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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落脚处是一座院子,门上没什么匾额,像户人家,只是悄悄往里看去,那院子实在不小。见车停,门里立时有人迎了过来,秋迟打前头走过来,跟人交代几句,此处的人立刻连连点头,走到凌瑧的马车跟前去了。
    凌瑧从车里出来,跟掌柜打过招呼,剩下的事交于秋迟跟他们交代,自己走阿蓉跟前,跟她说,“这是一处绣庄,平时不怎么忙,你先住着,应该还不错。”
    阿蓉瞧了瞧门里面隐约露出来的内景,担忧的跟他说,“我刚才听说了,这里要求很严格,我先跟你说好,我的绣功真的很差。”
    他失笑,翘着唇角看她,“你既然这么说,看来是真的很差……这样吧,叫他们给你找个师傅,你先学,不急,慢慢练吧。”
    她点点头,真诚的说,“谢谢你……没想到,我还是过来麻烦你了。”
    可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但他不能表露出来,只微笑道:“我说过的,你的救命之恩,我必定是倾身相报,所以不用太在意。”
    她抿嘴笑了下,抬眼看他,他心间一动,还想说些什么,玲珑坊的掌柜跟着秋迟走了过来。
    掌柜跟他鞠躬作了个揖,道:“少主放心,房间已经为姑娘收拾好了,姑娘安心住着便好。”
    凌瑧和善一笑,“有劳陈掌柜。”
    陈掌柜受宠若惊,忙笑道,“不敢不敢。”
    这虽是玲珑坊的侧门,但他们两辆马车,还有几匹马,阵仗实在不小,未免引人侧目,他只好不再逗留,跟阿蓉道:“你先进去吧,我还有事,不能久留。”
    他又成了凌少主,阿蓉不敢多言,忙点头道:“好。”
    他便再看她一眼,转身上了马车,离开了这里。
    等人马都看不见了,一旁俯首恭送的人才立起身来,方才说过话的掌柜跟她呵呵笑道,“姑娘请跟我来吧,我是此处的掌柜,姓陈,往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说罢领着二人往里走。
    天已经晚了,想赏景也得等明天,陈掌柜带着她们穿过几个庭院,再穿个一个月亮门,来到一处安静的院子,有几间厢房,均已打扫干净,亮着灯火。
    陈掌柜笑道:“这处院子是专门为姑娘留的,比较雅静,白日里外头做生意,不会影响到这里,姑娘安心住着便可,外头有膳房,平时姑娘想吃什么,要晚彤前去知会一声,自会有人送过来,倘若实在想自己做,也不碍事,这院子里有小厨房,东西一应俱全,需要什么食材,您叫晚彤来告诉我,我替您准备。”
    这么好的待遇!阿蓉受宠若惊,赶忙道谢,陈掌柜笑着应下,把事情交代完,便告辞走了。
    人一走,晚彤立刻兴奋的拉住阿蓉的胳膊,就差跳起来了,高兴的说,“姐姐,这里比田庄要好一百倍!太好了,我们果然来了玲珑坊。”语罢环顾了一圈院子里,深吸一口气,又回来道:“您看这里多好啊,连花都比别处的香呢!”
    阿蓉忍不住笑,果然还是小孩子,先前敛了半天的性子,现在一高兴,原形毕露了。
    不过她更喜欢这个活泼的晚彤。
    既然这个院子是给她住的,她便也不客气,挑了一间看起来最宽敞的房间进去,见一切陈设俱都干净整洁,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晚彤在旁问她,“姐姐,你晚上睡觉害怕吗?如果害怕,我就在你床边陪你,我睡地上,你一叫我我就起来,如果不怕……我就睡在外间的榻上,不吵你。”
    阿蓉奇怪道:“这里有这么多房间,你为什么要睡地上?我不害怕,从前一个人在荒山上也住了许久呢,你挑一间中意的,自己去住吧。”
    晚彤赶忙摆手,“那不行,我是伺候您的,哪能跟您平起平坐。”
    阿蓉又吓了一跳,“我有手有脚好好的,不用你伺候……”
    晚彤皱眉道:“姐姐还不明白吗,少主叫我来,就是为了伺候您的,若您不需要我,我可能……会被遣回去的。”一张小脸顿时可怜巴巴,“姐姐,我不想回去……”
    阿蓉一愣,凌瑧原来是这样安排的吗?
    连丫鬟都给安排好了,这样……也太客气了吧。
    晚彤过来摇她的手,她只好道:“那好吧,那就委屈你,住外面的榻上吧……如果不介意,一起睡床也可以,只是千万别睡地上。”
    晚彤立刻高兴起来,眉眼弯弯的说,“遇上姐姐这样的主子,一定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阿蓉无奈笑笑,晚彤则欢快的替她端水铺床去了。
    等洗漱完毕,一切收整妥当,她终于躺在了柔软的被子里。
    而晚彤去到外间的榻上睡,她身量小,那卧榻也像一张床,足够大了。
    窗外有株老桂树,这时节桂花开得正好,她深吸一口,香香的,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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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顿好阿蓉,这一天最重要的一件事算是办完了,陈掌柜回到自己的屋子,小徒弟容德立刻迎了上来,端上刚备好的饭菜,笑嘻嘻的跟他打听:“师傅,少主带来的是位什么样的姑娘?”
    陈掌柜净了净手,坐在桌前饮过一杯酒,舒服喟叹一声,才道:“长得挺漂亮,不过看打扮,顶多算是个小家碧玉吧。”
    容德点头哦了一声,“原来少主喜欢这样的。”
    陈掌柜拿起筷子来夹菜,吃得津津有味,“少主喜欢什么样的咱们管不着,既然人在这里,小心供着便是了。”说着又去叮嘱徒弟,“我若忙起来顾不上,你就多操心,常过去瞧瞧,前头热闹,可别扰了这姑娘。”
    容德赶紧点头,“徒弟都记下了,师傅请放心。”
    陈掌柜想了想,又补充道:“人既然放在这儿了,想必少主日后会常来,你吩咐下去,都小心着些,可别出什么纰漏,若恰好让少主碰上,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还有,都管好自己的嘴巴,别到处乱说。”
    “是是,徒弟明白。”容德赶紧应下,又替师傅斟了杯酒,自己琢磨道:“少主这是要金屋藏娇啊!既然如此,怎么不单独挑处院子?放在这里,总归人来人往,不保险的。”
    陈掌柜抿了口八年陈的花雕,甘香醇厚蔓延整个口腔。嗯,保不保险他管不着,兴许人家,就喜欢这份刺激感呢!
    第二十五章
    进城的路,明明是凌府在前,凌瑧却先去送阿蓉,故而等饶了大半座城再回到家时,夜已经很深了。
    今天的这一趟,算是百忙之中硬挤出来的一点空闲,其实这些小事,随便指派个心腹去做就好了,哪里用得着他亲自出马?到底还是他沉不住气,一听见她遇了麻烦,就再也坐不住了。
    其实也还是想再亲眼看看她罢了。
    现在好了,她终于来了近处,有了个能让他放心的,安身的地方。让她住在玲珑坊当然不是长久之计,可她那样的性格,倘若用力过猛,恐怕她会抗拒,所以一切得慢慢来。
    从早到晚,来回一趟城郊,不算轻松,不过他心底总算踏实了。回房才换了衣裳,内府总管方进迎上来跟他禀报,“少主,姑奶奶今日一早过来,说是有要事要同您商议,已在府里等您一天了,这会儿人还在芝兰院呢。”
    管家所说的姑奶奶既是他的亲姑母,凌慕兰。她出嫁前就住在芝兰院,现在回了临安孀居,这儿依然是她的。每每回到凌府来,自然还是住在这里。
    凌瑧有点意外,问道:“姑母可歇下了?”
    “还没。”方进答,“方才还差人到门房上问您回来了没。”
    凌瑧点点头,吩咐道:“那就请姑母过来一趟,备茶吧。”
    “是。”方进赶紧去准备。
    没了旁人,灯火辉煌的房间里,青年才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凌慕兰果然过来了。
    唯一的女儿才刚十六,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没多大年纪,依然是窈窕的身姿,脸上甚至看不到皱纹,堪称秀色可餐。只是可怜这大好的年华,却早早守了寡,不得不再回到临安,依靠娘家。
    现在的凌家,除过凌瑧的父亲凌濯,最亲的便是凌瑧了,凌昌与她同父异母,从来没有视彼此为亲人过,所以那时的祖祭,凌瑧拿凌昌开刀,身为两人至亲的她也没有说过什么,一来,她是女眷,离开临安这么久,就算说话,料想也没有多大作用;二来,看得出来,那两人已是深仇大恨了,她往后还要依靠凌瑧,自然不能帮凌昌说话。
    凌慕兰是地道的大家闺秀出身,又做了多年的官太太,十分守礼,即便回了娘家,孀居的她穿着打扮也十分素淡,行为举止,不落别人半点口舌。
    也正因为如此,凌瑧对姑母尊敬有加。
    凌慕兰缓缓走进花厅,凌瑧见了,起身恭敬叫声姑母,凌慕兰温和的笑笑,两人共座,金丝楠的小圆桌上,茶灶不紧不慢的燃着,青瓷茶壶散出氤氲水汽。
    这是新制的秋茶,前两天茶园才送来,凌瑧为凌慕兰倒一杯,清亮的茶汤散出平和的香气。
    他道:“今早有些急事,出去忙到现在才回来,叫姑母久等了,不知姑母找我有什么事?”
    凌慕兰端起茶盏,和蔼笑道:“无妨的。比起你来,我的日子实在是清闲的有些罪过了。”
    她将茶汤饮下,又道:“你父亲如今不在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你来操心,我这个做长辈的看在眼里,甚是心疼。”
    凌瑧温和道:“姑母过奖了,我是凌家的长孙,责任在此。”
    凌慕兰点点头,左右瞥过,见下人们都站的远远地,便轻咳一声,道:“上次祖祭之后,总有些族中长辈跟我打听你的事……长启,这几年你做得很好,没有叫我们失望,可你至今还是一个人,我们也很是心疼。你父亲有他的想法,旁人左右不了,至于你那个二叔……如今既已不在族中,咱们不说也罢。如今家业都安稳,我们都盼着你能赶紧成家,也好有个贴心的人来照顾你。”
    她抬眼瞧了瞧侄子的脸,见他依旧一脸温和,并没什么不耐烦的样子,便笑笑继续道:“不瞒你说,自打我回了临安,远处近处的,总有姑娘家向我打听你呢!论说呢,这事儿轮不到姑母开口,只是你母亲已经仙去多年,你父亲如今又常年不在家,我倒成了你唯一的长辈了,我若再不替你着想,唯恐遭外人闲话。长启,今日可别怪姑母啰嗦啊!”
    凌瑧安静听完,等又替姑母倒过一杯茶,才回道,“姑母处处为我着想,我甚是感激。您说的我都明白,只是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即是要相伴一生的人,自然不能太过随意。”
    凌慕兰点头说是,又试探问道:“那你现在,心中可有中意的姑娘了?倘若有,你尽管告诉姑母,姑母替你做主,婚娶的礼数,我替你操心。”
    凌瑧一顿,他心中的那个姑娘,倘若公之于众,想必要引起天下大乱的,所以他打算暂时守口如瓶,只笑笑道:“多谢姑母的关怀,以后若果真要操办喜事,我必定要麻烦您的。至于现在……我并没有婚娶的打算。”
    坐在这样的位子上,虽然看起来是呼风唤雨,但只有他知道,想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会有多难,所以那些真心,从来不能随意表露。
    在别人眼里,阿蓉只是个孤女,无论如何都配不上他,他晓得这些世俗的眼光,甚至能想到那些长辈们会一起跳出来反对他的理由……
    所以他只能再等等,现在要紧的是先把凌昌的余党择干净,还有凌昌背后是谁……他还没查出头绪。
    等忙完这些,他想他应该可以想出办法来,能顺顺当当的把意中人娶回家。
    他这样说,凌慕兰自知不好再问了,只是轻叹一声,状似玩笑道:“不知将来我们凌家的少夫人,会是哪家的名门闺秀呢!”
    凌瑧笑着饮过一杯茶,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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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慕兰无功而返,才刚踏进芝兰院,李蔓儿就急忙迎了上来。
    这毕竟是在外祖家,她不能太随意,等母亲进了房,才赶紧问,“娘,您刚才避着我去见表哥,是为什么事呀?”
    凌慕兰淡淡道:“谈一些大人的事。”
    李蔓儿微微撅起嘴来,试探问道:“什么大人的事,您是不是问表哥的亲事去了?”
    凌慕兰脸上浮起不悦,问,“哪个嘴碎的告诉你了?”
    李蔓儿哼了一声,“还用别人告诉我?前天那个王夫人来找你,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你……”凌慕兰刚要说她,她又道:“就她那个外甥女,还想高攀表哥!”
    凌慕兰叹息一声,轻点着她的脑门,“你啊你,什么时候能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李蔓儿毫不在意这个,挽着娘的手撒娇问,“娘你跟我说说,表哥现在有心上人了吗?”
    凌慕兰无奈的摇头,“没问出来。”
    李蔓儿顿时两眼放光,缓了一会儿,厚着脸皮道:“娘,我想……”
    凌慕兰手挡住她的嘴,嗔道:“女儿家的矜持呢?”李蔓儿撒娇掰开她的手,她也无法,只好叹息着道:“娘不是不明白你的心思,只是你表哥这个人呢,不似寻常男子,他的想法,别人左右不了的。”
    李蔓儿才不当回事,“表哥这么尊重你,你说的话他一定会听。”
    凌慕兰无奈的笑了,“他会听?他要是那么轻易听别人的话,也不会在这位子上坐得这么安稳了。”
    她语重心长的劝女儿,“蔓儿,听娘的话,不要再花心思在你表哥身上了,好好的当个大家闺秀,临安有的是优秀男子……”
    话未说完,李蔓儿却生气起来,扁着嘴道:“我为什么不能喜欢表哥?我,我又不丑!”
    这傻丫头,凌慕兰都不知如何说她了。
    她是过来人,很清楚,凌瑧若对蔓儿有一点心思,都不会是这样的表现,他总是表面温温和和的,实则拒人心里之外,蔓儿娇惯又没有什么城府,降不住这样的男子的。
    凌慕兰只好道:“你表哥……不喜欢你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