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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皇帝的声音痛苦不堪……
    “皇帝也不必着急,傅予州亦在想法子,总会好起来的。”太后面无表情,眼里是一片浓霾。她也知道,过往历朝的太子当中,但凡优秀卓绝者,大都是被皇帝所害。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孙子,令她为难与心寒那是一定的。
    ***
    皇帝既然醒了,崇宣殿当然更加热闹。后妃们都炖了补品往崇宣殿送,虽然皇帝不会用,但大家的心意还得做足。
    魏紫吾也带着药膳,与众皇子妃拜见皇帝的时候,便感到皇帝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皇帝摒退众人,唯独留下魏紫吾,道:“听闻,太子与太子妃此次倒是没有侍过疾。”
    魏紫吾看看皇帝,道:“是的。父皇,因为太子也受了伤,需得儿媳的照料。”
    “所以,你们便只顾自己的夫妻之情,不顾孝道?”皇帝如此道完,满意地看着魏紫吾一张俏面微白。他道:“不如,太子妃今日就代太子补上孝心吧?”
    魏紫吾慢慢道:“是……父皇。”
    魏紫吾被皇帝单独召到离他不远处,魏紫吾突然想起皇帝的手曾如蛇信般握着自己,眉宇蹙得更深。皇帝看看自己的腿,露出阴冷笑意。
    但魏紫吾才坐了一会儿,便听宫人进来禀报:“皇上,太子、英王、岐王三位殿下在外求见。”
    第97章
    来得倒真是巧, 皇帝的脸色沉下来。这三个水火不容的儿子, 竟也有默契十足的时候。想来是不约而同得了消息。
    他们在担忧什么?怕他也为魏紫吾神魂颠倒, 又被腿伤所打击,做出悖伦之事?也太低估他对美色的抵御力了。除了面对那一个女人,他何尝失控过。魏紫吾是他那几个儿子的心头好, 却不是他的, 生得再美也无法令他动心。更何况他现在的腿压根不能动。
    想到自己的腿, 皇帝目光沉沉,看了看魏紫吾。道:“朕的这三个儿子,都是唯利是图的凉薄之人, 为了你, 倒总是叫朕意外。”
    魏紫吾垂着眼, 道:“父皇, 儿臣如今是太子殿下之妻,英王与岐王也都有各自的妃子。还望父皇不要再说这样可能引人误会的话。”
    皇帝发出了一声嗤笑。在他看来,魏紫吾不过是故作姿态,若最后登基的不是太子, 魏紫吾难道还能继续做太子的妻子?为了保全魏峣和魏家, 魏紫吾莫非还能给太子守着不成?
    “怎么是误会了?你从前不是老二的未婚妻,为了魏峣才嫁给太子。前几日, 你不也是差点就跟了老五?”
    皇帝看着魏紫吾,拿言语刺她。敬懿皇后曾叫他体会到身为男人的耻辱, 他便也想要太子尝一尝那种相似的挫败与耻辱。太子一生顺风顺水, 想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太幸运了,幸运得叫他嫉妒。
    他从前极力克制着这种嫉妒。因为以前的太子至少感情上是不顺的,他觊觎的姑娘是顾见绪的未婚妻,现在居然连这唯一的不圆满也没有了。魏紫吾不仅嫁给太子,甚至对太子生出了真情实意。这叫皇帝愈发不满。拿太子无可奈何,他便只能拿太子心爱的女人发泄找痛快。
    魏紫吾捏紧手指,淡淡道:“前几日与岐王是怎样一回事,别人不清楚,父皇再清楚不过。从前与英王解除婚约,也不只是儿臣自己的原因。”
    几个皇子还候在殿外,皇帝便没有再说别的,让肖梁传召,又道:“太子妃,朕渴了。”这是让对方服侍他喝水 。
    宫人将呈着水的托盘递向魏紫吾。
    顾家兄弟三人走进殿来,看到的就是皇帝靠坐在床栏,少女高挑纤细的身影立在皇帝床边,双手捧着杯盏,奉到皇帝面前。
    殿里的空气漂浮着龙涎香,虽是白日,依旧燃着高高的烛。烛光下皇帝的神情淡漠,魏紫吾只露个侧脸,看不清神色。
    皇帝喝了水后,打量着步入殿内的三道身影,他这三个儿子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此时的面部条线偏于冷硬,视线都在隐晦地打量魏紫吾。尤其是太子,眼底一片翳色。
    皇帝突然对魏紫吾道:“太子妃会否觉得,让你侍疾很委屈?朕记得你曾到辽西照顾病重的魏峣许久,你能对你爹如此,那朕身为你的翁父,你照顾亦是应当的吧?”
    这显然是说给太子听的。
    魏紫吾道:“父皇多虑了,儿臣并没有觉得侍疾委屈。”
    皇帝说完这番话才看向几个儿子,道:“你们一道求见,所为何事?刚刚才来关心过朕,现在应当是有政务要禀罢?”
    顾见毓与顾见绪皆答是,要“禀”的事早就在心里默出来了。太子则直言道:“太子妃在此,儿臣过来看看。父皇需要子女侍疾,儿臣与太子妃一同照顾父皇,岂非更好。”
    皇帝道:“太子受的是内伤,继续休养为上。只需太子妃一个人过来就行了。何况她也不是每天来朕这边,偶尔朕叫到她的时候,表一表孝心,还是需要的。”
    孝字任何时候都是第一位。见太子似要反对,魏紫吾担心皇帝借机给他扣帽子,立即道:“父皇说的是。大哥大嫂他们此前都侍过疾,儿臣代太子侍疾也是该的。”
    皇帝这才满意点点头,又对几位皇子道:“在朕腿疾未愈期间,若非十万火急,你们有事便与萧闻德和贺云棋先议着。”虽然太子已能下地走动。但皇帝分毫没有提让太子监国的事,反说太子内伤受得重,让太子继续休养。意思是他自己能够如以往一般处理政务,哪怕是现在腿脚不便,也能在床榻上解决。
    提到贺云棋,皇帝又道:“朕方才已下诏,将贺云棋提擢为左丞相。”
    这贺冠棋原是户部尚书,成绩与资历倒也是足够,不过,从前有重要人事任免,皇帝都会知会太子一二,这次却是单独就决定。可见皇帝准备加强集权,且在面上也不打算再顾忌太子。
    皇帝的言行表达出的意思,魏紫吾、顾见绪和顾见毓都看懂了,皆是眼神各异。
    太子本人并没有什么不悦神色,连语调都是分外的平和,漫不经心道:“也好。儿臣亦觉得自己尚需休养,现下就有些不适,还请太子妃先送儿臣回去。”他朝魏紫吾伸出手。
    魏紫吾看了看太子,觉得他人的确是不大舒服的样子,忙上前握住他的手道:“你怎么了?殿下。是哪里不舒服?”
    “婼婼,我头有点晕。”顾见邃看着她,颇有些有气无力。
    魏紫吾赶紧改为扶住他的手臂,让他可以搭力在自己身上,带着微微着急,低低道:“殿下总是爱逞强,我就说你该再多躺躺的,你还不听我的。”
    魏紫吾声音虽低,但这里的都是武艺高强之人,耳聪目明过于常人,自然都将她的嗔怪听得清楚。
    皇帝感觉是一记铁拳落在棉花上,心中尤为不快,却又不能对身体不适的太子呵斥,脸色颇为难看。顾见绪和顾见毓看目光投向今天格外柔弱,不得不依靠着魏紫吾站立以缓和晕厥的太子,更是面色森冷。
    顾见绪和顾见毓正欲上前“帮帮”太子,顾见邃已笑了笑,道:“好,我听婼婼的,回去便多躺着。”又道:“那父皇,儿臣先回去休息了。”
    皇帝心下冷笑地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魏紫吾刚转身,就遇到了萧闻德和新任的左相贺云棋。她扶着顾见邃走得慢,刚走到殿外,又有内侍急急要见顾见绪。
    皇帝允了内侍入内,便听那个禀报道:“殿下,王妃先前喊腹痛,才叫太医的一会儿功夫,太医去诊,已经小产了。”
    萧闻德听到萧令拂遭遇小产之事,自然是满面悲痛。顾见绪也露出愁色,似十分伤痛,道:“父皇,那儿臣亦先回去看看王妃。”
    第98章
    皇帝自是应允顾见绪了, 还命人备了几样东西给萧令拂送过去, 以表慰问。
    太子才说了身体不适, 魏紫吾当然不可能现在去探别人的病,夫妻俩便自己先回了掌玉殿。
    太子和顾见绪都离开,皇帝摒退留下来的贺云棋等人, 看向顾见毓, 道:“毓儿, 你的两个哥哥都不相信朕,难道你亦是如此作想?”
    顾见毓淡淡道:“儿臣只是好奇老二来做什么,跟过来看看。”
    皇帝便没有再多说此事, 而是道:“今日你也看到了, 魏紫吾是如何待太子的, 朕现在担心, 这样的女人以后若留在你身边,会不会对你不利。”若是魏紫吾心里有了太子,再跟着顾见毓,那有一定的危险了。诚然顾见毓比魏紫吾强悍得多, 但同床共枕的, 他又喜欢魏紫吾,总会有放松了警惕的时候。
    顾见毓扯了扯嘴角, 道:“魏紫吾是个谁对她好,就会同样以待的人。她如此待太子, 只能说明太子现在待她还不错……”
    连皇帝都错愕了一下, 顾见毓居然肯定了太子的一部分。这一瞬连他也有些看不懂这个儿子的想法。
    顾见毓接着道:“但是, 太子未必会一直待她好。”
    皇帝听到这句话才笑了笑,道:“你自己有打算就行。男人绝不能被女人捂着眼睛走。”皇帝先前忧心的,就是顾见毓太在意魏紫吾,反倒成了对方的裙下之臣,被一介女子所控制。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
    顾见邃与魏紫吾已乘坐软轿,回到掌玉殿。
    她将太子小心地扶到躺椅坐着,让石冬诚过来为他把了脉,石冬诚说没有大碍,只需静养。魏紫吾才放心了一些。
    她这时就听顾见邃声音冷漠道:“婼婼,以后父皇再召你侍疾,我陪你一起去。他需要儿女伺候,我来伺候便是。要你一个人面对他,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也不放心。”
    穷人家的儿媳照顾染疾的公爹是很寻常的事,因为缺人手。但富贵人家,尤其是皇家这种侍者如云的地方,哪里有皇帝公爹撇开儿子,强命儿媳一个人侍疾的。
    若是发生这种情况,要么是这个皇帝公爹想拿儿媳筹谋儿子什么,要么是……如以前某朝的一位皇帝那般,是瞧上了儿媳美色,想从儿子手里夺过来据为己有。
    何况,太子本身就是个占有欲强的,他的女人就只能照顾他,怎么可能去照顾别的男人。哪怕那是他的父亲。
    魏紫吾道:“好。”她那时答应,也是为了避免太子父子俩当场争吵。以后皇帝再叫她,她再寻借口便是了。
    她当然也知道皇帝不怀好意,魏紫吾本就对皇帝既惧且厌,现在见皇帝对太子如此薄情,就更是厌恶对方。
    魏紫吾又道:“殿下要不要再去床上躺会儿?”
    顾见邃现在是最怕听这个“躺”字了,魏紫吾又不陪他躺,让一个能走能动的人总躺着,简直是难熬。就说:“今日天气不错,去后院走走吧。”
    总躺在床上对身体也不好,魏紫吾同意了,陪着太子去了后院。
    东宫的后院花木秀美,走到深处,有几株晚熟的葫芦枣,沉甸甸的,有些红得净透,有些青中带红,光洁油亮,枣香四溢。
    魏紫吾便问:“殿下想不想吃枣子?我去打些,洗给你吃。”
    顾见邃看看魏紫吾那想要在他面前一展身手的模样,笑了笑,自然是说好。
    魏紫吾前几日就打枣尝过鲜了,宫人早就准备好细长的竹竿和网子,她拿过竹竿,戳得准,力道拿捏得也巧,一枚枚饱满的鲜枣悉数落在宫人牵开的网子里。
    石安静忽而在魏紫吾身旁道了一句:“这几株枣树,还是敬懿皇后当年和殿下一起种下的。”
    “是吗?”魏紫吾微微一怔,自然地就回头看了看太子。
    顾见邃正好也在看她,阳光照在他的身上,镀了淡金光晕,让男人的身影轮廓有种不可逼视的气势。但魏紫吾觉得,也不知是不是她先入为主的缘故,她总觉得太子看到这几株枣树,应当是在睹物思人,面容看起来带着微微的异色。
    她想想,也是,太子的娘亲已经过世,父亲……与仇人相差无几。兄弟之间更是竞争对手。堪称亲缘单薄。
    魏紫吾其实不大能理解这种没爹疼没娘爱的感觉,她的爹娘都很爱她,她历来被奉为掌上明珠,得到的亲情与关爱一直很多。
    魏紫吾又萌生出了那种“母爱泛滥”的感觉,其实太子分明比她强大得多,年龄也比她大,她却总是忍不住将他当个孩子似的想呵护。她自己觉得,可能是因为太子这几天受伤以来的举动,总有种木丁朝她撒娇要抱抱的感觉。
    魏紫吾挑了两颗最红的枣子,掏出棉帕擦了擦,来到太子面前,问:“殿下,我打枣是不是很厉害?你快尝尝,甜不甜?”
    她直接喂到他口中,这几天,太子什么都要她喂,她也有点习惯了。
    太子就着她的手含了一颗,魏紫吾却突然伸出手,摸了摸他刀裁般分明的发鬓,道:“殿下,你现在有我了。以后我会代替母后,好好照顾你。”
    顾见邃目光微动,低头看看她,没有说话,但心底却是翻腾难抑。
    看到太子与太子妃对视,无比了解自家主子的石安静很有眼色地命宫人们退下,自己也退出甚远。偌大的宫院就只有两个人。
    “真想吃……婼婼。”顾见邃将魏紫吾抵在枣树树干上,身体相贴得没有一丝缝隙。魏紫吾以为他想吃枣子,又准备为他擦个枣。下巴却被他抬高,承受他骤然覆下的滚烫柔软的双唇。
    魏紫吾不明白,这样温情脉脉的时刻,不是应该说些柔情蜜语么,他为何突然又这样激烈了。
    “咳!咳!——”两个亲吻得难舍难分的人,突然听到剧烈的咳嗽声。声音虽隔得有写远,却很清晰。
    魏紫吾身体一僵,立即辨认出这是傅予州的嗓音,她将脑袋深深埋进太子怀里,双颊瞬间变得绯红。
    被迫中断的太子拥着魏紫吾,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不用介意,感觉她身体放松了,这才转过了身,微微眯眼看向傅予州。
    傅予州看着太子冷沉沉的眼睛,再次干咳加干笑,他无奈解释:“殿下,臣今日本是太后娘娘那边,为娘娘调制和凤膏,但娘娘听说殿下先前在皇上寝殿险些晕倒,非要让臣过来给殿下请个脉,一会儿还要回去给娘娘复命。”
    傅予州叹气,他知道非礼勿视,也不是故意看的,只是越过石安静往里边扫一眼的时候,正好看到太子的手已往下滑了,他实在是害怕美色当前,太子一时失控,抱着太子妃就往不远处的八角亭里做些什么,让肋下伤口崩开。这不才冒死进谏?
    魏紫吾一听,轻握着顾见邃的手臂,道:“殿下,让傅四公子给你看看吧。”正好她也担心他的身体。
    太子却不回应,依旧面无表情看着傅予州,只是眼神越发逼仄。
    傅予州也看懂了,太子的意思是“老子好得很,快点滚”,只是当着太子妃不好说这样粗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