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旧日事
娇娘压根不知道自己如何离开的乐宅。
她并未御风,反而一路跌跌撞撞,沿着半山腰的公路走下来。
荒郊野地,只有时不时开过的几辆车的车灯扫过她的身影,此时又是半夜,空中升起了一层朦胧雾气,昏黄的车灯从远方照过来犹如黄泉深处的大雾,仿佛下一刻就有鬼影成群结队自其中而来。她走在路边,貌美异常,形单影只,此番情景更像是迷路的女鬼,竟无人敢停车问候一句。
她便如此在大雾之中走下山去,沿路也遇见一二只迷途鬼魂,一见到她便自觉低下了头避开去。
娇娘心中一直在回想着乐遥说的那一句话,充满着对自己的恼恨。她想着自己是应该知道的,采阴补阳是从来都是被写在各种故事里面女鬼最常见的修炼方式,而这种最容易的方式就是鬼魂的天然极阴体质所形成的,可是她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给白翊带来伤害!
白翊。
她心中默念着,就如同那明亮的男子在自己眼前似的。
他自人群之中走来,人群从此静默无言,唯独他满身热闹,笑容里是软红千丈的诱惑。他的眼睛盛着明亮的湖泊,眉间是万里山水,可是笑起来像是个大男孩儿,爱玩爱笑,对她却小心翼翼的,眼角的泪痣像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点就是一处红尘,让她忍不住想要去亲一亲。
她走了半晌,不知身在何方,一抬头竟然看见了一栋古宅,上无匾额,大门中开。她已经是鬼魂了,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只是这宅子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氛,令她不自觉的皱起眉头想要退步抽身。
忽然周围像是被打开了一个投影开关,身着古代衣裳的少女提着花篮叫卖着在门前走过,亦有短衫小厮牵着高头大马,宅子里面往来小厮身影匆忙,此时一辆油壁车路过娇娘身边直接拉进了宅子的侧门,车轮压在青石板路上的轱辘声就响在娇娘的耳边。
车水马龙的霓虹都市哪里会有这般古色古香的场景!
娇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一时不察,被引诱到了一个旁人精心所设的结界。
她心中不快,索性想要去一探究竟,便迈步随着那辆油壁车入了宅院。就在她一脚踩入宅子的同时,所有门都被无形的手关上了,将她与外界隔绝开来。
娇娘哂笑一声,抱臂立于门口,盯着那油壁车一动不动,就像是在双方较劲看谁先忍不住去窥探对方。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那油壁车旁慢慢浮现出一群丫鬟的模样,打头的那个最为沉稳,上前撩起帘子请了里面的人出来,低声道:“奴婢给太太请安。”
娇娘本以为其中定是个红粉骷髅般的人物,谁知竟然当真弯腰走出来一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眉目温婉可亲,唯独目光空寂不像个活人。她打扮得极为华丽又不喧闹,衣裳颜色艳丽又不花团锦簇,应当是大家出身才有这般的体面。
那女子忽然道:“老爷呢?”
那丫鬟便有些为难,吞吞吐吐道:“老爷在前院议事,特意吩咐了奴婢等人恭迎太太进院子。软轿已经备好了,太太请。”
“哦,”这女子不咸不淡的答应了一句,扶着丫鬟上了轿子。
此时,不单单是这件事情,而是这件事情里面的故事情节已经开始令娇娘感到了兴趣,连忙迈步跟上了抬轿子的婆子。
画面一转,周围的景色四分五裂后又凝聚为一处夜晚的院子。
进了院门是一面五毒照壁,进去了便是宽敞院子,除了守夜的婆子和丫鬟外所有房间都是静悄悄的,唯独主屋里面还点着灯火。
娇娘几步便走了进去,便见那年轻小妇人正对镜梳头,身后坐着一个男人,却模糊看不见表情。
那小妇人道:“老爷,今日府中那位大师妾身已经安排在了西园里,风光独好,又安排了专人服侍,万万不敢亏待的。只是妾身浅薄,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男子道:“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纵然他语气温柔,娇娘或许是有了恋人的缘故,仍然敏感的在其中觉察到一丝不耐烦。只是那妇人毫无所觉,继续道:“鬼神之事,岂是那等好相与的,若是有了什么差池,妾身唯恐伤了老爷。再者,咱们家虽不敢称钟鸣鼎食,但也是官宦人家锦衣玉食的,老爷何苦要冒这样的风险?”
男子虽然耐心听她说完,却道:“若英,你莫要担心,我所求并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哪里会有什么风险呢?你放心就是。咱们初到此地,我只担忧你水土不服或是寝食不安,你莫要再平添忧虑了。”
那女子也是好哄,只是为难的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妾身自然是听从老爷的。”
虽然娇娘可以看见这一幕,可是这男子的脸就像是有了一层烟雾笼罩似的看不清楚。娇娘又担心自己身处他人所设幻境之中,不敢轻举妄动,只站在原地屏息以待下一刻的发展。
那少妇在廊内仓皇奔逃,束发的金簪也掉落在地上,发髻散乱落在鬓边,而她身后一直跟着另外一个男子,容貌端正,气质却阴郁:“太太这是要去哪?”
少妇见走投无路,索性回头勉强硬气道:“这是官府之内,你也敢如此枉顾人命!我必要告诉老爷,不叫你迷惑与他!”
那男子嗤笑一声道:“太太尽管去。”
他这一句话,叫少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蓦然间脸色煞白道:“他知道的,是不是!他竟然知道!”
她猜想的什么,娇娘也能猜个大概。
然而这终身都长在后宅的少妇经此大难竟然没有就地晕倒,反而挣扎道:“我不听你说,他要亲口告诉我!”
她踉跄远去,背影如同飘摇在风中的柳絮,无根无萍。
娇娘忍不住要跟在她的身后,整个画面却忽然被撕裂成一片片碎片在空中票散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