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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童韵把紧包着蜜芽儿的棉袄打开,瞧瞧里面是不是勒到了,或者是尿了拉了,看来看去,并没什么情况,也是疑惑,只好又把蜜芽儿包起来。谁知道包起来后,蜜芽儿却突然清脆地笑了,笑得乐呵呵,那弯弯的大眼睛,还有那甜滋滋的小红嘴,看着真是逗人喜欢。
    旁边几个女知青顿时也喜欢上了这个小娃儿,纷纷围着她叽叽喳喳的,有的问起她多大了,有的问起她吃什么,还有的问她怎么不会走路,让童韵听得哭笑不得。
    这么小一个娃儿,哪会走路,这怕是个独生女儿,从来没见识过这么小的娃儿。
    童韵所不知道的是,蜜芽儿之所以突然大哭,其实是她故意的。
    她虽然那么小的小人儿,可是也有心眼的,早就看出来了,那个坏四伯娘要害自己,被三伯娘给打了。可是蜜芽儿觉得,这还不够啊,为什么不干脆赶走?省的自己从此后提心吊胆的,自己这美美娘还有善良的爹,实在是太好心了。
    现在听说小舅舅要去给自己娘出气,她顿时来劲了,在那厚实的棉袄里还使劲地攥攥小拳头再踢踢小腿儿呢。
    真恨不得赶紧长大,好挣脱这棉袄的枷锁跟着小舅舅鼓劲去!
    后来听说小舅舅去找四伯娘麻烦娘竟然要拦着?娘也实在太善良了,她心里焦急,她知道这个小舅舅挺听娘的话,万一真被拦下,那多憋屈呀,就在这个时候她急中生智,施展了她作为小娃儿最大的特权——哇哇大哭。
    她咧着嘴巴牺牲形象平生第一次大哭起来,果然她娘就慌了,赶紧顾着她了。
    如今她美滋滋地靠在她娘怀里,睁大眼睛仰着脸,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瞧着这几个女知青。
    一个个都很好看的样子,清纯善良又天真,不知道哪个是她未来的小舅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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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抛开蜜芽儿,却说童昭这边,他听说有人欺负自己的小外甥女蜜芽儿,自然是气恼极了,当下腾腾腾地直奔老顾家去了。
    到了老顾家门口,恰好见到个女人扭扭捏捏地站在大门前,偷偷摸摸地往里面瞧。
    他开始时只是看着眼熟,后来才想来,这不就是姐姐的四嫂,就是那位对蜜芽儿存了坏心的女人吗?
    于是童昭站在了苏巧红面前,冷冷地勾了勾唇:“四嫂是吧?跟我出去走走,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总不能在人家大门口教训别人家的媳妇,童昭心里有分寸,想用最不惹事生非的方式来给自己姐姐狠狠出一口恶气。
    不就是个小心眼的妇人吗,他有的是办法!
    而苏巧红,她为什么站在自家大门口不进去呢?
    原来今天初三,是家里媳妇回娘家的日子,结果这一天早上她忐忑地看着顾建党,实指望着他能好歹给自己一个面子,陪着自己回娘家。
    自打这件事出来后,已经三天了,顾建党也不搭理她,也不和她说话,她开始的时候提心吊胆,后来过去这两三天,她又觉得顾建党还是心软的。
    说到底,她是他媳妇不是吗?这年头娶个媳妇也不容易,要五块钱聘礼还要两斤红糖,人家新媳妇说不得还要求准备三十六条腿。
    顾家这么多儿子,便是家里条件好,也不能因为他的任性让他这么挥霍钱呀。
    所有顾建党应该是舍不得自己的。
    再差的媳妇,也比自己打光棍强不是吗?
    现在只要顾建党能陪自己回娘家,她这娘家面子给她维护全了,那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以后她再也不挑事生非,也不小心眼了,从此后一家子好好过日子。
    所以她忐忑地瞅着顾建党,满心期盼着。
    后来果然如她所期盼的,顾建党竟然真得要陪她回娘家。
    她心里喜欢啊,谁知道顾建党又不让她带着猪毛和牙狗回去。
    “行,都听你的。其实你说的也是,牙狗这么小,去了还得另外准备饭食,猪毛和我娘家侄子也不太对付,总是干架,还是不去的话。”
    顾建党没听她叨咕的话,黑着脸,带着她径自回娘家了。
    谁知道回了娘家,顾建党连饭都没吃,直接和她娘家摊牌了。
    他不要她了!
    他这是送她回娘家,以后也不用再回来了。
    苏巧红顿时觉得天崩了地裂了,人不能活了,她哭得死去活来,她娘家娘还有嫂子弟妹的,劝了她半天,又听她说了这次的事,都劝她好好认错,这日子还是能过。她要是这次真离了,再去哪里找这么好的人家啊?
    苏巧红被劝得难受,最后揭开了头上的手巾,给娘家娘看她头上被人作践的样子。
    谁知道她娘竟然呸了一句:“这算什么,不就是掐个架,平时过日子妯娌间还有不打架的?为了个打架你就回娘家你傻啊?现在你回去,就赖住他们家了!你就说你生是顾家的人,死是顾家的鬼,你给顾家生了两个大胖小子,你以后就是要进顾家祖坟!”
    她娘说出话来是如此地一个唾沫一个钉,她胆怯怯地看看嫂子和弟妹,只见她们也在鼓励地望着自己,那意思是你赶紧回去吧。
    心里一酸,她想着怎么自己这么不招人待见,在顾家被人鄙视看不起,回了娘家,娘家其实也不想留她吧?
    没办法,苏巧红在她娘和她嫂她弟妹的催促下,几乎是硬被赶着出了苏家门,又回到了老顾家。
    可是回来后,她缩着脖子胆怯怯地不敢进去,揣着袖子迎着寒风,她心里想:如果进去遇到顾建党,顾建党一定又把自己赶出来,他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这个时候一定得找个人帮自己说说。让谁说的,还是童韵吧,童韵这个人心软,自己就死命求她,让她看在孩子份上,没准她就帮自己说话了。
    于是苏巧红探头探脑就跟做贼一样站在自家门口,等着童韵回来。
    谁知道她等来等去,没等到性子柔软善良的童韵,却等来到了气势汹汹好像个煞神一样的童昭。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巧红胆怯地往后面缩了缩,怎么这人这么凶?不是说这是童韵的弟弟吗,和童韵可是一点不一样。
    “怎么,你有胆做坏事,没胆和我说话?你知道蜜芽儿是谁吗,童韵是我姐,蜜芽儿是我外甥女,我就这一个外甥女你竟然敢黑着心害她?你还是个人吗这么害个小婴儿?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都不知道我是开染房的是吧?”
    想当年,他童昭在首都也是个混世魔王样的人物,来到这大北庄子生产大队,池塘太浅,都不够他折腾翻滚的。
    如今遇上了这么一个坏玩意儿,他得练练手了,说着间他抬起手来,轻轻扳了几下,顿时手骨关节咔嚓咔嚓的作响。
    苏巧红看这个半大不大的男孩子,从头到尾都带着煞气,就像能把人直接掐了脖子似的,再听着那咔嚓咔嚓声音,实在是瘆人,吓得她两腿直哆嗦:“别,别,你别这样……”
    “别怎么样?”童昭笑得露出白牙。
    苏巧红看着童昭勾起嘴角一笑的那模样,冷冷的,就跟天上下冰雹一样冷,冷得人脊梁骨都泛着凉。
    “你到底要怎么样,你,你别这样,我可要叫了,我真叫了!”但是她其实就是不敢叫。
    “走,我让你见识下,我童昭是怎么对付胆敢害我小外甥的人的。”童昭眯着眼儿,鄙薄地瞥着眼前这个人。
    还以为是啥狠厉角色,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脓包,看那没胆的样,就她那蠢相也能干坏事?
    童昭竟然有点失望了。
    他继续咔嚓咔嚓地摩拳擦掌,想着该怎么用不引人注意的办法给这个女人一顿教训,就在这个时候,顾家大门开了。
    童昭和苏巧红都在同一刻望向了大门处,眼神倒是有点相似。
    童昭是顿时皱眉,怎么惊动了顾家人,那他岂不是没这机会了。
    苏巧红则是,顾家这是谁出来了啊,该不会又要赶她走吧,童韵怎么没见到啊?没有童韵,冯菊花也行啊,这都是脾气好的。
    然而从大门里走出来的却是顾建党。
    顾建党一见苏巧红,脸色就难看了。
    “我们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你先在娘家呆着,过几天民政局上班了,咱们去领离婚证,以后就没瓜葛了。”
    现在过年民政局不上班,想离婚都不成。
    苏巧红一听这话,那真是再次戳到了痛处,难过得都喘不过气来了。
    “建党,你就行行好,饶了我这一回吧?你想想咱们家两个孩子,你想想猪毛和牙狗,这以后可怎么办啊?你以后找一个,就是后面的那位再好,人家能真心对咱孩子吗?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好歹考虑下孩子!”
    顾建党看着眼前苦苦哀求的苏巧红,他只觉得陌生。
    当初他认识苏巧红还是在镇子上赶集的时候,苏巧红一个人背着半袋子玉米杂面去卖钱,他看着这姑娘实在是不容易,就帮了一把。苏巧红说,她有个哥哥有个弟弟,现在家里要攒钱给弟弟娶媳妇,有点口粮就想着卖了挣钱,家里人勒紧裤腰带就行。
    她还说,自己吃苦点不算啥,只要哥哥弟弟都好好的,娘高兴,她就知足了。
    当时他觉得这个女人好,善良,顾着家里,一心为家里人着想。
    他也觉得她很可怜,因为她一口一个娘,一口一个哥哥弟弟,可是看起来却没人为她考虑考虑。
    后来他们大北子庄生产大队放露天电影,苏巧红跟着小姐妹跑来看,他们又遇上,从那之后两个人好上了。
    其实他娘当时是反对的,说苏巧红她娘可不是个好说话的,在他们生产大队是有名的,买猪看圈,娶媳妇看丈母娘,这门婚事未必好。
    可是他却觉得,苏巧红她娘是她娘,苏巧红是苏巧红,她娘性子不好,凡事总是委屈苏巧红偏疼两个兄弟,苏巧红是忍辱负重的性子,是个好姑娘。
    谁知道娶进门后,刚开始还行,后来她越来越计较一些小事。
    最初一两年他忍着,忍不住了也和她提提,只说都是一家子,别总盯着别人,可她不听,越来越严重了。但是再怎么样他也没想到,现在她竟然能干出这种黑心肠的事来!
    他娘拉拔他们五个长大不容易,又各自给娶了媳妇,当然是指望着他们能娶个好媳妇,一大家子和和美美过日子。
    顾建党是在这件事后,清楚而痛心地意识到,他这个媳妇不行,从根子上不行。
    他娘当初的话其实是对的,买猪看圈,娶媳妇你就得看丈母娘。
    别看姑娘现在多清纯可爱,以后大了当了媳妇当了娘,她就是第二个她娘。
    顾建党看着这和自己过了几年的媳妇儿,她看着她那怯懦无奈又哀求的模样,明明很可怜,可是他却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第二个丈母娘。
    她的身影,几乎和那个泼辣不太讲理的丈母娘重叠了。
    他甚至也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将来,每日争争吵吵,孩子就在惊惧和担忧中度过。
    就算得个全爹全娘,那又怎么样,孩子天天看着自己和苏巧红吵架,这以后性子能开朗吗?猪毛才多大,两岁,就已经不像其他小孩子那样会撒娇爱哭了。
    小孩子,他不会撒娇了,不敢哭了,是因为知道大人不会宠着他了。
    没人护着没人疼着的孩子,他哪敢撒娇任性啊!
    这么一个残酷的认知,在小孩子这么小的时候就认识到了,这是生而为人多大的不幸!
    真离婚后,两个孩子劳累娘管着,虽然辛苦些娘,可至少孩子性子还可能慢慢开朗起来。
    想起孩子,他更加拉下了脸:“苏巧红,你别和我提孩子,你还有脸提孩子?你心里有那两个孩子吗?现在孩子归我娘照管着,你也不用拿他们说事,他们在我娘身边,比在你身边强。”
    苏巧红不敢置信地望着顾建党,她怎么也没想到顾建党竟然这么狠心,竟然就这么把她赶出家门?
    “你不能这样,你把我赶出去,我这日子怎么过啊!”说着间,她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半点不顾脸面。
    顾建党却丝毫没有心疼她的意思,转头看向旁边的童昭,虽说他现在心情实在不好,不过还是招呼了句:“童昭,你怎么过来了,找你姐,她不在家,刚才好像出去了,先进屋坐吧。”
    而童昭刚才在旁边围观了这么一场“顾建党驱逐媳妇苏巧红”的大戏,一时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尴尬不已。
    他本来还说要给苏巧红一个教训让她终身难忘,可现在来看,这个女人真是又蠢又笨又贪心又小心眼又可怜,你说她干个坏事,竟然沦落到被家里人发现,还被丈夫赶出家门?
    童昭都不稀罕去对付这种女人了,值当的吗?
    “四哥,这,这怎么闹成这样啊?其实也没必要吧……”童昭说出话后,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替那个女人说话?不不不他只是说句现成便宜话,反正这个顾建党看上去也铁了心没回头路了,他乐得当个好人宽容大量不计较。
    “童昭,进屋吧,外面冷,进屋喝口水,我娘前几天还惦记着你,说也不知道你们知青点有没有烧炕,怕你们冷。”
    “四哥,真是感动,伯母还惦记着我呢,我们没烧炕,不会烧炕,我们自己垒了个小火炉子,胜利哥说可以批准我们去旁边山里捡点柴火烧炉子。”
    “嗯,那挺好的,进来坐吧。”
    “好,我也想咱家伯母了。”
    说着间,两个人就进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