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宇这一回是扶着他老娘出现的。
    这位老太太年纪已经一大把了，走路都是慢吞吞的，但是打扮得还很时髦——
    穿着大红色对襟棉袄，衣服上还绣着金色的吉祥云纹，两只手腕上带着金镯子，手指上带着金戒指，脖子上耳朵上也都是金闪闪的……就连头发，都染得乌黑乌黑的，还从发根烫了小卷。
    李晗和同学一开始看见这母女俩，完全都是因为那个老太太在人群当中太抢眼了。
    人潮涌动当中，一眼看过去最先看到的绝对是她。
    然后李晗才看见那个扶着她的人是张文宇，她的表情顿时就变了，可是还抱着一丝的侥幸心理，觉得可能是巧合！
    张文宇就算要追着女孩子死缠烂打，也不能带着自己家的老太太一起吧？
    接下来她就开了眼界了——在遇到张文宇之前，李晗也不知道世界上有这样的人的。在今天之前，打死她也想不到，有一天居然会遇到一个狗皮膏药，她怎么拒绝都听不懂，自说自话，还把自己的亲妈都带来见她了！
    那老太太脸上皱纹已经多得数不清了，而且手指也很粗，看得出来年轻时是干惯了活儿的。
    张文宇扶着她，其实根本没有用什么力气。
    两个人在李晗和她同学一脸懵逼当中，坐在了她们对面的椅子上。
    老太太一开口，嘴巴里只剩下三四颗牙齿了，对着李晗又是点头又是笑的：“好好好，这闺女好，我看的中！文宇啊，你来了大城市里，这眼光就跟着变好啦，这姑娘真不错……听说是独生女是吧？你爸妈就你一个？”
    李晗面无表情。
    第83章 新年23
    看到了这老太太就明白了, 张文宇这个自说自话的毛病是从哪里来的。
    她往那里一坐，也是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李晗旁边还坐着同学呢, 她就旁若无人地跟李晗一个人聊上了——
    当然, 李晗是没有搭理她的。她第一时间就低头给商夏发了信息，这是商夏和钱洁去她家里的时候, 她特意要来的联系方式, 她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虽然李晗不说话，不过老太太也不在意就是的了, 她自己一个人就能说得很高兴。
    发完信息后，虽然坐在那里没有说过一个字、没有露出过一个表情, 可李晗的心里却有一种很强烈的羞耻感和愤怒。
    还有完没完了？
    她到底是做错什么了, 给了张文宇一种错觉, 觉得她已经是跟他谈恋爱很久、就要结婚的那种对象了？
    她明明一直都在拒绝他，暗示明示、甚至带着全家一起拒绝，这个神经病不止听不懂, 现在还把自己的妈也给带来相看自己了？
    这一刻，李晗难免又想到了过年前跟张文宇相亲、也就是噩梦开始的那一幕。
    这还当着自己老同学的面呢, 万一同学回去跟别的高中同学说了，她以后是不是都不用跟高中同学联系了、再也不能参加同学聚会了？
    “你这闺女性子不错，知道不能顶撞老人、孝顺, 以后结了婚也这样就好了，最好对着文宇也别顶嘴，有什么事都好好说。等你嫁进了我们家里来，我保证把你当亲闺女一样对待……”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李晗愤怒得想直接站起来一杯水泼到对面那两张脸上！
    幸好她的老同学既然能跟她做好朋友，两个人的性格和三观都还算是相差不大，上了大学还在联系，两个人的感情也挺不错的。所以那个女孩看出了李晗的情绪不对，也就没有说什么，只是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学着李晗的样子坐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对面的母子俩。
    张文宇那个时髦的妈说着说着，还时不时地转过头去问他几句。
    母子两个还时不时地对着对面的李晗评头论足一下。
    这个时候餐厅里人不多也不少，但是其他桌的客人就算是聊天，也都是用的不会打扰到邻桌的音量。
    张文宇的妈妈就不一样了，从她进来的第一句话开始，她就没有压低音量的意识，而且说了那么久好像一点儿也不口渴什么的，越说越来劲。
    李晗分明可以察觉到餐厅里的其他客人看向这边的惊讶的目光。
    她本来还在心里想着或许这样的音量打扰了别人，餐厅的服务生或者是店长会过来劝阻什么的，结果餐厅将“顾客就是上帝”的服务遵旨遵守的很彻底，完全没有过来制止一下的意思。
    而且还有服务员过来给她们母子俩一人倒了一杯柠檬水，老太太以为是李晗给点的，立马又夸了她几句。
    “……”
    李晗第一次开始觉得餐厅里的服务太周到了也不好。
    幸好，很快商夏就赶过来了。
    因为这家名字叫“荷花里”的餐厅恰好离商夏家并不远，她收到消息也没有耽误，立刻就放下自己手中的事情赶了过来。
    李晗的位置是在餐厅一楼靠近中间的地方，餐厅临街的一面装着大大的落地窗，窗边也安置着卡座，用了咖啡色的木板和绿植来隔开。
    餐厅里客人不是很多，临街的位置空了一半，商夏在外面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她看了看，张文宇旁边那个老太太还坐在那里张牙舞爪说得滔滔不绝。
    商夏索性大大方方地进了餐厅里，坐在靠近李晗那一桌的靠窗位置。
    那个老太太的声音很大，根本没有要避着人的意思。
    她就坐在那里光明正大地听着。
    反正老太太翻来覆去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
    李晗还不错，相貌和家世配得上她儿子，不过也就是配得上而已，千万不能骄傲，以后相处、结婚后，都要做个孝顺公公婆婆的贤妻良母才行。她儿子那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金蛋蛋，张文宇能看上她也是她的夫妻。
    对付这样的老太太就不能像是对付张文宇一样直接使用武力让他感到害怕了。
    这样年纪一大把的人，一般都没有人会对她做什么，都担心万一把她给气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动手一下打出了什么毛病，往后就赖上敢对她动手或者是动口的人了。
    所以商夏坐在那里听着老太太说了几分钟。
    听她已经开始畅谈起李晗和自己的金蛋蛋儿子结婚以后了要生几个儿子的时候，商夏起身离开了餐厅里。
    李晗当然在商夏出现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了，看到她走后，她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要绝望了。
    听老太太说了好久，她现在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一直都在强忍着等商夏上来帮忙了。
    李晗觉得自己忍到现在已经很够意思了，再听老太婆说几句估计就要自己站起来一杯水泼到那两个臭不要脸的人脸上。
    结果商夏居然走了？
    她就拿起手机来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商夏也很理解李晗的心情，看到她的信息，立刻回复：“等等，我去找点东西吓走张文宇的妈。马上回来，等会你记得配合我。”
    李晗这才放心了一点，她收回了手机，就对上了那个老太太不满的目光。
    她似乎还没有说够，所以停下来以后满脸的不高兴，眼刀子剜了李晗好几眼，然后转头看向张文宇：“儿啊，你看你这对象，这头一回跟我这个婆婆见面呢，就当面拿出手机来玩，不顾我这个婆婆了？这以后结了婚能好好孝顺我吗？”
    张文宇自以为深情款款地看了李晗一样，对着老太太说道：“妈，晗晗不是都乖乖听您说了好久了吗？这说不定是有急事。再说我们现在的人有事都打电话联系，晗晗要不是为了照顾你，肯定就打电话了对不对？她真是个孝顺的好女孩儿，以后结了婚肯定也会孝顺你的。”
    李晗差点把手机砸在他脸上！
    这什么人啊！怎么解读能力就这么厉害呢？
    她不当着人面玩手机那是因为家教好，知道要尊重别人，再说张文宇的妈妈看着都是个足够做她奶奶的老太婆了，多少要给点尊重——可是这两个人几乎是时时刻刻都在挑战她的底线，逼着她打破自己的原则。
    看出李晗紧紧攥着手机的右手已经抬了起来，坐在她旁边的女同学连忙把她的手按住——她听了一会儿，虽然李晗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光看脸色，再听那两个人说话，她大致也听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因此格外同情李晗。
    可就是因为同情、也听出这母子两个是什么样的人，她就越是要劝着李晗不能这样发脾气，不然不更是给了他们借口缠着她不放？
    被同学打了岔，李晗的那种想要爆发的冲动就又消退了一点。
    然后两个女孩坐在那里，跟一整个餐厅的客人一起继续听那个顶着一头乌黑小卷、带着一身金子的老太太大声说话。
    商夏说很快，当然就是很快。
    她出了门立即大步跑到最近的精品店里，转了一圈买了一顶亮绿色的假发，飞快地让店员小姐姐给她画了一个大浓妆，眼影用的跟头发颜色接近的渐变绿，涂了厚厚的一层姨妈红色口红。
    没时间做指甲，她直接买了一盒假指甲贴在自己的指甲上，选的颜色也跟自己的妆容很搭。
    因为是冬天，她就没有换衣服。
    只是在餐厅门口，商夏就把原本的大外套脱了拿在手里，露出里面比较修身的薄毛衣和小脚牛仔裤。
    她加重了脚步，“哒哒哒”地一路走到李晗那一桌。
    李晗和她同学是坐在背对着餐厅门口的位置，张文宇和他妈坐在两个女孩对面，就是斜对着餐厅门口的。
    商夏的头发和妆容都太抢眼了——她的个子本来就很高，现在还穿了高跟鞋就更高了。水磨浅蓝色小脚牛仔裤和黑色修身薄毛衣更是将她的身材展现的一览无余，除了胸有点小，这女孩的身材比例简直完美无缺，还有那种独特的姿态和气质，更是非常加分。
    商夏模仿着从电视剧里看来的那种模特走秀的步子，每一步都很努力让自己走得摇曳生姿。
    商夏站在了李晗身边，不等张文宇和他妈说出一个字，她一只手取下口中的香烟，轻蔑地扫了那母子俩一眼，弯下腰很自然地亲了李晗一口。
    因为李晗恰好因为众人的目光和脚步声正要微微转过脸，商夏这一下亲上去，她绿色的头发垂下来将脸颊半遮半掩。
    对面的张文宇和老太太的角度看来，商夏就好像亲在了李晗的嘴唇上一样。
    老太太差点惊掉了下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商夏这一次的打扮和头发妆容都跟上一次见张文宇时截然不同。
    女孩子化浓妆和不化妆本来就能够有一种换脸的效果，再说她穿了高跟鞋和贴身的衣服，身高和身形都跟上次不一样了，张文宇根本没认出来这个是上次那个暴力女保镖。
    商夏亲了李晗一下以后，把那支香烟放在手指之间把玩着，冷冷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和老太婆，冷漠地说道：“李晗，这男的是谁？这个老不死又是谁？”
    “老不死”小卷老太太更是眼睛都快要瞪出眼眶了，她看看李晗，又看看身边的日子，最后还是瞪着那个绿头发。
    不等李晗说话，商夏就质问道：“当初可是你疯狂追求我的！你明明说过只爱我一个人，会跟我一生一世白头到老，你毕业那天我们就去拉斯维加斯结婚，现在居然背着我出来偷偷见男人？你什么意思？”
    她这样一说，李晗就能接得上话了，她眨了眨眼睛，立即抱住站在身边的商夏的腰身，侧脸紧紧贴在她身上。
    “你误会了亲爱的，不是那样的！这不是我男朋友！”她趁机狠狠出了一口气，发泄似的说道，“我妈看出来我对男的不感兴趣，就逼着我相亲，我敷衍她一下！见了这个丑八怪猥琐男而已！谁知道他跟个神经病一样死缠着我不放！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我看他一眼就像是看见癞/蛤蟆癞皮狗一样恶心！”
    “你没有变心？”
    “没有没有！亲爱的要不你自己看！这个男的就是又老又丑都快秃顶了的猥琐男！我眼睛瞎了也不会看上他啊！我真的只爱你一个，等我毕业，我们就去拉斯维加斯结婚！”李晗信誓旦旦地说道。
    对面“又老又丑都快秃顶的猥琐男”张文宇控制不住地脸上扭曲了一下。
    他旁边的老太太更是怒火冲天，一头小卷几乎都像是触电了一样快要炸开，眼见着当场就要发飙——
    “你可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你敢背叛我，我就拿电锯把你一点一点锯成片吃了。”商夏站在那里半搂着靠在她腰间的李晗，眼神狂傲又轻蔑地扫了张文宇母子俩一眼，“不过，这两个臭虫一眼的玩意儿的确看一眼都嫌恶心，你就算要背叛我，也不会找个这样的垃圾。既然没看上他，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咱们走吧。”
    老太太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你这个小贱——”
    她的话根本没说完，就看到那个绿头发的女人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刀子来，眼也不眨一下狠狠刺进了自己手掌心，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你敢骂我就敢割了你的舌头。我一年到头不知道要割多少个你这样管不住嘴的舌头，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老太太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瞬间无声，脸涨得通红。
    张文宇看看那把刀，再看看还在不停滴落的血，哆嗦了一下：“妈，我们走吧！”
    “报报报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