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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

      花了三块钱买了一百五十斤炭,宋逢辰折身去了西郊。
    公馆那边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只等他这边打好家具,直接拎包入住不是问题。
    挨家挨户的上门给几位装修工结了尾款,从西郊回来,正好到了饭点。
    徐舒简不在家,宋逢辰也懒得开火,他想了想,索性带着雪貂去徐俊民家蹭饭去了,反正也没隔多远。
    吃完午饭,又陪着徐俊民天南海北的聊了一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
    没成想一拐弯就看见七八号人挤在他家房门外的楼道里。
    “你们是?”宋逢辰掏出门钥匙。
    看见来人,为首的中年男人将宋逢辰上下打量了一遍,而后毕恭毕敬的说道:“先生你好,我们从港市来,找一位宋逢辰宋大师。”
    “港市?”宋逢辰眉头微挑,目光越过中年男人,看向他身后,恍然道:“你们是丁家人?”
    说完,他走过去,打开房门:“进来吧。”
    注意到宋逢辰的视线,中年男人也就是丁思敬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心下大定。
    本就不大的客厅里突然挤进来七八号人实在是有些拥挤,中年男人冲着身后四个保镖使了个眼色,四人将手中的礼盒放到饭桌上就退了出去。
    宋逢辰泡好茶出来,“没想到丁先生竟然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丁思敬接过宋逢辰递过来的茶碗放到茶几上,一脸苦笑的说道:“丁某这也是没办法。”
    宋逢辰坐到丁思敬对面,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是在两个月前发现自己身边有些不对劲的,那段时间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有一种身后有人盯着我的感觉,但是一回头,背后却空无一人,当时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因为我的小儿子平时最喜欢看些恐怖电影什么的。在此之前,我正好陪他看了一部鬼片。”
    “就在半个月后,也就是十七号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丁思敬看了宋逢辰一眼:“我梦见了一个书生,书生家很穷,他父亲因为得罪了当地一户富商人家的强仆,被那强仆派人当街活活打死,当地县官慑于那户富商人家的权势,以失手伤人判处那强仆的儿子赔了二十两银子之后草草结案。”
    “十年之后,那书生寒窗苦读,一鼓作气考上了三甲同进士,看榜途中被一富商捉回家做了女婿,那富商正是当年打死他父亲的强仆的主家。”
    “富商并不知道他和书生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在他的帮扶下,不到六年,书生就坐上了正六品都察院经历司经历的位置,还认了当时的户部左侍郎做老师。”
    “一朝得势,翻脸无情。书生不顾妻儿死活,检举富商私贩盐铁、勾结外族,贿赂官员,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九族指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父族四是指自己一族,出嫁的姑母及其儿子、出嫁的姐妹及外甥、出嫁的女儿及外孙)。”
    “可富商能在乱世之中闯下那么大一份家业,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底牌。他的底牌正是两广总督、后来拥立桂王朱由榔建立永历政权的丁魁楚。”
    宋逢辰记得,当初在南北粮店,成翰飞曾说过,丁家乃是明末两广总督丁魁楚的后嗣。
    “丁魁楚与富商同为马牧乡人,丁魁楚家境不算好,当年能中举,全赖富商的父亲接济。丁魁楚发迹之后,富商深谙人性复杂,料想丁魁楚不会愿意旁人知道他当年是如何的困顿,因而富商从不在外人面前提及他家和丁魁楚的关系,也算是全了丁魁楚的脸面。”
    “丁魁楚对富商的识趣很是满意,他也记得当初富商父亲的相助之恩,因而在接到富商的求助信之后,他二话不说派人把富商一家捞了出来。”
    “最后,那书生因污蔑岳父,罪大恶极,被判秋后处斩。他死后,富商仍不解气,派人将他挫骨扬灰,紧跟着又盯上了他同胎妹妹一家。在富商的诬陷下,她妹妹一家男丁悉数充军,女眷一概没入教坊司。”
    丁思敬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冷静:“做完这个梦之后不到两天,我小儿子就出了事,车祸,断了两条腿;第二天,我女婿和人偷情,被那人的丈夫捉奸在床、打了个半死的消息就上了报纸……再然后,我的靠山被人构陷进了监狱,我名下的一家公司被商业间谍窃走了一项重要商业机密……”
    “总而言之,这一个月来,我家里就没有安生过。我本人比较迷信玄学术数,家里接二连三的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不相信这些全都是巧合。而且冥冥之中,我有一种那天晚上我做的那个梦其实是我的祖先在向我示警的直觉。”
    丁思敬不是没有求助过风水玄学方面的大师,只是这些人在见过他一面之后,或迟疑或当机立断,都以学艺不精为借口告辞离开,连红包都给退了回来。
    就在前天,他家大儿子被人刺杀,虽然侥幸捡回来了一条命,但是现在都还没有度过危险期,医生说,如果今天之内还醒不来,他家大儿子就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接到成翰飞的电话之后,会马不停蹄的找了过来。
    在他心里,已经把宋逢辰当成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丁思敬急声说道:“宋大师——”
    宋逢辰摸了摸下巴,只问道:“丁先生,宗归仁这个人你知道多少?”
    宗归仁?
    丁思敬一愣,虽然不明白宋逢辰为什么会突然问到这些,但他想了想,还是说道:“宗归仁,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坐在他身旁的一个年轻男人开口说道:“是号称南洋养鬼第一人的那个宗归仁吗?”
    听到这儿,丁思敬后知后觉,他心跳一滞,失声道:“宋大师的意思?”
    只看见宋逢辰抬起头,目光越过丁思敬,落在他身后,开口说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了。”
    第106章
    听着宋逢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丁思敬却是一愣。
    冷不丁的,宋逢辰手腕一翻, 两指之间多了三张符纸, 只听得一声冷喝:“敕——”
    挥出去的符纸化作一道金光,冲着丁思敬急掠而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针尖大小的金光在他瞳孔之中慢慢放大, 他一脸惊惧,下意识的抬起双手挡在脸前。
    就在下一刻,一道疾风从他头顶上掠过,紧跟着,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凭空响起。
    又是连着两声闷响, 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墙壁上之后又落到了地上。丁思敬心脏扑通扑通的直跳,他慢慢的放下手, 顶着一头的冷汗, 显然心有余悸。
    他一边咽着口水,一边颤巍巍的回过头。
    墙角处,弥漫的黑雾渐渐散去,一个身着红色连衣裙的年轻女鬼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那女鬼半跪在地上, 伸出右手,狠狠的擦掉嘴角的血迹,她猛地一抬头,咬牙切齿:“你、你竟敢对我动手?”
    宋逢辰站起身, 指尖再次弹出三张符纸:“我说过,我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
    看见他的动作, 年轻女鬼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瞳仁一紧,方才宋逢辰那一击告诉她,宋逢辰要杀她轻而易举。
    她心下一慌,明显的色厉内荏,语气急促的说道:“你知道我的主人是谁吗,他可是宗归仁宗大师,你敢坏他的好事,就不怕他报复你吗?”
    宋逢辰居高临下:“这句话,你刚才就已经说过了?”
    他的态度叫年轻女鬼心下一慌,她勉强压下眼中的惊惧,梗着脖子继续说道:“你可知得罪我家主人是什么下场?”
    听见这话,丁思敬面色一变,他回头看向宋逢辰,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咬牙说道:“宋大师,要不然这件事情你还是别插手了,免得连累了你。”
    “怎么?”宋逢辰眉头微挑。
    “你一直生活在大陆,没有听说过这个南洋养鬼第一人的名号也不奇怪。”丁思敬一脸苦涩:“你是不知道,之所以会有这么一个名号传出来,一是因为那宗归仁本事不俗,二是因为他心狠手辣,一言不合就要害的人家家破人亡。”
    “就说五年前,我记得是在五年前,马国那边一个中等家族,就因为他家的一个三代醉酒之后辱骂了宗归仁两句,不知道这些话怎么的就传到了他耳朵里,结果这个家族连同他家的供奉一起,一夜之间,死无全尸。”
    丁思敬这一服软,年轻女鬼提着的心瞬间落下来一半,她嗤笑一声:“你知道什么,这些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我家主人可没那个闲工夫,因为被人辱骂了几句就去杀人全家。”
    她皮笑肉不笑:“怪就怪他家是前明皇室后裔,我家主人当时正好需要用他家的血来炼制一对母女鬼,他们不死,谁死——至于他家的供奉,这就是不自量力想要挑衅我家主人的下场。”
    听见这话,丁思敬头皮发麻,心底对宗归仁的阴毒程度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他请回来的那些大师在见过他之后,一个个的推脱学艺不精不肯救他了,他们恐怕也是担心被宗归仁盯上。
    想到这里,丁思敬心下一凉。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打起精神来,质问道:“那我家呢,宗归仁又为什么要对我家下手?”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年轻女鬼也不介意让丁思敬死个明白,她冷笑着说道:“还记得石固言吗?”
    丁思敬身体一颤,石固言可不正是他梦中的那个书生的名字。
    “当年他被处斩之后,魂魄被禁锢在了刽子手的鬼头刀上,两个月前,这把刀辗转落到了我家主人手上,这可是一只四百年的老鬼……我家主人想要把他炼制成鬼仆,就必须先消除掉他身上的怨气,郑家已经没了,他现在就想要你丁家家破人亡,我家主人自然会如他所愿。”
    郑是那富商的姓。
    “你应该庆幸,要不是你家祖宗阴德庇佑,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
    都到这个时候了,年轻女鬼依旧一脸高傲,可见平时是有多么的横行霸道。
    丁思敬面如死灰。
    宋逢辰嗤笑一声,只说道:“我比较好奇的是,你的实力在你那位所谓的主人手底下能排到什么位置?”
    “你什么意思?”年轻女鬼面色微变,抬头正对上宋逢辰似笑非笑的神情,这才惊觉自己刚才想的太理所当然,以为有她家主人在,宋逢辰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话说的有些多了。
    现在再看宋逢辰的样子,她心知今天这事只怕是不能善了。
    年轻女鬼竭力保持镇定:“我?我的实力在我家主人手底下只能算是中下位。在我之上,还有两大鬼王,四大鬼将,鬼兵无数……你以为就凭你这点小把戏,能对付得了我家主人!”
    实际上,她就是宗归仁手底下的鬼将之一,之所以这么说,纯粹是想吓住宋逢辰罢了。
    得,鬼王和鬼将都出来了。
    会玩!
    年轻女鬼的演技绝对算不上高明,宋逢辰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他话音一转:“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如果放你离开,岂不是助纣为虐!”
    何止——
    明知道这宗归仁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还让他害死丁家人,炼成鬼仆,将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之人惨遭他的毒手。
    再者丁家人都求上门来了,他的字典里可从来没有见死不救这四个字。
    最主要的是,宋逢辰坚信道家正统在华夏,所谓的南洋术师要么是邪门歪道,要么是旁门左道,又能厉害到哪儿去,更何况,他不是还有长宁观做后盾吗!
    这么一想,宋逢辰心下微定,他心神一动,指尖三张符纸脱手而出,不偏不倚的打在年轻女鬼身上。
    “你、啊——你会后悔的——”
    丁思敬回过神来,只看见年轻女鬼身上猛然间窜出来一股绿色的火焰将其笼罩其中,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年轻女鬼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竟是魂飞魄散。
    丁思敬刷的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脸激动。只是狂喜过后,他心底更多的是担忧:“宋大师,宗归仁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您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宋逢辰摸了摸下巴,现在的情况是敌在暗我在明,只要宗归仁一日不除,丁思敬一家就永远处于危险之中。
    丁思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就在这时,宋逢辰灵光一闪,他抬头看向丁思敬:“不知丁先生可有为丁家请一位供奉的打算?”
    丁思敬眼前一亮,可不是正中他的下怀。在他看来,宋逢辰既然敢对年轻女鬼下死手,说明他有对付宗归仁的底气。若是能请得宋逢辰坐镇丁家,那他家一定能高枕无忧。
    只是没等他说出话来,宋逢辰直接说道:“我不行,短时间之内我没有离开京城的打算。但是我可以为丁先生介绍一位实力绝不亚于我的大师。”
    听见最后一句,丁思敬心底的失落一扫而光,他连声说道:“好,那就麻烦宋先生了。”
    “我先问问。”
    说完,他起身进了房间,再出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一个铜盆和一张画满奇奇怪怪花纹的黄表纸。
    宋逢辰拿过笔在黄表纸的空白处写上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加上一句:南洋富庶,不乏信众,此为长宁观入世之大好时机。
    做完这些,他将黄表纸扔进了铜盆里,黄表纸落地的瞬间,无火自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