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不知道林风会不会等他的电话……
睡前的心理活动尽管充满纠结,林风的种种措施居然真的起了作用,纪明越从身到心暖洋洋地睡过去,一夜香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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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纪明越久违地精神抖擞。等他出门上课,发现路边的迎春花探出了鹅黄的花蕊,残留了一冬的冰雪消融,化作春水,沿着井盖潺潺流淌进下水道,街上的行人也有不少换了相对轻薄的春衣,一派生机勃勃。
到了学校,上次小考测验的成绩发下来,他的班级排名又前进了两位,虽然不多,但以前最让他头疼的物理,这次竟然也能低空飞过、惊险及格了。
这导致课上,物理老师在日常夸奖林风的同时,顺便还把纪明越捎上了:“这就叫近朱者赤,看见人家好,知道去学习,这才是觉悟!你们都没有的觉悟!说实话,我在实验中学这么多年了,你们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也就那么两个争气的……”
作为“争气”的其中一员,纪明越笑嘻嘻地冲后面的冯睿眨眼炫耀,等他回过头来,就发现面前多了个本子,林风干净整洁的字迹在上面:“昨天怎么样?”
“特别好,谢谢你!”纪明越写完了字,又在后面随手画了个笑脸。
光是纸上笑还不够,林风转过脸看他的时候,他也转过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因为最近排练时间紧张,从最开始的只在放学时排练,变成了下午最后两节课就要去,一直排练到晚上六七点。不过对于排练,纪明越一直是不觉得累的,因为他能光明正大拉着林风的手,这比什么都能让他振奋精神。
“这是咱们最后一次大排练了,后天校庆,你们好好表现,我觉得拿个一等奖不成问题。”魏老师拍了拍手鼓励他们,“好了,放音乐,咱们再来最后一遍!”
他们这次排练,舞台、服装、道具都已经非常接近正式表演,通过不断磨合,大家的动作也越来越纯熟,因此,所有人都是和正式表演一样的用心。
全心沉浸在表演里的时候,纪明越有一瞬间觉得,他其实已经彻底摆脱了那些畏惧和阴翳,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未来已经改变了,根本就没什么可怕的。
哪有那么多宿命和注定呢?他只是在自己吓自己。
最后一遍表演也非常顺利,魏老师喊“收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了一阵欢呼。
“林风,你去跟我搬道具。”魏老师招呼林风道。
林风应了一声,问身边的纪明越:“你在这等我,还是直接回去?”
“不差这一会,反正我也要换衣服。”纪明越道,“我就在后台等你呗。”
林风颔首,于是跟着魏老师去搬道具,纪明越换了自己的衣服,等得百无聊赖,于是拿着另个校园小品表演的道具——一根教鞭来玩。
他拎着那教鞭晃着玩儿,旁边有人经过,笑道:“你在cos哈利波特?挥舞魔法棒?”
纪明越被他问得怔了一下,忽然触电似的扔开了那根教鞭。
那人正不明所以,见纪明越放在一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怕他没听见,提醒他道:“你手机响了。”
纪明越足足过了好几秒,才轻轻“嗯”了一声。
他接电话的手在发抖。
“喂,是明越吗?纪总现在在a市的医院,他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你在学校方便请假吗?我查了一下,到a市最近的一班飞机是……喂?明越?你在听吗?……”
林风帮忙搬道具回来时,发现纪明越不见了。
如果是其他人,有可能是等得不耐烦、先回去了,但纪明越还没有这种说好了的事、一声不吭变卦的先例。
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林风更加确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在小礼堂的后台转了几圈,人都要走光了,林风终于沿着微小的手机震动声,在舞台帷幕后面找到了纪明越。
纪明越抱膝坐在地上,脑袋埋在膝盖里,蜷成不怎么显眼的一团,又被红色的帷幕遮挡,除了捉迷藏,一般人大概不会跑到这儿来。难怪林风之前没有发现他。
林风一连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慢慢动了。
他仰起脸看着林风,林风发现他的眼眶是通红的。
虽然没有眼泪流下来,他的声音却在颤抖:“林风……你知道我、是哪里做错了吗?”
第29章 是我的错觉吗?你今天好温柔啊。
纪明越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饶是再怎么聪明, 林风一时之间也想不到纪明越这话的逻辑, 他问:“你在说什么?你什么做错了?”
“……我不知道。”纪明越摇了摇头, 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
他仰脸看着林风,恍惚道:“是不是不管用多少办法, 最后终点的答案永远只有那一个?不管怎么努力,答案是早就写好的,该怎么样还是会怎么样, 该死的人还是会死……”
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太骇人, 纪明越把脸重新埋进膝盖里,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他绝对不能等到答案出来的那一天, 才知道错在哪里,那样什么都晚了。
要是他谁都救不了, 什么也不能改变,那他重生一回究竟有什么意义?
除了他们两个、空无一人的小礼堂实在太冷了。纪明越冷得厉害, 连骨髓深处都在情不自禁地打着颤。他慢慢呼出一口气,用手背抹了把眼睛,想撑地站起来, 告诉林风他没事, 只是随便感慨一下……
他的手掌刚刚接触到地面,眼前一暗,周身的寒气忽然被一阵暖意取代。
他迟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抱住了。
有限的视野里,能看到林风是单膝跪在他面前的。
纪明越想要后仰、看一看林风此刻的表情, 想知道林风为什么要抱他,却被林风按住了后脑,径直扣在他肩膀上:“别动。鼻涕往一个地方蹭就行了,回家还要洗衣服。”
纪明越抽了抽鼻子,小声说:“我没哭。”
“谁说你哭了?说你流鼻涕。”
“……”纪明越都忍不住笑了,“那对不起哦。”
“虽然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隔了片刻,林风低声道,“跟人生选择有关?”
纪明越小小地“嗯”了一声。
“人生本来就是不是做题,讲什么对错?”林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没有什么做不做错的说法,只要尽力就好。你也别老想着去救别人,他自己过不好,那是他的事情,就算救不了,那也不是你的责任。”
“假如,我是说假如。”纪明越声音沙哑地问,“假如那个人是你呢?”
“我不用你救。”也许是怕这样一句太强硬,林风又补上一句,“救不了我也不会怪你。你别哭鼻子就行了。”
“……我真没哭,你不要冤枉我。”纪明越的下颌磕在林风的肩膀上,少年的肩膀坚定而温暖,身体的温度隔着柔软的布料传过来,他能感觉到那份、独属于林风身体的鲜活脉动。
他安安静静听了一会儿,说道:“我今天晚上九点的飞机,林风,你能陪我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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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明越的机票是纪宏的张秘书帮忙订的,等从小礼堂出来,纪明越又给张秘书打了个电话,连带着把林风的机票也订上了。
纪宏去a城出差,陈司机留下方便纪明越出行,自己则是用张秘书做临时司机。陈司机把林风送到他家小区楼下,等他上楼去取证件。
林风进门时,江曼云还有些高兴地问他,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等听了林风的答案,也跟着紧张起来:“纪明越他爸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严重吗,会不会有危险?”
“还不知道。”林风道,“纪明越现在很难受,我想陪着他去。”
“应该的,你们好朋友,这种时候应该在旁边。”江曼云想到自己,忍不住叹道,“别像你舅舅他们,住院出院可能要钱的时候从来不见人影,等事情过了,才来不痛不痒地送两个鸡蛋,还打听咱们家房子的事儿……要不是还有你,当初妈妈躺在医院里、可能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林风拿好了身份证,走过来轻轻抱了一下她,说:“都会好的,以后离他们家远点儿。”
江曼云原本还在伤怀感慨,这会儿却是失笑:“哎唷,我的儿子怎么突然这么会疼人了?居然会安慰妈妈了?”
“……咳。”林风略微不自在地偏头咳了一声,说,“纪明越还在楼下等我,我先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用我帮你跟老师请假吗?”
“还不一定。”林风走到玄关去穿鞋,“我看情况吧,杨老师现在很信任我,需要请假的话我打电话就可以。”
“好。”江曼云送他到门口,眉眼慈和,“林风……妈妈知道你的性格,就是做多于说、甚至干脆只做不说。但有时候,适当地表达一些出来,能让你过得更轻松,也更快乐。”
“……嗯。”林风的手微微停了停,“我知道的,妈,我走了。”
“好,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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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明越本来想让张秘书给他们订经济舱,不过因为临时订票,又是热门航线,低舱位的票基本已经卖完,只剩下高舱位,张秘书便订了两张头等舱。
两个人过完安检、走vip通道登机,倒是没怎么跟人挤,只是头等舱的座位实在太宽敞,每个人都有舒适的独立座位,反而让纪明越想和林风挨着坐的小心思落空了。
不过他现在主要忧心的是纪宏的伤势,也没有让自己把思绪在这上面放。
起飞之后,纪明越便一直看着窗外,大概是发泄过情绪的原因,他现在看起来沉着了不少,侧脸安然而平静。
飞机飞行逐渐平稳,不少人开始下地活动,林风也走过去,拍了下纪明越的肩膀:“你晚上还没吃东西,要不要吃点东西睡一会儿?”
“没事,一会儿他们会自己来送的,你想喝香槟吗?”纪明越回头对他笑了笑,“我可以帮你叫。我暂时还吃不下什么东西。”
“不了。”林风摇头,顿了一下,破天荒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不管是什么,那都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现在回头想纪明越的话,林风其实还是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现在知道应该是和他父亲出事有关,可父亲在相隔两个多小时航程的a城出事,他为什么要责怪自己?
……也许是他偏心吧,他从来不觉得纪明越会做错什么,就算他似乎一直隐藏着什么秘密,而且不打算告诉自己。
“真的吗?”纪明越的眼神微微闪烁,仰头看着林风的面容,忽而莞尔道,“是我的错觉吗?你今天好温柔啊。”
“……就是随便安慰你一下。”林风立刻把手插回兜里,道,“那我回去了。”
林风回自己座位去了,纪明越则看着窗外,不自觉抬手摸了摸刚才被触碰到的地方。
其实从他重生过来,心里就始终抱着怀疑,只不过一直把这种隐忧强行压在了心底,不停地说服自己“一切都可以被改变”“所有事都会慢慢变好”,强行让自己忘记另一种可能。
直到他自己认为明明已经改变、成功回避掉的事情,以几乎和梦境一模一样的发展摆在眼前,那种无论怎么努力都没用、噩梦依旧会重演的滋味击溃了他,一瞬之间绝望汹涌决堤,才让他没有余力去思考和分辨。
冷静下来之后,他发现前世今生还是有许多不同的:这一次给他打电话的,是纪宏最信任的张秘书,没有一惊一乍地告诉他“纪总出事了”,而且第一时间给他安排了最近的机票。
飞行时间是两个小时又十五分钟,如果一切顺利,他甚至在今天结束之前就能看到纪宏。
空姐送了一杯热牛奶给他,纪明越啜饮了两口,胃里暖和了一些,向后靠了靠,身体很快陷进了沙发一样的座椅里。
温暖柔和——就像林风那时候的那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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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飞机时,张秘书已经亲自等在机场了,看到纪明越和林风一前一后地上车,他怔了一下:“这是……?”
“我同学林风,我拉他陪我来的。”纪明越道,“我爸爸之前见过他的。”
张秘书名叫张飒,是纪宏最看重的下属之一。他看纪明越介绍得郑重,特意在驾驶位上回身、和林风握了一下手:“你好。”
“飒哥,我爸情况现在怎么样了?”电话里说不清楚,纪明越这会儿便急着问,“怎么会摔下来?”
张飒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道:“纪总之前放弃了一个重要项目的投资,现在急着寻找新的项目填补空缺,所以这几天出差应酬比较多,今天是喝了酒又连着应酬,才会一时不慎踩空了台阶。”
“严重吗?”
“纪总是从三楼摔下来,当时就休克了,在救护车上醒了一会儿,送到医院又开始昏迷,现在还在抢救。”张飒慎重地回答,“医院方面四科会诊,诊断是身体外伤加上骨折,还有轻微的内出血。我不是很了解这方面,不太敢说严不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