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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过了很久,他才想起给杨姝打电话询问。
    电话很快被接起,杨姝像是撒娇般轻快的声音传过来:“楚队长不忙了吗?竟然有时间——”
    “上周六,5月6号,贺丞带你去哪儿了?”
    杨姝被他平稳冷肃的声调问的一愣,稍一思索,回答道:“上周六我陪贺总去玫瑰庄园参加宴会,怎么了?”
    “待到几点?”
    “嗯——10点多吧,我喝了一点酒,有点不舒服,先生就带我离开了。”
    “那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发生什么?我不记得,我醉了,只记得先生把我扶到车里,然后——他好像被人叫住了。”
    “谁?江召南吗?”
    杨姝笑了笑:“那是个假面宴会,每个人都带着面具,而且每个参加宴会的人都是不记名的,我还没认出谁是谁呢,就酒力不支,睡着了。”
    楚行云没有再多说,潦草的结束这通电话,然后一屁股坐在办公楼台阶上,晾在阳光下熬油。
    他似乎真的误会贺丞了,贺丞没有留到午夜场,他提前带杨姝走了。但是当晚发生了什么事?江召南的腿是什么回事?周思思和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当晚带走周思思的人是谁?又把周思思带去了哪里?
    不记名的宴会,也就是一夜荒唐后摘掉面具恢复衣冠楚楚,谁会承认自己参加过那样的宴会,谁又肯出面作证或指认。
    不,这些全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把贺丞惹恼了,或者说,他又把贺丞伤着了。
    “头儿!”
    乔师师再次从二楼探出脑袋,叫了楚行云一声,但是楚行云此时正被愁云包裹,杨局叫他他也不想搭理。
    “队长!”
    乔师师见他坐在台阶上拖着脑袋跟死了一样,于是拔高嗓门再次叫道:“发现贺先生的保时捷了!”
    楚行云身上阴霾一扫,精神一振,双眼放光的站起身拔腿冲进办公楼。
    技术队办公区,高远楠面前的电脑正播放香樟大道的各个角度的监控录台画面,主角就是那辆失踪两天的蓝色保时捷。
    楚行云站在她身后,看了一眼右上角的日期,竟然是直播。也就是说这辆保时捷正在香樟大道上疾驰,他即刻派出一组外勤去截,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画面中不断行动的保时捷,车辆行动过快,高远楠不断的切换镜头才勉强跟的上保时捷的速度。这辆车在香樟大道第三个路口向南转向,高远楠正要切换监控,楚行云忽然制止她:“画面切近”
    她把画面定格,然后放大,只见路口的指示牌赫然写着通往“九里金庭”。
    楚行云浑身一冷,拿起对讲机打开频道,大步流星的冲向大门口:“所有外围,立刻赶往九里金庭7号楼717!”
    这个人回来了,他的目标是贺丞!
    第44章 捕蝶网【12】
    银江市大兴饲料厂位于远离喧闹繁华市区的工业园区,大兴饲料有限责任公司的金属字招牌相比于其他工厂悬挂招牌的位置都要高。刚拐到工业园区宽阔的公路上就可以看到高高挂在东南角生了锈的金属招牌,越野在园区内不急不缓的前行,十几分钟后停在了大兴饲料厂大门口。
    保安室看门的老头问他们的身份,傅亦掏出证件,问道:“吴耀文今天来上班了吗?”
    “你们找老吴啊,是帮他找女婿的吧?”
    傅亦把证件装好,笑了笑:“您也知道?”
    老头连连点头:“知道知道,老吴那个女婿是个好小伙子。老吴常常跟我们说起他,这两天人不见了,我们都看得出来,他心里可着急,总是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
    工厂很大,正东面坐落着一栋二层楼高的办公楼,后面是五六根百米高的烟囱,滚滚吐出的白烟与白云相接,在天空中连成一道无论如何都不会消散的屏障,一座座厂房分散坐落期间。
    他们来的正是饭点,许多身穿蓝色工装的工人从各个厂房中走出来,结伴搭伙的走向建在西南角的职工食堂,各处都飘散着大锅饭特属的浓郁的淀粉香味。
    傅亦仰头在大门周边看了一圈,问老头:“大爷,5月6号7号,周末的两天,吴耀文来上班了吗?”
    老头很健谈,年近古稀,牙齿松落,但说话尚清晰,他说:“我们这儿,没有年轻人朝九晚五这一套,想多挣钱,就多上班,老吴家里不容易,上上下下都得他养,好几年了,我就没见他休息过。”
    “那他六号七号两天都在上班吗?”
    老头却摆了摆手:“没有没有,他婆娘病了,伺候婆娘了。”
    傅亦稍一思索:“他不是早就离婚了吗?”
    老头树大拇指:“要不他咋是大善人,离婚了也去照顾,一日夫妻百日恩。”
    傅亦推了推眼镜,扯家常般道:“既然他对老婆这么好,当初怎么会离婚呢?”
    “这事儿可没法说,两口子过不到一块去了吧。”
    傅亦谢了他,然后和杨开泰并肩走入工厂,此时是饭点,估计各个厂房都没人,于是他们往职工食堂去了。
    一座篮球场那么大的食堂里坐满了人,清一色的蓝色工装,男男女女都上了些年纪,也有些年轻的,只不过很少,还有些在办公楼里上班的也在食堂里吃饭,只不过和工人们泾渭分明,没有合坐一张桌子。
    且不说食堂里饭菜味道如何,但是闻起来是足够香的。杨开泰站在食堂门口,目光扫过几张桌子,没有看到吴耀文,于是走到一张桌前打听,老吴丢了女婿的事儿貌似已经传遍了厂子,杨开泰向几位工人说明来意,每个人都积极的往周围打听吴耀文的去向,最后一个高嗓门的妇女道:“老吴去养殖场送货了!”
    杨开泰回到傅亦面前:“等一等吧傅队,估计他还得一会儿才回来。”
    傅亦点点头,在门口静站了片刻,然后抬脚往打饭的窗口走过去:“先吃饭。”
    杨开泰跟着他吃了一回久违的食堂,端着两荤一素的餐盘跟在他身后找到一张没人坐的桌子,两人相对着坐下。
    傅亦很细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擦拭油迹斑斑的桌面,擦完自己这边又把杨开泰那边也擦干净。然后掰开自己的一次性筷子递到杨开泰手里,又把他面前那双掰开了自己用。
    没料到这里的伙食不错,起码看起来卖相挺好。蔬菜是绿的,排骨是红的,看着很有食欲。
    杨开泰利用吃饭的时间跟他讨论案情,问道:“咱们为什么不去找吴哓霜?她才是当事人。”
    为了镜片不被饭菜的热气熏湿,傅亦把眼镜去掉放在一边,垂着眸子把尖椒虾仁里的花椒拨到盘子一边,说:“吴晓霜的话已经立住了脚,她提供的加油票,还有下山时车辆被监控拍到的画面,都能证明她确实和孙世斌6号上山,7号下山。她和孙世斌在一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其实和孙世斌的失踪没什么直接关联,因为他们下山后,孙世斌是在把吴哓霜送回家后才出的事。楚行云猜测他在七号就出事了,目前看来这个推测最有可能,因为咱们现在掌握的孙世斌在8号的行动信息几乎为零。往前是死路,只能往后推,但是也只能退到7号,孙世斌把吴哓霜送回家的时间到第二天之间,也就是7号下午,到8号凌晨,这段时间应该就是孙世斌出事的时间。”
    杨开泰吃饭速度很快,奇怪的是他的吃相丝毫不难看,而且还颇有教养,还能坚持嘴里含着东西不说话这一餐桌礼仪。他总是把食物吞咽干净,抬头看着对方说话,说:“那你的意思是,当天孙世斌回到家,在家里待了一会儿,在天黑入夜后又出去了?”
    傅亦却颔首不答,把花椒一颗颗挑了出来,也没吃那些虾仁,只垂头思考着。
    杨开泰当真饿了,又拔了几口饭,很快把餐盘清光了,端起一碗蛋花飘零的蛋花汤喝了一口。放下碗的同时,忽然辟开一条新思路:“傅队。”
    傅亦抬起头看着他:“嗯?”
    杨开泰双眼冒光,竭力压制住脸上那丝微弱的兴奋:“你记不记得孙世斌的房东说,孙世斌每晚都会下楼扔掉当天的垃圾?”
    傅亦看着他,脸上忽然浮现一丝笑,道:“记得。”
    “如果按照吴哓霜回到家的时间推断,孙世斌回到自己家的时间才不到八点钟,咱们去现场的时候在他门口发现了很多垃圾,其实那些垃圾不全是对面的。我刚才忽然想起来,我在孙世斌的卧室发现一碗没喝完的速食汤,后来咱们离开的时候我在他家门口的垃圾袋里也看到了那种速食汤包装盒,如果那袋垃圾是孙世斌前一天清理出来的,六号他没回家,所以留到了七号,按理说他应该会按照自己的习惯下楼扔垃圾,但是他没扔,会不会……他就没回家!”
    傅亦目光很平静很柔和的看着他,眼神里全是赞许和鼓励,笑说:“有进步。”
    杨开泰更兴奋了,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眼睛里盛满了耀眼的波光,说:“那我们就应该从最后和他在一起的吴哓霜身上——”
    傅亦略微提高了声调,温言打断他的话:“但是你忘了,他对面的邻居在午夜的时候听到他正在房里看球赛,说明他家里有人。”
    杨开泰眼中的光芒瞬间消失,有些颓然的垂下脑袋,长叹一口气:“我——还是吃饭吧。”
    但是饭已经吃完了,只能喝汤,他端起刷锅水似的蛋花汤,正要喝,就见傅亦把他挑干净花椒的虾仁用汤勺全都舀起来放到了自己的餐盘里,还把那碗冒尖的米饭也推了过来,说:“吃吧,长身体。”
    杨开泰:……
    他已经二十三了,真的不长了。
    “你,你吃吧傅队。”
    傅亦用纸巾擦着手说:“我不饿。”
    此时,他余光瞥到食堂里又进来一个人,是吴耀文。
    傅亦站起身,冲他扬了扬手,笑道:“吴先生。”
    吴耀文也穿着蓝色工作服,衣服因为洗了很多次已经发白褪色,也有些缩水。穿在他身上有些捉襟见肘缩手缩脚,或许也是因为他身材太强健了些。
    吴耀文黝黑的脸上很平静,他对傅亦点了点头,去窗口打了饭才朝他走过去。
    傅亦把对面杨开泰旁边的座位指给他,说:“请坐。”
    吴耀文不善言谈,脸上神情总是有些凝重有些木讷,坐下后问他:“小孙有消息了吗?”
    傅亦笑道:“边吃边聊,我今天是来问您几个问题。”
    吴耀文便不再问,提起筷子闷头吃饭。
    傅亦给杨开泰使了个眼色,杨开泰停下筷子,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录音笔放在桌面吴耀文可以看到的地方,然后对傅亦点了点头。
    吴耀文看到录音笔时,手里的筷子明显稍有停顿,随后就迅速的收回自己的目光,大口大口的扒着碗里的米饭。
    傅亦:“我想知道,5月6号,7号,这两天你在哪里?我们调查过,这两天你不在家。”
    杨开泰默默的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傅亦,他们并没有调查过吴耀文,傅亦是在炸他。
    吴耀文放下碗,用手抹掉嘴角的饭粒,习惯性的低垂着眼,说:“我前妻生病了,我在她家里照顾她。”
    “两天都在你前妻家里吗?”
    “七号凌晨两点多,她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帮忙。”
    “六号你在家?”
    “嗯”
    “谁可以作证?”
    “你们可以调查,六号我在家里照顾我母亲”
    傅亦貌似是信了他的话,说:“好吧,我们会核实,还有一个问题,你妻子住在哪儿?”
    吴耀文道:“棚户区”
    傅亦不禁和杨开泰对视一眼,棚户区,又是一个难取证的地方,是银江市出了名的‘开发难’苦难户。位于银江市排水河道边上,脏乱差,难治理,滋生蛇虫鼠蚁,奸淫掳掠频发,迄今为止棚户区发生过大大小小的案件十好几桩,都因为难取证而成为无头悬案,至今未破。
    傅亦沉默了片刻,换了个话题:“您不是车间维修工吗?送货的工作也干吗?”
    吴耀文提起筷子接着吃饭,说:“人手不够,干得多,有奖金。”
    傅亦点点头,又问:“都送到哪里?”
    吴耀文忽然又顿住了,夹起的一块牛肉啪的一声掉回餐盘里,抬起头忽然看了傅亦一眼,然后便匆忙又把头低下,说:“我负责往‘鑫盛’养殖场送饲料。”
    走出职工食堂,杨开泰不负众望的吃撑了,摸着肚子和傅亦慢悠悠的往门口走,看着脚下花砖地,若有所思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待会我跑一趟棚户区找他的前妻问话。”
    傅亦却说:“不用了。”
    杨开泰扭头看他:“为什么”
    傅亦道:“刚才我炸他,如果他在说谎,就会顺着我的话说下去,好掩饰真相,反正都是说谎,多一天少一天的没有区别,但是他没有承认,而是驳回了我的陷阱,说出准确的行迹,所以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杨开泰垂头丧气:“哎,咱们空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