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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顾熙言却是像被点醒般恍然大悟:“熙辉说得对,这就是太子妃的字!我就说眼熟呢。”
    顾熙乐一怔,立马夺过丝帕看了看,随即睥两人一眼,道:“根本就不是婼婼的!看着形似,其实比婼婼的字可差多了。她的字是一气呵成,这个字一看就是细细模仿的。”
    魏紫吾是个怎样的人,顾熙乐太清楚不过了。她怎么可能送这种带有幽会暗示的丝帕给狄旭年。何况这不是害她自己么?
    太后隐约听到太子妃什么的,问:“熙乐她们在那边叽叽喳喳的做什么呢?”
    敏喜姑姑立即上前询问,见是敏喜,大家多少也要给点面子,一群人便把手帕交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看了手帕,不动声色问:“太子妃呢?”
    便有宫人答:“太子妃自己骑到前面去了,仿佛是往璃阳坡的方向。”
    顾熙言几不可察笑了笑:“我们都去那边看看三嫂吧,三嫂的马术可是极好,今天需找她指点一二。”
    顾熙乐总觉得不大对劲,太后冷冷看顾熙言一眼,顾熙言吓得打个寒战。而太后却也没有阻止,果真让敏喜随着公主们去了璃阳坡。
    竟没有在璃阳坡看到魏紫吾,顾熙言很是失望。明明引魏紫吾和狄旭年都往这里来的。
    直到下午,陆陆续续有武将回来了,魏紫吾也没有出现,顾熙言才又高兴起来。
    只是,她们发现,皇帝、几位皇子与魏紫吾始终没有再出现。
    终于有了内侍回来道:“启禀太后娘娘,皇上去追一只花鹿,进了白月岭,不……不见圣踪。”
    大家的心都急跳起来,莫名惶惶,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第91章
    白月岭离女眷所在的延梁峰已隔甚远, 太后皱了皱眉。问:“几位殿下呢?”
    “回太后,殿下们都在那边寻找皇上。”
    太后眸光不定,传温庆泽上前,道:“加派禁军前往白月岭,务必在日落之前找到皇上。”又传来一名内侍下密令:“保护太子。”
    此刻天边重云低垂,坠得极低,太后远远看着白月岭的方向,那黑云就似压在山巅一般。这是要下雨了。
    她并不是没有感受到暗流涌动, 只是想着时机尚未成熟, 但谁都觉得时机尚未成熟的时候, 才最便于某些人动手。
    ***
    风在密林中盘旋呼作, 雨水瞬间如幕,罩了一天一地。果然很快下雨了。
    魏紫吾转头看了眼飘曳的雨丝, 语气颇淡地继续道:“父皇,儿臣已将知道的说完了。”
    山洞中只点着几个火把,光线黯淡, 皇帝盯着站得笔直的魏紫吾, 女子的脸庞似玉般光洁,在昏暗中如月下的牡丹有种令人目眩的美丽, 皇帝慢慢笑了笑:“太子妃说的,朕一个字也不信。”
    魏紫吾微微抿唇,道:“父皇若实在不信, 儿臣也无话可说。只希望父皇能早些放儿臣回去。”
    “回去?朕不是都还没有走。朕既在这山里染了风寒, 你身为儿媳, 自当侍疾。”
    “父皇并没有染风寒。”
    “放肆!”皇帝冷下脸喝道。很快又低沉地笑了笑:“太子妃觉得,朕这个皇帝做得如何?也算得上中兴之主罢?可到了现在,朕实际却要处处受太子掣肘。正因为如此,太子妃才敢不将朕放在眼里,是不是?觉得反正有太子给你撑腰。”
    魏紫吾紧紧蹙眉:“儿臣从不敢不将父皇放在眼里。而且,太子是父皇的嫡长子。有如此优秀的继承人,大燕将盛世继昌,父皇不是该欣悦么?”
    皇帝冷声道:“可朕还不觉得朕老了,亦不乐意这样便快有人谋夺继承朕的基业。”
    魏紫吾沉默少顷。皇帝都称万岁,千秋万代,不想老去之心可想而知。道:“父皇实在错怪太子了。太子并没有想谋夺帝位之心,他历来是孺慕父皇的。
    皇帝突然大笑,道:“他孺慕朕?”
    魏紫吾听着皇帝的笑声,心里瘆得慌,她便听对方又道:“太子孺慕的人不少,太后,敬懿皇后,还有他的舅舅谢檩,他的老师甑绍宴,甚至是石冬诚这么个老阉货!唯独没有朕。”
    魏紫吾听得连连皱眉,原来皇帝心里对太子是如此作想?这是觉得太子不曾将他这个父亲真正当成亲人,放在心里?
    魏紫吾正在心神不宁,皇帝突然朝她走近,居高临下,细细打量,突然意味不明评价道:“越是多看紫吾,越是觉得,难怪能引得朕的三个儿子颠倒痴狂,当真是国色。”
    魏紫吾猛然看向皇帝,骇得心都险些从嗓子里跳出来。对方竟对她说出这种话,她全身瞬间涌出凉意,双手开始发颤。
    皇帝说这种话,要么是不打算再留太子,要么是不打算再留她。显然,不留她的可能性更大。可是,皇帝到底想做什么?他想利用她激怒太子,伤害太子吗?
    太子知道她失踪了,一定会很担心吧。魏紫吾越发地担忧起太子。
    魏紫吾垂在裙裾的手用力收拢,却突然发现皇帝捏住了她的手腕。皇帝拿拇指在魏紫吾细嫩的手腕内侧摩挲片刻,感受那柔腻的肌肤,然后攥得极为用力。
    魏紫吾浑身僵滞片刻,感觉手腕像被蛇用信子舔过一般,不敢置信地张大眼,随即才想起挣扎,但又哪里挣得掉。在绝对的强权和力量面前,她的反抗完全起不到效果。
    山洞里除了皇帝与魏紫吾,还有皇帝的心腹太监总管肖梁等人。魏紫吾转头看向这些人,却发现他们此刻全都深深低垂着头,仿佛瞎子聋子一般,没有一个人看向这边。
    皇帝看着魏紫吾的动作,低低笑了笑,这算什么,哪怕他就是真的做出什么不伦行为,肖梁这些活成人精的也不会转头看一眼。还好皇帝并没有进一步的打算,却是突然感慨道:“朕养的不是儿子,而是一群狼……”
    魏紫吾在心里冷笑,很想道,你也不先看看,你对他们又像是对儿子吗,还不是猜忌打压,只是制衡和巩固自己权力的棋子。但她发现自己已发不出声音,她被点了哑穴。
    皇帝看穿魏紫吾的心思,道:“太子妃不以为然是吗?但你是不是已忘记,朕上回平白就昏厥了大半日,若非太医令医术卓绝,朕可能就此龙御归天,或是变成活死人。难道那不是朕的儿子动的手吗?向父亲动手的逆子,你觉得朕该如何对待?”
    皇帝又道:“太子妃,朕受伤坠落山崖,你猜猜,朕的几个儿子今晚会如何行下一步?”不待魏紫吾回答,又问:“肖梁,岐王过来救驾了吗?”
    魏紫吾这才知道皇帝想要做什么。好一场自导自演的遇刺和救驾。她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突然无比地心疼自己的丈夫。
    肖梁这才仿佛从一个泥塑恢复为活人一般,答道:“回皇上,岐王殿下应当快到了。”
    “好。”皇帝便放开魏紫吾的手腕,道:“等他到了,就让他进来。”免得对方跟疯了似的到处找魏紫吾。
    又看着魏紫吾,慢慢道:“老五喜欢你,往后你就改个名字,安安分分跟着他,让他高兴高兴。”
    皇帝虽有些遗憾无法占有这样的殊色,但他得过的美人够多了。没必要为一个魏紫吾,让顾见毓与他生出嫌隙。不过,哪怕是换个身份,他也不会允许魏紫吾做顾见毓的正妻就是了。
    ……
    细雨穿林的沙沙声,干扰了人的耳力,也影响人的判断。
    顾见邃慢慢停下脚步。黑色的衣裳染着雨也染着血,湿透了贴在他身上。有一缕发丝亦从冠中垂落,贴在俊逸无伦的脸侧。高峻的身影独自伫立在雨中,听着那些隐匿在风雨中的细微异声。
    一点虹芒猛然从灌木丛中暴起,倏尔飞射,已刺到太子两丈之内,直迫太子面门。
    顾见邃反手握着细长微弯的水月刀,腾空相迎,快如幽魅,刀锋化作一道电光似的银色,尖锐刺耳的兵戈相撞声后,斩断剑身的同时割断那偷袭者的喉咙。
    那人身体里喷出的一蓬鲜血还没有洒落到地上,周遭十多个埋伏者已激跃而起,一窝蜂涌向顾见邃。
    太子的武学路数,这些人全部悉心研究过,再经过非同一般的严苛训练和严密安排,他们若杀不了太子,本身就是死,因此个个是狠厉的亡命之徒。
    顾见邃面容冷淡,却比这群亡命之徒看起来更加骇人。敌人手中兵器的凛冽锋芒如光幕般密不透风,太子手中的刀光在其中千变万化,流动不息,一刻也没有露出凝滞。
    石冬诚等人很快追了过来,太子的脚边已躺了六、七具尸首。
    顾见邃便将剩下的人留给石冬诚他们应对,提着水月刀往山崖下飞掠而去。从探子不断的回报,他已知道魏紫吾有可能是与皇帝在一起。
    顾见邃不能接受魏紫吾在他难以把控的地方,那样他会焦虑,甚至失去判断力。这对习惯了主宰局面的太子来说,是件无法接受的事。他带着人一路沿着白月岭搜寻过来,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魏紫吾,确认她的安全,让她在自己伸手就能触及之处。
    ……
    一名暗探很快来到太子面前,道:“殿下,太子妃娘娘就在前面的山洞中,皇上也在里面,先前岐王殿下也进去了。”
    顾见邃略微点头,以示知晓。他蓦地眼角微动,身形一晃,已来到不远不近的一株树后。
    顾见邃微微曲指,抬手朝那躲在树后的男子当头落下。
    那偷听的影卫还未看清太子是如何出手,头骨已碎裂,鲜血顺着他瞪大的眼睛淌下。他看着面无表情杀人的太子,似乎不敢相信以自己的武艺竟这样被对方轻易结束。
    顾见邃没有多看那死掉的影卫一眼,像扔破布一般将对方的尸首扔进沟壑中,他转过身,望着前面的方向出神片刻。
    皇帝想做什么,他心里已是一清二楚。
    幽蓝火光投下的影子在顾见邃眉骨上跳动,明明是天人玉像般的容貌,却因那一双眼太过阴鸷,叫人见之如见阎罗般的可怖。
    第92章
    因为山并不高, 另一边隐约传来的兵戈交鸣声越来越凌乱,很快,竟看到有浓烟升空而起。
    是着火了,一定是那个山洞着火。魏紫吾急得大冷天的手心捏出了汗,她看了看还是没多少反应的顾见毓,突然觉得摸不透对方的想法。
    魏紫吾觉得,皇帝说太子对他没有孺慕之心,是冤枉太子的说法。她见太子平素对太后和石冬诚都颇为尊敬, 说明他是个感念恩情的人。
    而对皇帝, 太子小时候肯定是有孺慕之心的。天底下哪有不孺慕父亲的孩子呢?尤其太子的父亲还是一代君皇, 在孩子幼小的心中, 想必更加的顶天立地,不可取代。只是, 随着年纪增长和世事变迁,心境可能的确已改变。
    但是顾见毓呢,皇帝似乎对这个儿子格外的另眼相待, 但魏紫吾却觉得顾见毓对皇帝似乎也没有多少孺慕之心, 至少顾见毓现在的态度,是一种漠不关心的凉薄。
    顾见毓见魏紫吾在打量自己, 倒是朝她笑了笑:“婼婼不继续了吗?”她不是想要勾引他,然后借机偷袭他以逃走去给太子报信么?
    魏紫吾轻抿了抿唇,不再看顾见毓, 只转过头, 紧张地看着山的另一边。
    顾见毓的下颌却很快紧绷起来, 他回过身,看向他们行来的后方。一匹匹训练有素的战马在山路上也踏得如履平地,快如烈风,分毫不乱。
    顾见毓早就想过,以太子的本事,即便是天罗地网,也很可能会扭转乾坤。因为,他暗中派人查探许久,也始终查不出朝中究竟哪些人已为太子所用。但是,即便是他预估,也没有料想到,太子的人竟会来得这样快。
    如果太子这样快就已控制皇帝那边的局势,那对方平素隐藏之深,着实难以想象。
    顾见毓身边一名卫官吹起了尖哨,从前方的密林中便立即涌出成片的弓箭手和士兵。
    魏紫吾这才知道,顾见毓早在这一带布置了如此多的兵力。就是说,方才她就是真的用毒针刺中了对方,也肯定是逃不掉的。顾见毓的这些部下难道能放过她?
    而后方领头追来的却不是顾见邃本人,而是石冬诚与东宫左卫率韩疆。
    韩疆勒着缰绳下马,先朝魏紫吾和顾见毓行了礼,道:“太子妃娘娘,臣护驾来迟。臣奉殿下之命,接娘娘去殿下身边。
    韩疆这句话看似对魏紫吾所说,实则东宫的人马都明白,是说给岐王顾见毓听的。
    顾见毓一方的兵士虽尚不知可能引起兵戈的根源是太子妃,但见对方人马紧迫逼来,形包抄之势,自然也是按箭在弦,刀剑出鞘。
    空气中有强烈的逼仄感流动,双方的兵士都是蓄势待发,只待一声令下,便是生死厮杀。
    魏紫吾当然感受到了这种氛围,略思索,她看向顾见毓,道:“殿下……先前多谢殿下搭救,既然韩卫率到了,那我便不再劳烦你继续护送。五弟恩德,太子与我必当铭记。”
    她将顾见毓带走她说成是搭救她、护送她,而非要掳夺她。其实也可以这般理解,只当是顾见毓从皇帝手里救走了她罢。
    顾见毓看得懂魏紫吾的眼神,她自是害怕被别人知道,丈夫的弟弟想占有她,所以才要带走她。她已经嫁人,若是今日两方人马为她打起来,那她成什么了?岂非是红颜祸水。说成是搭救护送是最好的。
    何况,一男一女待在一起,若是单纯的嫂子与弟弟的家庭成员关系,定然是清白坦荡的。但若是这个弟弟本身就对这小嫂子有男女之意,发生过什么就很引人遐思了。而且,这个世界总是对女子更苛刻,一旦有这种事,世人多半会觉得是魏紫吾不知检点,自己也有意与岐王苟合。
    顾见毓盯着魏紫吾看,一时没有说话。魏紫吾感受着顾见毓的目光,心跳变疾,她心里一点也没有底,对方会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她。
    韩疆不悦皱眉,岐王看太子妃的眼神也太放肆了,身为男人,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以前他也是从顾况从听说岐王觊觎兄嫂,但是到今天才亲眼所见。
    众人的心里想得多,实际也不过过了片刻而已。韩疆便说:“岐王殿下还不知道吧,皇上方才受伤昏迷,几位殿下都在守着皇上,殿下不去探望皇上?”
    此时,顾见毓的人也过来禀报——皇帝的确受伤。顾见毓身为皇子之一,当然得去。一要表孝心,二要预防皇帝救治不成功,蓦然变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