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斯被郑光业领着进入了实验室旁的办公区。
    “哦，多克先生，好久不见了。”戴维率先和布莱斯打招呼，罗氏和诺华都是瑞士的药企，总部都在瑞士的巴塞尔，两者之间自然少不了交际。
    布莱斯面上也露出了一个社交专用的假笑，“戴维，自从你被派遣到亚洲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两人的笑容一个比一个假，一旁的李铮忍不住干咳一声，开口道：“布莱斯先生，诺华的诚意我收到了。但是您或许不知道，ch5溶液的项目我是在罗氏捐赠的实验室里做出来的，也就是说罗氏拥有本项目的优先合作权。”
    布莱斯看了一眼戴维道：“李铮先生，罗氏捐赠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对于罗氏的优先权，我们诺华也是尊重的。”
    “但是……”他话锋一转，“这优先权也得有个度吧，不然损伤的是李铮先生的权益。”
    戴维的神经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确实，优先权自然是有限度的，合同签订的是同等条件下，罗氏拥有项目优先权，诺华这是要跟他们杠上了？
    戴维冷哼一声，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完全收了起来，“布莱斯.多克，诺华出什么条件，我们罗氏都跟了。”
    “还有，你要记得，你只是个专利中心负责人，自己有多少权限，多少额度，麻烦您掂量掂量，再开口。”戴维丝毫不给老熟人面子。
    布莱斯也不客气，“安多里奥先生，我在进门前，已经向巴塞尔总部汇报了这件事，诺华总部给了我便宜行事的权力，我想我出的价钱，您不一定跟得起。”
    “你倒是说说看，看我跟不跟得起。”
    “两千万美金。”
    “跟。”
    “两千五百万。”
    “跟。”
    “三千万。”
    “布莱斯，如果你们诺华只是这点诚意的话，那对不起，这个项目我们罗氏要定了。”戴维显得意气风发。
    布莱斯面上露出一丝焦急的神色，三千万这个价格已经略超专利的本身价值，如果再加……
    戴维说得对，他是亚洲区执行副总裁，而自己只是专利中心负责人，总部虽然给了他便宜行事的承诺，但他心中不免还是有顾忌的。
    该死！总部不是说他们会做罗氏方的工作的吗？为什么戴维还坐在这里给他添堵！
    布莱斯见戴维意得志满的模样，咬了咬牙，“李铮先生，您知道的，诺华在器官移植方面一直是走在行业最前端的，你的项目只有在诺华手中，才能发挥出其最大的价值。”
    布莱斯还待再说，就被戴维打断了。
    “怎么没钱就加感情戏啊，你咋不去好莱坞呢！”这句话，戴维老早就想说了。
    布莱斯.多克……
    两方还在僵持，在罗氏和诺华僵持的半个多小时时间里，郑光业、孟杰、孙斌、卢学科四人亲眼看到了这些制药企业高层在争夺实验项目成果时……额，狂放不羁的模样。
    戴维和布莱斯先是对对方冷嘲热讽，随即越说越大声，后来戴维竟直接跳到了茶几上，指着布莱斯的脸历数其各种“罪状”。
    布莱斯也不甘示弱，脱下鞋子对着戴维，将他在巴塞尔的丑事扒得一干二净。
    若不是李铮时不时干咳一声，表现一下自己的存在感，郑光业四人真觉得戴维和布莱斯会打起来。
    卢学科强压住心底怪异的感受，“我在去年的梦想栏里还填了我希望进入世界十大医药公司，我想我现在还是好好考虑下吧。”
    听到卢学科自言自语的戴维动作一滞，面上少见地出现了一丝薄红。而布莱斯本来就不怎么听得懂中文，挥舞着皮鞋还说得起劲。
    这时，还是那个年轻人，那个在诺华和芝加哥大学生物实验室签合约时小跑过来告知布莱斯新器官储存液面世消息的年轻人，他附在布莱斯的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布莱斯闻言，眼睛越来越亮，面上的笑意十分明显。
    戴维皱了皱眉，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他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只听到布莱斯笑着说道：“戴维啊，你很久没有跟巴塞尔总部联系过了吧，我觉得你现在打过去问候一下比较好，按华国人的说法叫做知礼数。”
    戴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布莱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种话。
    “什么意思？”
    “你打电话过去问问就知道了。”
    戴维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看着布莱斯笃定的表情，他对身后的助手使了个眼色，“罗文，你去给特助打个电话。”
    罗文点头。
    电话就在不远处的桌子上，罗文拨通电话，只听了一句便惊叫出声来。
    “放弃ch5溶液项目？您确定吗？”
    戴维闻言，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夺过罗文手中的电话。
    “放弃ch5项目，没开玩笑吧？这可是未来医疗的一张门票！说放弃就放弃了！我们可是有项目优先权的！”
    “这是罗伯特先生他们共同的决定。诺华愿意签三方协定了。”特助的声音显得很平静。
    “去tm的三方协定！诺华他能不签吗？他必须得签，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值得我们放弃一个前途远大的项目吗？”
    “我tm的在前面冲锋陷阵，你们tm的在后面给我拖后腿，你们可真行啊。”戴维的话带着一股子粤语的味道，他已经顾不上讲究了，连脏.话都忍不住骂出了口。
    三方协定是诺华、罗氏和瑞士药物相关部门三方签订的协议，主要是关于渠道整合的问题，瑞士方希望两家瑞士最大的药企能够通力合作，签订渠道互助协定。
    因着诺华的综合实力一直在罗氏之上，这份协议罗氏得到的好处远远高于诺华，这使得诺华一直迟迟不肯松口签订这个协定。
    却没想，它这次居然用这个和罗氏本部做交易，要求他退出ch5溶液项目！
    “真是一群傻子，他能不签嘛！他不签瑞士的议员们能放过他啊！”
    戴维颓然地坐下，“抱歉了，李，我想我们的合作得是下次了。”
    李铮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膀。
    “会有机会的。”
    戴维一出实验室，就把罗氏瑞士本部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身后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有些胆子小的，直接捂住了耳朵。
    安多里奥总裁真凶啊，胆子小的姑娘们这样想道。
    第150章
    “到底怎么回事！我让你们在诺华与芝加哥大学生物实验室签完合同再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为什么他们会提前知道！别告诉我他们在关注中文期刊！布莱斯这个家伙连亚洲都没来过吧！”戴维回到办公室, 就发了好一通火。
    李铮现在确实在每个药企的重点关注名单上，但是企业大了机构冗杂自然会导致效率低下, 哪怕是罗氏，如果不是戴维单独下了指令要盯紧第九实验室那个项目, 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得到消息。
    看看辉瑞的安东尼, 若是那小子知道, 会有现在这么安生！所以, 只有一个可能，罗氏的人说漏嘴了！
    “要是让我知道那个兔崽子说漏的嘴，我非拔了他舌头不可。”戴维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眸光闪了闪，安东尼……戴维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他似乎很久没有跟这个老对手联系了。
    “哦，安东尼, 我的朋友,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们在但诺丁上的合作不是很愉快吗？是是是，我承认我就是想给布莱斯添堵，但是这可是未来医疗的一张门票, 辉瑞不想尝试一下？我的朋友, 相信我，你会感谢我的。”
    挂断电话, 戴维坐在办公椅上转了一圈，以庆祝自己愉悦的心情，哪怕他知道, 辉瑞能截胡诺华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是他还是很乐意为布莱斯添点堵。
    不管戴维再做小动作再不甘心，一个礼拜后，华清大学第九生物研究实验室最终还是和诺华达成了协议，并宣布在七月第一天签订合约。
    因着安东尼的搅局，诺华除了三千万的专利买断金万，还同意以增加一台国际最先进的实验用计算机。这是李铮特意要求的，为了实验的下一阶段做准备。
    因为诺华方在合同签订时当场走人的举动太过惊世骇俗，使得此事被美国媒体疯狂报道，奥尼在公众面前公开指责诺华方没有契约精神，且再次强调他的技术在降低uw溶液副作用中的巨大作用，使得美国器官移植协会对诺华十分不满。
    令美国人意外的是，向来珍惜羽毛的诺华在此事上迟迟没有发声，直到一美国患者家属公开指责诺华生产的uw溶液副作用使得其丈夫器官移植失败，致其死亡。
    舆论有时候就是这么荒谬的东西，平日里看起来毫无道理的一件事，在群众的同仇敌忾下竟产生了巨大的舆论效应。
    就在这时，诺华方召开新闻发布会。
    “首先，我代表诺华对皮德莱先生的死亡表示最深切的哀悼和遗憾。但是我必须澄清一点，诺华是一个医药企业，它一直走在人类对抗疾病的最前方，诺华一直明白且重视自己身上担负的社会责任！”
    “uw溶液是目前最好的器官储存液，没有之一。我知道现在群众中很多人希望诺华尽快将降低副作用的技术应用到uw溶液中来，但是我做个假设，就算诺华在第一时间与芝加哥大学生物实验室签订合约，到实现真正的技术应用和新产品的大规模生产也要到年后了。皮德莱先生的死亡，是科学技术跟不上时代医疗需要的悲歌，我们诺华有责任，所有科学研究者，所有药企，所有致力于与疾病抗争的斗士都有责任！”
    “与疾病奋斗的路上充满了艰难和曲折。不过在此，我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就在一个星期前，一种崭新的器官储存液面世，它不仅贮藏性能略优于uw溶液，更没有一丝副作用，甚至对人体细胞具有营养功能。诺华相信，它的面世将改变现今的器官储存市场，uw溶液或许可以退休了，这是科学的福音，更是众多患者的福音！”
    诺华这一篇公关稿声情并茂，先是否定了那位皮德莱先生家属指责诺华的合理性，再将所有科研工作者拉下水，最后宣布新储藏液的诞生。
    许是被奥尼的手段恶心到了，诺华丝毫不给他面子，这篇公关稿的最后，就差明白白说uw溶液的时代结束了，你这个降低uw溶液副作用的技术变成了一张废纸。
    发布会结束后，美国媒体争先恐后地涌上前去。
    “请问是因为新储藏液的面世，诺华才在合同桌上直接走人的吗？”
    “是的，就在布莱斯先生就要签名的刹那，我们得到新溶液面世的消息。因为事情紧急，布莱斯先生要第一时间赶过去接洽，所以来不及和奥尼教授解释，对此造成奥尼教授的不愉快，我们感到十分抱歉。”
    哪怕诺华的这个道歉实在是没有诚意，但是奥尼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项目成果成了一张废纸，这是这位自视甚高的青年教授所不能接受的。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什么新溶液，怎么可能这么巧，我这边刚要签合同，他那边就得到新溶液面世的消息了！”
    奥尼的休息室一片狼藉，自从诺华在合同桌上走人后，奥尼就把自己关在休息室里，休息室的地面上都是玻璃渣子，纸张随地洒落着，连让人下脚的地都没有。
    基门教授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教授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好了！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算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抱怨上帝，而是补救！”基门教授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宴会厅里斥责奥尼的老教授，也是奥尼的老师。
    “补救？怎么补救，我现在完全成了个笑话。我当时在媒体上说得多大声，我现在就有多丢脸。”
    基门教授沉默了一会，“实验室的现金流还能撑多久？”这次项目的前期投资都是奥尼实验室自己出的，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找其他学校合作的原因，因为它的现金流不够独立完成项目。
    奥尼嗤笑一声，“大概还够发研究人员这个月的工资。”
    “两天后，跟我去见辉瑞的人。虽然这个项目没有市场价值了，但这至少说明了你的研究能力。”基门教授这样说道。
    奥尼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他猛地抬起头来，大声道：“我绝对不接受这群资本家的施舍！”
    师生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紧张起来。
    这时，奥尼休息室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生物实验室里的一个研究员拿着一份报道走进来，他小心翼翼地避过地上的玻璃渣子和废纸，走到奥尼身边。
    “奥尼教授，研究出ch5溶液在器官贮藏上应用的实验室，是华清大学的实验室。”
    “华清大学？”基门教授和奥尼教授同时开口道。
    “和我们签订项目合作协议的华清？”
    “因为论文作者排名抗议过的那个华清大学？”
    两人再次同时出声，但显然关注点完全不同。
    奥尼站起来，猛地拿过研究员手里的报纸，越看眉头皱得越紧，面上隐隐出现一丝狰狞的色彩。
    “华清大学第九生物研究实验室？以前根本没有听说过！”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资料！我们那时候提供给华清大学的资料，给我拿一份过来！”
    基门的皱皱皱眉，“奥尼，ch5溶液应用和降低uw溶液副作用的方向完全不同，华清的项目成果，和你的资料应该关系不大。而且华清的事我也听说了，这事是你做得不地道，人家实验室的负责人还因此心脏病发去世，那也是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