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这个时候大家正在进行排练,文工团不需要进行太多的体能训练,他们平常最重要的功课就是所谓的“练功”,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进了排练房,满眼看去黑压压的一群人,一眼看去大多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即使有年龄大些的看上去也不过才三十多岁。从进门开始的那一会儿功夫,娉婷也大致看清了排练室的情况,感受到了排练的氛围,相对于外面众多在温饱线挣扎的普通人而言,这里确实是另一个世界。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白里透红的皮肤,身上光鲜亮丽的衣服,无不表明着生活的安逸和舒适,真正像一个世外桃源般。后来娉婷才知道,文工团也有文工团的苦处,只不过团里一部分战士有着不错的家庭背景,各方面自然比平常人要优越一些。
王团长带着娉婷进来后,大家都停下了手边的工作看了过来,娉婷克服了心理的羞涩,气质沉静地站在团长身后。只见她身上穿着崭新的军装,两条麻花辫俏生生垂在肩上,嘴角上翘,颇有种不卑不亢,聪慧可人的气质。只这第一印象,大家对娉婷的感官就不错,并没有人因为她还略带乡土而看不上她。
“这位就是我们文工团新来的同志何娉婷,以后她也是我们战地文工团的一员,希望大家能发扬集体主义精神,多多关照这位小同志,让她今后和大家一起,共同成长,共同进步。”团长发完话后,大家也都鼓掌欢迎,离开前团长让团里的司务长帮娉婷安排宿舍,熟悉环境。司务长名叫李亚玲,年纪不大,天生一张微笑脸,在简单介绍了团里的战友后,她带着娉婷一起去安排宿舍。“我们团人员挺简单的,没多久你就都熟悉了。领导以后应该会找你谈话,看看怎么安排你以后的工作,比如你有什么特长,比较擅长什么?现在团里表演的节目类型挺多的,唱歌,舞蹈,话剧都有,主题都是宣传主旋律的。你刚过来,也应该知道现在外面的风声很紧,我们文工团的责任也是重大的。”路上,李亚玲不停地和娉婷说着团里的事情。娉婷知道了现在团里有团长,副团长,政委,连长,班长,司务长,像她这样没有任何级别的文艺兵也不少。至于特长方面娉婷不是很担心,她之前可是从小就参加各种培训班的,上了大学后也积极参加社团活动,才艺表演难不倒她。只是现在的娉婷毕竟没有接触过这些,没有跳过舞的和常年跳舞的身体在柔韧性、协调性上都会有差异,她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练习,让这个身体适应跳舞的强度。
“到了,这里就是女兵宿舍,那边的两栋是男兵宿舍,再往前走,靠近院墙那里的那几个院子,是一些军官和家属住在哪里。”说着她们一起走进了一栋三层小楼,这种老式的楼房娉婷并不陌生,上辈子她小时候还见过不少。宿舍楼下有管理人员,娉婷在窗口进行了登记。“这是你们文工团新来的姑娘?”管理员蒋姐和李亚玲很熟稔,她问过后,李亚玲把娉婷介绍给她认识。“蒋姐,这是何娉婷,今天刚到的,我带她来给办入住手续。我记得我们文工团宿舍还有空床,直接找一个把她安排进去吧,大家在一起住也方便。”一个宿舍住六个人,因为女兵相对少一些,整栋楼里还是有不少空床的,管理员安排的时候也会尽量不让宿舍人员太满,同一连队的也尽可能安排在一起。“那就二楼的203吧,那里住的都是你们文工团的,还有三个空床。姑娘,我给你开个条,你自己去后勤部领生活用品。”蒋姐是金陵本地人,也是军人家属,说话带着当地口音,以前娉婷在金陵上了好几年大学,现在听到蒋姐说金陵话感觉非常亲切。
蒋姐为人一向热心,平常对女兵们很照顾,她家是本地的,常常愿意帮战士们捎东西进来,方便了不少人。一般稍微上了年纪的女人都爱打听,蒋姐也不例外,她开口问了几句,很快就把娉婷的个人信息了解透彻了,让娉婷大感吃不消。
“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我,我啊就喜欢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蒋姐开了条子递给娉婷,又给了她一把宿舍钥匙。拿着条子和钥匙,李亚玲先带着娉婷去了宿舍,把娉婷地行李放下,之后带着她去后勤部,领了被子、枕头、脸盆、毛巾、水瓶、茶缸、蚊帐等基本生活用品。好在李亚玲和她一起,不然娉婷一个人还真要分两次才能把东西搬回宿舍。
“有什么东西要添置的也可以出去买,离部队大门不远有个专门卖生活用品的,一些基本的东西里面都有,要是还有其他需要的,那就要去市里面买了。我们这离市里不远,门口就有公交,还可以搭部队采买的车出门,这些以后你就知道了。”听了李亚玲的话娉婷点头答应了。来之前在家里她买了不少东西,平常用的倒不缺,娉婷准备等收拾好后,再看看还需要添些什么。
“先用抹布擦擦吧,这么点东西收拾起来很快。内务这一块,部队里查的挺严的,每天都要检查,我等会儿把注意点跟你说一下,你以后照着做就行。”整理内务是军队生活的一部分,娉婷好歹也是参加过几次军训的人,对此很是理解。宿舍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没有任何不必要的东西放在显眼的地方,完全没有一般女生宿舍得那种杂和乱。
“我就住在隔壁宿舍,以后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的直接找我就行,能帮的我肯定是义不容辞的。”“谢谢司务长,幸好有你,不然我今天刚来,肯定是一头雾水。”娉婷真诚地感谢着。“你就叫我亚玲姐吧,这样才显得亲切,我们都是革命同志,太生分了也不好。”李亚玲自认比娉婷大几岁,就直接让娉婷喊她姐了。在李亚玲的帮忙下,娉婷很快就铺好了床铺,整理好了私人物品,之后两人锁上宿舍门一起离开了宿舍。“平常我们也就是在宿舍,食堂,排练室打转,每周有半天可以自由活动,如果有事也可以向团里请假。部队生活挺好的,特别是我们文工团,都是一些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在一起,经常要出去慰问演出,还有一些重大的节日活动表演,辛苦肯定也是辛苦的,不过只要你好好表现,以后会有提干的机会,不管怎么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现在是新兵,津贴相对少一点,我们也都是从这时候过来的。”在李亚玲的话语中,娉婷的军旅生活正式拉开了帷幕。
晚上在部队食堂吃了第一顿晚饭,茄子烧黄豆,土豆炖肉末粉条,清炒大白菜,主食是花卷。娉婷对饭菜挺满意的,听文工团的人说,遇上过年过节食堂会包饺子,偶尔还有面条和包子,伙食是非常不错的。经过了半天的时间,娉婷和文工团的团员们也混了个脸熟,也有主动和她说话的,倒是缓解了娉婷的不少尴尬。
饭后回了宿舍,洗过澡整理内务后,娉婷拿出背包里的纸和笔,坐在属于自己的书桌前,给何成辉和林静静写信,告诉他们自己进入部队的所见和所想。这时候的宿舍里,大家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203宿舍如今还没有满员,连娉婷才住了六个人,其他人还好,倒是有两个人看出不太好相处。
方芳冲着娉婷努着嘴,“看,一来就写信呢,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情哥哥,那些农村来的女孩子就是不安分,恨不得十来岁就做童养媳,结婚可早着呢。”她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娉婷倒是没听清楚,其他听到的人面面相觑,没有多说,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方芳见没人应和,也就没兴致再说,直接爬上床睡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存了一点稿,由于不满意还在更改中,有时候内容上会有漏洞,看出来得宝宝们可以提醒我哦~么么哒~
第十章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仅仅是娉婷在部队的第二天,她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一个宿舍,也不过才六个人,恨不得分成几个“派系”,说话含沙射影不谈,还常常摔东西,撂脸子。原本关系应该最亲近的团体,反而彼此生疏得很。遇到不讲理的人,你就不能和他们讲道理,娉婷懒得搭理这些,惹不起她也躲得起。
作为文工团的新兵,部队的观念是文艺兵首先得是兵,娉婷和新入伍的十几个女兵一起接受了为期两个月的军事训练。这些女新兵里有卫生员、通讯员、文艺兵等,训练她们的教官是新兵连的一位连长,人很严肃,并没有因为她们是女兵而放松对她们的训练。可以说这两个月是娉婷两辈子过的最苦的日子,她也从内心里佩服那些女兵和军校的女学员。当其他同龄女孩悠哉悠哉地享受着生活时,她们却在经受各种考验和训练。“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有时候的确不能只羡慕别人获得的成就,而忽略别人付出的艰辛。
训练结束回到文工团,副团长丁慧对娉婷进行了考核,考核结果让她很满意。丁慧早就知道了娉婷这个人,是动了关系进来的。作为有口皆碑的军区文工团,战地文工团里有不少干部子弟,对于关系这一块大家并不是那么介意,丁慧不满的还是娉婷来自农村,很有可能没有任何特长,她怕娉婷过来占用文工团的招人名额不说,人还不顶用。这种想法在考核之后就不存在了,娉婷有一定的舞蹈基础,理解能力也强,很多舞蹈动作很容易上手。唱歌这一块,虽说嗓子不是那么靓,对节拍的掌握却很准确,看得懂五线谱,还会一点乐器,综合下来是个有用的苗子。
“现在团里没有空缺,你平时就先跟着后面看吧,他们练功的时候你也跟着练,别怕吃苦,要知道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考核过后,丁副团长对娉婷的态度和蔼了不少。她进文工团的时候也才十七八的年纪,在文工团里献出了自己所有的青春,把文艺工作当成自己一生的事业。对她而言,只要是好苗子,她不会在意那些外在条件,一定会好好培养。
正式进入文工团后,娉婷发现文工团里真的是藏龙卧虎。有毕业于军艺的文艺兵,有在国外专家指导下练习的独唱演员,有能唱能跳的民歌手,还有很多干部子弟。这样一看,娉婷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什么优势,即使知道历史的轨迹,但是怎么让自己生活的更好,对此她并没有什么好的想法。在这个大环境里,做生意是不可能,去工厂上班还不如在部队,当老师什么的也危险得很,这样权衡下来,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因为有着这样的心路历程,娉婷在文工团里很是努力,轮不到她上场她也不抱怨,每天照常和其他人一起练功,看着其他团员排练。不光如此,她还跟着团里的乐队学声乐,跟着报幕员学报幕。个性沉稳又努力,还非常勤劳,渐渐地也得到了不少人的喜爱。
很快就进了六月份,金陵的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要说金陵城,那是几千年历史的古都了,素有“火炉”之称。这时候的军装都是长袖,作为军人要注重仪表,解扣子、挽袖子这些影响军人形象的行为是不允许有的,更何况作为文工团的女兵,更要时刻保持最佳仪表。娉婷时常热得汗流浃背,也只能勤换洗衣服,这个时候她无比怀念可以穿着连衣裙,穿着吊带衫的日子。想到没几天就要进入梅雨季,天气又闷又热,衣服还不容易干,岂不是更加受罪?
正是吃过午饭午休的时候,娉婷没有睡意,正在整理衣柜,前几天趁着团里有假,她和团里相熟的战友一起出门,出门买了几件短袖留着在宿舍穿,今天洗干净了准备叠整齐了收起来。
“她陈雪丽算什么,要不是有个在军区当领导的爹,她能那么快提干吗?现在倒在我们面前摆起谱来了。”说这话的正是娉婷的室友方芳,和她口中的陈雪丽同属歌舞团。方芳的个性不太好相处,什么事都爱占先,不管是吃饭、洗澡还是晾衣服,她都要斤斤计较,别人早就看不惯了,只是顾及战友情而没有计较罢了。自从娉婷到了文工团,进了这个宿舍,方芳对她一直是爱理不理,娉婷也从不往她面前凑。
而陈雪丽呢,确实是文工团里一枝花,她的父亲是军区干部,妈妈也是部队的文职干部,可以说她就是个标标准准的干部子弟。除了家庭因素外,陈雪丽本人也很优秀,外形靓丽,气质出众外,还能歌善舞,一直是歌舞团的台柱,很受团里的领导器重。虽说平常有些高傲,有自己的小圈子,其他倒没什么,总的来说大家对她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人家背后有人,除非我们再去投胎,要不然拿什么和人家比。”回这句话的是平常和方芳关系不错的蒋丽。
方芳和蒋丽之所以说这些话,都是因为陈雪丽提干了。在部队里,提干绝对是一件大事。这不光关系到津贴,还关系到以后能不能继续留在部队。普通的战士当了几年兵后是要转业回乡的,只有提干了才能继续往上走,进而留在部队里。“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提干是每个普通战士的梦想。这次团里的提干名额有限,陈雪丽成功提成了排长,而方芳和季红则落选了,她们心里不岔也很正常。
在文工团,年轻漂亮的姑娘一大把,产生各种矛盾是很正常的。现代职场里娉婷已经领教到了女人的战斗力,自从来了文工团,她也一直秉持着“少说话,多做事”的原则,加上到现在她也还是个“闲杂”人员,倒是没和谁产生过冲突。
“你们也不要这么说,陈雪丽已经是排长了,不说职务比你们大,就说平常她在团里的表现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这次能提干的确是因为她表现优异,要是被领导知道你们在背后这么议论,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刘海梅出声打断了那两人的对话,惹得方芳冷哼一声,拿着盆出去洗衣服了,蒋丽则一声不吭,躺在床上假寐着。
刘海梅是宿舍的舍长,为人比较正直,很受领导喜爱,这次虽然没能提干成功,但任谁也不敢小瞧了她。她也是宿舍里对娉婷最友好的一个,平常对娉婷很是照顾,知道娉婷是新来的,年纪又最小,教了娉婷不少东西,这让娉婷从心底非常感激。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一场浩大的“运动”如历史中的粉墨登场了,在主席的号召下,全国上下进行了深入而全面的阶级斗争,要坚决抵制资本主义。广播里每天播读着首都下达的各类文件,熟知历史的娉婷每天都听得一阵心累,她特意抽空写信回家,问了问许桂兰家里的情形,还把自己存了几个月的布票和工业票寄回去,让许桂兰买些东西给表姐刘璐璐添妆。因为姨妈送的那块海鸥牌手表,无形中树立了娉婷的形象,别人起码不会把她当成农村来的土包子。还有许成辉那里,从她到了部队,兄妹两就联系上了,他们如今在一个系统里,彼此更容易交流,偶尔娉婷也能从何成辉那里得到一些平常没注意的消息,只是部队通信要经过检查,娉婷也不方便写太露骨的话。
气氛日渐紧张,政治部时常组织战士参加各种学习不说,还加强了对士兵的政治思想的考核。另外,部分政审出现问题的战士和军官也被喊过去谈话,短短的时间,文工团里就有几个团员相继离开了,有被劝退的,也有自己主动离开的。这让团里的战友多多少少有些“兔死狐悲”,部队就像一个避风港,大家在部队里莫名有强的安全感,如今外面的世道那么乱,出了部队能不能适应还是两说。虽然知道总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可娉婷的心里也忍不住的担忧和焦虑,只有生活在这种环境中才能体会那种压抑,这让娉婷分外怀念以前的生活。
第十一章
“何娉婷,从今天开始你去话剧团参加排练。”正在团里人心惶惶的时候,娉婷意外获得了正式排练的资格。如今团里有歌舞团和话剧团,两个团的排练都是独立的。最近受新政治活动的影响,团里正在紧急排练新的、符合社会主义教育主题的歌舞和话剧,以表现阶级斗争的内容,用来对青年进行革命教育。
娉婷参加了两部话剧的排练,《第二个春天》和《灯下的哨兵》,都属于大型的话剧表演,娉婷自然不是话剧的主演,角色相对轻松,也就是传说中的配角,比路人甲多两句台词罢了。开始排练话剧后,娉婷和团里的演员们也渐渐熟稔起来,她也有了相处不错的朋友。
“你的表情要更加坚定,这样才能表现出国家科学技术工作人员为国奉献的精神。目前为止你的表现不错,只要把一些细节的地方处理好,这个角色的完成度就很好了。”在排练过后,连长蒋珊对大家的表演一一点评。
“是,连长。”娉婷根据连长的指导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很快就得到了连长的肯定,这让她对自己在文工团的生活更有信心了。
如今排练的正是话剧《第二个春天》,这出话剧的主要内容就是海军某科研单位领导和科技人员发奋图强、克服困难,终于完成舰艇试制任务,为建设强大海军作出贡献的故事。展现了军队科研部门的指战员和工作人员在祖国现代化国防建设中的精神面貌。吕美和康辉是这个话剧的男女主演,像娉婷这样的辅助角色还有好几个。
“好了,今天大家的表现都不错,现在已经到了吃饭时间,大家整理好之后排队,有序地去食堂。”文工团的吃饭时间和部队里的其他士兵错开,管理也没有那么地严格。听到吃饭时间到了,大家整理好自己的着装,之后在班长的带领下去了食堂。
“醋溜土豆丝,肉丸子,爆炒扁豆,主食有米饭有馒头。”炊事班的战士说了今天的菜单,因为有肉丸子,大家还是挺高兴的。
“太好了,我最喜欢吃肉丸子了,要是晚上再能吃上顿饺子,那今天一天可就完美了。”
“你就想着吧!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吃饺子,不美死你!”
吴亚萍和季红打的都是馒头,只有娉婷一个人打了米饭。
“哎,我说娉婷,你不是北方人嘛,看你只要有米饭,米粥你就不吃馒头,也不怎么爱吃面食,怎么比我这个南方人还像南方人啊?”吴亚萍个性爽朗大方,有些傻大姐,平常说话直来直去,她和季红一起,都是娉婷在话剧团交到的新朋友。
“米粥养人,听说吃面食容易发胖呢,亚萍你也少吃点面食吧。”娉婷故意这么说,知道她一定会上当的。
果然,听到吃面食会发胖,吴亚萍顿时哀嚎起来,“你怎么不早说?怪不得你越来越瘦了呢,你也太坏心了,就像看着我和季红发胖,好衬得你瘦是不是啊。”
要不是知道她的个性,这话听了非让人生气不可。娉婷和季红埋头吃饭,也不理会她的埋怨。如果在这样的环境和高强度的训练里都能发胖,那真就是天生的,非人力不可逆转的悲剧。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排练,大家排练的舞蹈和话剧已经非常成熟了,在军区上层领导的指示下,战地文工团开始了上百场次的巡演,最先表演的正是文工团所在的军区部队。
“等会儿上台了不要慌,你平时排练时表现挺好的,只要这一场演好了,以后你的表演机会就多了。”后台,大家都在紧锣密鼓地化妆,季红怕娉婷紧张,出声安慰着。
“嗯,我知道的。”娉婷正对着镜子给自己画眉毛,今天表演的人多,化妆师只有一个,娉婷从化妆师那借来了多余的化妆品,自己动起手来。“你看我画得不错吧,你们要是放心的话,等会儿我帮你们一起画,也免得你们一直等着。”
原本吴亚萍和季红是对娉婷的技术有所怀疑的,这会儿看到娉婷化好的妆,还真有种惊艳的感觉,反正就是既自然又好看。吴亚萍也不怕给自己打脸,等娉婷收拾妥当了,赶忙坐到娉婷面前,把自己一张有些肉嘟嘟的脸送了过去,“你给我画吧,我要求也不高,照你这样来就行。”
娉婷笑着不说破,东西原本就是借的,也不知道化妆师什么时候就要用,娉婷赶紧动手帮她们两化了起来。她们三人凑在角落里,其他人倒是不太注意,偶尔也有人朝着她们指指点点的,却没有一个人走过来。
“娉婷,你怎么有这手艺呢?还真别说,你老说自己是农村来的,我看也不像啊,别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姐,故意隐瞒身份的吧。”吴亚萍的个性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的,没有坏心,不过有时候说话会不顾脑子。她的本意是说娉婷不像农村姑娘,但是她忘了现在的环境是什么样,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瞎说什么呢,人家娉婷可是烈士子女,是中下贫农,你可不要乱给她扣帽子。”娉婷还没开口呢,季红立刻就制止了吴亚萍的口不择言。现在到处都在割资本主义的尾巴,部队里的情况要好一些,在外头露出一点口风可是要拉去□□的。虽然知道吴亚萍是无心的,季红也要说清楚,一是免得娉婷心里不痛快,二是得让吴亚萍吃这个教训才行。
“我真不是这意思,就是随口一说。”吴亚萍这会才反应过来,赶忙要给娉婷道歉。
“你我还不知道?我没生气,你别乱动了,等会把妆弄花了。”娉婷确实没生气,她对现在的生活,对这个时代,还有着说不清的隔阂,好像自己是游离在生活之外的,尽管努力融合,努力习惯,但她毕竟没有见识到生活的可怕之处。她只是趋利避害,让自己不要去触碰危险,努力融合大环境,现在可不兴什么“言论自由”,祸从口出,吴亚萍这种动不动就开口不过脑子的行为,说不准以后会吃亏。
有了这个插曲,吴亚萍到化妆结束都保持着沉默,娉婷又快速帮季红画好妆,把东西还给化妆师后,就在一旁等着自己的节目上场。
“我刚刚看过了,我们的节目还有好一会,现在是歌舞团表演,等会儿还有个独唱,要不我们去前面看一看,等快到我们了再过来。”吴亚萍没一会儿就恢复了元气,怂恿着娉婷和季红躲到台前去看节目。
“这样合适吗?被领导看到了,我们会不会挨骂?”娉婷以前没有参加过表演,不知道团里的制度是怎样,允不允许演员看节目。
“没事的,只要不影响表演,连长不会在意的。再说我们也就是偷偷地看,在角落里不会有人发现的。”吴亚萍说的是实话,这种事她以前的确没少干。
季红最先心动了,娉婷则是可有可无,最后趁着别人不注意,她们三个人绕到台前的角落里。这会的节目是一段民族舞,由陈雪丽担任领舞。只见她穿着少数名族服装,妆容靓丽,动作优美,身段婀娜,把台下不少战士眼睛都看直了。任何时候都不缺“明星”,古时候潘安、李白、苏轼等名人就有大把的“粉丝”,而现在,在金陵军区,陈雪丽就是绝对的军中一枝花,是六十年代的“白富美”。
“真好看呐。”吴亚萍喃喃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人好看还是舞好看。娉婷看了也很服气,不是因为其他,而是说起来自己比别人多了一段机遇,知道未来几十年的大趋势,可要真的比起来,还真的比不上陈雪丽这样的女孩。她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魅力,那种优越生活培养出来的气质,自己是真的学不来。
“哎,还真的是你啊。”从背后传来的说话声把她们三人吓了一跳。娉婷转头一看,原来是好久不见的郭子。
“我就坐在那里,正好转头就看到你出来。”郭子带着一脸笑容,指着不远处的座位,离她们藏身的幕帘非常近。“你今天有表演?几个月不见人确实变得不一样了,我还怕自己认错人了呢。”
“过会儿有个话剧,今天是我第一次登台,你一定要捧场呐。”娉婷和他开着玩笑,又把郭子介绍给了吴亚萍和季红。
“这是郭子,我进团的那天是他去火车站接我的,是我在部队认识的第一个战友。”娉婷这样介绍,郭子听了果然很高兴。平常能说会道的他,这会在三个女孩子亮闪闪的眼神中也不禁红了脸。
“我也就是过来跟你招呼一声,看到你在团里过的挺好也就放心了。”来之前没想那么多,只是纯粹来和娉婷说句话,虽然在一个部队,可他们能碰见的机会也不多。这会儿在三个水灵灵的小姑娘面前,就是他平常能说会道,也有些词穷了。匆匆忙忙撂下一句“你们看这点时间,别误了上台。”就慌忙离开了。
郭子一走,吴亚萍就乐开了花,“你们看他那脸红成什么样了,那憨样还挺逗的。”
舞蹈表演结束了,三人回了后台准备登台。这会大家的妆都化好了,娉婷她们三人的妆容对比之下就看出了不同来。
“你们的妆倒是挺不一样的,没想到何娉婷你还有这一手啊?要不以后团里出去表演,小陈师傅来不及给大伙化妆,你就帮着上呗。”说话的是正是方芳,她刚跳完舞下台,已经听说了娉婷自己会化妆的事。别看她和娉婷一个宿舍,其实心里看不上娉婷,一方面娉婷是农村来的,而她方芳自诩自己是城里人。另一方面,她也不得不承认,何娉婷长得比她好看,也比她年轻,虽然是农村来的,各方面基础都不错,这不,才来了多久?就已经能上台表演了。这些年方芳在团里一直被陈雪丽压着已经让她心里不快,如今一个农村来的小姑娘而已,她怎么能让何娉婷压她一头呢?
娉婷没想到方芳会突然发难,好歹大家是舍友,一直以来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平平常常相处而已,现在看来,她原本的想法也是错的,会叫的狗到哪里逮着人都想咬一口。
“你要是有这想法可以去和团里的领导们提,还有我要准备上台了,就先不和你聊了。”娉婷直接没给她面子地反驳了方芳,这种人她以前也见多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优越感,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时不时想给别人使绊子,她何娉婷也不是吃素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想从她身上占便宜也没那么容易。
“你!”方芳没想到娉婷会这么顶她,平常在宿舍里娉婷人还是挺文静的,也不爱和别人计较,她就以为娉婷是个好欺负的。“嗬,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唤,没想到你还挺能耐。”正在方芳想发难时,连长丁慧有了进来。
“下一出话剧表演的演员赶紧准备好,马上就要登台了,好好表现知道吗?按照你们平常排练的那样,争取来个开门红。”连长发了话,大家赶紧做好表演准备,等台上的独唱结束就立刻登台。
娉婷和季红她们站在一起,看到她们担忧的目光,示意自己没事后,她们才放下心来。另一边,也有人小声劝着方芳,“你干嘛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人家小姑娘难看?说出去大家还不是说你不好?再说你和她又不是一个队的,平常接触也不多,碍不着你什么事,真想不明白你这是图什么。”
方芳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作为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不会承认自己有错,虽然碍于领导在没有继续和娉婷说什么,内心里已经把娉婷归于和李雪丽同样讨厌的那一类。“我就是看不惯她这种,平常好像很老实,其实心里很不安分,都是装的!”
不管方芳怎么气不顺,娉婷的“首秀”非常成功。正是这一次的登台,让领导看到了她的潜力和努力,才有了以后无数次的登台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不要着急,还有一两章男主就要出现啦~
第十二章
转眼三年过去,娉婷在文工团已经三年多了。这三年间文工团的变化很大,有人升值提干,有人退伍离开,娉婷也从一个新入团的小兵转而成了团里的表演骨干,虽然没有提干,大小也做了个小班长,津贴也从一开始的十二块一个月涨到了十五块一个月。这三年间,娉婷休过一次假回了一趟老家,走出部队后才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时代的气息。全国“上山下乡”的活动如火如荼,何家村里也来了几个知青,因为许桂兰独居的原因,在得到她同意的情况下,有两个女知青住进了娉婷家,和许桂兰一起作伴。其中一个叫汪梅的知青,和许桂兰相处非常融洽,她和家中关系不亲近,也不想着以后回城,不知怎的,和回家探亲的何成辉看对了眼,就这样成了娉婷的嫂子。娉婷回乡探亲的那次,汪梅和何成辉就已经结婚了,相处了几天,她也觉着汪梅不错,是个好好过日子的女人。何成辉结了婚,老婆留在了老家,许桂兰在家也不寂寞了。即使大环境不理想,但他们何家的小日子却过的有滋有味。
也因为何成辉已经结婚成家了,许桂兰不用再为他的个人大事担忧,如今唯一忧心的就剩下了娉婷的婚事。在她看来,娉婷的年纪在老家早就可以许人家了,可娉婷在部队里,也没有退伍回乡的念头,又没有自己谈个对象啥的,这高不成低不就,还隔了那么老远,怎么找对象?一旦有了这个念头,许桂兰就把找对象的事时不时放在嘴边,平常通信也不忘说上几句。
其实娉婷也想过自己的婚姻,“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但选择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过一辈子了才是她头疼的问题。重生前,她和男友相识是熟人介绍,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也就是相互合适罢了,重生后她进了军队,按道理军队是男人最多的地方,可如今的社会风气也不提倡大张旗鼓地自由恋爱,平常男女交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否则就是“有碍社会风化”,是“乱搞男女关系”。团里确实有战友对她表示好感的,可惜她对搞文艺的男同志没什么进一步的想法,也注意和他们保持适当的距离,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凑上来了。
“今天听说下星期的大汇演还有几个首长要过来,职位都不低呢。”澡堂里,消息一向灵通的吴亚萍压低着声音说话。部队里有专门的澡堂,大家都是习惯了吃完晚饭洗个澡直接回宿舍。
“是吗?不过这和我们文工团关系也不大。”季红起初有些兴趣,后来又不当回事了。实在是碰到“首长”,那就不方便说什么闲话,而且她们这些文工团的小兵,离“首长”什么的实在是太遥远了。“有时间关心首长,还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人生大事,你也老大不小了吧?上次你爸妈写信过来不是还提到了你结婚的事?”
“可不是吗?眼看我们都二十多了,就娉婷小了些,可也二十了吧?前阵子我妈写信,说是要给我找对象,好些媒人上门,可是我不回去也不好相看,问我什么时候休假回家呢?”吴亚萍比娉婷大三岁,今年已经二十三了,这在农村绝对是“大龄剩女”。
“那你怎么想?这要是在你们当地找人结婚,还能在团里待吗?两地分居可不好。”文工团女兵多,大多数农村来的到了年龄又没提干的都直接回家了。回家后有关系的还能托关系找个进体制的好工作,没关系的也就只能拿着点退伍津贴回家嫁人生娃。
“我这不是也在发愁吗?说不准再过阵子就真的得回老家了。”吴亚萍擦着湿淋淋的头发,一向带着笑意的脸上也泛起了忧愁。“还是你好,你是城镇户口,就是回家了也好找工作,还有隔壁部队的钱群,就是你那老乡,时不时给你捎东西的那个,我看是对你有意思吧?你考不考虑他?”
“以后是事谁知道呢?m主席都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反正对我而言他现在就是一老乡。”季红是城里人,家里的条件比吴亚萍和娉婷都好些。钱群是她老乡,人长的异常憨厚,只要部队有假就过来找季红,说是季红家捎东西过来了。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哪里是季红家捎过来的,大部分都是钱群他自己买的。钱群比季红还大一些,在部队的前途是没什么指望了,可能很快就要退伍回家,他和季红能走到哪一步,是谁也无法预料的事情。有时候,凭着一腔喜欢,并不一定能抱得美人归,能不能在一起当然还是季红说了算。
好像一瞬间,女兵们都已经在考虑终身大事,娉婷还是像往常那样,该训练训练,该排练排练,不说心无旁骛,也确实没有找对象的想法。现在她已经在团里站稳了脚跟,之前歌舞团有人突然退伍,因为娉婷有舞蹈底子,她被临时借调过去,表现很好,现在话剧团、歌舞团都有她的班子,再加上她刻苦认真,个性也好,几个领导还都挺喜欢她,私下里也说会找机会给她提干的。
“我像这么大的时候,就想着要在团里好好表现,绝不辜负团里的栽培。现在很多小姑娘就想着结婚,找对象,心思根本不在排练上,你说团里会给她们机会吗?之前有人乱搞男女关系被处分回家的你也知道,要我说你现在还年轻,还不到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你知道的,你没什么背景,本来想往上升就难,好在你能力过关,又够努力,这就是你的优势,如何让上面看到你的努力,给你机会提干,你自己要好好想想。过阵子军区的大汇演你要好好表现,别出漏子,表现好了,入了军区领导的眼,你以后还缺前程吗?就这样退伍回家种地你肯定也不愿意吧?我说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能听进去最好,反正是不会害你的。”
副团长的话时不时在娉婷脑中徘徊,她不是无知单纯的小姑娘,知道副团长说的的确是肺腑之言。只要是团里培养的骨干,向来是有前途的,像陈雪丽这种家事好的不说,就是普通家庭出来的吕美也找了合意的丈夫,调到另一个军区文工团当连长了。而那些心思不正的,比如方芳,早就被文工团淘汰,临走前也没个好名声,这对一向掐尖要强的方芳而言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还有一个团里的小姑娘,自己谈了恋爱,偷吃了禁果,竟然怀孕了,这在团里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团政委还专门找女兵们谈话,希望她们注意影响,要保护自己,不要做出有损军人形象的事来。
管他呢,反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说不定哪天就遇到一个合适的人呢?娉婷一向是随遇而安的,也没有什么大的志向,这样踏踏实实反而显得难能可贵起来。
军区汇演上,战地文工团的表演非常成功,获得了首长的表扬和嘉奖。趁着这个机会,吴亚萍向团里申请了假期,准备动身回家探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