。
听他又说这样心灰的话,沈淑君急得一把抱住他,“你可千万不能再做傻事啊,你死了那些畜生也不会放过我们……”
他不是没想死过,那一次肋骨断掉,他就想寻短见来着,幸亏莫应龙发现及时给他救下来。
崔发忠还亲自来威胁,莫树杰要是死了,那剩下这些女人孩子,他就跟捏蚂蚁一样,一个个给他们捏死。
有这个威胁在,莫树杰更不敢死,真可谓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夫妻俩抱头哽咽,却又不敢放声大哭,只能拼命地忍着,哗哗地流泪。
且说莫茹带着莫应熠又去了大队,这一次却被告知大队长和副队长们都去工地干活不在家。
上午一个个都在家里不干活儿,这会儿都去工地装什么勤快人?
躲着我是吧!
莫茹冷笑,打量自己不知道呢,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走着瞧。
莫应熠也道:“姐,他们肯定是故意躲着的,你没听人家说那句话吗?”
莫茹道:“什么?”
莫应熠小声告诉她:“队长队长,吃饱一躺,盖着被露个脖儿,光吃光喝儿就是不干活儿!”他讥讽道:“咱们村的队长,从来不下地干活儿,都是站在一边指手画脚的。这么大冷天的,他们能去南沟里挖土?吹牛吧,挖金子还差不多。”
莫茹扑哧笑起来,说得还挺形象,她道:“也不是所有队长这样,先锋大队的队长就不的,大队长带着人整试验田,生产队长都要带头下地挣工分呢,干活儿都是一把好手。”
莫应熠不信:“姐,真的啊?”
莫茹眨眨眼,点点头,对莫应熠道:“走,咱们去书记家。”
莫应熠当然支持,领着她就往崔发忠家跑。
崔发忠家就在大队附近,大队和几个生产队占据着莫家祖宅的主宅,五进三列,大大小小一百五十多间屋子。
而崔发忠家占着另外一座精致讲究的偏院,独门独户,墙壁都是磨砖对缝,院内遍植果树花草,环境非常清幽。
当然现在那些名贵的花草已经被拔掉,空地方被种上韭菜菠菜或者养了鸡鸭。
快到崔发忠家的时候,正好碰到那个小胖姑娘。
莫应熠:“崔跃进,你爷爷呢?”
莫茹:!!崔跃进!这名字也真够了。
崔跃进看着莫茹又看莫应熠:“小熠,你找我爷爷干嘛?”
她当然不能告诉莫应熠,爷爷回家以后就发脾气,砸了一个碗,还把莫家上上下下死了的活着的骂个底朝天,还说总有一天要把这一家子一个个捏死,什么狗屁劳模也要打倒呢。
“我姐姐是劳模,要代替公社找大队干部询问工作!”莫应熠挺着胸脯,“这是很严肃的工作问题!”
崔跃进不懂,便道:“在我七嫲嫲家呢。”
莫应熠:“他在你七嫲嫲家干嘛?”
崔跃进的七爷爷崔发福是崔发忠的堂弟,三十出头得急症死掉,留下孤儿寡母,独子今年八岁,七嫲嫲秦桂稍也一直没改嫁。
他们有队里照顾,小日子过得并不差。
不过他一个大队书记,没事去人家寡妇家里,可有点说不过去,就算有事也不该他去,可以让妇女主任或者他老婆去。
毕竟要避嫌的!
崔跃进:“我不知道,估计是七嫲嫲需要帮忙吧。”
莫应熠拉着莫茹就往崔发福家跑,要从这一片院落绕出去,然后回到村子里不远就是崔发福家。
崔跃进急了:“喂,你们、别去!我爷爷要生气的!”
每次爷爷去七嫲嫲家,要是别人问他都要发火骂人,甚至还会打人呢。上一次大伯就因为说爷爷不好总往七嫲嫲家去就被爷爷打了一顿,现在小熠去,那不是要被打得更狠?
她追着两人到了七嫲嫲秦桂稍家门前,胡同里连个玩耍的孩子也没有,大门开着,院子里更静悄悄的没人,只有几只鸡在啄食吃,屋里却有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
“啪啪啪”的声音传来,还有七嫲嫲呼痛的声音,崔跃进心道:看吧,爷爷在发脾气打人呢,要是小熠过去那是要被打死的。
崔跃进刚要拉莫应熠走,却听见他扯开嗓子喊:“书记,书记!”然后故意把门弄得叮当响。
这时候屋里却有声音传来,七嫲嫲可能是被打惨了,扯着嗓子叫得有些吓人,很快屋里有人走出来。
崔跃进吓得脸色都白了,“快跑!”
莫茹站在大门口西边,视线可以越过影壁墙的最外侧,看着崔发忠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走出来,后面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一边扣着旧式斜襟褂子的扣子跟在后面出来,走到屋门口她就站着不动,目送崔发忠往外走。
崔发忠绕过影壁墙,就看到莫茹和俩孩子,原本还要发火的表情便有点奇怪。
“是你,你干嘛?”
莫茹道:“来要我家历年的布票、棉花票。”
现在家里已经不求多好的生活,穿暖吃饱就是极好的,工分管口粮,布票棉花票就管穿衣盖被。
崔发忠道:“六队队长不是说了嘛,晚上开会给你们讨论。”
莫茹道:“工分要讨论,按人头发的布票棉花票不用讨论吧,这是我们应该得的,不需要讨论。”
“找各队队长要去。”崔发忠抬脚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