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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不久,两人穿好衣服,一同回到床上。
    两人在床上继续嬉闹。
    对拓拔泓来说,李坤相处起来非常舒服,都是男人,没什么话不能说,没什么是彼此不懂的。男人没女人那么多娇气,什么坏招子都往对方身上使,完全不必害臊。他越来越觉得,李坤比那些女人有意思。他心里很空落,需要亲人,需要一点爱情来填补。
    这夜,李坤便留在太华殿过夜。
    次日拓拔泓起床上早朝,见他还在酣睡,也不叫醒他。他站在床边,对着床上的人看了一会,感觉也不错。李坤外貌长的是好看的,面容身材都让人喜欢。而且他是自己人,对自己忠诚。
    他一边点头赞同自己,一边满意地去了。
    拓拔泓说给他封官,就封官,冯凭那边听到了,也没说话。拓拔泓已经亲政了,这些事情,她不便再干涉了,否则会引起矛盾。
    对于拓拔宏的抚养问题,原先本说给他安排保母,但如今,太后又改变了主意。
    不再给他另选保母。
    她要亲自担当拓拔宏的保母,亲自抚养这个孩子。
    她这安排,让拓拔泓和众人都很吃惊。因为宫中历来选保母,都是一些出身低贱的人,抚育婴儿这等辛劳,本就是仆人做的事,从没有听过要哪个娘娘亲自劳神。更何况她是皇太后,却来担任这身份低贱的下人担任的职位。
    不过拓拔泓也没异议。
    她是彻底的不问世事了,一心一意地,都只放在抚育照料宏儿身上。拓拔泓心里有芥蒂,也没去看过她,连带着对宏儿也不再顾问。
    拓拔泓亲政,带来朝政上极大的变动。排除旧臣,扶持自己的亲信,这自然是最起码的。不过拓拔泓并不敢做的太过,一切变动,都是在和平当中进行的,并未带来血腥的杀戮。这算是最好的情况了。因为往往权力的移交,都是伴随着残忍的杀戮的,否则难以真正地实现。
    这个春天,拓拔泓过的忙碌。李氏的死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悲伤,不过因为朝事压身,他渐渐地遗忘了创伤。他非常勤政,一天大半的时候都放在处理奏章上,而且事无巨细,非常严谨。原本一些朝中的大事,他是审阅过后,再转呈给太后拿主意,而今全都是他自己做主,或者询问他自己的亲信大臣。他每日都要上朝,而且不单上早朝,还又增加了一次下午的朝会。春天,他独自带领朝中文武郊巡,太后也没有参与。
    他渐渐能独当一面,适应起做皇帝了。
    他和他的祖辈一样,格外重视军队和带兵。他本身也喜欢骑马打仗,一有空闲,就带着军队去禁苑狩猎。李坤随时跟在他左右。入夏之即,他又北巡了一趟河西,检阅军队,这次也是他一人带着文武百官,太后仍是不参与。
    拓拔泓通过这几次带兵和出巡,在军中树立了威望。他通过明升暗降,或调职,或处置罢免,或问罪,等种种手段,清除太后一系的势力,将军队都换成自己信任的人,并且将朝中的大臣换成自己的人。
    天气渐渐炎热,随着又一年盛夏的来临,拓拔泓已经差不多,全面将权力掌握在手了。太后的力量,而今被他差不多清除出局,只留下一些不甚重要的位置,也成功的,把一部分太后的支持者变成了自己的支持者。一旦他发号施令,便能立刻得到执行,决没有人说再去请示太后。
    他能如此顺利,跟太后彻底的放权有关。
    在这方面,拓拔泓认为,她还是识时务的。没有表面上罢令,实际又攥着权力不放,处处掣肘他。这让拓拔泓多少,对她放松了戒心,减轻了忌惮。
    所以也就任由她抚养拓拔宏。
    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交换。如果拓拔泓不让她抚养宏儿,她肯定不会这样甘心放手朝政。而拓拔泓若不能真正得权,也不会让她那么称心如意得到宏儿。两人互不干涉,各自都得到了想要的。
    第73章 母爱泛滥
    对于朝中的事, 冯凭既不想管, 也无力去关心了。她现在心思都放在了宏儿身上。
    她二十四岁,才第一次做母亲。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拓拔宏一出生就来到她身边,皮肤红彤彤的,肚子上的脐带都还没干, 黄黄的一坨,肠子似的粘在身上,看着怪恶心的,但是她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惊天动地的欢喜。这个孩子是她的,就该是属于她的。她将婴儿从奶娘怀里接过来, 心里想:这是拓拔家欠她的。
    拓拔家欠她一个孩子, 这是给她的弥补。
    他身上,没有李氏的气味,也没有拓拔泓的气味。他一出世,就到了她的手里,就像她亲生的一样。他同他的父母毫无干连。
    她亲自用热水给他洗澡。她从来没有照顾过孩子, 但内心有着做母亲的本能和天性。用手肘去给他试水,水要温暖, 但又不能太热,免得把他薄嫩的肌肤烫伤。他刚生下来还有点黄, 皮肤皱皱的,过了一个多月,黄色褪了, 就显出雪白的皮肉来,五官也日渐清晰。他长的非常白,像个雪娃娃,拥有着大大的眼睛和湿润的眼睫毛,瞳仁是纯正的黑色。
    他起初只会吃奶,拉屎,饿了使劲哭,尿了也哭。渐渐大一点,会睁着眼睛到处看了。
    手儿伸一伸,腿儿蹬一蹬,看了一会,困了,张开小嘴打个哈欠。闭上眼睛睡一会,醒来了继续看。
    他会听人说话了。
    有次冯凭和宫人说话,他在床上好像是听的有趣了,发出咯咯的声音,手舞足蹈。他只要一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就手舞足蹈,咯咯直笑。他还会学人说话,呀呀地叫。
    他能坐起来了。
    他认识她了。
    他会认人,他认得冯凭,看到她就会伸手要抱,别的人他不让抱,谁抱他就哭,非要冯凭才能哄得住。晚上他要和冯凭一起睡觉,他两只软绵绵的小手伸到她怀里去,抓住她的乳。他像一条小虫似的拱来拱去,捏啊,咂啊,想吮吸母亲的乳汁。她起初很不自在,因为她并非他真正的母亲,也没有乳汁。半夜迷迷糊被婴儿闹醒,她总是不自觉地别扭,将他的手从怀里扯下来。然而他一直哭,一直闹着要,她没有办法,只好由他。他摸到乳。头,欣喜若狂,立刻咂咂地吮吸起来。她抱着他肉乎乎的小身体,起初感觉很奇怪,但渐渐也就习惯了,心头涌起一种满足感。她像个真正的母亲一样,在婴儿的吃奶声中入睡。
    他会叫“妈妈”。
    发一个音,发的不甚清楚,但那却是他在世界发出的最初的声音。她欣喜万分,知道他是在叫她。
    她用羊脂玉雕的小鱼儿在他脸上方晃动,他咯咯笑着,伸出小手来抓鱼儿。他嫩藕似的胳膊腿儿,颜色就跟那玉雕的鱼儿一样,让人想咬一口。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她手轻轻挠他脚心,他咯咯笑,她逗他,笑亲他小肚子:“傻小子,你在笑什么呀?你什么都不懂,有什么好笑的呀?”
    他笑的更欢了。
    她感觉他就是她身上掉下来的。她爱他爱不够。她亲亲他的小脸蛋,他咯咯笑了,欢喜的不行。
    她高兴道:“你真是会笑啊。”
    她快乐地亲亲他的小手手,亲亲他的小肚肚,亲亲他的小雀儿,亲亲他的小脚丫。她亲一下,他就笑一下,咧着小嘴,笑的口水往外溢。她一边给他换衣服,忽然注意到他嘴里刚刚冒出的白色的小乳牙,可爱极了。她高兴道:“你长牙了呀?我看看你长了几颗牙。”
    她捏开他小嘴,看到他下面的牙床上冒出了一颗小门牙。还有一颗也快长出来了。
    “真的长牙齿了啊。”
    她欢喜道:“长牙齿就可以吃饭了。”
    拓拔泓想真心对李坤好一点。然而李坤这小子,却并不让他省心,私底下风流放荡。拓拔泓这人,其实是有一点嫉妒心的,为此和他生了好一场气。但李坤屡教不改,当着他听话,背着他又找相好。
    拓拔泓对女人很失望了,所以想跟李坤亲近,哪晓得那男人比女人更爱发骚,而且你还没法管他。这么过了几个月,李氏的死带来的悲伤过去,拓拔泓发现,他对李坤的感情也淡了。
    这个贱货。
    他心想。
    然而不晓得为什么,他对李坤没什么怨念。心里想的是:这贱货!朕不管了!随他去吧!他才懒得为他生气,简直不上档次。
    他专心批改他的奏章了。
    李坤见拓拔泓好几天没找他,这日又主动凑过来。那时拓拔泓正在北苑中习武,秋日的阳光洒落下来,出了一身的汗,李坤殷勤地给他递巾子擦汗。拓拔泓乘着透衣的清风,往回廊走去,他忽然对这个人生出了一种厌烦。
    他坐在案前,饮了一口茶,抬起头看李坤,就见他一身锦蓝袍子,面如敷粉,唇如涂朱,而体态风流。然而毕竟是个男人,除了相貌,拓拔泓找不到他一点动人之处。做个玩伴尚可,动什么感情就是开玩笑了。这么个爷们,浑身上下都跟自己一样,你有的我也有,有什么可腻歪的。
    他心里惊了一惊,不知道自己前阵怎么会看上这个人。
    他隐约觉得这事很滑稽,怀疑自己中什么降头了。
    “你这几天在做什么?”他找了句话来发问。
    李坤笑道:“臣这几天都在宫里,只是皇上没召见。”
    拓拔泓点了点头,发现对这个人也无话可说了。
    拓拔泓心说:这人不值得爱。
    一个普通人。没什么意思,也没什么心肠。
    他细一想,李氏也没有哪里值得爱的。他现在回想她的容貌,没有感觉多么令人动心,也想不起自己何时深爱过她,想不起两人之间有什么令人深思和感动的过往,就是寻寻常常的。她进宫来了,嫁给他了,她怀孕了,生了个孩子,然后她死了。她没有另他神魂颠倒的**,也没有让他念念不忘的灵魂。
    可是当时,为何会觉得自己深爱她呢?
    他想不明白。
    人在痛苦的时候,会将自己微小的情绪无限放大。被蚂蚁咬一口,会感觉像是被狮子咬了。而且痛苦会使人不断地强化这种意识,不断地挖掘一些平时会忽略的细节和感受。他现在回想起当时为之悲痛的恋爱细节,其实没什么特别感觉。
    可既然他不是很爱李氏,那他当时的悲痛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感觉很迷茫。
    这天下午,他忙完事务,突然想起她,特别想去她那里走走。那种**特别强烈,他忽然间,很想看看她。
    他悄悄去了。
    太后已经不住崇政殿了。
    这边靠近前殿,原本是方便大臣们觐见的,而如今她既然不再理政,住这里也没必要。这崇政殿本就是皇后的宫殿。决意要亲自抚养宏儿之后,她便搬去了永寿宫。
    永寿宫一直是太后的居所,位置在皇宫的东北角,地方有点偏。好处是清净,宫殿低矮,宫墙低,屋宇较窄,没有什么人进出,不过园子倒很大。拓拔泓走进去,感觉房檐一低,视野一下子狭窄了,便很不适应。小道旁的空地里种了芫荽和萝卜,一边种了大片的萱草花,这季节正开花,金黄的一大片。一小宫女正提着篮子,翘着指头在地边摘花。
    拓拔泓问道:“你在做什么?”
    那小宫女慢一抬头,拓拔泓才认出来,她是冯珂呢。拓拔泓看她穿着粉色衣裙,跟宫女有点像,误把她当成宫女了。
    冯珂见他高兴,甜甜一笑,走上来给他请安:“皇上,我在摘花呢,摘回去煮甜汤。”
    她有些惊喜:“皇上你怎么来了?”
    拓拔泓说:“你姑母呢?”
    冯珂说:“姑母在陪宏儿呢。”
    拓拔泓四处望过去,见太后寝宫的屋顶还是那种老旧的黑瓦,上面长满了青苔。
    他一时感觉像到了乡下。
    这宫殿是原来惠太后时修建的,当时也是耗费了不少钱财。平城宫刚刚营建时,条件还很简陋,那时拓跋氏初至平城,政权初创,要找一批善于建造的工匠都难找,各种材料也很稀缺。许多宫墙都是夯土墙,又拆了洛阳,邺城等地的旧宫室上的木材,石料和瓦片,用来建造平城宫。当时除了主殿永安殿和皇帝寝宫太华殿还像样一点,是全木结构,其它的宫殿几乎都是夯土的。惠太后建宫殿也用了当时最好的木料和工匠,不过惠太后是保母出身,不敢太张扬,因此将宫殿修建的低矮,倒留了大片园子种菜。多年过去,其它宫殿都重建翻新过,永寿宫建造的质量好,倒一直不曾翻修。房子倒是好的,就是看着有些旧。
    两个宫女侍立在门外,拓拔泓掀开门帘进去,就见光线有点昏暗,空气一下子凉嗖嗖的了,殿中非常寂静。过了一会,他眼睛适应了房中的亮度,发现这屋子陈设倒是非常的精致。桌案,梳妆台,镜子,地上放着熏笼,上面熏着女人的丝巾和几件婴儿的衣物,小熏球上熏着手帕。香气非常浓郁,但是并不刺鼻,十分清淡舒缓。里面是金丝楠木的大床,床顶挂着粉纱绣帐,四角悬着香囊和熏香的錾金镂花银球,床上铺着锦褥,缎枕,雪白的象牙席子。床边缘还铺着锦垫,供人坐处。
    一个女人的身影,正歪在床上,正是冯凭。她穿着白色的素丝长裙,质如春雪的薄纱衣,乌发半挽,双腿蜷在席上,手里持着把缂丝团扇。婴儿正在她身旁酣睡,她一只手枕在头下,一只手在摇扇子。人已经困的眼睛闭上了,头一点一点的,手却还在一下一下摇着。
    拓拔泓走到床边去。
    刚坐下,她就醒来了。
    睁开眼睛回过头,她看了他一眼,睡眼惺忪,惊讶道:“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拓拔泓低声道:“刚来。”
    他不知怎么,一颗心,突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拓拔泓发现她肌肤丰腴了一些。去年这个时候,她是瘦得很,容色也有些憔悴,而今脸色看着非常通透,像剥了壳的荔枝,手腕圆而有肉。整个人又窈窕又饱满。看来李益的离去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伤痛,她应该已经忘了这个人了。
    拓拔泓有半年没见她了,此事便不知道说什么。
    冯凭对他,倒相当客气,唤人给他奉茶。拓拔泓接了茶饮,问道:“宏儿怎么样?”
    冯凭道:“挺好的。”
    她气色很好,只是神情好像永远是愁眉不展的:“就是最近天热,一到中午他就老是哭,饭也不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