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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令容会意,含笑道:“原来如此,多谢你提醒了。”
    “谢我母亲吧。她跟你投缘,怕你吃亏。换了旁人,谁有那闲心。”韩瑶嘀咕罢,靠着软枕又发起呆来,片刻后打个哈欠。
    令容取了软毯递给她,“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
    出城后马车走得快了许多,午时二刻便到郊外梅林。
    这一片梅林前后蔓延近十里。如今隆冬天寒,开得满山盈谷,香气远飘,京城里上自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但凡腊月里得空的,都爱来这里赏梅。人多杂乱,官府特地将梅林分为南北两端,南边随意观玩,北边拿栅栏围起来,专供亲贵重臣进去,图个清静。
    韩家满门高官,权势显赫,自然驶入北梅林中。
    梅林外有数座酒楼,这两日生意极好,管事早就定了雅间。因时近晌午,众人便先入楼中用饭,打算歇会儿再慢慢赏玩。这楼依着梅林建成,走在二层悬空的游廊上,一侧是雅间,另一侧则是开得如同红锦的梅林,衬着山坡上绵延的雪景。
    太夫人先行,令容知她不喜,也不去凑热闹,跟韩瑶并肩走在后头。
    两人穿得厚,不急着进雅间,先趴在栏边,借着开阔的眼界观赏景致。正瞧着,忽听旁边有人叫“韩少夫人”,令容转过头去,便见少年临风而立,容颜如玉,面带歉意。他穿着象牙白的披风,身后是店家插在栏杆边装饰的老梅,一眼瞧过去,清逸隽秀如从山水画中走出。
    竟是高修远。
    第16章 虎穴
    令容稍感意外。
    自放走高修远后,她便没再见过此人,谁知嫁入京城后头回出来赏雪,竟会碰见他。
    傅韩两家的婚事是田保不怀好意地促成,令容无奈之下嫁给韩蛰,在韩家如履薄冰,心中岂能不恨田保?而田保之所以恶意插手婚事,必是这高修远受了欺辱回去告状,才会引出报复,让那权倾朝野的大宦官不惜得罪韩相也要找傅家的麻烦——滴水之仇,涌泉相报。
    亏她当时还觉得他如二月春柳,盛夏明月,有清逸隽秀之气。却原来也是心胸狭隘,仗着权势挟私报复的人,如此品行,着实玷污了那副清雅相貌。
    令容心有芥蒂,敛了披风,淡声道:“高公子,好巧。”
    “你——”高修远愣了下,“知道我的身份?”
    “很奇怪吗?”令容淡笑,风吹动帽兜上雪白的狐狸毛,轻轻扫过脸颊,眼神却颇冷淡,“毕竟公子回了一份大礼,既然礼物丰厚,怎能不查明缘由。外头风冷,就此别过。”说罢,挽着韩瑶径入雅间。
    恰巧唐解忧走到门口,掀着帘子探头往外瞧了瞧,笑道:“外祖母才问呢,你们怎还不进来。那位是?”
    “不认识。”令容回答。
    唐解忧笑容不改,只啧啧叹道:“这满坡雪景,着实好看。”目光却落在高修远身上。
    韩瑶跟她不对付,随手接过帘子,“门口风冷,当心吹坏旁人。”回身落下帘帐时,目光迅速扫过高修远,便见少年风姿如玉,仍旧站在老梅边上,神情微微愕然。他的身后是满坡雪景,十里梅花,风吹过时有雪雾弥漫,梅瓣纷飞。
    这样出众的相貌气质,满京城怕是寻不到第二个。
    走入雅间时,韩瑶如是想。
    ……
    梅林雪景冠绝京城,深雪中慢慢赏玩,意趣更浓。
    令容自知太夫人不太喜欢她,除了偶尔搀扶,也甚少往她跟前凑,大多数时候都跟韩瑶陪在杨氏身边。回府前,各自得了一支插瓶的梅花,两瓮今早才摘的新鲜梅花瓣,泡酒或是做糕点蜜饯都极好。
    令容当晚就做了一盘糕点,吃得心满意足。
    临睡前闭上眼睛,仿佛还身处梅林,鼻端有幽淡香气,满目雪白嫣红。只是偶尔窜出高修远倚梅而立的姿态,令人不悦。
    谁知过了两日,令容再度出府,竟然又碰见了高修远。
    因年节里要回门,令容除了请宋姑给娘家众人备礼之外,禀明杨氏后,特地往街上走一遭,去京城有名的笔墨轩里,给父亲挑一方上好砚台宝墨,给娘亲挑些松花信笺之类的东西。
    过了小年后不少店铺都关门打烊,笔墨轩里也比平常冷清许多。
    令容带了宋姑和枇杷随行,循着伙计的指引上了二层,半人高的长案上摆了诸般砚台墨锭。店中人少,二层也不见旁的身影,她挑好了砚台,瞧了些墨锭,相中一方松鹤延年图样的,正要叫那伙计装起来,却听几步外有人道:“那墨虽好,跟这砚台却非良配。”
    令容闻言瞧过去,就见高修远站在书架阴影里,正瞧着这边。
    “是吗。”她把玩墨锭,随口道:“何以见得?”
    “少夫人挑的这是嘉州江石砚,石质细腻,发墨快,能蓄墨数日不腐不涸。鄙人生在嘉州,知道哪种墨锭配它最好。”高修远踱步过来,从别处另取一块墨锭,摆在令容跟前,“这墨配它最好。”
    令容瞧过去,便见那墨锭色泛青紫,浮雕蕉林仙鹤,拿得近了,有松香纯正。
    她心里有些犹豫。
    砚台墨锭虽是常用之物,她却只粗知皮毛,看高修远这笃定态度,想必比她更清楚,本该采信。可他言而无信,借太监的手挟私报复,将她推入火坑,她心中毕竟有芥蒂。
    令容犹豫了会儿,搁下那蕉林仙鹤,叫伙计将松鹤延年装好。
    高修远意外,拦住伙计,“少夫人是不喜这墨,还是……不愿听这劝谏。”
    令容抬眉,“公子觉得呢?”
    “后者。”高修远语气笃定,“那日贸然打搅,原本是想致歉,看少夫人的神态,想必是误会了我。当日蒙夫人搭救,既然许诺不提那件事,自是真心实意。”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是公子那位表叔开了尊口,我才能进京城。”
    高修远神色微黯,退后半步,作了个揖,“这事确实是我连累了少夫人。当日我确实没跟田将军提尊府的事,得知内情时事情已成定局,愈发愧疚。今日机缘凑巧见少夫人到此,特地跟过来,真心致歉。”说罢,又作了个揖。
    这两个揖让令容稍觉意外,毕竟高修远比她年长,姿态也过于郑重。
    她愣了愣,才道:“你跟过来……就为道歉?”
    这话却把高修远问住了。
    他自幼做事随心,胸怀坦荡,初上京时感激田保照拂之恩,相处日久,看清为人,渐渐疏远。得知令容嫁给韩蛰是田保作祟后,愈发惭愧,更不敢再承受田保的“恩情”,寻个由头搬到别处。因他书法造诣甚高,起了个雅号,将画寄在这笔墨轩中售卖,每幅能得三四十两,足可宽裕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