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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节

      为了不让大家继续误会自己,李从嘉忍不住说道:“知道你们这封诏书的受众是谁吗?流民啊!这些人中十个能有一个认识字就不错了,你们写这么复杂,他们看得懂吗?这份诏书传抄天下用,再去写一份真正给各州府的文书来,让他们照着那个文书去宣传,记得我只要求四个字,老妪能解!”
    魏仁浦顿时有些汗颜,他刚刚光顾着欣赏这封诏书的文采,忘了这诏书是干什么用的了,实际上他们这些有工作经验的人更知道,那些流民别说十个里面有一个认识字的,就是一百个里面有一个认识字的就不错了。
    赵普给老魏解围说道:“陛下,认识字的那么少,就算写的再直白也没用,到时候还是需要公差去宣讲才行,要不然他们也还是看不懂的。”
    李从嘉看着赵普说道:“你是觉得公差文化水平都很高是不是?”
    赵普默默闭嘴,反正他们这位陛下诡辩本事一流,没有道理的时候也能讲出道理,更不要说他现在有道理了。
    当然李从嘉也不会再这件事情上面太过计较,只是被老先生们批评不学无术之后的恼羞成怒而已。
    李从嘉回去跟释雪庭说了一下对新城的担忧,释雪庭却说道:“凶一点也不错,毕竟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就是大理。”
    李从嘉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想到了以后鸿胪寺可能会收到许多大理发来的谴责国书,一时之间不由的有些头痛。
    “你说,会不会有人听说要去岭南垦荒,不肯出来的?”李从嘉有些担心,觉得说不定就有些人,宁可不出山当黑户,也不愿意去岭南。
    释雪庭说道:“如果他们想要世世代代当黑户那自然就不会出来,但凡会为子孙后代做打算的,应该不会畏惧,毕竟到了那里就有地种,而且前五年免租,岭南什么的地方?一年能种两季,总比他们在山里当野人强。”
    李从嘉深深点头,如果是以前他说不定觉得在山里也没什么不好的,总觉得山里什么都有,但是自从他跑路在山林穿梭过之后,他就知道在山里生活真是看运气,吃穿就不说了,勉强能够糊口,万一遇到猛兽,那真是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释雪庭的解释让李从嘉心中安定了许多,诏书下达之后五天,就统计上来无家可归的流民之数居然有三万!
    这还是第一波出来的,这些人都是日子过的实在艰难,感觉分分钟要过不下去的那种,一听说现在赦免了流民的罪责,立刻就从山里出来,至于去岭南种地,反正只要不会让他们继续去山里过活,怎么都好说。
    而有了这三万打底,李从嘉顿时放心下来,就算之后那些流民不肯出来,有这三万也比他预期要好得多,而且释雪庭建的城池更多的功能是来防备大理,所以并不是很大,每一座城池最多也就是容纳十万人左右,刨除士兵和家眷的安置,两座城最多也就能够容纳六万人左右。
    可是谁也不能一开始就安置到上限,毕竟这些人以前生活的不好,现在拖家带口过去,自然是要繁衍生息,大唐又没有计划生育什么的,等到十年二十年后,那座城池怕是放不下这么多人了,不过,李从嘉想的也很简单,反正岭南那边人烟荒芜,地广人稀,实在不行就扩建啊,重新建城,或者将城池扩张出去,也没什么不行。
    就是现在,李从嘉看着长安城就觉得早晚会不够用,他早就已经对着舆图将长安城扩张之后的样子都画出来了。
    只是李从嘉想到了人口问题,想到了民风问题,偏偏没有想到各种生活配套的设施问题,那边要有商人供应生活必需品,还要有大夫,就算不多也要有,甚至还需要有先生或者官学。
    李从嘉看着下面报上来的那一连串的人员调动,整个人都是懵逼的,他想了想问道:“之前流放到岭南的那些官员应该都还有名单吧?都能找到?”
    这方面是归王溥管的,王溥立刻说道:“只要是没报死亡的就都能找到。”
    李从嘉手一挥:“让他们去!”
    这年头的读书人,或者说能够考上来做官的读书人几乎都是全才,一般都会一些医术,当然都是简单的,不过这年头简单的就已经足够,更加深奥的……李从嘉能知道个消炎药已经很不错了,然而这个消炎药副作用还很大。
    范质之前就知道李从嘉肯定会让那些犯官过去,毕竟之前大唐精简了一下官员体系,现在整个官员系统都十分紧凑,每个人都各有分工,无论把谁扔到岭南去都不合适,干脆就废物利用吧。
    只不过几位老臣一想到那两座新建好的城池以后里面的居民除了罪犯就是犯官要么就是流民,就不由得有些头痛,感觉那里的官员一定要十分有能力才可以,否则怎么能镇得住这些人?
    李从嘉听了之后笑道:“放心,我让雷有终暂代建昌刺史之职。”
    范质听了之后瞬间警铃大作,他们文臣想要打入武将内部,除了一个赵普,目前还没人成功,赵普还是因为跟赵匡胤有旧,赵匡胤比较照顾他才有可能,其他人想都别想,结果现在当兵的就来当刺史了?
    王溥也表示了反对:“雷有终从未做过亲民官,只怕难以胜任。”
    李从嘉说道:“建昌刺史不同于别的地方,这里民风彪悍,最主要的是他们不讲理啊,咱们的文官都是读书人,一个比一个讲理,过去岂不是挨欺负?先让雷有终将那里捋顺了再说,反正我只是让他暂代,将来若是一切步上正轨,自然会选择有能力的亲民官过去,或者你们现在就多加留意,若是有合适的人也可以派过去。”
    王溥:……
    不得不说李从嘉的理由十分充足,那个地方就不是好人能去的,好人过去怕是要被活活气死,穷山恶水出刁民,那地方现在算不上穷山恶水,但过去的人却都是十足十的刁民啊。
    一想到这里,大家也不跟李从嘉争执,当务之急就是看看有没有厉害人物能够过去代替雷有终,出将入相在本朝是绝对行不通的,也最好不要出现!
    李从嘉见他们不反对之后,转头就给了雷有终一个便宜行事的密旨,没有这道旨意李从嘉担心雷有终不好放开手脚,万一被那些人制住鸠占鹊巢岂不是麻烦?
    对于李从嘉的担心,释雪庭嗤之以鼻:“你能不能想点有用的?你以为朝中诸公都是傻的?不是所有的罪犯都能去岭南的,那些本身有问题,或者是天生反骨的早就被剔除了。”
    李从嘉哼了一声:“我这是居安思危!”
    释雪庭说道:“先别居安思危了,来看看这个。”
    李从嘉看到释雪庭递过来一个盒子,不由得奇怪说道:“这什么?好端端的送我礼物干啥?”
    释雪庭示意他先打开看看,李从嘉打开之后不由得眼睛一亮:“这是……毛线?”
    盒子中放置的是两端很短略却很细腻的细线,线是最原始的生成色,看上去有点丑,然而李从嘉却如获至宝。
    释雪庭说道:“你之前说的羊毛纺线是可行的,但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没办法纺织出你说的那样很长的线,想要织成衣物就更不可能,现在他们正在研究。”
    李从嘉笑着说道:“能够有进展就不错了,什么东西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我又不懂这些,只能告诉他们可以这样做,具体怎么实施就看他们了。”
    释雪庭点头说道:“他们也在奇怪你怎么还知道这东西,都问我你是不是从哪里看到过,若是有,他们好过去取取经。”
    李从嘉脸上一僵,继而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没看到过,我就是有这么一个想法,也亏了他们能弄出来啊。”
    释雪庭没有再问,他心里清楚的很这种事情不可能随便一个想法就能成功的,如果真的是随便一个想法,为什么李从嘉没有把注意打在山羊毛上,而是选择山羊绒?
    只是李从嘉明显不想说,他也就识趣的不再多问。
    释雪庭就是过来告诉李从嘉羊绒线是可以弄出来的,只不过就是需要时间,然后就转身去忙自己的,他的事情也不少,情报部外加光明教,还有佛教弟子时不时来找他。
    李从嘉看着释雪庭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其实他心里早就清楚自己暴露的太多了,以前的火器还能说是自己突发奇想,毕竟烟花这东西早就出现了,火炮只不过是将其中的各种配料的分量改了一下。
    然而总有露馅的时候,以前的就不说,福船加上羊毛足以让人心中起疑,李从嘉不是不想告诉释雪庭他的来历,只是担心释雪庭没办法接受。
    毕竟装神弄鬼是一回事,真的有这么神奇的事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从嘉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烦躁,鸵鸟的想释雪庭既然没有追问,那他不说也是可以的。
    只是他心里也清楚,如果不想办法说出来的话,这件事情就会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坎。
    李从嘉唉声叹气的批折子,随手一拿就是枢密院那边请战的折子,李从嘉再定睛一看居然是赵匡胤的,他有些无奈的让人将赵匡胤喊过来问道:“你这么执着去海上漂是图什么啊?”
    赵匡胤见书房除了春生和桃符没有别人,顿时放松下来,嘻嘻哈哈说道:“听说高丽盛产青瓷什么的,我打算过去看看能不能抢来一点好给闺女当嫁妆啊,毕竟是要嫁给太子,可不敢太寒酸。”
    “你少来!”李从嘉没好气说道:“赶紧说清楚理由,如果理由足够,说不定我会考虑一下。”
    赵匡胤凑过来问道:“理由充足还只是同意?”
    李从嘉扬起下巴说道:“当然了,我总要对士兵负责啊,不能让你这个生手带着他们去送死不是?”
    赵匡胤还真没什么话说,他对海战真不怎么熟悉,想要夸海口都没办法,只好认真看着释雪庭说道:“家父曾被高丽人所辱,忧愤许久,直至去世仍然耿耿于怀,为人子者,这些年都未能帮父亲报仇,实乃一大遗憾。”
    李从嘉见赵匡胤说的认真,本来很想问问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父亲记这么久,不过想想,这应该也算是赵家的耻辱,没必要非刨根问底,于是便说道:“这样吧,过不几日,元羲舰队就到登州了,你跟着蜀王提前过去看看,其实不仅仅是你,就连阿兄也要去适应一下,回头能不能行我会问阿兄,如果可以,你就跟着去。”
    赵匡胤顿时眉开眼笑:“谢陛下恩典!”
    李从嘉翻了个白眼,好好一句话被他跟唱戏一样说出来,听着就让人想要踹他一脚,不过李从嘉腿刚抬起来,赵匡胤就十分有眼色的滚蛋了。
    李从嘉好气又好笑,又不能找他麻烦,只能继续低头批折子。
    晚上的时候李从嘉等释雪庭来,结果释雪庭没过来,只是派人过来说他在忙。
    李从嘉担心他是因为自己不肯坦白而生气,但又觉得释雪庭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应该是他自己想得太多。
    只不过,当李从嘉连续两天见不到释雪庭之后,整个人都有点不淡定,他忍不住找来释雪河问释雪庭最近在做什么。
    释雪河抓了抓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师弟在做什么,他这两天一直在城东的宅子那边,好像是在弄什么木匠活吧,哦,今天据说是找一个民间的老木匠去了,他找那个老木匠已经好几次,不知道为什么人家好像不太搭理他。”
    木匠活?释雪庭?李从嘉十分纳闷,释雪庭什么时候开始沉迷木匠活了?他怎么不知道?城东的宅子又是什么?
    李从嘉越想越是坐不住,干脆起来说道:“走,你带我去看看?”
    释雪河顿时有点怂,担心师弟怪他什么都说,因为他之前听人说起过,城东那宅子里面似乎有好几个女人,李从嘉跟释雪庭的关系虽然没明说,但释雪河还是清楚的,他本来想要替释雪庭隐瞒,不过,他总觉得释雪庭只是两天没来,李从嘉就问起说不定已经掌握了什么还证据,毕竟以前释雪庭也有忙到没工夫进宫的时候,别说两天,三四天都有过,那个时候李从嘉也没有追着问过释雪庭的行踪。
    那一瞬间释雪河想了许多,越想越是担忧,干脆咬牙将实情说了出来,果不其然李从嘉就要求过去看,看看李从嘉不是特别意外的样子,他总觉得对方可能知道更多。
    李从嘉压根想不到自己心虚之下追问释雪庭的行踪让释雪河脑补这么多,他只是单纯的好奇释雪庭在做什么,就算知道了那个宅子里有女人,在拿到确切证据之前,他也不会随便给释雪庭定罪。
    释雪河为李从嘉准备了马车,李从嘉将手上的折子批完就直接出了宫。
    李从嘉也就在长安比较自由,想出宫带上侍卫就走,如果不想暴露身份甚至还能让那些侍卫隐藏在人群里,不用跟在他后面。
    他坐的马车看上去略有些普通,被释雪河带着一路走也没人觉得这马车里坐着的就是皇帝。
    只是走到一半的时候,李从嘉不由得问道:“你不是说释雪庭一直在城东?现在怎么在往南走?”
    李从嘉倒不怕释雪河带着他乱走,别说释雪河不可能被买通,就算被买通了,他身边还跟着至少六个高手,都是释雪庭亲自挑选出来的,释雪河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他只是有些奇怪而已。
    释雪河十分自然回答道:“那栋宅子是在城东,但是师弟这两天拜访的人是在城南啊。”
    李从嘉不由得更加意外,虽然长安是国都,这里生活着大量的高官和富户,但也不代表没有穷人,城南就是贫民生活的地方,这些贫民承担着这座城市最肮脏的那些工作,说起来长安最离不开的就是他们。
    城南的兴化坊可以说就是个贫民窟,这样的地方突然出现一辆马车足以吸引人的目光,哪怕李从嘉为了低调坐的是最简单的那种马车。
    当然最主要的是马车只能到坊外,坊内各种违规建筑层层叠叠,原本宽阔的马路都被占据,成为一些人的房屋所在地。
    看到这样的一幕,李从嘉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心酸,贫民窟这种东西在任何时代都杜绝不了,哪怕是经济科技都很发达的后世也不可能,而且越是发达的城市,越会存在贫民窟。
    李从嘉下了马车之后,兴化坊的其他人看向李从嘉的眼神都带着一些畏惧,李从嘉的穿着气度已经将他和这个地方区分开来。
    释雪河有些尴尬地说道:“郎君,要不……我先进去找师弟,您在外面等一等吧。”
    李从嘉摇了摇头说道:“算了,直接进去吧。”
    整个长安城他逛了不是一次两次了,然而这个地方却从来没有来过,想来也是可笑,他只看到了那些人愿意给他呈现出来的长安,却没有看到过真正的长安是什么样子。
    兴化坊内的环境真的十分差劲,坊内的河流散发着恶臭,李从嘉顺着一路走过去,脑子里有着无数种改变这里的方法,却只能想一想,贫民窟跟别的地方不一样,这里不能创造什么价值,如果要休整就只能依靠朝廷财政,朝廷也不可能无休止的投入在这里。
    所以这个地方最多也只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但是跟同时代相比总是最脏乱差的地方。
    唯一让李从嘉好受一点的就是这里的人看上去没有那么绝望麻木,似乎还对生活充满了希望,这就还有救。
    释雪河停在一间破烂砖瓦房前小声说道:“就是这里了。”
    如果不是一路上已经看的够多,李从嘉都不敢相信长安还有这么破旧的房子,他示意释雪河敲门,结果释雪河伸手刚拍了一下,木质的大门便不堪重负的应声而倒。
    门内的庭院中释雪庭站在一个老人面前弯腰行礼,而那个老人居然举起了手中的木棍打在了他的背上!
    李从嘉:??????
    第208章
    一句住口到了嘴边, 又硬生生的被李从嘉咽了下去, 因为他看到释雪庭没有任何反抗的承受了那一棍。
    凭着多年对彼此之间的了解, 李从嘉知道释雪庭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这般逆来顺受,他对这个老人这么恭敬肯定有他的道理。
    更何况那个老人看起来年纪真的不小, 应该也没什么力气,大概也不会很疼……吧?
    老头打完了释雪庭,一抬头看到门倒了, 瞬间眉毛直竖, 中气十足的吼道:“哪里来的瓜皮,得想乃打?!”
    李从嘉顿时被镇住 , 觉得自己应该推翻刚刚那个猜测,什么年纪大了没有力气,根本不存在,就冲这吼声就知道这老头精神得很!
    释雪河站在旁边觉得很棘手,按照道理说李从嘉被人骂了, 他就应该冲上去教训那个人, 但是现在释雪庭站在那里,李从嘉也没表示, 释雪河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释雪庭见到李从嘉也十分意外, 走过来问道:“怎么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