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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节

      最后,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垂下浓密的睫毛,来遮挡眼眶里溢满的晶莹泪珠。
    等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声幽幽长叹,留在她心底的,只剩下深深的羡慕。
    一生一世一双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澜公子,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么好的运气。”苒儿吸吸鼻子,勉强笑了笑:“大多数男人,都是日日花丛过,片叶不留身的。邵潼是个俗人,他不纳妾,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这话倒是引起了苏皓月的兴趣,她问道:“为何?”
    “因为......”苒儿顿了顿,鼓足勇气说道:“这邵家虽然姓邵,却压根不是邵潼说了算。薛柔儿牢牢把控着邵潼,她的霸道和跋扈,你们根本想象不到。”
    面对苏皓月怀疑的目光,苒儿不得不再三强调:“我说的是真的,就连邵志清都拿薛柔儿没办法,更别提邵潼了。”
    “可邵志清好歹是曲阳知府,怎么会容得薛柔儿放肆呢?”
    “哼,邵志清这老头子,为了权利和地位,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苒儿不屑地嘲讽道:“他当初看中薛家的权势,才厚着脸皮攀上了这一门亲事,现在受薛柔儿的气,也是活该!”
    苏皓月闻言,与即墨寒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猜的果真不错,薛家,不简单。
    正如邵志清所说,邵潼庇护苒儿,却还要打着他爹的名号,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可像邵潼这样的官少爷,在外头的莺莺燕燕身上花点精力和金钱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没必要遮遮掩掩。所以,邵潼之所以这样大费周章,极有可能是因为惧内。
    他怕薛柔儿知道了,又会引起一场收拾不了的腥风血雨,所以干脆把他爹当作他和苒儿的保护伞,也正因如此,才会引起曲阳不知情百姓的误会。
    一说到薛柔儿,苒儿的怨恨犹如滔滔江水,奔腾不绝,她忍不住又骂了一句:“薛柔儿真是命好,生在一个显赫的家族里,纵使她千错万错,邵志清和邵潼也不敢把她怎么样。若她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只怕不出半年,就会被夫家扫地出门!”
    “你的话未免有些偏激,即便薛柔儿再不对,她至少也为邵潼诞下了一双儿女,也算是邵家的功臣了。”苏皓月为自己倒上一杯茶,不动声色地说道。
    谁知苒儿的眉心忽然蹿起了一簇火苗,她拿着茶杯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手指紧紧捏着杯身,因为用力过猛,指节都已泛起了白色。
    她将头埋在胸前,嚯地站起身,低声说道:“澜公子,我突然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告辞了。以后有
    机会,再与你一同饮茶。”
    苏皓月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苒儿一惊,下意识地回过头来,对上了她深不见底的眸子。
    “孩子,其实是你的,对不对?”
    苒儿听见苏皓月的口中轻轻吐出了这句话。
    她怔了怔,拼命想要挣脱苏皓月的桎梏。
    “你放开我!”
    苏皓月却无动于衷,她走到苒儿跟前,用一种难以形容的探究的眼神在她的脸上来回扫视着,似乎想把她从里到外看个清清楚楚。
    “我不明白,邵潼究竟有哪一点吸引你,竟然让你舍得为了他而抛弃自己的孩子。”
    第305章 你会不动心吗
    这一句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毫不留情地扎在了苒儿柔软的心脏上。
    她再也忍不住了,竟蹲下身嚎啕大哭了起来。
    孩子,一直是她不敢碰的一道伤。她曾经试图让自己遗忘那两个孩子的存在,可每每见到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孩子依偎在母亲身旁撒娇时,她的伤疤就会被残忍地揭开。难以承受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她怀胎十月拼尽全力诞下来的一双儿女,却因为她的执念,永远地成了别人的孩子。
    他们,甚至不知道她这个母亲的存在。
    苏皓月冷眼瞧着,并没有半点动容。
    你说苒儿可怜吗?她确实可怜,为了自己爱的男人不惜付出一切,最后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
    但是这些苦难,何尝又不是她自找的呢?
    若是她清醒一点,早一点看清邵潼和邵志清两父子伪善的面目,又怎么会一错再错,直到深陷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说到底,老话果然不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过了好半天,苒儿终于哭够了,她一擦眼泪站了起来,说出口的话却让苏皓月微微有些惊讶。
    只见她咬着牙说道:“苏小姐,你可以帮我吗?”
    这还是苒儿第一次这样唤她。
    苏皓月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我凭什么帮你?”
    “就凭你已经无缘无故地帮了我一次。”
    苒儿的话乍听上去有些无赖,但仔细想想,却能参透她话中的玄机。
    她清楚,苏皓月和即墨寒两人绝不是那种闲极无聊的人。他们在曲阳官府出入自如,一看就是背景显赫。这样的人,却与萍水相逢的她在茶楼里坐了这么久,东拉西扯,不过是想从她的嘴里知道更多内情。
    因此,苒儿可以断定,她对他们有用。
    既然她有价值,那么她当然可以与苏皓月谈条件。
    苏皓月笑着沉默了片刻,挑挑眉,示意苒儿坐下说话。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苏皓月问道。
    “从孩子送走的那一天起,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苒儿的唇角努力上扬,一滴苦涩的泪珠却猝不及防地顺着她的脸庞滑落了下来。
    “所以,我现在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我的一双儿女回到我的身边。”苒儿用手指揩去眼泪,继续说道:“每当我想到他们围绕在薛柔儿的膝边,唤她娘的时候,我就心如刀绞......恨不得马上拿起刀,去邵家抢回我的孩子。”
    “我不明白,邵潼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应该知道你和薛柔儿势如水火,他身为父亲,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卷入这一场恩怨纷争中呢?”
    “所以我才说,薛柔儿如果生在寻常人家,定会被扫地出门。”苒儿挑起唇畔冷冷一笑:“因为她生不出孩子。”
    “她生不出孩子,又不允许邵潼纳妾,这无异于是要断了邵家的香火。于是邵潼和邵志清一商量,便将我和他的孩子过继给了薛柔儿。在他看来,这总比从外头领养一个别人家的孩子要强。”苒儿说道:“我猜,薛柔儿到现在都不知道孩子其实是我的。如果她知道,就算是把邵家闹个天翻地覆,她也绝不会同意。说不定当她看见邵潼抱着我的孩子回邵家的时候,薛柔儿还会感激邵潼对她不能生育的包容呢,呵......”
    苏皓月皱起眉头,邵家父子的把戏还真是玩得好,这样一来,不仅能讨好薛家,还能用这一双孩子牢牢地绑住苒儿。
    连自己的骨肉都可以算计,邵潼此人,心思果然毒辣。
    “薛家,到底什么来头?”即墨寒突然问道。
    邵志清堂堂一个知府,竟然对薛柔儿纵容到了这个地步,对薛家更是百般讨好,如此看来薛家的背景只怕不容小觑。
    “你们答应帮我,我才能说。”苒儿笑了笑,淡淡说道。
    “我答应你。”苏皓月爽快地答道。
    “好。”苒儿起身冲苏皓月和即墨寒盈盈一拜:“我在此先谢过两位的恩德。”
    随后,她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字。
    弩。
    苏皓月和即墨寒的眸光几乎是同时一沉。
    弩是大梁最常用的兵器之一,而民间是绝不允许私自制造弓弩的,薛家竟然与这东西有瓜葛?
    苒儿轻轻抹开了这个字,镇定自若地喝了一口茶。
    “我们怎么能相信你说的话?”苏皓月挑挑眉,问道。
    苒儿却不疾不徐地笑了笑:“苏小姐,凭你们的实力,要想调查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应该不难吧?”
    “你又是从何得知的?”即墨寒冷冷逼视着她。
    “唉......”苒儿幽幽叹了一口气,抬起眼眸,看着即墨寒说道:“还请公子回避一下,我有些东西要给苏小姐看。”
    即墨寒无动于衷,对于这个女子,他还是不信任,谁知她会不会趁他没看见的时候对苏皓月下什么毒手。
    苏皓月扯了扯即墨寒的衣角:“没事,你且到门外等等,有事我会高声叫你的。”
    即墨寒想了想,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走到了门外,掩上房门。
    谁知门刚关上,对面好端端坐着的苒儿忽然旁若无人地开始脱起了自己的衣裳。
    还没等苏皓月反应过来,只见她的外衫已经剥落,露出了她莲藕般的手臂和肩胛。
    见此,苏皓月恍然大悟。
    原来,苒儿的身上竟然密密麻麻布满了数不清的伤痕。有新伤也有旧伤,那伤痕有的像是火油灼烧而成的,有的则像是被鞭打出来的,总之,她原本白嫩细腻的肌肤已经被折磨得每一块好地方了,看得只叫人心疼。
    “苏小姐,你是不是很惊讶?”苒儿重新穿好衣裳,笑着看向苏皓月,似乎饱受虐待的人根本不是她。
    “这是邵潼干的?”
    “不是。”苒儿摇摇头:“邵潼很温柔,脾气也很好,不是那种会动手打女人的人。”
    “那......?”
    “是薛家的二少爷,也就是薛柔儿的哥哥,薛聪。他就是一个变态,以折磨女人为乐趣。”说着,苒儿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刻骨的憎恨。
    “可是你为何会与薛聪有交集?”
    “这是邵志清的安排。他......他用我,去讨好薛家......”
    听完苒儿的话,苏皓月彻底惊呆了。
    “不光是薛聪,还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只要是对邵志清有用的,他都会把我献出去。”苒儿咬着唇,苦笑一声,看着苏皓月的眼神中多了些自卑:“苏小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脏?”
    苏皓月想了很久,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她想痛斥苒儿的愚蠢,即便再爱邵潼,也不能爱到完全没有自我的地步。
    可是转念一想,前世的她不亦是如此吗?想着想着,责骂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我不觉得你脏,只是无法理解你的做法。”苏皓月无奈地摇摇头:“你为什么不拒绝呢?”
    苒儿并没有直接回答苏皓月的问题,而是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很小就被卖入了青楼,因为年纪小,就先跟着楼里的姑娘学箜篌,学唱歌,每晚在楼里献艺,混一口饭吃。说是卖艺不卖身,可那儿的妈妈是利欲熏心的人,真有客人想要,只要出得起价钱,没有得不到的姑娘。我见了太多这样的事,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从那时起,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永远不要长大。”
    “可是等我刚刚及笄,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个客人看上了我,非要我陪他。我哭着跪下求他,希望他放过我。可妈妈却狠狠甩给了我一个耳光,骂我不识好歹。”
    “就在这时,邵潼出现了。他是知府大人的公子,妈妈自然要卖他这个面子。所以当晚,我就被送到了邵潼的房间里。”
    “可是,邵潼并没有强迫我,只是让我唱歌给他听,于是那一晚,我给他唱了整整一夜的歌。从那之后,他几乎每晚都会来,每次我们都只是相敬如宾地坐在房间里,我唱歌,他喝酒,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说到这儿,苒儿年轻却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情窦初开般的甜蜜。
    “后来,他替我赎了身,给我安排了住所,还带我参加了很多聚会。也正是在聚会上,我渐渐被捧成了曲阳的名角。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邵潼给我的,苏小姐,你也是女人,你说,换作是你,你会不
    动心吗?”
    苒儿问完,似乎并不想知道苏皓月的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所以,即便我知道我和他永远不可能,即便我知道他已经娶了薛柔儿为妻,并且永远不会纳妾,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奋不顾身地爱上了他。”