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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她刚想反驳元梓文就抢先说道,“朕亦觉得如此。”
    搞得好像她元梓筠是个烫手山芋,若不赶紧嫁给墨从安就会没人要一般。既然元梓文已然开口,她又不好拂他的面子,也就没有开口,默认了他们的决定。
    元梓文心里稍微安了安,他知道皇姐纵然可以独当一面,却也有十分幼稚的时候,不能太过纵容她。即使公主的身份可以让她不受委屈,可到底是不能像在皇城那般自如。
    想起父皇母后生前百般念叨元梓筠,元梓文想,他们应该欣慰了,从安定是不会让皇姐受委屈的。
    宴席结束之后,长公主沿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回宫,晚风拂在她的脸上有点微凉,她特意只让小桃一个人跟着她。她在想,墨从安应该会追上来哄她吧,悄悄的,不被任何人发现那种。
    她频频地回头,看到的却是一片灯火通明,连个鬼影儿都没。
    “公主,你在看什么?”小桃好奇地朝她看的方向望去,什么都没有啊。
    元梓筠有一点点心虚,随即偏过头来,“没什么。”
    可脸色分明有些不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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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慕秋回到皇上为他安排的住处后,心里难受得紧,他如今在皇城中,元梓文说留他在此住些时日,却和软禁没有什么区别。
    当务之急便是告知父王元梓文的阴谋,并逃离皇城摆脱元梓文对他的控制。
    他唤随从进来,如今这情形谁也没办法出宫,不如让随从买通些出宫采办的太监宫女将消息带到宫外去。
    “主子。”
    叶慕秋一脸愁色,“如今元梓文想要将本世子困死在皇城之中,你速去……”
    他话还没有说完,却见面前的人突然抬起眼来,话语轻飘飘的,“世子直呼陛下的名讳,不知该当何罪?”
    叶慕秋听到这般奇怪的话语以及和自己随从完全不同的声音,不禁惊恐万分,脱口问道:“你是谁?”
    那人顶着他随从的脸,却发出罗刹一样的声音,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世子还是安心地在宫中待着吧,陛下肯让你多活一会儿,你该珍惜才是。”
    这是……易容术?
    叶慕秋终于明白那日的苏有学为何如此奇怪,他和苏有学一样的脸未必就是苏有学。如今他周围的人,他也难辨别真假。想到这,他觉得有点阴森,恍若自己正处在一个梦境之中,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几乎嗅到了绝望的气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概不过如此。
    “世子是聪明人,应当明白,陛下为什么没有处置你。”他嘴角擒着一丝阴冷的笑,“既然如此,你也应当明白,如今的你已经走到绝路。”
    一句话便已让叶慕秋如坠冰窖。
    ☆、二十三个长公主
    但是他不能让自己输了气势,便从容应对,“所以你今天来只是为了提醒本世子,已经无路可走了,是吗?”
    那人眼眸中锋利的戾气慢慢飘散,“不。我是来告诉你,不配。”
    “不配?不配什么?”
    “多看她一眼。”
    叶慕秋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面前这人便是好生生冒出来的墨从安,那个传说已经死在牢狱之中却又光明正大以长公主未来的丈夫的身份出现的墨从安。然而更让他不敢置信的是,他竟然只为了自己多看了长公主一眼便来找自己,这强大的占有欲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从来觉得,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庸品,可谓是女人是衣服,多少都可以,看见好看的便可以将旧的丢弃,可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疯魔的男人,又或是幼稚?
    叶慕秋嘴角抽了抽,“你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告诉本世子这个?”
    那人淡然道:“非也。第一,大费周章?不至于。第二,来欣赏欣赏你的脸色,不虚此行。”
    叶慕秋有一种自己里里外外都被看透了的感觉,同时又觉得气极。
    “若是看够了还请你速速离开。”
    墨从安反倒是坐在了一旁,“世子还真以为我是来找你玩的不成?”
    叶慕秋警惕地抬眼,却突然眼前一片模糊。
    不久后,就传出慕秋世子病倒的消息,圣上请了最好的御医去救治,也无计可施。世子就这样在床榻上神识涣散,不言不语。
    然而朝堂之上却是一夜翻天覆地。
    传说中失宠的长公主受封一品大将军,继续执掌军权。而传说中死在狱中的光禄大夫,好好的一个死人奇妙地活了过来,皇上却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朝中的老臣也只有丞相一人,其他人都跟着皇上的步伐走。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皇上想不起来墨从安死了,他们也就想不起来。
    这事也怪当初,先帝在世为了给元梓文铺路杀了不少功高盖主的老臣,好比剔除了一根根刺的枝条,虽然拿在手上是不扎手了,却也失去了它的杀伤力。元梓文固然这路是走得顺畅了,即使对外有元梓筠,若是少了墨从安和丞相,恐怕天下早就乱了。
    对邺朝虎视眈眈的,又何止是叶慕秋父子?他们日日都在盼着长公主他们倒下。
    丞相是帝师,他颤颤巍巍地上前问,“陛下,这墨从安前些日子不是死在狱中吗?”
    听说那尸体后来都被扔在了乱葬岗,他想去敛墨从安的尸骨,却怎么也没找到。可谓是一桩怪事了,可是更奇怪的是,陛下好像一点都想不起来了,难不成还是自己老眼昏花不成?
    并非是他不想看到墨从安回来,而是这一切未必太古怪了些。
    元梓文笑,“前些日子是那苏有学冒充墨从安,朕治了他的罪。顺便将他的党羽都一并铲除了。”
    包括周越。
    丞相无话可说了。
    事后元梓文将墨从安召到了自己的月阳殿。
    元梓文颇为忧虑地对墨从安说,“如今朝中大臣多的是贪污腐败、阿谀奉承、毫无作为的,长此以往,国家堪忧。”
    墨从安也道,“是啊,如今也只靠丞相一人。”
    “从安说笑了,朕不是还有你吗?”元梓文爽朗地笑起来,突然又想起那丞相的女儿,便道:“朕记得上次皇姐为朕择选的女子叫——”
    他停顿了一下,到底是想了起来,“戚桃言?”
    “是。微臣看那女子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品行相貌都是极佳。”
    戚桃言是丞相的幺女,如今刚刚及笄,元梓文在心底念了几遍,觉得这名字甚是好听。
    这时有一太监进来跪下:“启禀陛下,长公主殿下在外求见。”
    元梓文挑了挑眉,只觉得皇姐今日有几分反常,竟然也注重起礼数来了,平日里都是直接往月阳殿里闯的,莫名的,心里就有着不好的预感。
    “你不知道直接请进来吗?”太监都侍奉了自己这么久,怎么一点眼力见没有。
    太监有几分畏惧,强装镇定地说,“是长公主殿下让奴才进来禀告的。”
    元梓文挥了挥手,“行了,请皇姐进来。”
    他方才上朝,皇姐就在朝上,这肯定是有什么私事找自己,他瞥了一眼墨从安,见他倒是面色很平淡,便问:“从安这是料到皇姐因何事来的不成?”
    墨从安唇角浮现出淡淡的笑,“陛下不该让梓筠进来。”
    元梓文没深究原因,只听到他这称呼,不禁啧啧两声,“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腻歪?”
    他都要尊敬地称一声“皇姐”,面前这人却直呼其名,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家的好白菜被猪偷跑了。
    墨从安站起来,“陛下,微臣身体不适,先告辞了。”
    元梓文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想拽他回来就看见元梓筠进来了,表情异常的友好。他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墨从安走到门口,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刚把一只脚踏出去,元梓筠直视前方没看他,一只手却将他的白色衣袖往前拉。墨从安身子往后倾斜,就被元梓筠拉着步子不稳地往后退。
    元梓筠手一松,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看见本公主你躲什么啊?”
    墨从安抿唇,元梓文还是第一次看见墨从安这么怂的表情,不禁有点幸灾乐祸。
    元梓筠看了看侍奉的一干人,“你们都下去吧。”
    对素有女罗刹之名的长公主的命令,他们哪敢不听,便一个个都下去了,顺便很“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元梓文觉得这有点关门放狗的意味,虽然并没有狗。他顿时幸灾乐祸不起来了。
    元梓筠表情温和,“梓文,你说我是你的谁?”
    “自然是亲姐姐。”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既然我是你的亲姐姐,这门关上了,你也不是什么皇帝,我也不是长公主,我今天就要修理你一顿。”
    元梓文一脸惊恐,这变故来得未免也太快了。
    他顿时反应过来墨从安为何说,他不该让皇姐进月阳殿了。
    ☆、二十四个长公主
    元梓文急中生智,凤目带着几分狡黠意味,言语是那般严肃庄重,“皇姐这是何意?朕既是一国之君,怎可卸下肩上的重任?怎可忘却自己的身份?皇姐亦是如此,虽为朕的嫡亲姐姐,也得需明白,何为君,何为臣。”
    这一腔正义加上最后严肃的小神情看得元梓筠一愣一愣的,便兀自将目光转移到了墨从安身上,直看得他虚汗连连,长公主不知何时手上已然握紧了一根鞭子,“陛下既然说,君臣有别。那么尊卑有序的道理陛下可同意?”
    “自然是同意的。”
    元梓筠掂量着自己的鞭子,另一只手也托着似乎是在打量这细长鞭子上的倒钩,眼角眉梢漫不经心地泛起笑意,踱着微步,斟酌道,“墨从安以下犯上,多次对末将无礼,末将还请皇上允许末将教会他这个道理。”
    元梓文庆幸自己的机警,强忍着笑意压下嘴角的翘起,“皇姐所言极是,‘尊卑有序则上下和’。只是墨从安以下犯上应按律法处理。皇姐既然心疼未来夫婿,不愿他承受责罚便亲自动手,朕想也是可以破例的。”
    元梓筠一时哽住了,听到“夫婿”二字只觉得浑身像是铁生了锈一般不灵活,又像是浑身上下的血都往脸上涌。她想,偏偏那人是墨从安,怎么那人,就是墨从安呢。
    她用打量的眼神去探寻元梓文脸上的表情,以分辨他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提及,偏偏元梓文的表情坦荡极了,一点也不像是故意戏弄她的模样。
    元梓筠抿了抿唇,“谢皇上理解,那墨从安末将便是教训定了。”
    “嗯?”元梓文楞了一下。
    他显然没想到皇姐不按套路来,竟然会顺着自己的话说。他深表同情地看着墨从安,后者脸上未曾出现一丝恐惧。
    他站着身子,眸子里仍是那一层水雾,透过水雾之后却是深不见底的寒潭,谁也看不透他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无时无刻散发的淡然,仿佛将世间万物都看得清清楚楚,什么在他面前都是无所遁形,仿佛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个跳梁小丑。他身材挺拔,却僵硬得像一块大石头,仔细地看过去,又能察觉那人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
    他在想什么?是年少时的初遇?还是多年后的守护?
    像是侍奉了多年却不曾结出苞的花朵,倏忽之间一夜长大,将最美的姿态绽放在他跟前。尽然妖娆。
    这一天,他等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