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铮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老师的消息很灵通。”他抿了一口茶, “实验室最近的气氛确实有些紧张。”
    那日马文敏对刘思朝提出质疑后，刘思朝当场就把相机摔在了马文敏的面前。
    相机里只有培养槽中人造鼻的照片, 实验资料的照片, 却是一张也没有的。
    马文敏虽然道了歉, 但如今实验室里几乎是人人自危, 生怕被怀疑是实验室的叛徒，工作注意力自然不能集中。
    所以，“体外再生器官”这个项目的进度，一下子就停滞了下来。
    “你不想办法调查一下消息是怎么泄露的？”徐明生也是奇了怪了, 都到这个地步了，李铮居然一点都不着急。
    李铮放下了杯子, 他嘴角微微勾起, “没有叛徒，青园有二十四小时监控。”
    不同于后世家家户户装摄像头，在八十年代，哪怕是被称为亚洲金融中心的香江, 都甚少有摄像头, 只有银行、珠宝商场等存有高价值财物的地方，才会有摄像头的存在。
    而李铮出于习惯, 在青园装修的第一时间就装了全方位的摄像头。
    在事发的当天晚上，他和负责安保的部门将近日的监控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每个人都十分正常, 没有一丝异样。
    “那董骏程那边？”徐明生面上露出了一丝疑惑的表情。
    李铮笑了笑，“这也是我今儿个来找老师的原因了，听说近日香江大学会组织一场生物学的学术研讨会？”
    说到这个，徐明生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些，“那我们的李大天才，有没有兴趣参加啊？”
    “荣幸之至。不过……”李铮眼睛眯了眯，“董教授会来吗？”
    徐明生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阿铮啊，我知道你和董骏程不对付，但是他现在声望如日中天，如果他存心想来，我挡不住的。”
    李铮哑然，“老师你误会了，我希望董教授过来，他一定要过来，如果他肯当初展示一下他‘体外再生器官’的新技术，那就最好不过了。”
    徐明生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狐疑地打量着李铮。
    李铮也不瞒着，他随意晃动着杯面，“我怀疑，他的人造耳是假的。”
    1997年第一只人耳鼠面世到2011年的重复实验。那位华国大牛都花了14年的时间才成功重复实验。
    即使有完整的实验资料，李铮也不觉得董俊超实验室有这个水平，在短短两周内将人造耳培育出来。
    所以，李铮怀疑，董骏程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李铮实验室制造出人造鼻子的消息，所以才狗急跳墙，生生造了一个人造鼻子出来。
    徐明生的表情严肃起来，“你有几分把握。”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人造耳报道出来后，已经有许多财团蠢蠢欲动，要向董骏程的实验室示好。
    若是这罪名坐实，那学术诈骗是少不了的。
    李铮笑着伸出了一只手。
    “五成？”徐明生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五成，足够冒一冒风险了。我等下亲自撰写邀请函。”
    “老师，别忘了同时通知媒体，说研讨会上会有‘体外再生器官’技术的现场展示。”李铮接话道。
    徐明生愕然，“那万一董骏程那小子真是学术造假，那你让我怎么圆场？”
    李铮摆摆手，“老师，这不还有我嘛。他是假的，我有真的。”
    徐明生在心里不由感叹，这小子还真是多智近妖。
    现在董骏程的实验室实现“器官体外再生”技术的新闻，在香江传得沸沸扬扬。
    香江大学向眉头透露研讨会会有“体外再生器官”技术现场展示，大家都会自动联想到董骏程的实验室，这董骏程实验室便骑虎难下。
    若是他真能拿出技术，那便一切安好。若是不能……徐明生看了一眼低头抿茶的李铮一眼，那这位董教授便身败名裂，成为李铮实验室的踏脚石了。
    “那，若是他真拿出来了呢？”徐明生不信李铮没想过这个可能。
    “老师，您就放心吧。同样是技术，也有先进与否。你说一个培养槽里的器官有说服力，还是一个长在生物身上，能随生物长大的器官有说服力？”
    *
    李铮从香江大学回来，实验室的气氛还是一贯得凝重。
    “哒哒”李铮敲了敲桌子，见众人都看向他，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我很确定地告诉大家，实验室没有叛徒。”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猜董教授的实验室狗急跳墙，这么快发布新闻，是因为这个。”李铮动了动手上的照片。
    刘思朝睁大了眼睛，“这张照片？是我拍的！但是我……”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看向马文敏。
    马文敏快走两步，接过李铮的照片，她咽了咽口水，将照片往后翻去。
    照片后面赫然是她的字迹。
    这是一张培养槽人造鼻子的照片，那天刘思朝把照片洗出来后，得意洋洋地在众人面前炫耀，她就问他要了一张，想着在文学峰坟前烧了，让他也高兴高兴。
    只是上次去看文学峰的时候，马文敏忘记带打火机了，就又把照片带了回来。这带来带去，一不小心，照片就不见了。
    她也没有多想，但是这照片怎么会出现在李铮手上？
    “这照片应该看不出实验数据，董骏程他怎么可能凭这么一张照片，重复我们的实验！”仲彭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他的学术成果是假的？”
    李铮耸耸肩，“是不是假的，很快就知道了。五天后，是香江大学举办的生物学科研讨会，我希望在此之前，我们的项目能有一个阶段性的结果。不管他们的成果是真是假，但在绝对的实力和优势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当天下午，一直在运作特种病研究基金会的陈旭华也赶了回来，支架移植相当于一个小的外科手术，这交给陈旭华这个曾经的外科专家是再好不过了。
    第97章
    青园二号实验室里
    食品级钢板、无菌隔离纸及手举式手术灯。好吧, 简单来说，就是一块钢板、一张隔离纸再由张超、张跃军两人举着两个高倍手电筒, 就这样组成了临时的小型手术台。
    陈旭华面色凝重，他这辈子上过无数次手术台, 不过这恐怕将是他一生中最难忘的一次。
    “麻醉师准备麻醉。”陈旭华抬着刚烘干的手, 神情严肃地说道。
    实验室安静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能听得很清楚。众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神情茫然。
    李铮干咳一声，“把麻醉药剂给我。”
    陈旭华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才苦笑着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医院了，他瞥了李铮一眼, 道：“还是我来吧。”
    李铮却不答话，他微微抬了抬眼皮, 随即单手拿器械将裸鼠固定, 随即针筒利落地扎在裸鼠前腹处。
    他落下口罩，看了看表，“等五分钟，观察活体反应。一切正常就开始移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个人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在跳动, 如果说软骨细胞在支架上繁殖接种成功意味着体外器官再生已经成为可能，那器官若是能成功在活体上成活, 那便是人类生命史上里程碑般的一步。
    这意味着，整个人就好像机器一般，可以随时更换零件, 延长人的寿命不再是神话故事里才存在的事。
    陈旭华抬头看了众人一眼，随即深吸一口气，在裸鼠背上划开两道口子。
    “鼻子。”他沉声道。
    马文敏小心翼翼地从培养槽中取出人造鼻，刚从培养槽取出的人造鼻活性很强，观察其边缘部还有组织液渗出，这是一个极好的现象。
    组织缝合，创口清理。其实比起真正临床上的器官移植，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手术，但陈旭华每一步都做得很小心。
    第一只支架鼻子安安稳稳地移植到了裸鼠背上。
    “今后的24小时，是最危险的，虽说这支架是可降解的，但是若是产生排异现象，对活体来说是致命的。”陈旭华摘下口罩说道。
    李铮点头，“等到所有7组实验体全部移植完毕，我们24小时轮流值班，记录数据。”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现在实验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实验室二楼有足够的房间，食堂也会提供三餐，所以我希望不要再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众人点头。
    马文敏手无意识地摩擦着裤子口袋，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只是一直抹不开面子。
    “马老师？”李铮笑眯眯地看着她。
    马文敏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实验中走神了，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摇头苦笑。
    马文敏面上露出一丝坚定，她走到刘思朝面前，开口道：“真是抱歉，刘研究员。”她微微低头，表情诚恳。
    刘思朝先是一怔，接着就有些手足无措，他向来玩世不恭没个正行，若是吵架他从来不会怕了谁，但这也诚心诚意的道歉，倒让他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自在。
    “没事，刘老师您心情不好，我知道的。”刘思朝干巴巴地说道。
    马文敏摇摇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被冤枉了半辈子，知道这种感受。不管您接不接受，我真的很抱歉！”
    “我接受，接受！”刘思朝连连摆手，回答地极快。
    刘思朝那滑稽的反应，让张跃军忍不住傻笑出声来。
    这一笑，就像按了开关一样，众人都笑开了。实验室凝重的气氛也一扫而光。
    李铮拍拍张跃军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张跃军挠挠头，嘴巴咧得更大了。
    七种不同的可降解材料，七组实验，自然不止需要一只裸鼠。
    众人都是生物医学出身，手头上的活虽然比不上临床的医生们，但简单的小手术，稍微教一下就能上手。
    “我总算知道那些临床医生，在手术台旁边从早上站到晚上的心情了。我刚刚看到小白鼠的时候，差点就吐了。”张超无奈地开口道。
    他可是以实验手法闻名生物学界的，但他和李铮一样，都偏向制药方面，对于组织工程学，着实弱了一点。
    所以一下午下来，死在他手上的裸鼠已经不计其数。
    “小白鼠见你才要吐呢。”张跃军缝好最后一根线，随即兴致勃勃地观察自己的劳动成果。
    整整48小时，七组实验体全部准备完毕。
    “1组1号到6号出现排异现象，宣布死亡。”
    “2组支架降解不完全，活体出现食欲衰退、精神不振的现象。”
    …………
    香江小姐的选拔已渐入尾声，周思甜、朱宁、孙俊芳成为冠军呼声最高的佳丽。
    “周思甜的来历被擦得很干净。”孙俊芳看向桌对面的女人，“不过照你所说，我要来了哥伦比亚大学近十年亚裔毕业生的名单，并没有周思甜这个名字。”
    李文慧闻言，轻笑开来。她面上闪过一丝不屑的神色。
    “我就知道，什么高材生都是骗人的。明明是不知是哪个山角落出来的，偏偏要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真令人恶心。”
    她嘟囔了几句，随即笑着说道：“孙小姐，我在这里可率先恭喜您了，没了周思甜这个大敌，您离冠军又近了一步。”
    孙俊芳将手中的名单资料推向李文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借刀杀人，也得看刀愿不愿意。周思甜或许真的不是什么高材生，但她能港督夫人相谈甚欢，没些背景我是不相信的。所以，这趟浑水我是不会淌的。”
    她敲了敲桌子，“资料我就放在这，你有用就拿去，没用就丢了吧。”说完，孙俊芳竟站起身来，直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