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阿黎越想越伤心,索性缩成一团,捂着嘴巴默默地抽泣起来,越哭越伤心,脸上糊了一大片。她应该找谁,孙嬷嬷,她不会相信的,说不定还会像昨儿一样嘲笑她一顿;玲珑和红豆,不行,会吓坏她们的,再说她们也没办法。
越是悲伤,越是无助。
阿黎心中惶惶,她会不会大限将至了,会不会过几天就被附身了,今天是不是她度过的最后一个傍晚了。
呜呜,她不想死啊……
这一晚,阿黎连晚饭都没有用,红豆和玲珑过来问了一下情况,都被阿黎糊弄过去了,理由也是现成的,今儿出去了一天,她早就累坏了。
红豆二人也没有多疑,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阿黎睁着眼睛撑到下半夜,最后实在不行了,不知什么时候闭上眼睛都不知道。屋子里的蜡烛一直点到天亮。
第二日一早,天边微微泛起了一层鱼肚白,周围寂静无声,院子里还没有一个人醒来。阿黎将自个儿收拾好,轻轻打开门。
这回她没有再找红豆她们,而是一个人悄悄地出了府。
守门的小厮望着阿黎,纳闷道:“我记错了么,你不是昨儿才出的府。”
“哦,是这样的。昨儿少买了一些东西,如今急着用,只好再出去一次了,劳烦小哥儿通融通融。” 阿黎很是上道地递上了一个荷包,她自己绣艺不精,这荷包上面也没有什么花样,十分简朴。
她虽抠门了些,可该花的钱还是会咬牙花的,好比现在。虽然这两个小厮只是守门的,不过他们若是不给你开门,那你也只能站在这里干着急了。
小厮收了荷包,笑嘻嘻道:“得了,姑娘一路顺风。”
阿黎看他开了门,附身道了一声“多谢。”
雇的牛车还是昨日的牛车,阿黎到了山脚下后,让车夫在旁边等着,她自己定了定心,一鼓作气地爬到山腰上。
这几个月来花的钱都没有这两日多。
阿黎再一次来了大元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子不语怪力乱神,可现如今她是真碰上了,也不用去药房用药毒死那怪东西,只好来这香火鼎盛的大元寺碰碰运气了。
有了昨儿的经历,这回阿黎没用多长时间就找到了解签的老和尚。
他还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地忽悠着所有来解签的人。轮到阿黎的时候,老和尚眯着眼睛,略有些笑意地望着她,阿黎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嘲笑。
俄顷,老和尚道:“解签?”
“抽签的。”阿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是不是只要抽中了上上签就能去见善缘大师?”
老和尚点点头,和昨天一样,低着头捣弄了一下,从桌子下面取出了木筒。
“诺,施主请吧。”
阿黎接过木筒,为了不打扰其他人解签,一个人蹲到了老和尚旁边,默不作声地开始摇了起来。
她之前听说过善缘大师,已经是百岁高龄了,可还是多年云游海外,在各地都留下了传闻。佛法高深,能通阴阳,能生死人肉白骨,阿黎对这位善缘大师很是执着,有本事的人当然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好在善缘大师只要求抽个上上签就好了,只靠运气,无关乎身份。
阿黎对自个儿的运气从来不报太大的希望,今儿,她也是抱着一定要抽到上上签的念头来的,哪怕抽一天一夜,也要将那支签抽出来!
不过,事实证明,她的运气确实差到不能再差了。
老和尚坐在一边,从阿黎一开始抽签的时候就开始分神,一面与人说话,一面注意着阿黎抽出来的签。
哟,又是下下签,看来这位施主运气果然不好啊。
哟,还是下下签,原来真有这样的人,真是大开眼界。
哦呵呵……
接下来,下下签,下下签,又是下下签……老和尚从一开始的看好戏,到最后整个人都恍惚了,不可思议地盯着阿黎,连解签都停了下来。许久,那老和尚终于看不下去了,拦住了阿黎。
“施主,且慢。”
阿黎也是一脸狐疑地觑着他,眼里写满了不相信:“你们这木筒里该不会都是下下签吧。”这不是坑人的么,方才那和尚拿出来的时候,的确是慢了好几拍。
老和尚噎了一下,随手从木筒里抽出一支。
阿黎抬头一看,中上签。
两人面色都有些奇怪。半晌,老和尚看着地下二十支签,解释道:“这木筒里,只有二十支下下签。”
竟然都被一个人抽走了,也是奇了怪了。
阿黎亦是一言难尽的神色。
老和尚赫然起身,道:“忘了和施主说了,若是抽到十支下下签,也是可以见善缘师叔一面的。”
“……那你怎么到现在才说。”
“从未见过像施主这样的,一时见太过惊讶,贫僧也忘记了。”那老和尚随口胡诌道。
第6章
阿黎丢了木筒,跟着老和尚一起穿过寺中小道,行至一处幽静之所。
她也迷糊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带到这里来了。阿黎原本已经下定决心,哪怕是要将木筒里所有的签都抽出来,也一定要抽出一支上上签来,不过结果有些难以接受,她太衰了。
可她明明都这样衰,却还是被老和尚带了过来。
真不知道是应该伤心还是应该高兴。
此处应该是善缘大师的禅房,四四方方的小院子,边上种着几颗菩提树,树下有一个小石桌,上头摆放着还没有下完的棋盘。
很清雅。
老和尚叫阿黎先在外头等着,自己进去了一会儿。不多时,那人又从里头出来,对阿黎笑着道:“施主,善缘师叔正在里头,施主请进。”
阿黎道了声谢,迈步进去。
老和尚并未跟着她一道儿进来,而是在外面关上门,守在旁边。阿黎捏了捏拳头,转过身往里面看了一眼,墙壁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禅字,笔法遒劲厚重。下首安置着一张矮桌,桌上放着两盏清茶,旁边坐着一位胡子花白的僧人,想必便是那善缘大师了。
阿黎看着他的时候,那位大师也在看他,目光沉静,平和,没有一点威慑,让人看着很安心。
阿黎双手合十,朝着善缘大师行了一礼:“见过善缘大师。”
善缘大师早过了百岁,不过看上去身子康健,精神矍铄。他对阿黎点点头,温和道:“施主不必拘礼,请坐。”
阿黎听话的坐在大师的对面。
善缘大师伸手,将阿黎面前的茶盏又往前推了推,示意她喝茶:“今早老衲醒来时,听见喜鹊在枝上啼叫,便知道今日定有贵客来访。”
阿黎讪笑了一声:“大师说笑了。”
她一个小丫鬟,哪里称得上贵客。
“天外来客,不是贵客是什么?”
阿黎拿着茶盏的手一顿,面上有些惊恐,眼神闪烁着,不太敢看对面那位大师。她虽然希望大师能帮助她解惑,帮她脱离现在的处境,可也不想跟现在这样,连最大的秘密都被人指出来,好像自己藏无可藏一般。
善缘大师了然一笑:“施主无需紧张,老衲并无恶意。”
“那是自然。” 阿黎勉强地笑了笑,附和道。
善缘大师像是没看到一样,兀自说着:“几十年前,老衲云游时也曾见过一位天外客,不过与施主不同,那位,算是半路出家。当时,老衲还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着实震惊了好久,深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善缘大师说话时候,面上隐隐有种追忆神色。房间里似乎点着香,氤氲开来,阿黎紧张的心绪渐渐放开,抿了一口茶方才按下心里所想,随口问了一句:“那一位如今可好?”
“哦,去了。”
手一抖,茶水溅出了一些,阿黎……怎么办,她更紧张了。
善缘大师笑了,又问道:“施主所求何事?”
见大师似乎不想再继续先前的话题,阿黎才稍稍放心了些,她犹豫了片刻,开口道:“大师,我最近遇上了一些灵异之事。总感觉有人在我周围,碰上了就浑身凉飕飕的,怕是沾上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了,恳请大师能帮帮我。”她再也不想体会那种恐惧的感觉了。
善缘大师闭上眼睛,神色从容。好一会儿,他才又睁眼,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施主面堂红润,不像是晦气缠身之态。”
“可那些怪东西确确实实是缠着我的,每日都会出现,大多是晚上,昨儿我来了一趟大元寺,他反倒提前来找我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再挑衅,若今儿晚上他变本加厉了可怎么好?” 阿黎睁着圆圆的眼睛,一脸惶恐。
“施主稍安勿躁。”善缘大师安抚道,“方才老衲为施主算了一下,施主是有后福之人,命中无大劫。”
有后福?阿黎不怎么相信,她已经接受了自个儿霉气加身的设定,如何还会相信自己是个有福之人。再者,有福之人也不会长成她这副模样的。
“所以,大师指的是,这次并不是劫数么?”
“自然。”
“可是……”
“施主,虽说世间万物自由定数,可总有一二者会有偏差,一如施主,一如老衲云游时遇见的那一位。于你们之间,再有什么状似惊异之事也是算不得惊异了,况且,这事因由不再鬼神,而在人。”
阿黎迷惑了:“人为,大师说您这是有人故意捣乱?可我身边明明没有人啊。”
善缘大师摇摇头,显得有几分神秘莫测,道:“老衲不过是个僧人,哪里能知道地那般清楚,这里头的是是非非,只有施主能弄清楚了。”
阿黎有些泄气。
“施主不信?”
阿黎扯着嘴巴笑了笑,简直比哭还难看。她也希望自己能相信,可是她不想相信,谁知道事情弄清楚后,又会出现什么吓死人的东西呢。这世上,能看见的都东西再吓人都不吓人,看不见的半遮半掩的才真正如影随形,叫你惧入骨髓。
善缘大师顿了顿,而后肯定道:“一月之内,施主必能知晓前后因果。”
“大师,您能否透露一些?” 阿黎心急得慌,与其叫她自己去找,还不如现在就告诉她,也省得她回去胡思乱想。
“天机不可泄露。”善缘大师闭口不言。
唉,阿黎低下了头,有点伤心:“大师真的没有办法帮我么?”
“老衲不是已经告诉了施主么?”
“告诉了什么?” 阿黎不解。
“天机不可泄露。”大元寺的人好像都喜欢说一般留一半,这位名满天下的善缘大师也一样,“再者,此事于施主而言是转机,老衲怎能害了施主?”
得了,说了和没说一样,阿黎一改之前的紧张忐忑,有如霜打的茄子,郁卒非常,瞧着可怜极了。
她今儿好不容易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师,满心里以为大师会出手,将她捉住那些鬼东西。结果,大师明明算出来了却还是不肯出手相助。非但如此,还说什么一月之内,她必定会知晓内情,这岂不是意味着她还要连着一个月的担心受怕。
为什么倒霉的永远是她,难不成是因为她生的太丑了么?
阿黎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中,她甚至不想回王府了,就在这大元寺待一个月也是挺好的。
不过阿黎没好意思说出来,她虽然黑,也是要脸的。临走时候,阿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转身看着善缘大师:“大师,贵寺是不是真的有一规矩,只要抽中了一支上上签就能见大师一面?”
“施主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阿黎朝着大师拜了一拜,悄悄开了门出去了。
外头,那老和尚还在守着,见到阿黎出来了,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施主真么快就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