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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凌瑧放慢语速,叫她更容易听懂,“因为江北齐家与江南凌氏的家主,就是你爹和我的爹,他们是至交,在六年前,我们都还小的时候,为我们定了亲。那次你随家人来临安游玩,在这处府中住了很多日子,你跟我去玩,看见我的钱袋说很喜欢,我娘就为你,不,是为我们一人做了一个新的……”他说着,又拿出自己的那一只给她看,“你看,这两只布料是相同的,绣功也是一样的。”
    阿蓉把他的也拿到手中,惊讶的合不拢嘴,自己一直珍藏着的钱袋,竟然还有一只这样相似的,而且居就是他的!
    凌瑧紧接着又拿出那块缺了角的琥佩,“这个也是你当初带在身上的,陈氏以为很值钱,趁你昏迷的时候拿去当了,我前两天才刚找回来。”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还是难免有些激动,“你知道吗,这原本是我随身之物,跟了我十几年,那时候因为我们定亲,我才把它送给了你,这是我们的信物。”
    阿蓉放下手中两只钱袋,又接过这玉佩来,仔细看了又看,恍然大悟的说,“难怪你那时说要送给我新的。”
    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凌瑧便试着问她,“你不是觉得临安熟悉吗?那是因为你来过,还有雷峰塔下白蛇的故事,那也是我告诉你的……萱萱,你能想起来吗?”
    这些原本就是很模糊的片段,记忆里找不出来完整的,总是一闪而过,所以阿蓉皱着眉使劲回想,可是无奈,除了头疼,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真是太沮丧了,联想到他所告知的自己那凄惨的身世,家庭剧变,父母双亡……她忍不住哭出声来,“我……我还是想不起来,什么也想不起来……我的脑子真的坏了……”
    眼见她这样,凌瑧一下怔住,意识到自己还是有些急了,失忆症不是轻易能好起来,否则也不会成为疑难杂症了。
    她哭的梨花带雨,他心疼的厉害,只好把她拥进怀中轻哄,“不要哭了,不急,总会好起来的……”
    原本还抱着寻亲的希望,渴望有朝一日能体味到父母亲人的温暖,没想到如今竟被告知,爹娘早就死了,而且死的那么凄惨,希望瞬间破灭,她果真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女。
    她原本何其坚韧的活着,就是因为心底还存着这个希望,是支撑她的力量,可现在就这么突然的,残忍的忽然倒塌在眼前。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委屈,一下将她淹没,她哭的无边无际,简直要溺死在自己的泪海里。
    许久许久,她累到没了力气,终于停了下来,依然懒洋洋的趴在他怀里,思绪与理智一点一点回来,她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件事,一下支起身子来问他,“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呢?你刚才说你看见钱袋就起了疑心,还特意去邵家查过了,那天早上,还来我房间给我看这块玉……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他一顿,本来看她难过成这样,就不想再说什么了,但她这么快就问了……左右是瞒不了的,他硬着头皮实话实说,“是前些天就知道的……原本怕你伤心,不想告诉你的……”
    她不解追问,“那……那为什么现在又说了?”
    他点头说,“因为有件事,叫我不得不说了……京城朝中来了个人,说太后想与凌家联姻。”
    “联姻?”她心内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点头说,“他们想叫我娶一位公主。”
    第三十八章
    “公主?”阿蓉又吓了一跳, 不可思议的问, “你要做驸马吗?”
    他赶忙摇头,“不,我绝不会娶什么公主, 做什么驸马, 之所以忽然告诉你你的身世,正是为了拒绝他们。”
    阿蓉不是很明白,“怎么拒绝?”
    他说,“你我是早年前双方父母亲定的姻缘, 这一点外界许多人都知道,我既有婚约在先,便不可能再去娶别人, 更不可能做什么驸马了。所以我准备告诉外界,我已经找到了你,你还活着。”
    只要她活着,这婚约就还作数, 她总算明白了一些, 想了想,忧心忡忡的说, “你不去做驸马吗?好多人挤破头都抢不到的好事……”
    他忽然失笑,这算是吃醋吗?刚刚撕心裂肺的痛哭了一场,现在居然又能说酸话了,这算不算是没心没肺……
    她刚才哭的那副模样,直教人跟着肝肠寸断, 他心疼的厉害,拥过她温柔道:“我不去,我是你的未婚夫,要娶的人是你,什么公主驸马的,跟我都没关系。”
    “可我什么都没有。”她又抽泣起来,“原本还以为能找到爹娘,可是他们已经死了,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连希望也没了。
    凌瑧实在心疼,差点忍不住就要告诉她其实她爹还活着的事,可为了大计,千忍万忍,还是忍了下来,只紧紧抱着她不放手,温柔安慰说,“你还有我,我们很快就要成婚了,你会有一个新的家,你看,这里就是你的家……”
    话虽这么说,可还是抵不消心中这满满的悲伤,她像是被夺了三魂七魄,一下没了精神。
    他也只好抱着她不撒手,两人静静相拥,从上午偎到下午,连午饭都没吃,府里的下人们可都着了急,少主不吃饭怎么行呢!
    膳房的人去通报了内府管家方进,方进也没办法,只好去求助凌文,凌文在下人们眼中算是半个主子,在少主眼里地位也高,他去劝劝,总会有用一些。
    凌文能猜到这时的状况,正好也有事要来找凌瑧,便过来了,才一踏进院子就发现,凌臻正带着阿蓉在看庭前的红叶。
    凌臻缓声跟阿蓉说,“再过几天,这些黄栌与漆树也会落叶,可虽然落了叶,明年春天也会重新长新叶,还有其他的花草,到时候,园子里依然会姹紫嫣红……万物枯荣,是亘古不变的规律,人无力改变它,却可以适应它。”
    “你的父母虽然已经不在人世,可你就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树叶与树木分离,虽然痛苦,却逃避不了,人也一样,生命中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总会好起来的。”
    这是当初母亲离世时父亲安慰他的话,尽管父亲当时也是悲痛欲绝,但他后来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历练,才发现这些话并不假。
    难为他语重心长的说了这么多,阿蓉仍然嗡浓着鼻子,却点头说,“我都明白的……”
    “那就好,”他微微笑,轻轻揉揉她的肩头。
    门外等候的凌文估摸着时机成熟,便咳了一声,走近两人问道,“少主,听说您二位尚未用午饭,这样恐怕对身体不好,不如先把午饭用了?”
    见到凌文来,阿蓉眨了眨已经红肿的泪眼,有些不好意思,凌瑧则笑笑,打趣说,“都这个时辰了,索性连晚饭一起用吧。”
    阿蓉倒很懂事,虽然心情低落,也礼貌的问凌文说:“文叔是不是有事啊?”晚彤和琳琅阁的婢女们都是这样叫凌文的,她也跟着这样叫。
    凌文笑道:“不敢当,老奴可担不起小姐这样的称呼,”而后看了看凌瑧,说,“的确是有一事,要跟少主禀报。”
    阿蓉便知趣的说,“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谈。”
    她显然还很低落,凌瑧有些放心不下,唤她,“萱萱……”
    她勉强露了个笑,说,“我没事的。”然后就自己走了。
    剩下两人一起目送她离开,凌文感叹,“这场阴差阳错,萱萱小姐变了很多。”被养在农户家多年,任何事都要靠自己努力,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千金,没了小时候的娇弱任性,现在出奇的懂事坚韧。
    凌瑧则看着她的背影感叹,“如果可能,谁又愿意叫她受这一番罪呢!”
    少女翩跹的衣裙转过墙角,再也看不见了,他把目光收回,问凌文,“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凌文点头,“老奴正是来向少主禀报此事。”
    凌瑧说好,两人便去了屋里。
    进屋将门关好,凌文道:“少主需要的黄金与银票都已备好,但是老奴觉得,在见曹兴之前,您还是最好不要忘了裴承。”
    凌瑧点头说是,“已经过去了四天,这事越拖越不好办,看来今晚就得与裴承碰一碰面才好……”他斟酌一下,说,“再为裴承准备一份。”
    凌文道,“老奴已经准备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那马上就向裴府发张帖子,等会儿,我在荟珍楼等他。”凌瑧说完,便去换衣裳,他很有把握,裴承一定会见他。
    凌文便下去安排了,不一会儿,凌少主已经从府中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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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似临安城中其余门庭若市的酒楼茶馆,西湖边上的荟珍楼是个极其雅致的地方,楼中珍藏许多件名人字画,房间装饰也尽显古朴典雅之风,打开窗,能尽收西湖之景,与其说是酒馆,不如说是凌家家主的私人会客室。若是一般的交情,定然是进不了这里的。
    裴承对这里略有耳闻,趁夜来到,下马车时,只望了门口一眼,便倍感惊艳。
    凌瑧已在雅室中等,裴承被人引着进来,与他见面后相互问好,便坐了下来。
    酒是上等陈年佳酿,凌瑧亲手为他斟好,便开门见山道:“在下十分感激裴大人能赏光。这一杯,先敬您!”
    对饮过后,再继续道:“在下邀您前来,是想请您帮一帮忙……那日大人也在场,在下便直说了,我凌家世代布衣平民,实在不敢高攀皇室,还希望裴大人能替在下美言几句,令曹督主另择他人吧!”
    裴承还没完全摸清他的意思,便假意劝他道:“少主何出此言啊?能娶到公主,这是多少男子梦寐以求的好事,再说,曹督主既然已经选定了您,必然有他的道理,”他压低声音,说,“这既是上头的意思,他也轻易改变不了啊!我看,您就接受了吧!”
    凌瑧作为难状,叹道,“在下实在有苦衷,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实不相瞒,在下少年之时,家中父母曾为我订过亲,只是后来,对方家中出了变故,众人都以为与我定亲的姑娘已经死了……”
    裴承捻须道,“既然人已死,那婚约自然就不作数了,少主还纠结什么呢?”
    凌瑧接着说:“可事情却是巧了,那姑娘其实没死,前些日子机缘巧合,我又找到了她。既然人还在,那婚约便还是作数的,我是有婚约之人,倘若再贸然高攀公主,一则,落下背信弃义之骂名,叫家父与凌家都蒙羞,二则,倘若叫公主知道了,岂不犯了欺君之罪?在下区区小民,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啊!”
    这话说完,只见裴承一顿,立刻问他,“少主方才说,那姑娘找着了?”他嘶了一声,倍感奇怪,“与您定亲的不是江北齐家吗?难道说江北齐家还有人在?”
    凌瑧装作意外道:“裴大人知道?的确是江北齐家,齐家小姐齐萱,就是我的未婚妻,她并没有死,依然在世。”
    得知这样一件惊天秘密,裴承立刻来了兴趣,连连问他,“齐家小姐还活着?那她现在在哪里?少主是如何找到她的?”
    凌瑧作为难状,“此事说来话长,待我以后再向大人慢慢解释吧!眼下只想先请大人帮帮忙指点,该如何回绝曹督主才好?”
    裴承作思考状,“这个嘛……”
    其实那晚曹兴忽然对凌瑧说要联姻,他也很是意外,毕竟之前曹兴只是跟他说,想见见凌家少主而已,谁料到会突然抛出这么劲爆的话题。酒席散后,他也好好想了一回,作为官场沉浮多年的老手,他联系最近的朝局,也隐约猜出了皇家的用意。
    其实很简单,皇帝和太后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凌家的钱罢了!
    凌瑧将裴承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立刻命人取出一箱精致的金条,放置在裴承面前道:“在下知道此事很难,所以只有您能帮我了,这是我凌家的一点心意,还请大人多费费心哪!”
    裴承一顿,这么多黄金摆在面前,简直要闪瞎人眼了!
    他呵呵笑道:“其实少主实在太客气了,老夫若能帮您解忧,定会全力以赴,眼下老夫只是猜测啊……听闻自陛下即位起,因接连逢天灾,国库已经捉襟见肘,太后看中少主,应不只是您的为人吧……当然了,少主既有婚约在先,还曾经广为人知,现在人还在,并不可轻易毁约的,老夫觉得若是曹督主此次能帮朝廷解决大事,能立上一功,或许会很愿意帮您说几句话的。”
    说的已经很明白了,既然他们只是想要钱,你给些钱就完了!
    凌瑧装作醍醐灌顶的样子,立刻点头道:“是是是,国家大事,匹夫有责,我凌家身为子民,理应为朝廷分忧……在下明白了,实在感谢大人提醒!”
    裴承呵呵笑了,反正他什么要紧的也没说,左右黄金已经是他的了!
    凌瑧也在心里一笑,裴承所说的他当然都明白,根本用不着裴承来出主意,叫他来,也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曹兴那么精明的人,今晚他与裴承见面的事,他应该很快就会知道的,而待事成之后,曹兴也会知道,并非他凌家太聪明,只是有裴承在旁提点而已……
    待送走裴承,他便赶紧命人向曹兴发去了请帖。
    第二日,便是他与曹兴见面之时。
    因东厂的人不是白吃饭的,曹兴必然知道他与裴承是在何处见的面,所以为了彰显他的诚意,他又选了一处比荟珍楼还要妙的地方——以凌家深不可测的雄厚资力,寻几处别出心裁的好地方,还是非常简单的。
    曹兴当然如约前来,只是相对裴承,架子更大了一些,凌瑧倒并不在意,毕竟这是皇家面前的红人,整日混迹在临近皇权最近的地方,人喜欢摆摆谱,可以理解的。
    曹兴一身暗紫云纹团花锦衣,拇指上一枚显眼的水玉扳指,虽为宦官,但跟在尊贵的主子身边久了,整个人也贵气十足。一见他,便笑呵呵的问,“少主可是已经考虑清楚了?”
    凌瑧作为难状,将对裴承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就见曹兴关注的重点与裴承无异,一脸惊诧的问,“什么?齐家还有人在?”
    他点头道是,将苦衷一说,再道:“近年来天灾频发,草民无德无能,不能为皇上分忧,督主知道,凌家唯一的长处,不过是祖上早年存了些银钱,因此草民愿意捐出白银八百万两,敬献国库,也好帮朝廷安抚灾民。”
    曹兴在心中暗暗感叹,裴承有两下子啊,才见了一面,就把他点拨得如此透彻!
    凌瑧不是不在乎银子,只是若能破财免灾,这一点小钱,他还是愿意破的。
    没等曹兴表态,他又赶紧拿出为曹兴备好的礼——比裴承更多的黄金,外加一箱世上难寻的名人字画。他知道曹兴喜爱附庸风雅,这一点也算投其所好了!
    而这次的礼果然是投对了,曹兴接下这些礼物,思索过后,居然说可以帮他去跟太后求情。
    曹兴知道,这亲事是成不了了,但能拿到这么多银两,主子们也能得一些安慰。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了一件更有用的线索。
    齐家还有人在?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呵呵,有趣了!
    第三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