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落幕
天边有斜阳残照,将偌大京城都染上了一层金色,可是隐隐间却透出一股血红。西北风开始吹袭,虽不致凉薄,然而却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悲凉弥漫其中,分不清是季候所致还是人心所为。
京城四门的战鼓早已结束,老皇帝亲率大军攻城,区区五万禁军如何能守得住?京城内的百姓一时欢呼雀跃亢奋无比,因为他们终于又看到了天子,看到了当今圣上,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老皇帝却是一脸深沉的坐在龙撵之中没有任何言语,一旁的几位将军却是悠然对着百姓们挥手致意,似乎因为这一场攻城战他们获得了莫大荣誉一般。
当大军开赴至皇宫前,老皇帝命令所有人原地待命,而后自己带着一众将军进了宫门。
杨越遥急急迎了上来,还未等老皇帝问话便已经跪倒,“父皇,儿臣无能,没能生擒叛逆杨越铭,儿臣甘领罪责!”
“嗯……”
老皇帝淡淡的瞥了一眼,而后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随后继续往皇宫内行去。
杨越遥见状急忙追了上来,在老皇帝身旁道,“父皇,齐王与霄阳公主救走了逆贼杨越铭,还请父皇下旨,儿臣即刻前去擒拿。”
话音落下,老皇帝身旁的几个将军都愣了一愣,而后偷偷看了一眼老皇帝。
只见老皇帝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似根本没有听到杨越遥在说什么。
这时,王公公从宫殿之中迎了出来,得见老皇帝当即跪倒在他脚下,哭喊着,“陛下啊……陛下……奴才还以为……奴才还以为……”
王公公始终没有说出他以为会怎么样,而老皇帝闻言也只是轻轻将起扶起,并未多言。
“王公大臣们呢?”
“回圣上,都在太极殿。”
老皇帝想知道的是,太子起兵造反已经占据了皇城,可是他为什么没有让这些王公大臣拥护自己登基称帝。即使到了最后时刻,太子依然可以以这些王公大臣为筹码与自己豪赌一场,然而太子并没有这么做。
老皇帝想不明白,他要亲自去问一问。
走到太极殿门口,老皇帝忽的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杨越遥,“此次宁王护驾有功,赏黄金百两,珍玩十斛,加封勇善宁亲王,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杨越遥闻声一震,正要拜倒请求缉拿杨季修和程月棠,却不料那王公公在旁忽的扬声道,“陛下回宫,百官觐见!”
王公公的声音远远传出,皇宫内的混乱被这声音所平复,所有人都回到了,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应该在的位置。
程月棠看着破庙之中还未醒来的太子,只觉世事当真无常,心中有一股感概,但也有一股气愤,然而此时却是不知该如何启齿。
杨季修站在破庙门前,双眉紧皱眺望着斜阳,漫山遍野的红花绿树全都被染成了金黄色,一朵火烧云正缓缓飘向远方,好一番静谧安详之象。
“单婉婉有何动静?”程月棠走到杨季修身旁问到。
“没有动静,静得可怕。”杨季修并没有闲着,这几日一直在注意单婉婉的动静,然而她却当自己是一个京城老百姓似的,根本没把太子造反这件事放在心上,仍旧每日里闲散游玩。即使老皇帝破城之时,她也是安安静静的待在驿馆之中,并没有任何异动。
“既然她不动,那咱们就给她理由让她动。”
程月棠的眼中忽的射出一道寒光,秀脸冷酷,双眉微微上挑,竟将这残阳的光芒都掩盖了下去。
“咳……咳……噗……”
这时,昏死已久的太子忽的转醒,然而却是一阵咳嗽,最后口中“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乌血。
程月棠与杨季修闻声,急忙将其扶了起来,程月棠问到,“你感觉怎么样?”
太子睁眼看了看这破庙,再看了看程月棠与杨季修,而后苦笑道,“活着……我居然……还活着……还活着……”
太子语气低沉萧索,似对人世已无眷恋,竟在质疑自己居然还活着。
他本是想死的,至少从宫城上跳下去的时候,他没想过要活着。然而杨季修和程月棠的拼死相救,却让他活了下来。可是活着对他而言就一定是一件好事吗?
程月棠见他并无性命之忧,当即放下心来,“我们已经出了京城,你放心,没人会追来。”
程月棠与杨季修要的就是太子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即使被废,那对杨越遥也是有着一定威胁的。
杨季修看着气息微弱的太子,恨声道,“你当你爹是傻子吗?难道他会等着你起兵造反?这明摆着是杨越遥挖的陷阱,你为何要一意孤行?啊?!”
太子听到杨季修的喝斥,脸上笑意更浓,“哈哈……哈哈……我一辈子……一辈子都在怕这怕……那……这一次,我终于迈了出去……小叔……你该为我感到高兴才是……”
“你!”
杨季修拂袖起身,转过头去,脸上满是气愤难当之色。
他知道太子此次起兵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也知道太子并没有谋朝篡位之心,他只想让老皇帝真真正正的看见自己。
可惜,老皇帝虽然看见了他,但是在他起兵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老皇帝就算看见了他也不会再如以往那般容忍于他了。
杨季修忽的感到悲哀,太子一生软弱,唯一做的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居然是和自己老爹兵锋相对!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的背影,微微摇头,而后对着太子道,“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程月棠和杨季修能在杨越遥的剑下将他救走,实属侥幸,能保住他一条命,也当真是老天开眼。可是东宫之中的那些太子旧党,程月棠与杨季修却是无能为力了。
太子闻言抬眼看了看破庙之外的斜阳,他只觉得今日的斜阳比之以往都要灿烂,都要绚烂,仿佛格外的不一样,可是他心中却是清楚的知道,没有什么不一样,不一样的只是这斜阳下的人和事。
“小叔……霄阳……谢谢你们……”
太子忽的挣扎着坐了起来,而后跪在了两人面前。
程月棠与杨季修见状急忙将其扶起,杨季修厉声道,“你想死,没人拦着你,但是你当真能眼睁睁看着宋明江山落入杨越遥的手里吗?!”
杨季修话音落下,程月棠急忙拉了拉他的衣袖,对着太子道,“你现在自由了,天下哪里都去得,但唯独京城,你再也不要回来了。”
太子目光转动看向破庙远处的京城的城门,他与老皇帝一般,从未如此专心的看过京城的城门。
太子只觉心中忽的涌出一阵苦痛,脑袋里忽的回想起儿时的情形,回想起儿时与父皇一同进城之时的情景,那是车马相拥载歌载舞的情景,那是快乐和纯真无知的情景。
而今,当他再度仔细凝视那城门之时,却发现一切都变得陌生,一切都变得冷冰。
杨季修转头看向太子,“这里再也不是你的世界了,走吧。”
杨季修与程月棠能够救下他,已经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若不是两人冒险前去老皇帝营帐前为太子求情,只怕第一个进城的便不是杨越遥,而是急着砍下太子人头的某位将军。
程月棠走到破庙外唤来了燕无声,而后对着太子道,“马车已经备好,天涯海角有多远你便走多远,再也不要回这是非之地。”
太子看着两人神情,心中苦痛忽的变成了愧疚,眼中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
“太迟了……走吧,别再让我看到你,也别让京城里的其他人再看到你……”
杨季修的声音突的变得低沉,像是嗓子中有什么东西哽咽住了一般。
分别总是残忍,而这等残忍还要夹杂着亡命天涯的落魄和窘困,杨季修心中不忍,但不忍也只能硬起心肠让太子离去。
燕无声载着杨越铭离开了,程月棠看着马车的背影,忽的想到他前几日还是国之储君,而今日却忽的变成了天下人所不齿的逆贼。从他起兵造反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是太子了,他只是杨越铭,一个与宋明皇室再没有任何瓜葛的杨越铭。
杨季修的情绪有些低落,程月棠知道他是在担心往后宋明的局势,也知道他心中对此事仍是不能释怀。不过转念一想,此事放在谁身上,只怕也不能释怀,即便是老皇帝,他此时恐怕也正在极目远眺,在视野的尽头去搜寻往日画面。
夜里,燕无声回来禀报道,“已经护送离开了,他执意要往北去,却不知去北境何地,我的人已经跟了上去。”
程月棠闻言点头,眸子里露出一丝淡淡的冷意。
“对了,他让我将此物转交给主上,也不知是何用意。”
燕无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放在了程月棠面前的桌子上。
程月棠拿起来瞧了瞧,只见那令牌上刻着一个大大的“铭”字,想来该是杨越铭用以号令手下势力的信物。
程月棠淡淡道,“杨越遥虽然斗垮了太子,可惜却无法将太子的势力一网打尽,有了此块令牌,杨越遥在京城中的安生日子也该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